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纤雪闭上眼睛,心中的伤痛加剧,仿佛有人握住那把匕首正在缓缓搅动。心如刀绞,心如刀绞,原来就是这样让人痛不欲生的。
“那,安安以后再也见不得爹爹了对吗?”安安恍然已经有些明白了。
“嗯…所以,现在你要好好看着爹爹,记住他的样子,一辈子也不要忘记…”看着静静躺在棺木中的敬煦,看着他面无血色的俊美的脸,想着从前的幸福恩爱,纤雪再一次泪如雨下。
“可是,我要是忘记了怎么办?”安安忽然又开始害怕起来,他着急地说。“妈妈,安安要说记不住怎么办?安安要爹爹,妈妈,安安不要爹爹死…”
“…”敬煦,这就是你想要的么?通过孩子的话,一次次凌迟我的心…如果你的目的就是想凌迟我的心,让我后悔,让我心痛,那么你成功了。如果我的悔痛能换回你的生命,再让我痛苦一万倍也没有关系。可是敬煦,你真傻,就算将我凌迟一万遍,你也回不来了啊…
魏清婉冷冷地看着叶纤雪,看着她的痛苦,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快意。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苍天有眼,让这个女人也知道痛苦的滋味吧!
“叶纤雪,你知道吗?敬煦死的时候,还放着一首歌,就是你写给他的那首《谢谢你》。他说那是你们爱的证据,可是他不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对你不起?他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抛弃了他。现在你能告诉他,你是什么时候背叛他的吗?”
谢谢你?
想起这首歌,想起当初单纯的爱,想起他离去时的绝望、不解、愤怒、疑惑和不甘,纤雪几乎痛得无法呼吸。她勉强将儿子放下来,整个身体伏在棺木上,缓缓滑到地上。
魏清婉心中又是一阵快意,然而当目光扫过棺木中的儿子,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快意随即也化作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不管叶纤雪怎么伤痛后悔,儿子永远都回不来了…
那么,不管是儿子的自杀,还是自己的报复,让叶纤雪后悔,让她心痛,又有什么意义?但只要是儿子的心愿,她都要竭力为他达成。就算儿子不在了,她也不能看着叶纤雪嫁给别的男人,特别是岳惊云,绝对不行!
她又一次想起儿子留给她的遗书。
周敬煦在遗书中说:
——妈妈,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我活着真的太痛苦了。妈妈,我已经失去纤雪了,我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我可以接受暂时的分别,我们有翊安,我曾经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真正离开我。可是我错了。她竟然真的接受了岳惊云。岳潇潇拆散了我们,她怎么可以跟岳惊云在一起呢?妈妈,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仇人的怀抱!我做不到!所以,这已经是我唯一能走的路。如果我死了,纤雪会铭记我一辈子的,岳惊云就永远也别想得到她了…
“妈妈,你痛吗?”周翊安担忧地望着母亲。
叶纤雪看着儿子眼中的不安和恐惧,再次将他抱起来,说:“安安先去外婆家好吗?”
“不,安安要跟妈妈在一起。”翊安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担心失去了爹爹之后会连妈妈也一起失去。
“可是妈妈要守着你爹爹。”纤雪怜惜地摸着儿子的头。他还这样小,如何能承受父亲的死亡?
“安安跟妈妈一起守着爹爹。”
“安安不怕吗?”
“不怕。爹爹最疼安安了,不会变成鬼抓了安安去的。”
“那如果安安累了、饿了、困了就告诉妈妈。”
“好!”
“你爹爹就你一个孩子,你给他送终也是应该的。虽然你还小,但你有这份孝心,你爹爹一定会很欣慰的。”纤雪含泪点点头,亲自给儿子穿上孝服,让他跪坐在棺材旁边的蒲团上。
魏清婉看着孙子懂事又孝顺的样子,心里总算有了一些安慰。
“孩子太小了,还是让他回去休息吧!”周明翰走过来,有些心疼孙子。如今,儿子已经不在了,他所有的爱都汇集到周翊安这个唯一的孙子身上。
纤雪摇摇头,看着懂事的儿子,低声道:“既然他自己愿意,就让孩子送他父亲一程吧!不然,等他长大了,懂事了,只怕要悔恨终身的。”
周明翰也不再劝。叶纤雪说得不错。而且,他相信,儿子看到这一切,应该会感到一丝安慰的。
纤雪换了一身孝服跪坐到儿子身边,母子俩拥抱着靠在周敬煦的棺木上,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
消息传出去以后,周家的亲朋好友陆续上门吊唁,纤雪和孩子在灵堂后面,谁来了也不理会。所有来吊唁的人都不过是为了人情而已,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悲伤呢?
