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工作人员的身后有警务人员,简禾控制不住地有点害怕,检查结束后,囫囵地把东西往包里一塞,抓起行李就走。

在扶梯上,简禾还来不及将储存盘挂回脖子上,就被一个匆匆逆行的男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行李散落,储存盘脱手,落到了底下一层——星际列车的轨道中。

为求安全,轨道旁会设立三米多高的屏障,距离列车进站仅剩下了几分钟的时间!

简禾好像被魇住了一般,眼睛里只剩下了那个储存盘,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不顾一切地翻过了围栏,跳入了轨道中。

今天早上八点后,温若流的数据就从迷境公司的“回收站”里被清除了。她没有失去的余地了,付出什么代价,也不可以失去这份数据!

在凹凸不平的铁轨中,简禾急得眼都红了,才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储存盘。无奈已经太迟,来不及爬上去了。疾驰而来的星际列车将她撞飞,连带着那个储存盘,也被碾压得四分五裂,彻底报废了。

第147章 第147个修罗场

被遗忘了多年、漫长久远的回忆, 至此终于结束。

从尘封的时光中苏醒过来,简禾发现自己还躺在了魔族的地宫中,脸上淌满了热泪,咸得发苦。

大概是因为命不该绝, 当年,在被列车撞飞、濒死挣扎之际,那片由《仙途》所化生出的仙魔世界, 终于挣脱了迷境公司的桎梏,于宇宙的另一维度落地成型。

《仙途》原有的系统被排挤出了这个世界, 取而代之地, 新生的系统拥有了全部的主权。保护新的世界是它的本能, 借助ai公会的力量,它将主宰新世界的主人——简禾的意识收回了意识储存库。

虽说只能作为一道游动的电波存在,但是, 好歹算是保下了她作为“人类”的思想。若能得到足够的安养和修复, 还能有重新成为人类的一日。

另一边厢, 温若流就远没有那么幸运了。存放着世间仅此一份数据的储存盘被暴力碾压后, 彻底损毁。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看见了,都该知道没法恢复如初了。

人类毫无办法, 说不定更高级的ai可以做到。奄奄一息的简禾被系统接走时,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哀求它修复这些数据。系统当然也想维护让新世界诞生的功臣,然而新生的它却没有太多的经验, 只好先带着简禾回ai公会总部,寻求帮助。

ai公会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系统,它们来自于星辰宇宙,是比简禾所知的维度更高的文明。它们将各星球当作是自己的观察舱,时不时就会做些奇怪的实验。

按理,修复一个硬盘、维护一个世界,对它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然而,坏就坏在,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刻,恰好是新世界成型的瞬间。

意外若是早一秒发生,温如流就会彻底被删除。晚一秒发生,那么就算储存盘被压得稀巴烂,也影响不了他。

偏偏,就卡在了中间不上不下的那一秒。

组成温若流的数据,由此裂解成了大小不等的四份,犹如在空中爆裂的晶体,划出了绚烂的流光,飞向了九州的各个角落。非但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其身上宝贵的“人性”也都随着断裂的数据而消失殆尽。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投生成了四个迥然不同的人。

先天的“残缺不全”,注定了这四个人生来命运就比旁人坎坷,性情亦会更加暗黑偏激,一生难得所爱,难以幸福。

这种情况,比传统意义上的“储存盘损坏”,要麻烦一万倍。

毕竟,修复数据并不等同于简单粗暴的拼凑。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将四份数据都捡了回来,也是无法进行粘合的,修复注定会失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人将四份数据重新收集回来,将他们的人性重新唤回,让他们的心重新系在自己身上,为粘合数据做准备。

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就是简禾。有句话说得很对,无功不受禄,有求于系统的简禾自愿签订协议,成为了他们观察舱的一员。由ai公会为她解决修复数据的问题,她则亲自去完成相应的任务,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一切就绪,只等安养好了她的意识,任务就可以开始了。谁知这时候又出现了棘手的情况——由于车祸所带来的过强的刺激,简禾的意识在储存库浑浑噩噩地游荡了一段时间后,近一年来的记忆出现了大片病理性的空白。

关于迷境公司、《仙途》、测试员、温若流等等的记忆,都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连自己答应签订那份数据的原因也想不起来。

