青青颔首,随即指了指嘉宝左手提着的绛红色莲花暗纹对襟大袖衫,又挑一件茜素红纺纱褶裥裙,“这么些颜色,首饰便去个半吧,再挑个简单的发髻。”
萍儿应是,青青摆摆手,一众女人便都退潮似的离开。
房间陡然大起来,空落落的装满寂寞。
总算挨到天明,总算……挨到横逸大婚这一日。
青青收拾妥帖,一早入宫,安心陪在太后身边,与众人拉扯闲谈,笑得嘴角酸痛。
仍是在笑,她在等待,等待横逸携新皇后前来,她必须,一定,笑出最妖娆的颜色。
如早春桃花,粉嫩鲜活,姹紫嫣红皆不见,只余碧桃枝头一簇傲然桃花,浅淡的香,勾了他的魂。
横逸看着她,还她了然微笑。
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接下来,他将拥有的,桃花一般柔韧婀娜的身体,鲜嫩得仿佛一使力便能掐出淡青色的汁液。
他握紧了拳头,心跳急促。
青青默然,眼睁睁看着他与另一人请苍天为鉴,拜高堂为证,尔后举案齐眉,结发不离。她的心结成了冰,坚硬锋利,又被他瞧新皇后的温柔眼神一锤子砸成碎块。
她分不清横逸对程青岚是真情或是假意,她只知道,她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永远。
又免不了自我嘲讽,原来她还存有少女春梦,旖旎芳香,却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喧哗吵闹,青青有些头疼,便辞了太后,先行回去。
行至宫门,却被人拦了下来,原来是小德子急匆匆赶来,俯首跪拜,“公主且多留一会,圣上有话要同公主说。”
萍儿放下车帘子,回身来等青青吩咐。
青青早已不耐,如今又被人拦了去路,心情越发烦躁起来,冷冷道:“难不成教我去瞧他洞房花烛?走!”
萍儿点头,吩咐车夫扬鞭。小德子见状,不要命似的冲出来拦在路中,又向左右侍卫吩咐,“都是泥塑的还是怎地?圣上要留人,你们竟还傻愣愣站着不动。”
末了又跪下,呼天抢地,“今儿要是留不住您,奴才也甭想留下自个这条命了。求公主大发慈悲,怜惜奴才这条残命吧。”
“萍儿姑姑,您也帮着奴才说句话呀。”
萍儿坐立不安,为难地看向面色铁青的人。
青青拍案而起,挑帘子下了马车,睨着匍匐在地的小德子,冷笑道:“德公公,圣上令我去何处说话呢?”
小德子连忙磕头,“奴才这就领公主去。”
青青堵着一口气,偏要步行去,萍儿与小德子再三劝过也不顶用。
她走得极快,却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原来,又是西宫那处偏僻佛堂。
小德子在门口将萍儿拦下,“萍儿姑姑,咱们去叙会话来。”
青青点头,萍儿便随小德子去了。
起风了,三月天,一轮明月高照。
青青站在冰冷月光下,长廊倒映着寂寞孤影。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被满眼的红惊扰。
红,壮烈的,血腥的,囊括了一个女人所有缱绻旖旎的梦。
门合上,青青被席卷而来的红迷乱了眼,她熏熏然,竟有些醉,醉倒在这片烈焰之中。
我爱你,不畏烈焰焚身之苦。
永远。
大红的绸布掩住了佛祖明慧的眼。
佛祖的慈悲,穿不过世人磅礴的欲念。
红绸一层层落下,仿佛天火下陷,点燃了阴冷斗室,一簇簇上窜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烧干了她的泪。她已计较不得,辛酸不得,只能任烈火灼身,一寸寸陷下去,万丈深渊,狭窄牢笼,她已心甘情愿。
红艳艳的幔帐围拢来,造就一处明艳灼人的新房。抬脚走过,鲜红幔帐便一层层飘荡,仿佛已是红浪翻飞,四处氤氲着暧昧的香,一盏半人高的红铜小炉,丝丝袅袅缠绵无期的迷迭香,兜兜转转,皆是爱欲缠人,暖香迷醉。
黄梨花木雕花大床亦是端着绯红笑靥,松软褥子上一床苏绣软缎百子被,青青坐在床沿,一个个数过去,都是孩子的无忧笑脸——圆嘟嘟的脸蛋,弯月一般咧开的嘴,教人看着看着便欢喜起来。
龙凤火烛陡然爆裂出一朵潋滟烛花,红帐里忽明忽暗,倏然间一丛红布落下,牢牢盖住了视线。
那人无声无息便已至背后,将喜帕拢住她怔忪的眼。从身后揽住她的肩,隔着血红绸布,贴着她的脸,低声诱哄:“青青,予我一生,好么?”
青青道:“我已嫁,你已娶,何来一生?”
