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的手还没触及对方的皮肤时,左慕言的眼皮猛的睁开,狠戾带血腥的目光,直直的想要将面前的敌人撕碎。

苏离吓了一跳,目光呆滞的缩了缩身子,“王爷,我,我只是想要拂一下发丝……”惊慌之下,原先的称呼都带了出来。

“对,对不起……是陛下……”

左慕言很快就收敛了身上凌烈的气息,柔和了目光,“天已经亮了啊,昨晚睡得还好吗?”

苏离点点头,“就是脑子有些迷糊。”

左慕言眼神闪了闪,“你身体太虚了,今日我还是让月奴来替你调理身体吧。”

“她医术高明,这样我才放心。”左慕言安抚的拍了拍苏离的手背。

这样亲近的时刻,在原主记忆中是不曾存在的。

甚至苏离有怀疑,原主记忆中的那些所谓的床榻上伺候的情事,是不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又或者是像这一次一样,是用药物?

只是,怀过子嗣又是怎么回事?

苏离点点头,“好啊,那你让她听话些,心高气傲的女人我可不喜欢。”

“对了,我身为贵妃,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左慕言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当然。”

苏离顿时笑眯了眼。

这是芳姿回来之后,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左慕言也跟着心情好了很多。

等左慕言离开后,苏离大手一挥,所有人热火朝天的动起来。

月桂宫的地皮被翻开,种植的花草全部被拔除。

什么石山小桥也全部被移除,填平。

那些个气质矜持的大宫女大太监们,就跟乡下的农妇农夫一样,撸袖子扎裤腿,扛着锄头肩着扁担,播种插秧。

原本带着翩翩仙气的月桂宫,突然就染上了人间庸俗的烟火气。

大片大片的空地上,被种上了白菜萝卜小青菜……

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在鸭妈妈的带领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还有小小的鸡崽,欢快的啄着地上的小米粒。

更令人窒息的是,两只小猪仔在泥坑中打着滚。

苏离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宫装,悠闲的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旁边有宫女替她打扇。

她带着欣慰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热火朝天干活的宫女太监们。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烧火丫头出身,忆苦思甜,现在我就算成为了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但我觉得自己仍旧不能忘本……劳动是最光荣的。”

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劳动在最前线的小顺子,一边感受着小腿肚酸胀的抽抽感,一边还得忍受贵妃娘娘不绝于耳的噪音,内心里早就想要骂娘了。

你光荣,你倒是自己来忆苦思甜啊。

只是这话小顺子不敢说……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后宫(九)

底下的小宫女欲哭无泪的扯了扯小顺子公公的衣袖,仅仅一上午的功夫,原本白瑕如玉的脸蛋,就被明显的晒黑了几个度。

像她们这种能入宫当上宫女的姑娘,在进宫之前,家世也都不会顶差的,最差也是小官吏家的女孩。

在家再不受重视,也没受过这种苦。

苏离眯着眼,满意极了。

就是这样,这群宫女太监都没跟她叫苦叫累,左慕言挑人还是挑得极好的。

“好了,上午的活暂且结束,中午吃过饭之后,大家再继续,务必要将整个皇宫整的妥妥帖帖的,争取自给自足,给陛下以及陛下的私库也减轻一点负担。”

苏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口哨,吹响了号角。

得知能暂且停下来的所有人,均松了一口气。

可又给告知下午还得继续……想死……

苏离等了会,左慕言来的速度很快。

英明儒雅的年轻帝王,瞧着面前的场景第一次失态于众人面前。

更尴尬的是,两头欢天喜地的小猪仔在左慕言踏进月桂宫的同一时刻,从某处的泥坑中奔跑而来。

落到左慕言的眼里,瞧见本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动物,饶是再灵活的身手,一时半会也被怔愣在当场,完全没想着回过神来。

就是这么一会的愣神,两头瞧着就喜气洋洋的小猪仔,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如果以另外一个角度来瞧的话,可以从宣帝的眼眸中瞧见逐渐被放大的猪仔的模样。

