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对此并不知情,她一路慢悠悠地进了城,脚下青石板的街道,耳边不绝于耳的叫卖声、笑闹声,市井小童欢笑吵闹的声音,热闹而鲜活。
她摸了摸怀中安放着雨生魂魄的护身符,忽然想起那一日同雨生说起过,城南新开了一家食肆,想去试一试。
后来……好像一直没有去过。
心中这样想着,她便真的去了城南那家食肆。
点了几样招牌菜,味道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甚至还不如李氏酒楼,青月有些失望。
正吃着,楼下突然传来一路急促的脚步声。
青月抬头,便见到了一群老熟人。
“哈!果然是你!上了通缉令竟然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给我拿下!”捕头一声令下,身后几名捕快便凶神恶煞般冲了上来。
青月有些烦躁,她都已经差点忘记这一茬了。
这捕快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她眼中一冷,手一扬,手中的筷子便如箭般射出,瞬间刺穿了捕头手中的大刀,钉在了那捕头身后的墙壁上。
力道之猛,足有大半根筷子没入墙壁,只剩下一小截在外头。
所有人一下子都呆住,再不敢轻举妄动。
那捕头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牢牢地钉在墙上的筷子,伸手去拔竟然没有拔动。
……这得多大的力气。
……若是再偏一点,那就该钉入他的脑袋了吧。
捕头眼神怪异地看了一眼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女子,额头一下子渗出汗来。
“滚。”青月丢出一个字,低头继续吃菜。
“你你你……”那捕头张口结舌,他忽然有些惧怕这个女子,可是又是公职在身,若是就这样放过嫌疑人,让他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正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又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来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城主大人。
见到城主,那捕头和几名捕快赶紧行了礼。
城主大人的视线落在青月的脸上,有些惊讶,“……是你?”
青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城主大人看向一旁直冒冷汗的捕头。
那捕头觉得自己快要委屈死了,当日这个女人背着连二公子的尸体满大街乱跑,他要逮捕她,城主大人不让,如今这个女人成了杀人嫌犯,原以为城主大人不会管她了,结果城主大人竟然又来了……
“她是西街市集杀人案的嫌犯。”捕头垂下头有些丧气地道。
“死者叫王东的那件案子?”城主大人想了想,问。
“是。”
“我记得那件案子的仵作说是暴毙,并没有定为杀人案。”城主大人看了那捕头一眼。
捕头额头的冷汗唰地一下冒得更猛了,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因为对这女子的美貌存了觊觎之心,又以城主不会再管她的事,这才……
“……也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一下。”他有些讷讷地道。
“那一位可是将影大人的主人……”跟着城主大人来的侍卫中有一个大约与这捕头交好,便悄悄地递了话。
那捕头闻言,一下子汗如雨下,他战战兢兢地看向那个见了城主也稳稳地坐着的女子,心中懊恼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郑三那个家伙的话起了色心,想起郑三的下场,他心中愈发的害怕起来,几乎就要当场跪下了。
城主大人淡淡扫了他一眼,“此事不必再查,你退下吧。”
那捕头如蒙大赦,慌忙带着一众捕快退下了。
青月看了一眼城主大人,想着他是连二公子的父亲,便缓和了面色,“吃饭了吗?”
城主大人一愣,下意识摇头。
“那便一起吃吧。”青月邀请。
城主大人沉默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想着你应该有些来历,却想不到竟然是将影大人的主人。”半晌,城主开口。
青月顿了一下,不想承认,但又懒于解释,便没有说话,她不饮酒,桌上只有茶,便抬手替他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有些好奇,“将影在这里很有名?”
“将影大人在翼城有不少信徒,还有专门供奉他的神庙。”城主饮了一口茶,道。
青月点点头,看来将影在翼城果然经营得不错,像他们这样的魔人或者仙人,若有人供奉,得到相应的信仰之力,于他们是很有益处的。
“将影大人到翼城那一年,翼城正好大旱,多亏了将影大人施术布雨,这才免了翼城一场大灾,之后几年间也多亏了将影大人一直守护着翼城,避免了很多问题。”城主大人看向青月,又道,“不过将影大人一向以守护者自居,在他的神庙里也供奉着一樽女子的雕像,据说是他的主人。”
青月没有出声,心中却是微微一哂,以将影的能力,演几场神迹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倒不知道他竟然还为她积累了一批信徒。
“你如果要在翼城长住的话,不如回城主府吧。”城主大人忽然开口。
青月摇摇头,“我不会在翼城长住,很快便要离开了。”
如果将影的山庄没有被毁,她可能困于赌局的约束力,暂时没办法离开,可是如今山庄毁了,她离开的话,也不算毁约。
如今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如待身体恢复之后,带着雨生在这人世间四处走走看看,在翼城住了这么久,她觉得人界还是挺有趣的。
城主点点头,“既如此,我便不强求了。”说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忽然顿住,“玉卿他……是怎么死的?”