原本最迫切希望开始任务的人,反倒成了懵懂被迫的心态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新系统的带领下,简禾分别进入了四个任务,开始了一对一的数据收集,或者换个更浅显易懂的说法,就是“攻略”。然而,这四个任务都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了,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无论如何揣度四块碎片的心思,如何制定计划,都无法达成满意的结果。

历经四次的惨痛失败后,简禾的意识颓靡和虚弱了许多。任务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她被再度带回了储存库保护,这一待就又是很多年。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草木枯荣,九州这片脱胎换骨自虚拟设定的真实新世界,日复一日地茁壮地成长着。

弹指间,一百二十年的光阴就如掌中细沙,流逝一空。仙魔大战尘埃落定,魔族败退,隐于旷野。仙道大盛,世人出现了崇仙热潮,温若流、澹台怜、谢子尧等人,亦被写进了无数的歌谣中,为人们所世代传唱。

年复一年,他们的身姿与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一同被深深地尘封进了历史中。

也是在这个时候,简禾第五次出关的时候到了。意识是很玄妙而又脆弱的东西,多次在世界间跳转会加剧她的衰弱。安全起见,这最好是她的最后一次任务。

在先前那段漫长的时光里,ai公会的系统们,甚至包括简禾本人,都将那四个任务失败的原因完全归咎于系统中了病毒,制定了错误的攻略。

经过多次排查,它们才大胆猜测——失败并不单纯因为攻略剧本的不完善,更多是因为四块碎片本来就是一体的,彼此的关系千丝万缕,必须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中,才能起到相互制衡、相互补充的作用。

强行将一个整体剥开、分布到不同世界、将他们分成四个任务——从一开始就错了。不管怎样努力,结局都会很糟糕。

便是这样,四个任务融合为了一体。

ai总部从【反派组】的系统里选出了一个更加贴合四块碎片的身份、经验更老道的系统来负责简禾的任务,这就是【感化人渣反派系统】的由来。

原本将任务四合一只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没想到推进起来会如此顺利。这也更加证明了“四人必须同属一个世界”是回收数据的必要条件。

……

简禾头痛欲裂,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储存盘,坐起身来。

玄衣、贺熠、姬钺白、夜阑雨早已不见了踪影,化作了四团盈盈的蓝光,缭绕在她的身侧,不舍得离开。

简禾心脏紧缩,收拢双臂,将他们抱在了怀中,手臂却触不到实体,只能穿过这烟雾一样的光团,抱住自己的臂膀。

原来她苦苦追寻的一切,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为什么偏偏就发现得那么晚?

系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宫中响了起来:“宿主,你的记忆已经全部回笼,恭喜你。数据的整合即将开始了。”

简禾使劲地点了点头,又收紧了手臂,低声道:“整合了以后,他们……会怎么样?”

系统明白她在问什么,答道:“从生理角度而言,他们四个人会消失,重新汇聚成温若流一人。从心理角度而言,则不能说他们消失了。因为温若流会保有他们四个人与你之间的完整记忆,就像是一个人轮回了五次,记忆却没有被清除一样。这也是我要跟你说明的一点——被灌入了如此多的记忆,温若流本人的性情,或许会受到这几辈子的记忆影响,而与原来不一样了。”

“没关系,不管怎么变化……都还是他啊。”

系统:“宿主,你能这么想就好。下面,关于数据整合的过程要与你说明——原本得到了数据后,是可以直接整合的。然而,由于任务失败了太多次,战线拖得太长,四块碎片彼此之间已经产生了较大的差异,若要无缝粘合,需要用他们宏观的一生为参考基础。我们会将四个魂魄依次重新投生到世上,让他们以稚子的身份重新降生,孤孤单单但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简禾愣住了。

系统:“宿主,这将会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所以,我们会先将你的意识收回数据库,让你陷入沉睡状态。在获得了四份完整的数据标本、粘合完毕后,才将你唤醒。”

“至于魔界之门的这一次在仙魔大战一百三十年后发生的异动,只是因为温若流的葬身地是此处,随着任务进程推进,距离他被唤醒的日子越来越接近,才会影响到魔界大门的稳定性。但影响只是影响,并不会真的对九州的安全造成困扰。我要交代的事就那么多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简禾呆然了一会儿,低下头,盯着不断往她心口撞的四个光团思索了一阵,倏地抬头,道:“系统,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不想沉睡。”