两头小猪仔格外的与众不同,除了半边身子糊满了黄色的泥巴外,一头小猪仔的脖子上系着蓝色的小丝巾,一头小猪仔的耳朵上别着一朵粉色的小绢花。

瞧着小猪仔也像是个讲究的小猪仔,与别的猪都是不同的。

它们即使身上弄的脏兮兮的,可头上的小绢花跟脖子上的小丝巾都护得很好,干干净净的。

嗯,是个讲究的猪崽。

左慕言的脑海中发散性的冒出这么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来。

因为两头小小的猪崽喜气洋洋,半点恶意都没有的模样,直到感受到裤脚被拉扯的感觉,左慕言才回过神来。

该死的喜气洋洋,欢天喜地……鬼知道他是怎么从两头猪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的。

“护驾,护驾……”云公公公鸭嗓尖锐的呼救声传遍了整个后宫的上空。

左慕言的脸色青白交错,他厉喝一声,“闭嘴。”

云公公如被瞬间掐住了嗓子的鸡,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恐慌的不敢直视帝王的眼睛,一张须白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云公公低声称是,不敢再发生。刚才是他做了蠢事。

面对左慕言的怒色,在场的所有人均小腿一软,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上。

这下可好了,两头彻底放飞自我的小猪崽在左慕言小腿上蹭得更欢了。

黄泥糊糊这种颜色瞧着惹人联想翩翩,虽然鼻尖没闻到什么异味,可心理性的剧烈反应还是体现在左慕言的身上。

他吐了……

就算是年轻的帝王带着天神般的威仪与与身俱来的贵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慑天下的王者之风,但他呕吐出来的呕吐物,也不会是香的,也是泛着酸腐臭味的。

瞧见这一幕的宫女太监们,心里暗道一声完了,佝偻的身子弯的更下,低垂的头都快拉到胸腹处了。此时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能隐身就好。

瞧见了陛下尴尬丢脸的一幕,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左慕言青白的脸直接沉成了炭黑色,汹涌的怒火烧得他双眼通红。

他死死的盯着自己裤腿上一块又一块的屎黄色。

云公公扑到跟前,用自己的衣袖使劲给左慕言抹着衣裳上的脏物……结果这东西越抹越多,将裤腿衣摆都染上了颜色。

这这这……

无与伦比的尴尬跟恐惧……

“滚……”左慕言忍无可忍的一脚踹到云公公的身上,云公公就势一滚,正好滚落到陛下吐出的一堆呕吐物上。

苏离不忍直视的捂着眼睛,做一个优秀的太监公公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呢。

就算云公公用身体压住了呕吐物,难道就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吗?

这是掩耳盗铃,天真~

眼瞅着左慕言愤怒之下,一脚准备将小猪崽踹个透心凉,贵妃娘娘中气十足的声音顿时出现,“脚下留猪。”

左慕言抬起的右腿下意识的抖了抖,停顿在半空中。

察觉到危机的两头小机灵猪崽,嗷嗷叫了声,扭着屁股飞快的逃之夭夭。

“万芳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苏离弹了弹落在宫装上的瓜子壳,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却不是回答左慕言隐忍的怒气问话。

而是……

指着在地上装死的云公公皱眉道:“公公快起身。”

云公公莫名其妙的被贵妃娘娘亲自拉起来,痛惜的看着他胸襟上的一片湿濡,“……浪费。”

“这可是属于陛下口吐的芬芳,合该用来浇灌小白菜,以此沐浴在涛涛皇威之下。”

边说着,苏离手上的动作也不慢,拿过旁边某个小太监手里的小铲子,连着呕吐物跟地上的尘土一起,铲到了一旁新鲜出炉的小菜圃里。

“这颗小白菜一定能长得最水灵,等它再长大一些,我就将它亲手做成好吃的菜,呈给陛下您吃,您说好不好?”