横逸一下掀开她的盖头,捧住她的脸,狠狠吻过去,“朕乃天下之主,朕说有便有,你不予,朕抢来就是。”
青青被他吻得往后仰,两人一同倒在层层叠叠的戏水鸳鸯上,然而横逸突然转了温柔,伏在她身上,贴紧了她的耳朵,兴奋而急切地唤,“娘子……”
青青仰着脸,眼泪溢出来,滑落到横逸的唇上。
他舔了舔,咸咸涩涩,甘苦夹杂,他便又唤一声,“娘子。”
青青转过脸来,狠狠抱着他,抓得他背脊上隐隐地疼。
他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心便软下来,伸手去轻轻拍她的背。
“横逸……”
“嗯?”
“我恨你……”
横逸痴痴笑起来,抱着她在床上滚了一圈,两人还险些跌在地上,幸而他抬手撑住床沿,却又换做青青趴在他身上。
他朝青青笑,傻子一样不停地笑。
他穿着红彤彤的新郎服,扬着一张笑得红彤彤的脸。
青青瞧着可爱,眼泪还未干透,便低下头去吻他,方触到他的唇,另一方便已如开闸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手上使力,一下颠倒过来,压着青青,狠命地折磨她的唇。
青青被他吻得几近窒息,抬手推他,无非蚍蜉撼树,颓然白费。
小窗的缝隙中,疏漏了点滴月光,却似水银泄地,缓缓浮上一双纤细小腿,牛奶似的白滑,翡翠似的通透,触手时刻温软迷香,又教人再也放不开手。
他是受了牵引,得了蛊惑,一手扶着她纤长诱人的腿,一手握着她玲珑小巧的足裸。
青青迷离着一双眼,远远瞧着他,红唇轻启,低语,又似呢喃,“冷,横逸,我冷。”
他低头去,亲吻她白玉似的足裸,青青下意识地要挣脱,声音却变得绵绵无力,偏像一只女人的手,十指丹蔻,若有似无的挠着他的心,直教人觉着苏苏麻麻地痒起来,悄无声息地,便落进女人的身体里,兀自沉醉。
他的唇,贪婪流连于她曼妙的轮廓,湿热的吻沿着她小腿的线条一路往上,路遇屏障便一把撕烂了揉碎了远远抛开,留的地面一层散乱的罗衣亵裤,在被红帐染红了的月光里,恣意舒展着磅礴大雨般倾泻而下的无边欲 望。
横逸的唇停留在她敏感的大腿内侧,青青绵软无力地呼救成就了此刻欲念背后最动听的乐曲,他突然张口,狠狠咬在她腿根处。
青青若池中引颈的白鹅,呜咽着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嘶鸣。
而横逸则满意地瞧着他留下的印记,那齿印红肿泥泞,还有一处渗出了血,缠着他留下的晶亮唾液,缓缓顺着她白腻的肌肤流出,落在百子被上,染红了孩子如花笑脸。
就像,处 女的血。
他扯散了衣襟,又附上去,拔下青青的头钗,那三尺青丝便如幔帐曳地,落在她光裸的身体上,半遮半掩,欲语还羞,又平添一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蛊惑。
他的手停留在她的伤口边沿,却又状似无意地抚过她身下紧缩蓬门,“疼不疼?”
青青忍着心头欲念,仰起脸,一双潮湿的眼直直对着他,那些揉碎了的星光落在她眼底,又如月夜中一汪秋池,盈盈一水间皆是他的影,“你怎的总爱教我疼呢?”
横逸的吻落在她眉心上,“教你疼,你才能记住我。”
“青青,我总怕你忘了我。”
青青略微勾了勾唇,斜眼睨着他,慵懒却妖娆,举手投足描绘出万种风情,“怎么会?你教我快乐,我记着这快乐,便也记着你。”
横逸用牙齿轻轻磨着她细腻圆润的肩头,嘟囔道:“坏青青。”
青青转过身,修长双腿缠上他的腰,扬眉坏笑道:“那你是……好人?”
“你来唤我一声好哥哥听听。”
青青笑,他便低头揉弄她酥软滑腻的乳 房,听得她绵绵轻哼,又诱哄道:“好姑娘,叫我一声。”
他低头含住她胸前一抹娇羞,牙齿反复碾着蜜桃似的美丽。
青青禁不住,弓起背,却令他越发肆意起来。
青青抬脚踹他,横逸本无防备,还真被她踢下床去。青青嗔怪道:“可真是个小心眼的东西,就这样还巴望着作我兄长,半点风度没有!”
横逸觍颜大笑,又爬上来,与青青腻在一处,讨饶道:“姐姐可真是狠心,这都第二次了。也罢也罢,我本就是你夫君,还稀罕一句‘哥哥’?”
他扯下床帐,那红艳艳的帐子落下来,将月光隔开,余下些许红色微光,笼在青青光裸的身体上。
横逸撑开她的腿,如同撕裂一朵含苞的花,灼热的身体闯进青涩柔嫩的花蕊,蕴含着将那些美好一并毁灭的快感。
他撞在她心上,青青款摆腰肢,痛苦却心感满足。
横逸捧起她的臀,教她挪不开半分,那凶器在她体内搏杀,一场屠戮,勾引出酣畅淋漓的快乐。
青青展开一双玉臂,环住他的肩,将自己全然奉上。
横逸却突然停下,那一处酥麻难耐,教青青眉间深蹙,定睛瞧他,他亦是满心悸动,额上热汗涔涔,却隐忍不发。
他问,“青青,这里头,只有我去过么?”