系统惊讶道:“……你想清醒着等待?这一等就是几百年,宿主,你会非常煎熬的。”

“我也不想清醒着等待。”简禾笑了笑,眼中含泪,却坚定地道:“你用同样的办法,把我也一起送进轮回里吧。”

四世时光,都只让他们孤单地度过,难免太过残忍。与其闭上眼睛、置身事外跳过这一百年,还不如一同前往凡尘俗世,度过有烟火气的一生。

与温若流在一起的时光,和彼此分开的时光相比起来,实在是太短了。即使波折已经消失,他们之后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也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她想把所有的时光都牢牢拽在手中,一点也不觉得陪着进入轮回是付出,只为多赚了四辈子的时光而欢欣雀跃。

不论哪一面的他,她都想陪着走一辈子。

系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要求的宿主,遂犹疑道:“你确定要这样做?”

简禾擦掉了眼泪,用力点头。

……

……

苍茫的时间之海潺潺涌动,投生盘中,四道微微昏暗的、残缺不全的魂魄依次重回九州大地,于前后四百年间,投生成为纯澈的稚子。

而每一世的他们身边,都有一个同样失去了记忆的简禾的陪伴。

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负担或是前世记忆的纷扰,他们每一个人,都度过了很好、很幸福的一生。

转眼,四世的转生都过去了。

一晃就是四百年。时间久得仙魔大战已经成为了话本上的老传说,怨憎恶苦的往事,都化作了一声风中的叹息。

仙门形势风云变幻,世家荣辱几度改写,无数能人雨后春笋般涌现,缔造出新的气象。

草长莺飞,山城飞花,又是一年的烟花三月。

感觉到暖洋洋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简禾恍如隔世地睁开眼睛,小胳膊小腿随着所坐的马车慢悠悠地晃动着。

碧蓝的天空不断往后倒退,飞莺在薄云后鸣叫,春光无限明媚。

“……乖乖,这次送你去武陵修道,要好好听师父和师兄的话……”

简禾心不在焉地听着家人的叮嘱,闷闷不乐地翻了个身。

她今年八岁,没爹没娘,但是有一对很疼爱她的爷爷奶奶。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孙女。

八年前的一个冬日,还是婴孩的她被放进了木盆里,顺着浮满薄冰的河水漂到了村口。木盘卡在了一片禾稻旁打转,被这对好心的老夫妻捡了回去。被陌生人抱起来,她一点也不怕,不哭不闹的,只会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人,乖得人心颤。

在爷爷奶奶的悉心照料下,她很快长成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调皮的劲儿也出来了。每日在村子里爬树捣鸟窝,撒野疯跑两不误。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冻出了毛病,每逢冬天,她都会大病一场,一年比一年严重。

爷爷奶奶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商量过后,决定将她送入仙门学道。本着要学就学最好的原则,爷爷奶奶将目标锁定在了天下第一宗派——丛熙宗上。开春后,身子骨硬朗的爷爷就驾着车,送她来武陵了。

武陵乃是九州历史悠的大城,熙熙攘攘,繁华似锦,小村子和它根本没法比。马车驶过大街,一切都那么新奇。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甜的花香气。

爷爷让她起来看看景色,简禾假装听不见,无精打采地趴在了车板上。

她一点也不想修道,她只想继续在村野睡到自然醒,然后掏鸟蛋、爬树、撒野。

她更不想来武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进入城门以来,看见这一街一景,一草一木,她的心脏就涨涨的。

越是靠近丛熙宗,这种难以言喻、近似于近乡情怯的陌生感觉就越明显,让她又紧张又害怕。

烂漫的春季,正是丛熙宗招收弟子的时节。山门前人来人往,不少身着绛红色校服的弟子在协助登记姓名。爷爷大笔一挥,在名册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简禾捂着越来越难受的心脏,缩在了爷爷的腿后,像只警觉的小兽,充满了抵触。

“好了,乖乖,进去吧,要好好听话,我们过段时间就来看你。”