苏离瞧着左慕言笑眯眯道:“以前我时常给陛下下厨,那些个小白菜,小青菜都是像这般灌溉出来的,味道都是很好的……”

听到这里,左慕言的脸色已经不止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

随着苏离清亮的嗓音,左慕言已经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描绘那个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总感觉到这座宫殿中,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弥漫着一股子恶臭味。

左慕言都不敢直视目光所在之处被种植的各种青菜瓜果了。

甚至他在两刻钟前刚吃下肚的青瓜都有种想要当即扣出来的想法。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的食欲,只怕又要退回原点了。

“谁许你将宫殿弄成这样的?”

苏离:“陛下许的。”

“我就爱这样子,陛下就说许不许吧。”

肉眼可见,左慕言深呼吸了好几次,嫡仙一样模样,这一刻也落入了庸俗中。

“……你高兴就好。”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后宫(十)

在月桂宫里走上一趟,左慕言差点窒息了。

眼看着最有希望拯救他们于水火的陛下都败北而走,月桂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再次对贵妃娘娘身俱宠爱有了深刻的认识。

难道陛下爱的就是贵妃娘娘的独树一帜?

爱的就是贵妃娘娘与众不同的朴实灵魂,爱的就是月桂宫里带上了味道的风景?

在场的所有人心思各异,可表面上更加的恭敬有加,就是下午开始干活的时候,也格外的卖力。

到了晚餐的时候,左慕言的餐桌上被人额外的送过来了一碟小青菜。

送菜的小太监视死如归的传达着贵妃娘娘的原话,“陛下,这是贵妃娘娘亲手下厨做的你爱吃的素菜。”

“贵妃娘娘说了:陛下,眼前这碟小青菜正是用陛下您口吐的芬芳灌溉出来的,青青翠翠的,正是好吃的时候。”

左慕言:“……”

一言难尽的感受着胃里的翻腾倒海。

“陛下……”

“闭嘴,别过来。”左慕言沉默的拒绝云公公的靠近,反而是换上了一位年轻的小太监随侍在旁。

云公公阴测测的目光在小太监面上扫过,委屈又难受。

左慕言可不管这些,直接让人将桌子上的菜撤下。

你以为这样就算揭过了吗,笑话,并没有。

月桂宫的动态一直都是后宫中最受关注的那一档。

像是德妃,淑妃她们,鄙夷归鄙夷,嘴巴上说着不,身体却很诚实。

月桂宫的动静一出,陛下就赶来探望……下午时分,整个后宫上空都能听到从月桂宫传出的震天响的勤劳口号。

——

“探听清楚了?”

“回娘娘,千真万确。”

“万贵妃不愧是低贱出身,这种上不得台面固宠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真让人不耻……”

“是,娘娘说的是。”

“嗯,我瞧着宫里稍显沉闷了些,不如你让人抓几只小动物过来养着……主殿门口的园子也太单一了些,不如种些蔬果怎么样。”

大宫女堆着尴尬的笑容附和道:“娘娘所言甚是。”

“我瞧着我头上的头饰也沉重了下,以后还是换上些轻巧的佩戴吧……木头钗看起来就别有意蕴……”

“娘娘眼神甚好。”

类似于这种类型的对话在各个宫殿中上演。

第二日,由德妃打头,一群宫妃浩浩荡荡的来月桂宫拜访。

苏离瞧见她们的第一眼,直接将口里的茶水给喷了出去。

狠人,而且一个个都是很有创意想法的。

德妃布襟木钗,素着一张莹白的脸蛋,原本光彩夺目的模样,一下如珍珠蒙纱,失去了光泽。

人靠衣装这话不是白说的。

而她身后的两位大宫女同样如此,甚至为了不抢主子的风采,只能打扮得比自家娘娘更寒碜。

而现场只有更朴实没有最朴实。

比如淑妃就别出心裁的在头顶发髻上插了一朵鲜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走动间,花瓣露水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嗯,某些时候还挺尴尬的。

就比如现在,走动的步伐稍剧烈一些,发髻上就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枝干,花蕊孤单而萧索的颤抖着。