到晚间,孩子累了,纤雪将他抱回去睡了,自己却提着一把二胡下来,跪坐在地上,背靠着敬煦的棺木,一遍又一遍的拉着《静月》和《二泉映月》。悲伤的乐曲仿佛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整个周公馆,勾起人们心底的哀伤,一遍又一遍,连绵不断。
纤雪已经流干了泪水,只能用这悲伤的乐曲抒发心里的哀伤和悔痛,从而使融入心境的音乐更加悲伤凄凉,令人闻之落泪。
周明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听着这哀伤的音乐,不由得又哭红了眼睛。他的儿子,他懂事又孝顺的儿子,真的死了啊…
在南方战场上,钱洪终于带兵击破南方军的重重包围,成功将岳惊云解救出去。岳惊云推拒了庆功宴,带兵乘势追击。
因为京都的叛乱被成功平定下来,叶纤雪稳定了局势,赢得了军心和民心,北方军士气高涨,而南方军却士气低迷,甚至连北方边境高丽突厥的叛乱都因为京都的稳定而失去信心,战况已经陷入僵持,形势对北方来说一片大好。
就在岳惊云打算全力以赴一举统一南方的时候,传来了周敬煦自杀身亡,叶纤雪推迟就职典礼的消息。
岳惊云的心腹们很高兴。周敬煦本来就是叛乱的主谋之一,没想到叶纤雪那样袒护他,竟然将他的罪证一并抹去,半点罪名都没有。可他到底该死,如今自杀了也好,省得今后大帅回去找他麻烦,连累整个周家。
然而岳惊云却是脸色一沉,他知道,周敬煦自杀了,只怕纤雪要变心了。他们从前的那些诺言,只怕统统都不算数了。
周敬煦,你狠!原来你就是这样爱他的么?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她;自己得不到,就让她永远都失去幸福…
“准备专机,立即回京都!”岳惊云长长地叹息一声,果断地下令回京。
【卷三】三嫁 第一章 婚书在手
周敬煦在周公馆停灵三日,叶纤雪抱着儿子守在他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只偶尔喝一点稀粥。一双眼睛已经因为失眠和流泪变得浮肿,只微微露出一条缝来,依稀可见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一头柔顺亮丽的青丝也已经开始变得干枯发黄。往日的神采飞扬已不复见,现在的叶纤雪,只是一个失去爱人的伤心女子罢了!
周翊安每天都跟着母亲一起守在父亲灵前,不管谁来哄谁来劝都不听,固执地要跟妈妈在一起。纤雪知道儿子心里还是很不安的,虽然他没怎么表现出来。孩子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让他再质疑母亲的爱了,因此她也随着他,对他比从前更加温和耐心,让孩子那颗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让孩子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妈妈永远都在你身边,妈妈永远都爱你。
然而,叶纤雪能抱着儿子守在周敬煦的棺木旁,却看得周明翰和崔月眉等人心疼不已。
虽然纤雪登报与周敬煦离婚,叶清源和崔月眉还是早早就赶了过来。然而,看着女儿如此悲痛,他们也感到非常心痛。他们想劝劝女儿节哀保重自己,但当着魏清婉的面却又不方便劝。
魏清婉一直将儿子的死怪在叶纤雪身上,看她如此悲痛地折腾自己、折腾孩子也只是冷眼旁观,然而心里到底有些快意。相反,周明翰心中倒是很感动,每天都亲自过去劝纤雪“节哀”,劝她休息一下,劝她多吃点东西,劝她好好保重身体,说敬煦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管谁来劝,纤雪只是摇头。她已经决定了,这三天,她心里只想着敬煦,不管怎么累怎么饿她根本没什么感觉,毕竟与心里的痛比起来,身体的疲惫和饥饿真的不算什么。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自己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只当偿还他这份痴心吧!
