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人,正是庄主林为雄,他回头看了眼妻子,道了声:“我们走了。”,林夫人眼中虽有不舍,却毕竟是江湖儿女,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便瞧着一群人打马远去。

而那黑衣少年,就那样闭着眼睛稳稳骑着马,不急不缓地跟在紫衣少女身后,与常人无异,哪里像个瞎子。

距离武林大会尚有一个半月,集合地点洛阳距离无非山庄有些远,一路跋山涉水,众人最快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达,何况林为雄有心带着一双儿女先去祭拜义兄霍青义夫妇的墓,故提前了一个半月便出发了。

无非山庄虽然历史悠久是武林中颇有底蕴的武林世家,但若论门户人数还算不上大门大派,尤其去年与魔教一役,庄内死伤过半,声望大不如前。更有贼人趁虚而入入庄盗抢,若非霍炫尽冷静处置抓贼退敌,祖上所传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想起去年一役,他与夫人均受重伤,大夫都已断定二人无救,没想到最后竟能完全康复,就连起先断定他们没救的大夫之后都大叹此乃奇迹。可他清醒之后却有些后怕,如果当时他和夫人就这么去了,丢下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和偌大的无非山庄,不知他们能否撑得下来。

如夏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又因他们夫妇乃中年得女,一直非常娇惯,护在羽翼之下鲜少离开山庄。炫尽虽然不同,但也正因他的特别和不同,他们夫妇难免多有偏爱,从未让他做过任何习武以外的事,只让他一心一意陪着如夏。原想两个孩子还小,外面又乱不太安全,所以从未让他们出去历练,可去年魔教一役,林为雄骤然醒悟,生逢乱世,江湖险恶,最好保护孩子的方法不是让他们什么都不知,而是让他们多多历练更快地成长成熟起来。那么就算将来他和夫人有什么不测……

林为雄从未这么迫切地希望两个孩子迅速成长起来,所以此番他才不顾夫人反对,执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参加武林大会。说实话,这两个孩子都是他心里的骄傲,武林大会更是他们崭露头角历练和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思及此,他回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的女儿林如夏,一同瞧见了她身边不远不近跟着的霍炫尽。这一双儿女,年纪轻轻便已气质不凡,与那些武林大派出身的孩子相比也毫不逊色,看着这两个孩子,林为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骄傲。

一路行程早已计划妥当,三日后,众人来到距离无非山庄最近的城镇苍梧镇。

几经战火,原本人丁贸易兴旺的苍梧镇也日渐凋零。镇内除了几个大户人家还见炊烟,其余人家皆冷冷清清,门户破败,整个城镇空空荡荡地几乎像个死城。

一路行去,除了几个衣衫褴褛残病的人缩在墙角要饭之外,竟再见不到一个人影。行于街上,甚至能闻到恶心的腐败气味,林为雄道:“天色虽早但前方已无城镇落脚,我们不宜再继续赶路,今晚便宿在这吧。词琼、词演,你们二人先在附近寻个干净无人的房子做今晚栖身之用。”

二师兄词琼白净微胖,年过三十颇有江湖阅历且向来行事小心,六师兄词演是个精瘦高壮的年轻人,性情稳妥亦不躁进,当下听到师父吩咐立刻下马在附近寻了起来。

战乱纷争历经数年,偌大的城镇,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掠夺与杀戮,许多房子都已破败空置。词琼与词演并未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还算干净的屋舍,请了师父、师妹等人进去。

林为雄夫妇当年因没有孩子,先后收养了十几个孤儿承袭衣钵。可历经乱世,又经去年魔教入庄屠戮,如今除了如夏和炫尽之外,只剩六个徒弟了,此番他带了词琼和词演出来,其余徒弟都留在了山庄护卫,以防不测,包括自己的夫人也留在了山庄。

一行人跟着词琼先后走进屋舍,紫衣少女和黑衣少年走在最后。少年刚近屋舍,便皱了皱眉。少女却欲在进宅邸时摘去头上斗笠,却被黑衣少年制止。少女转头看去,虽隔着垂纱但问意明显,却只见黑衣少年摇了摇头。少女也没坚持,放下手来,步入院中。与此同时,一阵凉风吹过,本不阴冷,众人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院中除了枯叶还算干净并无其他异味,门口有棵百年老树,叶已落光半死不活,除此之外院中还有一口水井。此刻便听词琼道:“师父,我和六师弟已仔细搜查了每一个房间,没有发现异状。”