而剩下两个嫔,不是拿粗麻布缠绕在秀发间,就是拿五彩的棉线绑了头发。

在满是灰扑扑的女人当中,苏离就像个金光闪闪的玉娃娃鹤立鸡群。

换了装备,德妃她们是比烧火丫头还烧火丫头。

苏离的得意的瞟了一圈,一群烧火丫头当中,还是她最好看了。

德妃低头看了眼自己如此粗糙的打扮,对主位上珠光宝气的贵妃娘娘怎么都看不顺眼。

“娘娘此番打扮,怕是不太好吧……”

苏离:“苦日子过多了,就喜欢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苏离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让习惯了打机锋的后宫婉约派有些招架不住。

德妃一时半会都没想出该怎么回话。

苏离:“你们来的正好,咱们去开荒玩吧。”

“你们开,我来监督……陛下看到你们如此有觉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淑妃忍不住开口不忿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们来,你监督呢?”

苏离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我份位最大咯。”

后宫就跟现代职场一样,官大一级,有时候确实能压死人的。

德妃跟淑妃她们完全想不到,自己想去刺探敌方情况的决策会将自己拖入……

不堪回首,德妃一点都不想回想起作出这个愚蠢决定的自己。

她们几乎是被迫压着除了一下午的杂草。

当然不是真的一下午,劳作的时间满打满算最多半个时辰有余。

可就是这么点时间,对于从没干过粗活的妃嫔来说,绝对跟地狱一样折磨人。

德妃淑妃她们是哭唧唧的离开月桂宫的……

然后哭唧唧的一路跑到陛下的御书房门前。

“陛下……”

左慕言才同左相说了些家国大事,外头传进来的声音吵得人不得平静。

不用陛下使眼神,云公公早就在声音出现的第一时刻迎了出去。

不消一会,云公公面色一言难尽的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说道:“是德妃,淑妃她们……”

“她们都说让陛下主持公道,贵妃娘娘欺负人……”

左慕言一听到贵妃的名头就头疼,下意识的反胃,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魔性的口吐芬芳,口吐芬芳……

他皱眉快速在口里塞了口手指大的小药丸,勉强压制住身体上的不适感。

“芳姿她……怎么欺负人了?”

左慕言的话一落,外面的德妃淑妃等人冲破了守卫的阻拦,哭唧唧的冲了进来,顺带着带起了一阵奇异的带味道的清风。

左相捂着鼻子,别过身,往旁边避让了几步。

而左慕言则是避无可避,直接被四位妃嫔包了个轱辘圈,围在正中间。

那种湿濡酸涩的汗味直冲鼻腔,刺激得人后脑勺都激灵了一下。

就算对着成片的杀手死士都面不改色的左慕言变了脸色,倒抽一口气,“你们身上都是什么味?”

倒抽一口气的结果就是,左慕言能全方面无死角的分辨出包围着他,令他窒息的味道最细微的变化。

一点臭,一点酸,一点涩,有些像狐臭,又像是脚味……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后宫(十一)

当皇帝当成他这个份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左慕言眼角的余光甚至都瞧见了左相同情的目光。

他可是威严的皇帝陛下,怎么会有人同情自己……笑话……

实际上,现在的他就是个笑话。

德妃跟淑妃在陛下的呵斥下,这才回想起自己仪容不堪。

气愤难当之下,她们连梳洗都没有,直接就冲到这里来了。又或者说,她们实际上是想以切身的惨状来控告贵妃娘娘的恶行。

可忘了考虑陛下对此的接受程度了。

惊慌之下,紧紧拽着陛下的手总算是放松了几分,左慕言趁机挣脱了几位美人的包围圈,他总算是能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了。

感觉最近总是与各种奇异的味道对上。

恐怕他的后宫会是历史上最有味道的后宫所在吧。

等缓过一口气之后,左慕言才注意到德妃她们的打扮。

左慕言又要开始窒息了……他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

最近好像跟贵妃扯上关系……总会一言难尽。

——

就寝时分,卧室中虚浮的萦萦香氛很是迷人……苏离浅笑着朝旁问道:“香氛炉子是谁燃的?”