等三天以后,等敬煦入土为安,她就要将心收回来了。她要抚育儿子,要承担自己身上的责任,要弥补他的过错,要看着岳惊云统一南北…
周敬煦自杀的第三天下午,岳惊云乘坐专机从南方战场赶了回来。
京都显贵得到消息都去迎接,连政务处“主动辞职”的官员们都去了。大帅不在,他们好可怜啊,竟然被一个粗鲁独裁的女人给赶出了政务院。他们从前真是瞎眼了,叶纤雪那个女人哪里算什么贵族女子?哪里算什么音乐天才?不过是个只知道以强权压迫良民的女土匪罢了。不知道军务处的那些人怎么想的,竟然支持那样一个女人…
面对京都热情的官员和显贵,岳惊云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没有与他们说太多话,只发表了一场简单的演说,感谢京都各界对国家、对他、对叶小姐的支持,而后就以身体疲惫为由直接回大帅府休息了。
岳惊云的疲惫和沧桑是明摆着的,大家也就善解人意的目送他离去,甚至连关心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大帅府,岳惊云才得到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岳潇潇自杀了!
就在今天早上,岳潇潇在医院里自杀了,此刻尸体已经送往周公馆,她留下遗言希望能与周敬煦合葬。因为事出突然,医院为了维护岳潇潇最后的一点名誉,暂时还没有公开此事,是以先前到机场外接他的京都显贵们都不知道此事,否则,刚才见面的时候只怕他们就要换一副表情了。
岳惊云迅速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饭也没吃,只喝了几口水,便起身乘车前往周公馆。一边赶路,他一边询问周敬煦自杀以及叶纤雪的情况,而后才问起岳潇潇的自杀。
其实不用问他都明白,岳潇潇太爱周敬煦,她肯定是因为周敬煦死了,想与他合葬才自杀的。然而,当他知道周怡康不是周敬煦的骨肉,周敬煦已经跟潇潇登报离婚时,他还是感到很震惊。甚至他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可惜当时在医院里很多医护人员都听到的,岳潇潇自己也承认了,只说那是个意外,不是她愿意的。
这种事情,还能有意外?什么样的意外?意外有了孩子还是意外中跟别的男人有染?以她的身份,谁还能强迫她不成?
岳惊云实在想不出来,潇潇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怎么样这样做?就因为敬煦不爱她,她就跟别的男人乱来,而后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利用这个孩子套住周敬煦的心。别说在逼迫下才娶她的周敬煦了,这事就是换了一个深爱她的男人都受不了。周敬煦没有当场打死她,已经是看了他岳惊云的面子了吧!好不想与周敬煦合葬?只怕是自取其辱啊…
却说叶纤雪跪坐丰周敬煦灵前,一遍又一遍地拉着哀伤的乐曲,却不想外面忽然有些哄闹,紧跟着管家便小跑步进来,对周明翰道:“老爷,岳潇潇小姐在医院自杀了,她的护卫和侍女按照她的遗言将其尸首送过来了,说要与少爷合葬…
闻言,周明翰深深蹙起了眉。
儿子的死,岳潇潇是要负绝大部分责任的。若不是她,儿子就不会跟叶纤雪离婚,自然也不会绝望自杀。可以说,岳潇潇是儿子一生中最恨的人也不为过。让一个害得儿子自杀的罪魁祸首与儿子合葬?怎么可能?只怕儿子地下有灵会死不瞑目的。可是,岳潇潇毕竟是前任大帅的亲生女儿,是现任大帅岳惊云的亲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更何况,她还曾经是敬煦的妻子,又对他痴心一片,最后还以死殡葬,让她在地下伺候儿子似乎也不错…
不管岳潇潇有多么可恨,毕竟她已经以死赎罪了…
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不等周明翰做出决定,魏清婉已经愤怒地站起身来,怒斥道:“少爷早已经休了岳潇潇那个贱人,她跟我们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进我们周家的门?她还想与敬煦合葬?她做梦!她以为她死了,就可以把从前做过的事情一并抹杀了?立即带人将她的尸体扔出去!不要让那个贱人污了我周家的地方!”
管家缩缩脖子,偷偷看着周明翰,等当家人下决定。不管怎么说,岳潇潇毕竟是公主啊!
周明翰却看着叶纤雪。如今,叶纤雪的身份不同以往,他不得不考虑她的意见。
纤雪放开儿子,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对管家说:“夫人说得对!敬煦已经跟她离婚了,她跟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此一个无耻贱人,竟然还想与敬煦合葬,她做梦!不许她的尸首进周家的大门!把她的人全都赶出去!”