林为雄点了点头,词琼江湖经验丰富又向来心细,他十分信得过。看了眼院内的三间屋舍,林为雄道:“这宅邸倒也不小,我与如夏各一间房,你们四人今晚便挤一挤吧。”林为雄看着词琼、词演、张小光和霍炫尽道。张小光是无非山庄管事的儿子,从小和词琼、词演一起长大,大上炫尽和如夏两岁,是个干净清爽的少年。

“是。”词琼、词演、小光三人同声应道,唯独霍炫尽没有吭声。不过他性子一向古怪,众人也不以为意。

众人各自进屋休息,霍炫尽却独自站在院中。他仿佛什么也没做,只面朝院内水井站了一会儿。虽闭着眼睛,却似在看那井水,突然,院内骤然狂风大作,门口那棵半死不活的枯树枝桠被吹得张牙舞爪,仿佛在挣扎又似在哭诉求饶。只片刻,院内忽又变得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未发生。可若仔细去看,门口那棵老树,早先枯叶已全然不见,光秃秃的样子似完全枯萎已然死透了。再瞧院中那口水井,其内本有清水,可就在那阵风过之后,随着老树的死去,井水也完全枯竭,井底露出了一根粗壮的枯根。

就在这时,小光提着一个水桶走出门来,走到井边,瞧了一眼,咦了声:“刚刚明明有水的,难道我看错了?”他颇为疑惑地瞧了眼一旁的霍炫尽,却见霍炫尽好似没听到一般,转身走进了屋舍,临入屋前,看了一眼隔壁如夏住的屋子。

小光叹笑自己忘了,炫尽是个瞎子,哪里会知道井里有没有水,只是平日里的炫尽寡言少语,虽是个瞎子却又从未给任何人填过麻烦,反倒让大家常常忘记他目不能视,不过说实话,要不是炫尽总是闭着眼睛,他都怀疑炫尽到底是不是真瞎了。

想着给大家取点水用,小光只好提着水桶出了院落。沿路行去,想着寻户人家打点水,便见一老妪拄着拐杖蹒跚在前行走。

小光加快脚步残扶住了老妪,老妪却似没发现后面有人突然被人残扶住反倒吓了一跳,待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笑得和善的小光先是一呆,待听小光说:“婆婆,我搀着你走。”

老妪这才长出口气,道:“小伙子,你是过路的吧?”

小光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水桶,“晚上借住在这镇上,院里水井已枯,便出来打水。”

那老妪点了点头,指着前方道:“我家就在不远处,院里有口水井,你可打了去。”

小光道:“那就谢谢婆婆了。”

送了老妪回家,小光见其家徒四壁,只有她一人,问过家人都已死了,只她一人独活,小光心起怜悯,便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留下。

那老妪拿着碎银忽道:“小伙子,你们一行中可有未曾婚配的姑娘?”

小光不明白为什么老婆婆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话,毕竟是江湖中人,心中始终留有几分提防,便反问:“婆婆为什么问这个?”

那老妪也未拐弯抹角,直言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晚上若听到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切忌不要出门。”

小光欲再问,那老妪已进屋关了门,显然不想再多说。

小光打了水回去,见词演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忙问:“打个水怎么去了那么久?”

小光道:“遇到一个手脚不利落的婆婆,送她回家顺路打了水来。”

词演道:“知你心善,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尤其这镇子感觉万分古怪,这井里明明有水啊……”

小光闻言亦惊道:“你们进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井中有水了吗?”

词演道:“我们就是见这屋子还算干净,院里又有水方便取用才选住在这里,怎么转眼就没水了呢?”

小光毕竟有些江湖阅历,见词演也道此地反常,便道:“我刚才送那婆婆回家,那婆婆问了我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婆婆问我,我们一行中可有未曾婚嫁的姑娘。”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词演忙问。

“我当然没有回答她,我反问她为什么问这个,她没有回答,只是说晚上如果听到奇怪的声音,切忌不要出门。”小光道。

这时便见林为雄推开门,扬声问道:“小光,你详细说说那个婆婆。”

小光见庄主林为雄出来,忙将自己所遇所见说了个清楚,包括自己留给那婆婆几两银子的事也不曾隐瞒分毫。

林为雄知小光心好,并未在意那点银两,他看了看院中枯井,再细瞧了瞧门口那棵老树,蹙眉道:“的确有些古怪。”

随后将词琼、如夏、炫尽叫了过来,吩咐道:“晚上词琼、词演、小光轮流值夜,务必锁好院门,外面有任何响动都不要出门。”