“回娘娘,是香草姐姐。”

苏离挑了挑眉,“有赏。”

一位相貌中庸的宫女从后走了出来,莫名其妙的受了贵妃的赏赐。

可她瞧着贵妃娘娘清浅的笑容却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苏离挥退了所有人,她睡觉不习惯身边有伺候的人。

睡觉之前,苏离不忘重新拨弄一番香炉,手指尖戳到香料下面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小丸子,嘴角浮起一个诡异的幅度。

在苏离的呼吸平缓之后,又过了一些时刻,卧室里的那扇密道咔嚓咔嚓的想起细细的声音,左慕言跟月奴一前一后的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个照面,月奴对准床上的人甩出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金丝,直取床上美人的命门。

左慕言一惊,以最快的速度拦下月奴的攻击,脸上带上了一丝愠色,“你想干嘛?”

月奴一双眼睛里燃起了两簇猛烈的火苗,“月桂宫是姐姐的宫殿,你瞧瞧都被你的贵妃娘娘折腾成什么样了。姐姐最爱的月桂树也被砍了……我说了,让你看好这个女人,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月奴眯着的眼睛里全是杀机,“就算以魂为药引,只要留着人保持意识清醒,同样能实施秘法,完全不拘什么形式。”

话一落,月奴的攻势又一次朝着床上的人而去。

月奴的速度之快,就是有所准备的左慕言都没办法挡下她全力一击。

左慕言心惊之余,惊骇的意识到,月氏一族的深不可测是他预估不到的。

在他面前,月奴还是有所隐藏。

就当月奴眼里闪动着畅爽的快意时,“咚”的一声,她整个人毫无预兆的软倒在地。

月奴扬起的嘴角都还没落下,手上一松,失去主人掌控的武器也跟着软了下去。

惊讶只在左慕言脸上出现一瞬,他快速的扶住月奴瘫软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月奴。”

这种情况很是诡异,左慕言扶着月奴就想离开。

“陛下,原来月奴才是你的真爱啊。”

身后传来幽幽如鬼魅的声音,左慕言想要做出相应的反应,可身体僵硬如重铁,想要扭动脖颈儿都做不到。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离爱则无忧无怖……”

“不如放下,不如放下。”

“陛下,不如放下。”

一口凉气吹在左慕言的后颈上,激起一片片的鸡皮疙瘩,猝不及防之下,一张放大的脸差点抵着他鼻子出现在面前。

“芳姿……”左慕言想要说话,可嗓子里却只发出细微的哈气的声音。

幽黄的烛光下,贵妃娘娘这张绝美的脸蛋带着一丝青白之色,瞧着就凉飕飕的。

苏离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幽怨的唱戏一般,“陛下,可真无情……咿咿呀呀……”

接下来,按照正常的套路,瞧着是因情生怨,因爱生恨的剧情,突然一个急刹车,猛的一个转折。

苏离面无表情的对着左慕言哈了一口仙气。

左慕言顿时欲仙欲死,连眼角都沁出了丝丝泪花。

苏离一本正经道:“嗯,睡前我吃了些大蒜,就是用人嗯嗯下来的黄金种出来的那种。”

“好闻吗?”苏离接二两三的又哈了几口。

“这就是烧火丫头独特的味道,陛下喜欢吗?”

左慕言已经快要晕厥过去了,脑袋昏沉跟浆糊一样,完全没办法思考,原本应该昏睡的万芳姿怎么会苏醒了过来,月奴又是怎么昏厥过去的,他自己又是怎么失去行动能力的。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贵妃所起的。

左慕言费劲的奴着自己的眼角,焦急之色从眼中溢出,“芳,芳姿……你,你先解开,解开……我再,再同你,解,解释。”

一句简单的话,气若悬丝的从左慕言口中艰难的溢出,说完这话,他全身跟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苏离无所谓道:“没事,有秘密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苏离直起身冷冰冰的看了左慕言一眼,然后在对方呲目欲裂的模样下,一步一步的朝着密道的方向走去。

“你,你不是芳姿……你到底是谁?”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竟然让左慕言喊出了这句话。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眼前的女人,是人……还是鬼……