管家看周明翰点点头,立即出去赶人。
魏清婉听了叶纤雪这番话,忽然冷声道:“敬煦恨死了岳潇潇,若将他与那个贱人合葬,他会死不瞑目的。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他会很高兴很安慰的。尽管你也曾经伤害过他,不过我想他会原谅你的。”
“胡说什么!”周明翰一声怒斥,“儿子已经不在了,你心里再伤心也得面对现实!”紧接着,他又转头对叶纤雪道:“敬煦不在了,你婆婆实在太伤心了,你别跟她计较。”
纤雪摇摇头,凄婉一笑道:“妈妈说得很对!敬煦是希望我陪着他的吧!”说着,她忽然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拉过自己的头发,利落地割下一缕来,有怀中沾染着自己和儿子眼泪的手帕束好,轻轻放在敬煦怀中。
所有人都变得异常安静,他们静静地看着叶纤雪的一举一动,心中都有些感动。
这时,管家又喘着气跑了进来,带着几分焦虑和急躁道:“老爷,夫人,大帅来了!”
“岳惊云回来了?”纤雪很意外。她已经几天没有理事了,而在敬煦自杀以前,岳惊云还被南方军围困在梅岭呢!
周明翰的脸色立即变得更加难看。岳惊云不是来找他们周家麻烦的吧?别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之前的叛乱儿子也有份,虽然纤雪替儿子遮掩了过去,但如果岳惊云一定要追究的话,他们周家也没有办法。而岳潇潇先被敬煦休弃,之后又自杀了,刚刚他还让人将其尸身扔了出去…岳惊云不会是来找周家麻烦的吧?
却说岳惊云到达周家的时候,真是管家带人将岳潇潇的尸身抬出去的时候,因为有了心里准备,岳惊云并没有太吃惊。他掀开遮面的白布,细细地看了她一阵,长长地叹了口气,便让卢卫勇带人将岳潇潇的尸身送回大帅府,他自己却没举步走进周公馆。
周明翰得到消息迎了出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岳惊云先对着周明翰鞠躬一礼道:“请周老先生节哀!”
“大帅客气了…那个,因为犬子已经和大小姐离婚了,所以…”周明翰想不到岳惊云竟然如此客气,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岳潇潇自杀了,难道大帅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愤怒?不过话说回来,大帅若真的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没有立场指责他们周家。
“我知道,一切都是潇潇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若要认真论起来,还是我们岳家对不起周家,是惊云的失职,对潇潇疏于管教,才造成了如今的悲剧,只望周老先生不要怪罪惊云才好。”岳惊云长长的一声叹息,代表侄女正式向周明翰道歉,并慎重的再次鞠了一躬。
“不敢当…逝者已逝,再说,大小姐也已经知道错了…”周明翰眼睛里含着泪,总算放下心来,他知道大帅不会追究儿子的叛乱罪行了。
“我想去拜祭一下敬煦,可以么?”岳潇潇死了,岳惊云心中也是悲痛的,但她毕竟是自作自受。推己及人,周敬煦死了,周家二老该多么悲痛啊!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将周敬煦的死怪罪于纤雪,毕竟,是纤雪破坏了他们的叛乱计划,并在事后登报离婚,这才让周敬煦绝望自杀的。
“大帅请——”
看岳惊云的表情,周明翰几乎都要以为他不知道儿子也是叛乱主谋了。可岳惊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压下这样重大的事情不提,是为什么呢?周明翰一边走一边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了灵堂,岳惊云给周敬煦上了一炷香,叹息道:“我一直以为你很有骨气,也曾经想过培养你做我的继承人,可惜啊…有些事情,做错了还可以改正,可以弥补,但有些事情,一步错便步步错,再也无法回头了。敬煦,你原本有情有义,至善至孝,我一直很欣赏你这一点,可惜你还不够坚强,对爱也有歧义。真爱一个人,又何必一定要得到她呢?只要她幸福了,你不也能赶到幸福和快乐么?”
叶纤雪静静地坐在灵堂后面的棺木旁边,虽然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如何了,但她现在不想管那些政事,也不想见岳惊云。她想,他既然回来了,政事也不用自己操心了吧!
然而岳惊云拜祭完周敬煦之后,却直接问道:“听说叶小姐在周公馆,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我听说总理的就任典礼就在明天,她的身体能够出席明天的典礼么?”