小脑袋被粗粝的大手摸了两下,简禾撅着嘴,不情不愿地从爷爷身后走了出来。

一个年长的弟子估计是瞧她这气呼呼的模样有趣,忍不住笑了,道:“我们这里有个小师兄,比你大不了多少岁,我让他来带你吧。”

说罢,他忽然定睛在了简禾身后,又笑了一声:“一说本尊,本尊就到了。小九,开得正好,过来照看一下这个小师妹。”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清透悦耳的少年声音:“是,师兄。”

简禾怔然,缓缓回过身去。

春风弱柳、漫天花雨中,一个年约十三四岁、身着绛红色衣裳的俊美少年正持弓立在了风中。

那双清亮的浅灰色眼珠,正一瞬不移地望着她,凝结了无尽的震动。

那名大弟子介绍道:“这是你的九师兄,温若流。”

然而简禾却没有注意到。

喧嚣远去,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在重逢的那一刻起,彼此失落的记忆开始回归。眼前不仅浮现出了第一世,还涌出了此前很多辈子的点点滴滴。

好久不见。

终于又见面了。

简爷爷与那名大弟子都不明白这素昧平生的两人,为何光是看见彼此,就不约而同地流出了眼泪。紧接着,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温若流的长弓应声落地,笑中带泪,动人至极。他缓缓地冲简禾张开了双臂。

简禾眼眶湿润,哇地一声嚎啕大哭,甩开了爷爷的手,飞奔向他,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兜兜转转,凡尘几度,辗转了几生几世,尝遍了世间颠沛流离、撕心裂肺、求而不得的苦楚。时至今日,错过与遗憾终于画下了完整的句点。

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不迟。在未来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踏梦天涯的约定与无尽的甜。

——快穿失败以后·正文完——

第148章 番外一1

【贺熠番外】

倥偬百年, 弹指一瞬。

时光让爱恨憎怨都化作无形,一个曾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惧得夜不能寐的小恶鬼, 魂魄在世间漂泊往返,投生为一个孤苦伶仃的懵懂稚子。

命途或许与上辈子一样多舛悲惨,幸好,这一次, 明艳的姻缘红线早早地将他的救赎送到了他面前, 没有再迟到了。

两人这一生的初见,是在九州的虬泽。

时值冬月。午时刚过,天色就已经晦暗浑浊得如同黄昏日暮, 预示着又一场暴雪即将降临。

夹着细雪的寒风宛如冷飕飕的刀子, 穿空拂过, 剜得人脸生疼。平日熙熙攘攘的宽敞大街也寥落了不少, 偶尔见到的, 亦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街档闭门谢客,以往流连在街角巷尾的小乞丐也都赶在雪下起来前, 找地方躲避取暖去了。否则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后, 被厚雪掩埋的街上, 必然会多出几条冻僵的小尸体。

城西, 河道结了冰,拱形的石桥旁,坐落了一座矮小的土地庙。

乌鸦落在震颤的枯枝上, 歪着脑袋打量着底下的空地上的两个刚被扔出门来的小乞丐。二人半倒半躺, 眼冒金星, 龇牙咧嘴地看着把他们丢出来的始作俑者。

庙门的石阶上,两扇将掉未掉的木门随风吱呀吱呀地轻轻摇晃着,一个又臭又脏的小乞儿站在了门的正中间,倚着门,轻声喘着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

这小乞丐约莫七八岁,年纪比倒在地上的几个孩子还小一点,瘦弱伶仃,褴褛的衣裳挂在身上晃晃荡荡,脚上蹬着两只不一样大小的鞋子,不知是从哪个死人的脚上扒下来的。

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脏污的泥尘掩不住那双璨亮而阴鸷的眸子,俨如一条让人不寒而栗的歹毒幼蛇。

一次与两个人打架,他的身上也挂了点彩,半边脸肿了,颧骨泛着淤青。乍一看,头还被人砸出了血。

若是再定睛细看,就能瞧见那不是伤口,而是一道竖直在眉心的、凄艳的血色长痕。

这道奇怪的印记,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说也奇怪,刚出生时,它不过是一道浅浅的桃花痕,随着年岁渐长,才变成这么一个独特的形状——仿佛是为了让某个人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他、再也无法忘记他一样。

望着几个在地上翻滚的小乞丐,他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龇牙道:“都给我滚,不怕死就再来,我打得你眼珠子都挂不住。”

被赶出门的小乞丐嚯一声跳起来,骂道:“贺熠,你吓唬谁呢,我这就找人来帮忙,打得你满地找牙!”