苏离转过身,幽幽说道:“陛下,摔成肉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呢。”

说完,苏离头都不回的踏进了密道中。

在进密道之前,苏离以为这会是通往某个地方的一个秘密通道,实际不然。

当真的踏入其中才知道,通道是往下的,旋转的石梯,通向了一个宽阔的地宫。

可以说,月桂宫有多大,这个地宫就有多大。

地宫修造的如天上的月宫,唯美又华贵。

成年人两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随处可见,石壁上,头顶上,印得整个地宫如白昼般明亮,又蒙上了一层迷朦的神秘。

用黄金做枝,以珠宝铸叶的月桂树如真正的古树一样耸立在地宫的最中央。

而在这颗珠光宝气的月桂树下,一个玉棺摆放在其下。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后宫(十二)

苏离一步步走了过去,俯身瞧见了一具干瘪的身体平躺在玉棺里。

就像是苏离曾经瞧见过的被风干的腊肉。

玉棺里躺着的人的身份不言而喻,苏离敢肯定,这位便是月奴口中的姐姐。

也是左慕言曾经恋恋不忘的爱人。

不过,左慕言能对着一具风干的尸体说着爱恋,也算是奇人了。

苏离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只包着一层干瘪的皮的骷髅架……随后悠闲参观起地宫来。

地宫里的格局就是将月桂宫照搬了过来,如一个上下两级的阴阳鱼一样。

等苏离瞧见悬挂在半空的巨大的美人画幅才有些明白,能令左慕言这等清冷的人做出这等疯狂的举动的女人有着怎么样的魅力了。

画幅上美人的衣着打扮与玉棺里的人一模一样,可见画上美人的身份。

美人的相貌倒不说多让人惊艳,起码没有苏离现在这具身体美艳。

但她周身萦绕着缥缈清冷的气质,却让她的美显得高高在上,如俯视人间的天宫仙子一样。

难怪月桂宫建造得跟天宫一样,仙子的住所可不就仙气淼淼。

只是可惜,现在的月桂宫可算是俗的不能再俗了。

没有月兔,却有猪崽羊羔小鸡小鸭,没有月桂树,却有白菜青菜辣椒大蒜……

苏离又瞧了几眼,略过美人欲语还休的眼神,目光落在画卷上右下角的落款上。

她的眼睛微睁,嘴角扬起的幅度又大了几分。

没想到左慕言的胆子还是真大。

画卷上的美人也名曰月奴,苏离猜测,或许月氏一族的历任圣女都叫这个名字。

“是奴字呀……”含着这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苏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最主要的是,这位美人可是上任皇帝后宫中的一员,宠极一时的月妃。

也是左慕言的小嫂子……

原主的浅薄的记忆中,也有关于这位月妃的只言片语。

听说她是空降在后宫之中的,受宠于皇帝跟前,只是体弱多病,不见于人前。

多的有关月妃的传闻,原主知晓得不多,毕竟她全副心神都在府里王爷身上了。

地宫再大也有转完的时候,除了感慨底下的奢华,便是感慨地宫中四通八达的通道。

光是暗道,苏离就发现了三条。

有通向皇帝寝宫的,也有通向两处宫门口的。

参观完毕,苏离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小哈欠,一步三摇的重新回到自己卧室。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月奴仍如沉睡了一般,仰面躺在地上,而左慕言则双膝跪倒在地,低垂着头。

听到动静,左慕言艰难的抬起下巴,苏离这才瞧见,他的下巴下鲜血淋漓,下嘴唇被自己咬得糊了一嘴的血。

“陛下,你是想复活月妃吗?”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

月奴从昏睡中幽幽转醒的瞬间,她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性,神情凌然。

突然昏倒之前的记忆复苏,可没等她做出攻击防御的姿势,身体上的禁锢提醒着她自己如今所面临的现状。

她惊骇万分的发觉,自己的身体被三条两指宽的铁链所捆绑着。

胸部,大腿,脚踝上各一条。

随着她挣扎的大幅度,铁链也发出簌簌的巨大响动。

再然后,她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极为熟悉,是她每日都要过来呆上一两个时辰的地宫,而就在离她距离不过一米远的距离处,一具漆黑的干尸直挺挺的面对着她。

月奴的眼瞳瞬间紧缩,她吓得失声尖叫,缓了一会才发现,干尸就是她挂在嘴边最爱的姐姐。

月奴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看过姐姐,任凭她心理不断的描绘着以前姐姐惊人的美貌,可现在她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极度的惊悚跟胆寒。

谁把她弄到这里来的,想要干什么?