“是。”众人应道。

月明星稀,本是月圆之夜,却因四周太过安静而令整个城镇仿佛陷入无人存在般的死寂。

许是太过安静了,如夏不知怎么竟有点睡不着,便索性没睡,仔细地擦拭着临别前娘送给她的剑。

镇内没有更夫打更,安静得有些古怪。初略估摸夜已深了,想着明日还得赶路,如夏便熄灭了烛火上床歇息,刚倒在床上便听屋外传来敲锣打鼓声,好似哪家在办喜事。

大半夜的,办什么喜事。如夏心里嘀咕。

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凝神细听,两侧房间爹爹和师兄们均未有任何响动,想着爹爹早先交代,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闭门不出,便继续躺在床上。可屋外如此吵闹又怎能睡着,便暗自猜测这镇子实在奇怪,办喜事竟会选在三更半夜。耳闻那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起先未曾上心,虽觉古怪却也不曾察觉其他异样,可就在她胡思乱想辗转反侧时,顿然惊觉出一件十分诡异的事。外面明明吹吹打打得十分热闹,却无半点人声,甚至连脚步声也没有。若不是这群接新娘的人个个乃武林高手轻功绝顶走路不发一声,便是……

如此一想,不由得心下一惊,心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鬼,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可毕竟还是少女未见过什么世面,依旧觉得有点害怕,越发难以入睡。

不一会儿,声音渐渐远去,这让她提着的心放了一放,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睡觉,没想到,渐渐地,那声音竟又再次大了起来,显然这迎亲的队伍又折返了回来,耳听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正接近他们的住处。如夏毕竟年轻好奇心重,不由得起床来到窗边,微微推开了窗,一边仔细聆听一边小心地向外瞧了去……

这不瞧还好,当下这一瞧,险些吓得惊叫。

难怪没有任何脚步声,只因迎亲的队伍所有人都飘在半空,如夏虽无太多江湖经验,可也知道,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如眼前这些人一般在空中漫步而不需要丝毫借力。不只如此,不知是月光的原因还是这些人本就不是人,如夏只见刚巧飞过宅邸上空的这些人个个面无表情,肤色青白,咋一看哪里像人,分明像鬼。

如夏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当下吓得手脚酸软,没有尖叫已然是比常人更有几分定力了。

可即便这样,她方才低低的吸气声依旧令那迎亲队伍中的一人回眸望来。

那人与旁人不同,旁人都穿红衣,他却是与夜色一样的深蓝,他手中无任何乐器亦不是抬轿子的轿夫,只是信步走在轿子旁。当下也不知是听到了如夏的吸气声,还是有所感应,倏然转过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历人间劫难

暗夜中窗户摇摆的吱嘎声顿时惊醒了霍炫尽,他不顾守夜的词演师兄阻拦,冲出屋去。当下只见如夏所在房间窗户大开,而屋内已然无人。词演亦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遭了,小师妹不见了!”

可方才守夜的词演却什么都未曾发现和看到,当下见小师妹房屋无人顿时心慌起来!

林为雄也已同时冲出门来,衣衫整齐显然也未曾歇下,一把拽住欲离开院落的霍炫尽,道:“切勿鲁莽!”

词琼、小光显然也未睡沉,闻声纷纷出了屋门。只见霍炫尽一声不吭,紧闭的双眼却在这时睁开,凝视着夜幕苍穹,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急迫,林为雄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斥道:“情形太过古怪,你不能一个人去,要去我们一起去!”

“来不及了……”霍炫尽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随后黯然闭上了眼睛。

众人不知怎么,心里均咯噔一声。

如夏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轿子里,此刻即不能动亦不能言,自微微被风吹开的轿帘向外望去,除了夜色苍穹,即看不到地面也看不到人影。早先的唢呐锣鼓都已不奏,细细听来,明明四周有风吹动衣衫的声响,却无一丝人的呼吸。

片刻之后,轿子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一双指甲很长的手掀开了轿帘一角,如夏只看到那人衣角,轿帘便被放下。耳闻一女子道:“这个不错。总算凑足了十个。你们快快启程吧,迟了便赶不上了。”

言罢,轿子忽然转了方向又再次飞了起来,轿帘掀动的瞬间让如夏看到了旁边尚有另一顶花轿,顿时想到方才女子所言:十个……

不知又过了多久,轿子再次停下,缝隙中所见的路面一如白玉,晶莹琉璃恍惚能看到其上倒影。

早先的心慌渐渐减轻,这古怪的情形令如夏万分奇怪,凝神静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忽闻好似自半空传来的声音:“已经都到齐了,还请公子过目。”

似有人低低应了声,便见轿帘突然被掀了起来,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出了轿子,顾不得其他,如夏急忙抬眸去看,顿时被眼前所见震慑。

眼前有顶轿子,不,不只一顶,而是无数顶,轿子前面是轿子,四周还是轿子,整整齐齐一排一排地停着,她无法转头去看,却能感觉和意识到身后也如她眼前所见,花轿联排,一顶接着一顶。

这么多顶花轿,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尽头,每顶轿子前都站着如她这般僵直不能动的女子。何止十个,简直百个、千个!