青青抬头舔过他的唇,缓缓将腰肢往前送,轻笑道:“你问她,问问她,嗯?”
横逸忍耐不住,托着她的腰,狠狠一撞,她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跌在松软的被褥间,那泥泞不堪的地方被他双手捧着,永不疲倦地来回进出,青青闭上眼,随着心念,落一地撞碎了的凄惘呻吟。
佛祖被遮住了双眼,他们看不见,看不见重重帐幕中,大起大落的猛烈抽 送,看不见一双纠缠的赤 裸身体,看不见女人白晃晃的胸,看不见男人滚烫锋利的器具。
帐幕遮不住的,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绵长的吟唱。那声音穿越屏障,绕进佛祖耳里,曼妙妖娆,勾的佛祖也动了凡念。
一幕春色无边,一床红浪翻滚。
鸳鸯戏水,蜻蜓交尾,最原始,最快乐。
青青要记住今夜的快乐,即使某日,他已流失了爱欲,她仍记得他的好。
有谁孤单却不期盼,一个梦想的伴.相依相偎相知,爱得又美又暖。
永康元年萧索干涩的秋天,青青被磨去了棱角。
有时会静静在窗下,目睹日光的盛极而衰,目睹夜幕的陡然降临。
有时思念,有时落笔,勾勒出色泽浓郁的画卷。
画不出所谓无暇,无人教她,墨怎么洒,笔该怎么下。
今日晚霞裂帛一般浮游天际,她的世界剩一片斑驳的影。
元恩在对面咿咿呀呀,南珍嬷嬷手里拿着响铃笑着逗他。
小元恩爬过漫长距离,终于一把抓住嬷嬷手中叮当作响的摇铃,笑呵呵流出一长串口水来。
青青笑,瞬时又暗下去。
垂花木格子窗里现出一人匆匆剪影,青青回过头,帘子已经被大力挑开,左安仁站在门口,焦急且局促地说:“圣上驾临,你快去准备准备。”
青青答一句,“知道了。”便又转过脸,倚着窗棱出神。
左安仁自然着急,提高了嗓子喊道:“你怎地这般散漫,莫要怠慢了圣上。”
“嬷嬷,挑件大气些的衣裳来。”又笑,却连看也不看左安仁一眼,“火急火燎又怎样?他从来看不上。”
一小会,青青换了衣裳出来,左安仁依然愣愣站着。
青青携了他的手,往外去。
“你话少些,多说多错。”
左安仁点头,“知道了。”
“一会我们往后站些,缓缓跟着就是,免得逾越。”
左安仁依旧点头。
二人走过长廊,转入正门,横逸已是一身浅金色常服遥遥立于门外,府门口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青青只顾瞧他,下阶梯时晃了神,一脚踏空,险些跌落,当是左安仁伸手来牢牢扶住,青青顺势跌进他怀里,一时尴尬起来,低头细语,“多谢。”
左安仁扶着她安安稳稳下了台阶,因笑道:“先前说我太急,这会子却连路都走不稳。”
青青不愿与他争论,略低了头,这教旁人看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那一低头的娇羞,似晚霞迷离,总让人心神一荡。
然而横逸此刻,却含了一心郁愤。
青青自然依礼跪拜,横逸却久久不喊起。
最后由旁人提醒,才懒懒叫一声:“都起吧。”
青青面目模糊,随众人谢恩,三呼万岁。
他从她身边走过,像陌生路人。
左安仁担忧地看着青青。
青青笑,无可奈何,他的脾气,凭何总要她来受。
左安仁被唤去前边陪驾,青青默默走在后头,遥看着满地繁花,都成秋日陪葬。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时有爽朗笑声传出,继而是一众人附和地谄媚地笑。
云层疏淡开来,露出湛蓝苍穹,广阔无边。
在左府里绕上一大圈,横逸便说疲累,丞相爷忙腾出东厢,引圣驾小歇。
青青不曾言语,只保持淡漠笑容。
人群又寂寥散开,规整平和。
青青不曾料想,待她去唤横逸,见到的,却是那般尴尬场景。
钻人心,噬人血。
屋子里氤氲着惑人的香。
白香跪在地上,衣衫凌乱,杏眼微红,却含着一池粼粼波光,横逸顶着内衬,懒懒起身来,将外袍罩在白香身上,仍细心拢了拢,擦了她的泪,朝她安慰似的笑。
那笑容灼伤了青青的眼,她一阵眩晕,禁不住后退。
横逸不曾正眼瞧过她,她苍白的脸色,她碎裂的心。
一眼都没有。
青青稳了心神,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妾告退。”
横逸微微“嗯”了一声,又将白香拉起来,温言道:“朕明日遣人来接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