月奴的脑海中不可自抑的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左慕言,是他?

不过很快,她就给否定了,因为她瞧见了另外一个方向,左慕言端正的坐在上好的黄花梨木椅上,如果不是他僵硬的身体姿势,跟嘴角下巴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或许她真会这般认为。

只有他有这般能量跟可能不是吗?

左慕言的眼瞳颜色一直都很深,这让他看起来眸色幽沉深邃,浅浅看人的时候,似乎像是雾里看花一般让人心里挠得慌。

严肃的时候,这种眼神又能直直的看到人心里去,令人胆战心惊的。

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疑惑跟慌乱,眼影里倒印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月奴从来没瞧见过左慕言这番模样。

苏离拍着手掌从视线的死角处走了出来。

如同一个邪恶的反派一样,欣赏着俘虏的狼狈跟悲惨。

“听说你们想要弄死我?”

白玉似得芊芊玉手有节奏的敲打着玉棺,清脆的响声在地宫中激起一声声回音。

哒哒哒的声音犹如敲在了发紧的人心上。

苏离抬起手指,瞧着已经褪去粗糙恢复得白嫩细腻的手心,有点满意。

“是你。”月奴睁大着眼,不敢置信,就像是看到蚂蚁能把大象吃掉的奇异景象一样。

苏离点点头,“是我。”

她犹疑的歪着头,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额头上没有月氏一族的奴印?”

月奴惊惧得颤抖,“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玉棺上躺着的干尸身上,额头正中间能清晰的瞧见一簇火苗的红色印记。

可偏偏同样生为月氏一族的月奴却没有。

惊惧到了极致,月奴反而平静了下来,“你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属于我们族群的秘密?”

苏离微微一笑,并未做回答。

她为什么会知道,正是因为古月氏生来便是属于苏氏一族的奴仆。

从刚降临的婴儿额头上都会有奴印,这是古月氏依附远古苏氏的庇佑从而结成的契约。

传承记忆中清晰的记载了一切,苏离自然会知晓。

“你们背叛了自己的主神,所以受到了诅咒。”

月奴突然激烈的挣扎起来,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苏离,“凭什么,那些神高高在上,我们却低贱如蝼蚁,我不服,我们整个族群都不服。”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后宫(十三)

“有所得同样伴随着义务。”

苏离的话落到月奴耳中格外的刺耳,因为距离挣扎,铁链勒入肉中,空气中很快飘散开了血腥味。

“古月族身上的奴印是我们世代的耻辱……我们集全族之力牺牲了大部分能力者,才将奴印聚集在圣女身上。可是……除了圣女,古月族与生俱来的许多能力同样消失了。”

月奴身上是滔天的恨意,“古月族穷极一生都在追寻破解之法,终于让我们探寻到了一丝生机,皇朝龙脉……”

从月奴口中,一幅从未见过的画卷在左慕言眼前慢慢的展开。

他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圣女,巧遇,爱情……哈哈,我知道了。”左慕言癫狂的哈哈大笑。

苏离同情的瞟了其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月奴身上。

“可是,最后我姐姐也还是失败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复活,复活就还有希望。”