这时忽听一人低低无奈道:“三千佳丽侍奉帝王,也亏你们想得出。不过即是你们心意,我收下便是。”

此人言罢,顿时有数人同声应道:“谢公子!”

这时便听一女子道:“公子绝世无双,岂是那庸蠢的人间帝王可比,公子不嫌弃这些凡间的庸脂俗粉,不过是怜惜小的们辛苦一番的小小心意罢了。”

“是,鬼姬说的正是,只盼公子同意我们从今往后追随左右,听凭公子差遣,已是莫大的恩荣。”

紧接着一人又道:“你这老狗真是笨,公子既然收了我们的礼物,自是已经同意了。”

“正是,正是。”这时又听那鬼姬接话道,“公子不妨瞧瞧,这三千少女当中可有中意和喜欢的?”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却传的很远,仿佛在高处,可这么远,他们不大的声音又是如何传过来的?如夏极目远眺,只见云雾缭绕时浓时淡,眼前除了隐约可见的层层台阶便是隐约可辨的巍峨楼宇。

就在她极目远眺时,便听那众人口中的公子道:“我倦了,你们退下吧。”

“是。”众人急忙正声道,随后四周再次变得悄无声息。

如夏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楼宇,只见雾霭飘散间,不见一丝人影,只听上方公子道:“交给你了。”

“是。”不同于先前的谄媚,一清冷的声音回答。

这是什么地方?明明才入秋,怎么就下起了大雪?

漫天大雪,寒冷非常,即便如夏有内功傍身,一出屋门依旧冻得手僵唇紫,可即便会被这寒冷冻死,她也要试着逃走。

不知这里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如夏竟然一个人住一间房。可以想见与她同来的三千少女应也是同样待遇。不只如此,无论吃食或衣饰都是上品,未曾有丝毫怠慢,可即便这样,如夏也从未改变过想要逃走的想法。

待能动弹,如夏悄悄出门探查四周。

四下无声,明明有三千个人住在附近,可无论屋内或屋外都不闻一丝人声。包括方才来给她送衣服和吃食的人,亦面容呆滞,手脚僵硬,好像被人操控的木偶。

门外空荡无人,可见那些人根本不怕她起意逃走。

如夏毕竟年少,当下情形如此诡异,依旧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地想着趁夜逃走。她蹑手蹑脚出了屋门,眼见四周屋舍绵延,岔路甚多,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选了一条路走了下去。可直至走了两个多时辰她也未能找到出口,而此时,来时路早已记不清了。

就在她走得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眼前一花,情景倏变。正在惊讶之时,便见远处茫茫白雪间,一袭紫影凭栏而立。

漫天风雪,白玉扶手上积满了雪,指尖轻轻掠过,一朵冰凌雕成的花便出现在他掌心。

纯洁无暇,晶莹剔透,花瓣层叠,好美的一朵花。

他托在掌心,指尖一碰,一片花瓣跌落,碎在雪地里,再一片,再一片……,直到整个花瓣全部碎落在地上,忽闻身后有脚步声,默然回首,便看到了她。

漫天飞雪,他紫衣貂裘雍容俯瞰。

冰霜拂面,她薄衫单裙伶仃仰望。

倏然间,四周灯笼全部亮了起来,倒影在雪夜中映得人面桃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雪忽然停了。

他突然转身就走。

如夏想起他面有血色不同旁人,还会喘气!急急道:“请留步!”

他真的停住了脚步。微微侧首仿佛在看她,亦仿佛在等她下面的话。

如夏本想问怎么离开这鬼地方,可出口时却有些轻颤:“你……不会……就是他们口中的公子吧?”

却见他一跃而去,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苍茫。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如夏怔了怔,不经意看向地面,顿时一惊。

地上有雪,可除了她自己的脚印竟再无其他,无论是他方才所站之处,还是他所经之地,竟一丝痕迹也无。仿佛他从未来过,仿佛他能踏雪无痕。如夏暗道:他年纪与自己相仿,怎么轻功会如此之高?

如夏正在暗自思忖,忽觉全身异样,僵在原地再不能动。只听一女子于身后道:“总算有个有用的,把她送去公子房里。”

一张大得过分的床上,如夏瞪着眼睛,提心吊胆了半响,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片刻后,忽觉一阵凉气扑面,便看到一袭紫影立在床边,隔着帷幔似乎在瞧着她。

她瞪着眼睛,惊慌害怕地看着那个人影。当下不能动亦不能言,她该如何是好?