周明翰的脸色不觉有些难看。有人拜祭死者,却如此光明正大关心人家新寡的妻子的么?然而,岳惊云的话是抓不到毛病的,他是作为一个国家统帅关心自己的总理,直到哪里都有理。
周明翰无奈之下只好将岳惊云带到灵堂后面。
岳惊云看着坐在地上,背靠着棺木的叶纤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神采飞扬,自信坚强的叶纤雪,怎么可能变得这样…这样颓废而哀伤?而且,她竟然还将孩子抱在怀里跟她一起,直接面对父亲的死亡。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她心里还是很爱周敬煦的吗?只是她不知道罢了。还是说,她只是被周敬煦感动了?
该死的,那个懦弱卑鄙的男人,自己抢不过就以死破坏她的幸福,有什么好感动的?周敬煦阴谋叛乱,本来就该死!不但他,整个周家本来就应该为他的愚蠢错误陪葬的,是她的仁慈才救了周敬煦以及整个周家,他竟然还要这样报复纤雪,他根本就不配说爱!
纤雪那样聪明,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纤雪知道岳惊云进来了,但她没有抬头,她也不介意他看到自己的颓废和狼狈。敬煦死了,她就是伤心难过,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倒是周翊安首先看到岳惊云,眼中不禁闪出一道惊喜的光彩来。
“岳叔叔?”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岳惊云离开几个月了,难得他还记得。
“安安…”看着安安眼底的那一抹不安和恐惧,岳惊云心中一痛。可怜的孩子,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伤心难过呢!岳惊云越看觉得安安长得像自己,越想越肯定那天晚上跟纤雪在一起的人就是自己。当然,他也知道,现在这件事情是不能提的,一点都不能提。
岳惊云缓缓蹲下身去,对着安安伸出手去。
安安毫不迟疑地扑到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岳惊云的颈窝里,小声道:“叔叔,安安害怕…”
“别怕,安安有妈妈保护,有爷爷奶奶,还有叔叔都会保护你的。”岳惊云轻轻抚拍着安安的背,柔声安慰道。
“可是,安安没有爹爹了。妈妈说,爹爹死了,就是永远都不会醒了,永远都不能抱安安了…”
“那以后叔叔抱你好了,叔叔最喜欢安安了。安安是叔叔的心肝宝贝呢!”岳惊云摸摸孩子的头,又亲亲他的小脸。
“那,叔叔可以当安安的爹爹吗?”
“呃…”岳惊云当然想说好,他巴不得呢。可是,周敬煦还没入土了,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此刻实在不宜说这个事情。
“周翊安!”纤雪愤怒地抬起头来,伸手就要将周翊安抱过去“家法处置”。
岳惊云立即抱着周翊安站起身来躲开,着急地说:“孩子不懂事,你跟他置什么气?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有多么害怕多么恐惧吗?你怎么不母亲的?你不知道你这样做,对他有多残忍?他还这么小,他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你明不明白?”
纤雪站起身来追了几步,听到岳惊云的话便停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岳惊云怀里的儿子,只见安安紧紧抱着岳惊云的脖子,对他是那样的信任和依恋。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么?
“安安,跟妈妈在一起,你还是感到害怕吗?”她轻柔地问了一句。
周翊安为难地看了看妈妈,又依偎到岳惊云颈窝里,小声道:“妈妈哭的时候,妈妈不说话的时候,安安就害怕…”
纤雪震惊地望着儿子,心一阵阵抽搐。这三天以来,她很少说话,却时不时地流泪,也就是说,孩子的心一直都是不安的。
周明翰很诧异孙子对岳惊云的依恋,他记得安安和叶纤雪在大帅府的时候,岳惊云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只不过回家住了几天而已,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悉而依恋的呢?
魏清婉想起那些传言,立即沉着脸走过来,说:“孩子不懂事,打扰大帅了,还是给我抱吧!”
“安安是要奶奶抱呢还是要叔叔抱?”岳惊云看着安安,由他自己决定。
安安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就抱紧了岳惊云,急切地说:“安安要叔叔!安安要叔叔!”从前奶奶还是很爱他的,他能感觉到,但这三天以来,奶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着妈妈的目光好冷,好可怕。所以他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
魏清婉的脸色一变再变,差点就要用强,还是周明翰赶过来,将她拉倒一边。
“这个孩子是敬煦唯一的骨血,是我们周家唯一的独苗,我们自会好好爱护他,请大帅将孩子还给我们!”虽然被丈夫拉开了,魏清婉还是不依不挠想将孩子抱回来。想起那个传言,看着岳惊云抱着周翊安,她就觉得碍眼。
“安安是我的继承人,我会亲自教养他。怎么?难道你们不愿意让安安做我的继承人么?”既然孩子选择了相信他,岳惊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岳惊云这么反问一句,魏清婉立即就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安安能成为大帅的继承人,对他们周家来说,那是天上掉陷饼的好事啊,他们怎么会反对?谁会嫌弃权势太大?