青月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心下陡然一痛,“他是代替我……去死的,不过他的仇,我已经报了。”
城主再没开口,大步下了楼。
吃过饭,离开食肆,青月回了一趟之前租住的小院,小院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仿佛遭了贼一样,她一路慢慢走到房中,便见连二公子送的那盆玉仙花已经被打翻在地,花盆碎了一地,可是那一株玉仙花竟然在墙角扎了根,十分顽强地活了下来。
而且,还开了花。
花朵十分的漂亮。
比青月见过的所有玉仙花都漂亮。
青月蹲下身,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玉仙花,竟然感觉有淡淡的灵气没入指尖,她定定地看着那株玉仙花,有些不可思议,是他的执念吗?这样一株普通的玉仙花竟然生出了一丝灵气。
看着这株玉仙花,她忽然想了连二公子的话。
他说,我喜欢你,不忍你死,所以以身相替而已,如今我得偿所愿,甚是欢喜,你不必为我难过。
她一直在想,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可以那样纯粹、浓烈,甚至可以在死亡面前以身相替。
甚至,面对死亡,还可以说,甚是欢喜……
如今,拥有了真正血肉之躯的她,终于明白了喜欢的涵义,再想起那一日,那一句话。
迟来的眼泪终于落下。
我想,我也喜欢你。
可惜你已不在。
在的那个,并不是你。
许久之后,她才从储物戒中找出了一个玉匣子,将整株玉仙花移植了进去。
带着雨生的灵魂和玉仙花,还有那只一直跟着她的小鸟,青月离开了翼城。
那之后,她再没回来过。
三、时光匆匆
时光匆匆又过去了数百年。
这个人界变得越发的光怪陆离起来,不用马拉的汽车,不用法术也可以在天上飞的飞机,比通讯符更方便的通讯工具,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不过青月,却是相当享受现在的生活,时间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可是她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感到了人界发生的巨大变化,时间越久,她便越觉得没有法术又无比弱小的人类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们可以不用法术也让自己过得相当舒适。
没有阴谋环绕,不用提防暗杀,数百年间,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差不多踏遍了整个人界,她见证了历史的更替,时代的发展,她也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人类,尝试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而有趣。
在C市的一个小巷里,有一间叫做傀儡屋的人偶店,这家店在这里开了大约有三年左右,店主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样子相当美貌,店中主要出售一些人形玩偶,做工相当逼真精致,因此在C市有一定的人气。
这家傀儡屋的店主便是青月。
下午四点,青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挂了“店主外出”的牌子,便拿了车钥匙走出店门。
她是去接雨生的,雨生在C市的……中心幼儿园。
当年傀儡雨生的身体被琉璃天火烧成灰烬之后,青月便将他的魂魄暂时引渡到了护身符上,待她将身体内的力量彻底融合之后,她取了自己的肋骨和血肉,重新为雨生塑造了一个身体。
一样的傀儡复活术,由她这个熟练工来施展,可比当年的她状况好多了。
荆凤华为她制作身体的时候,用的是千年玉檀木,千年玉檀木虽然珍贵难得,但依然是死物,所以存在弊端,但用她的肋骨和血肉便不同了,如今的雨生和正常人类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只除了……长大的时间漫长了一点。
当初为了彻底消除隐患,让拥有了血肉之躯的雨生遵循自然法则自己长大,于是青月复活雨生的时候,将他复活成了婴儿。
可是长了这么些年……雨生的外表看起来也只如人类的五岁孩童而已……
所以,除了陪着青月外四处旅行外,雨生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各种幼儿园里度过的……基本上自有幼儿园开始,他便开始读幼儿园了,如今,还在读大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