帷幔外,他轻轻一动。如夏险些吓得哭出来,可谁知下一刻,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滚到了床下,随后被他一脚踢进了床底,好似被嫌弃的袜子。

而后便见帷幔被他撩起,除了床外那一双靴子,再无声息。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床下看着床板发呆了一个晚上的如夏,从惊慌害怕到心神渐定,想到了诸般可能,最后发现自己现下情形,还不算最糟。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穿起了靴子,帷幔撩起复又放下。

由始至终都未曾瞧上她一眼,好似将床底下的她彻底忘了,如此开门离去。就在他离开不久,如夏忽觉自己能动了,急忙自床下爬出,见桌案上有些吃食,胡乱地拿了些,开门便跑。

昨夜明明下了很大的雪,今早竟全然不见,连雪化成水的痕迹都没有,只除了或浓或淡的雾霭,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如夏一心想要逃走,根本无心细想,四下张望,不由得又是一阵愕然,眼前,只有一条路。大概昨晚一个岔路接着一个岔路,眼下只见一条路,竟反而有些心惊胆战。

可她还是冲了出去。不管浓雾还是大雪,她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离开这个三千人住在一起也毫无人气的鬼地方!

也不知是她幸运,还是这个“公子”所住之地离出口很近,如夏迷迷糊糊地在浓雾中穿行,竟真的走了出来。

呼吸着山野间的新鲜空气,远眺头顶的蓝天白云,如夏恍如隔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顿时大吃一惊!

在她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路,只有几座长满荒草的枯坟和一面笔直寸草不生的崖壁。

她连瞧都不敢细瞧那几座坟,更不敢细想自己出来的是不是太容易了,当下只觉头皮发麻,仿佛身后有鬼追赶,急匆匆跑下了山。

如夏毕竟年轻只想尽快赶回苍梧镇寻爹爹和师兄等人。当下牟足了劲奔跑,幸好没跑多久,便见前方有一村寨。

零落的篱笆显出这村子的荒凉,不如进村讨口水喝顺便问路,又饿又渴的如夏急冲冲进了村子。

一老妪衣发散乱地坐在路边,如夏上前问路。老妪闻声抬起昏花的双眼看着她,面色呆滞。她问了几句,见无反应,正要换个人问,便见一妇人迎面走来。

妇人带着和善的笑意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苍梧镇。”如夏道。

“苍梧镇可不近,由此向西大约三百多里路程,步行的话恐怕要八、九天呢。”

什么?三百多里路?她才离开苍梧镇一个晚上怎么会走了三百多里路?!如夏简直不敢相信,究竟什么人能如此通天,常人马不停蹄也要跑上三天三夜的路程,竟能在几个时辰到达!想到昨夜种种,除了撞鬼一说,几乎无法解释。

妇人又道,“再说这一路慌村野路,姑娘又是孤身一人,着实不太安全。”

见妇人好意提点,如夏将心中疑惑藏起,便道要去附近镇上买马,妇人蹙眉道,“这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天黑前姑娘恐怕尚难赶到前方镇上,深山老林深夜露宿十分危险,姑娘今夜不如暂在村中休息,明早再启程不迟。”妇人面带笑意,看起来极为和善。

想起昨夜离奇,如夏更觉惶惶不安,只是终究有些难以相信。回神一看那妇人似在打量自己,心中突起异样。

就在妇人意图靠近笑着说:“我家有几间空房……”之际,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又瞧了瞧附近时不时瞄着她的其他村民。对比身边神情恍惚衣饰破败的老妪,不禁暗道,这个村子这么荒凉贫穷,除了茅草屋便是土房,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穿着得体身上无尘?如夏正在暗忖,忽听身边老妪陡然站起大声道:“滚!快滚!滚!”不知怎么,老妪好似发了疯一样,骤然用她手中的木杖打向了她!

老妪羸弱速度慢,如夏轻易躲开了老妪的木杖,眼见老妪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却依旧拼了命地赶她走。如夏心有所感,顺势向后一跃,转身便欲离去,眼看就要离开村子,可就在这时忽听那妇人说道:“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声音近在耳侧!

如夏不由得大吃一惊,偏头看去忽觉眼前一花,那妇人已到了自己身前,如夏脚步一顿,只觉妇人的那双眼睛太亮太亮,亮得她头晕目眩,不由得脚步虚浮踉跄,随即不醒了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