看已经摆平了周家二老,岳惊云又将目光转回叶纤雪身上,冷静地问道:“明天的就任典礼需要延期吗?”
“你还要去南方战场?”纤雪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
“当然!”若不是听到周敬煦自杀的消息,他怎么可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回京都来?不就是担心她么?
“什么时候走?”纤雪的理智慢慢回笼,想起而言的形式,明白此刻战场那边也离不开他。
“那要问你了。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到几天前那个意气风发坚强自信的叶纤雪,我就什么走。”尽管当着周明翰和魏清婉,岳惊云也说得很坦然。
“你还不相信我?”在敬煦自杀以后,他应该明白,他们从前的约定肯定要作废了。
“当然。你做得得很好!”岳惊云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我的部下们之前还担心你无法顺利稳定京都局势,后来听了你在刑场上的演讲,震撼不已,又开始担心你谋夺北方主权了。呵呵!”
“你不担心?”纤雪反问一句,其实他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但她还是疑惑。从前,他毕竟不了解她,但如今可不一样了。他知道她就是艾莉丝,看到了她的手段和能力,偏偏敬煦的死又在他们中间划下了一道鸿沟,他还是像从前那样信任她?他的心意还跟从前一样?
“我担心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么?再说了,艾莉丝写给我的婚书我还一直放着呢,听什么?”岳惊云看着她疑惑的神情,终于忍不住扬着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卷三】三嫁 第二章 乘人之危
“婚书?什么婚书?”纤雪忽然间变得脸色苍白。他手里有艾莉丝写给他的婚书?她怎么不记得了?
岳惊云看她一副震惊的神色,好心地提醒道:“就是我们在密室里一吻定情,艾莉丝亲自向我求婚,我答应以后她写给我的婚书啊!你要是不记得了可以回去问问她,她自己说的,我什么时候找到她,她就什么时候嫁给我。当然,我岳惊云也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我会给她时间准备的,但是请你转告她,别让我等太久。”
纤雪看着岳惊云唇角那幸福甜蜜的笑容,忽然间觉得心中一阵发苦。她怎么忘记了,当初自己将岳惊云打成个猪头,还得意地写了一封信放在他上衣口袋里,里面好像就这么提了一句…
“你…那个,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今时已不同于往日,你们那个婚约只怕要作废了。”
“我知道她现在是不愿意的,不过,我可以等她,请你转告她,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还需等待多久,我对她的心意始终如一。”岳惊云深深地看着叶纤雪,说完之后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道,“请保重身体,国家和人民需要你!”尤其,我也需要你…
而后,他又对安安道:“安安是留下陪伴妈妈还是跟叔叔回大帅府?”
安安想了想,说:“安安可以跟叔叔一起回家吗?”
岳惊云点点头,温和一笑道:“当然!”
于是,安安可怜兮兮地转过头来望着母亲道:“妈妈,安安想跟叔叔一起回家…”
叶纤雪只觉得心中一痛,儿子竟然选岳惊云不选她?难道这几天真的伤了孩子的心?还是说,安安很有可能是岳惊云的孩子?除了父子天性,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安安怎么就那么信任喜欢岳惊云呢?而岳惊云对安安也实在太好了一些…
难道岳惊云知道安安是他的儿子?
“妈妈?”
安安等不到妈妈的答复,心里有些着急了。
“叶小姐可是不放心惊云?”岳惊云也跟着催促道。
纤雪皱眉道:“岳潇潇自杀了,大帅府又比这里好得到哪里去?敬煦明天上午出殡,明天下午我会赶回去参加就职典礼的。安安还是跟着我吧!”
安安立即垮下脸来。
岳惊云有些不舍地摸摸他的小脸蛋,安慰道:“安安别难过,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只是你还太小了,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还有最后一日,你留下陪陪你爹爹也好。他生前那样疼爱你,想必也是希望你送他最后一程的。”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搂着岳惊云的脖子,蹭蹭他的脸,不舍地问道:“那安安什么时候可以再跟叔叔一起玩?”
岳惊云欣慰地笑了,忍不住亲亲他的小脸蛋道:“等你再大一点,叔叔就将你带在身边,我去哪儿,你就跟去哪儿,好不好?”
“好!”安安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