苏离冷笑着,古月族是厌恶到恨不得奴印赶快消失,可真当最后一位圣女带着奴印死亡之后,他们又后悔不已。

月奴就在自己跟前,但苏离并没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因果线。

可以说,古月族的圣女成功了,古月族彻底的摆脱了奴印的桎梏,可同样的,身为远古苏氏一族奴仆的能力也随之一同消失。

习惯掌握强大力量的生灵,一朝跌落,是绝对不能再接受平凡的。

——

地宫中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晓。

只知道贵妃娘娘突然就得了怪病,整个月桂宫中彻底封闭。

而月桂宫伺候的宫女跟太监都集体缄默,对于贵妃娘娘有关的东西都闭口不谈。

有人说贵妃娘娘触怒了圣上,失了圣宠。

月桂宫中,曾经的月妃,现在的贵妃怒气冲冲的宫殿中的所有器具都砸了个干净。

随后,她的一双秋水剪瞳含着水光,失望又生气道:“让慕言过来,我要见他。”

低眉顺眼的小顺子公公恭顺道:“娘娘息怒,陛下暂时不想见你。”

整个月桂宫的人都是陛下的心腹,虽然对于月桂宫骤然发生的莫名变化不敢多言,可在心底却是疯狂的吐槽着的。

这是个什么鬼,一夜之间,贵妃娘娘就换了一个人当。

特别是这位还是死而复生的月妃,最重要的是,她是上任皇帝后宫中的呀,跟陛下算是叔嫂关系。

至于曾经的贵妃娘娘哪去了,没人知道,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月妃缓了口气,自个静静地待了会,“月奴呢,我要见她。”

小顺子松了口气,只要月妃不闹,什么都好说。

“月奴在侧殿躺着,尽管用了最好的补药,但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月妃心虚的搅动着手指头,毕竟月奴成了这番模样,全是因为自己。

她的岁寿,运气,命格被一分为二,成全了现在的自己。

要说让她将这些送回去,重新成为无知无觉的东西,从心而论的话,她是不想的。

即使被夺走这些的人是她最亲近的妹妹。

反正……她的复活不是所有人都期盼的事情嘛。

到了晚上时分,月妃一直不得而见的左慕言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卧室中。

一开口便是令人心凉的话,“你连基本的草药都不能辨别了吗?”

月妃不想回答这个,“你不是爱我吗?”

爱得为她篡夺了皇朝,前朝龙脉太过康稳,只有经历动荡不安,她才有可乘之机。

古月族的一切计谋都得以实施,甚至成功了。可结果却跟他们预想的有所差距。

别看月奴的医毒称霸整个王朝,但她所会的只是凡间技艺,跟古月族的天赋能力搭不上边,这才得以保留。

但这些都不是古月族想要的,他们想要族群恢复昔日的繁荣昌盛,而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么一个小世界中苟且偷生。

左慕言淡淡的看着月妃的眼睛,曾经那些刻骨的爱恋突然就如潮水般快速的退下,回忆起往昔,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日月之感。

左慕言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的走了出去,只朝云公公吩咐道:“月桂宫封了吧。”

后来,有一天,宣帝陛下突然爱上了寻仙问道,追求缈缈仙音。

在他的寝宫中挂着一幅美人图,曾有人听见陛下呢喃唤道:芳姿。

——

番外(一)

万芳姿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再次恢复意识的一刻。

她以为这一次自己死了,便是彻底的人死如灯灭,肉体精神都泯灭在了宇宙中。

在异界之人附身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没错,这是她的第二世,而且是所谓的穿书。

她穿越的烧火丫头万芳姿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炮灰人物。

她自卑怯弱,又因为种种原因爱慕着摄政王爷。

可惜的是,王爷的心中早就有一颗朱砂痣了,而她只是一个劣质的替代品。

一场精心准备的阴谋,因为人微命轻,她被放弃,跌落悬崖。

不幸失去了腹中一月胎儿,幸运的是拣回了一条小命。

三年后,她被一直没放弃寻找自己的宣帝陛下找到。

至此,宣帝对她极尽宠爱。

为了她的身体,遍寻天下珍奇药草,还坐上了贵妃娘娘的份位。

这些万芳姿以为都是左慕言对她默默无言的爱,可曾想到,温润有礼的陛下,芯子里会那么的狠。

她从一开始就是被精心培养的药人。

最后被炼成了药渣,复活了宣帝陛下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