“打死你!”

“好啊,有种就来,可别光会说大话。要是没打死我……”贺熠哼了一声,阴恻恻地道:“我就用石头把你们的头一下下砸得稀巴烂,扔到河里喂鱼。”

十分稚嫩的嗓音,却已生出了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凶残歹气,说着让人害怕的话。

两个小乞丐抖了抖,不甘心地道:“你真不要脸,这么大的地方凭什么就你一个人住!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躲雪!”

贺熠掏掏耳朵,同情道:“原来你们不仅被我打傻了,还被我打聋了?谁说只有我一个人住的,这里是我和我娘住的地方,我……”

“我呸!谁不知道你娘来虬泽攀高枝。人家公孙氏可是有名有姓的商贾之家,怎么可能认你们这对不知从哪个旮旯跑出来的母子,认你这个丧门星?!”

“你那死鬼老娘半个月前就在街上吐血死了,好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唬我们?!”

贺熠原本半只脚踏进了破庙里了,闻言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一簇危险的凶光在他眼底飞快闪现。他慢悠悠地抱臂道:“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对于这些常年在市井流连的乞儿来说,污言秽语简直信手拈来。两个乞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大胆地道:“说就说,怕你吗!谁比谁高贵,趁早滚回你娘家乡吧,还真以为在这里住几天,卖几天可怜,你爹就会把你接回去啦,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看啊,你娘是在狗窝里和相好交|配才生出了你这个扫把……呃啊!”

侮辱的话尚未说完,这孩子肚子最柔软的位置就挨了重重的一脚,横飞出了几米外,肚子马上就青紫了一大块,孩子的脸都痛得扭曲了,蒙上了恐惧的泪花。

另一个小乞丐一看就知道要糟糕。贺熠的年纪比他们小,人也瘦小,可来这里一个多月,没人会找他撩架。只因他打架时,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同是小孩儿,他们再恨对方也只敢用拳头打架,揍得对方脸青鼻肿就差不多了,贺熠却敢直接把人家的脑壳开瓢,凶残远超同龄的孩子。

果不其然,贺熠飞扑上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挛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一手就抓起了地上的石头,歹毒万分地朝着那个大孩子的头砸过去!

好在,危急的关头,另外的那小乞丐终于聪明了一回,用肩膀将贺熠撞倒在地。准头一歪,石头擦过了地上孩子的额角,落在了地上。趁这机会,两个小乞丐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往外逃去。

没跑多远,他们就被拦停了。

石桥旁,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小马车。坐在马车上的,正是刚从城郊回来、虬泽大户邬氏的少夫人。在准备上桥时,远远看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她就命人把马车停了下来,将吃剩的干粮施舍给他们。

即便只是残羹,对这些饱一顿饿一顿的孩子来说,也算是无上的恩典了。两个小乞丐捂着疼痛的肚子,感恩戴德,不一会儿,就有十多个小乞丐围了上来了。

在分发干粮的时候,邬夫人靠在了马车垫背上,斜睨了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少女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面的外甥女,叫做简禾。

大雪天不在屋里取暖,自然是有原因的。

邬夫人的娘家从没出过一个有仙缘的人,唯独她的妹妹,当年一头热地去了修仙道,还一走就是好多年,一封家书也没寄回来。直到半月前,她才收到了这妹妹的死讯,随着信一块来的,还有一个已经十二岁的拖油瓶。

虽说与这个妹妹没多少情分,但是故人托孤,若是置之不理,说出去也不好听。故而,邬夫人才会在这个冬日出城迎接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

不习惯虬泽的气候,简禾将衣裳裹紧了一些,轻轻撩开了车帘的一角,朝外看去。

马车前人头攒动,人人都在等着施舍。十米之遥的地方,是一座破庙。贺熠悻悻地拍干净了身上的泥土,不经意间,抬起头来,与简禾四目相对。

身后的邬夫人抱怨道:“哎哟,冷死了,快把车帘放下来吧,有什么好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