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北正要把蓝眼兔子递给桥瑚,中途突然伸过来一只“芊芊玉手”,毫不爱惜地提起了兔子的耳朵。封岸没有注意兔子的眼睛,而是直接盯了一眼兔子的下`体,目光流转间便道:“天下之物均有灵性,此物又是人间之物,依我看,并不适合姐姐豢养。”
离炤正要说话,便听银繁道:“华苏妹妹说的对,三界自有三界的规矩,但凡有灵性的活物都不可轻易被带走,乱了轮回,思北,我看此物你还是莫要带回海上为好。”
见大多数人赞同银繁之语,离炤道:“姐姐说的对,是我疏忽了。”她看了一眼封岸,道,“放了吧。”
封岸一松手,兔子立刻掉在地上,兔子腿一着地,毫不犹豫迅速蹬腿跑远。
“好可惜……”桥瑚看着兔儿消失,颇为惋惜地道,“是只蓝眼的呢。”
封岸已经走远,却没听到桥瑚的话。
回到海族的时候,天色已晚。
风和月弯,星星挂满了天空。
海水流动的轻缓声温柔地散播在每一个角落。
天地一体,万物沉寂,这便是夜。
离炤坐在水中一块巨石上,很久了。
封岸站在岸边看着她,看了很久。
封岸清楚地知道,凤帝的命令是得到龙骨,离炤必会为此全力以赴。可若想得到龙骨,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当上龙后。
龙骨一直是海族最为神秘的圣物之一,除了历届龙帝、龙后,无人知道龙骨究竟是什么。而龙骨一说的由来,源自数万年前。
当时海族有个龙王名叫敖湛,历劫时转世到了人间,在人间遇到了一名少女名曰青仪,二人相遇相恋,互许一生诺言。怎料天意弄人,一场乱世之战,女子为成就他的霸业当着他的面自城墙上跳下,以致他终身未娶,一生抑郁。
敖湛回归龙庭后,一直无法忘记青仪,默默守了青仪十六世。看着她早亡,看着她陪伴青灯古佛,看着她每一世的孤独。辗转千年,青仪竟没有一世与人成亲。
直到敖湛当上龙帝,得到宝物轮回镜,自轮回镜中,他重又看到了自己在人间的那一番经历。
时过境迁,过了千年,很多细节已变得模糊,直到在轮回镜中再次看到青仪跳下城楼时蠕动的唇角。
那个时候的她含笑对他说了一句话,只是声音很小,他听不到也忽略了,可千年之后的这一刻,他终于看懂了,她那时对自己说的是什么,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压抑了千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溃堤。
只因她说:“生生世世,我青仪都只爱吴昊。”吴昊便是那一世他在人界的名字。
他终于明白,她在用自己无止境的轮回永永远远守着这句誓言。
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刺痛着他,他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感情,毅然决定娶青仪为后,哪怕天下人都反对,哪怕她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龙帝欲娶人界女子为后,敖湛此举顿时引发海族震动,龙族上下亦反应激烈。
那一场腥风血雨封岸未曾有幸亲身经历,史书记载亦不全,但封岸知道无论羽族、海族其实都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尤其是龙帝这样的人物,要娶一个人类,阻碍会有多大,实在难以想象。但敖湛最终还是做到了,他不禁用深情打动了再次转世为人的青仪,也用这份感情感动了海族的子民,只可惜却一直得不到龙族长老们的支持。理由很简单,青仪是人,而非龙族,甚至她连海族都不是。就在四海龙族联合起来打算废掉敖湛时,青仪却突然飞身成龙。
真龙之骨的传说便从那一刻开始流转。只是其中真相,却一直不为人知。
有人说,真龙之骨是上古第一条真龙残存的骨骸;也有人说,龙骨乃龙族的神器;还有人说,龙骨是龙帝身上的某根骨头;还有些更为离奇的说法,封岸知道很多,虽不能确定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但有三点可以肯定,其一,只有龙帝有能力使用真龙之骨;其二,目前为止真龙之骨似乎只适用于龙后。其三,但凡因真龙之骨飞身成龙的者,一旦龙帝死去,也会跟着死去,也就是说,龙帝、龙骨、龙后三者之间必有某种联系,也正因此,封岸深觉龙骨并非寻常可夺之物,若离炤得到,势必难以脱身。
封岸想到此处,心中多了一层隐忧。他清楚地知道,凤帝的命令,离炤一定不会违背,只是离炤若真当上龙后,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龙帝敖澜岂是好惹的人物,否则这事凤帝也不会派离炤来。若敖澜只是喜欢美色倒也好办,就怕他不是,不仅不是,还学他的祖先……
夜色迷离,风影依旧。
封岸移步海上,缀着流苏的衣裙犹如轻缓的海浪随风摆动,明明昂首挺胸走得很大步,却依旧腰肢款款,婀娜生姿。
他走到离炤身边,看着她所看的方向,不待对方有所回应,封岸自行依着她坐下。
海上星没有山上星明亮,但海上星却比山上星繁多。
很多年前,封岸也曾梦想和离炤一起在梧桐山顶数星赏月,而今换了地方,换了躯壳,竟意外地如愿以偿,却反而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心生惆怅,他轻声道:“四十九日期限,已过去三日,还有四十六日。日子过得真快。”
离炤没有回应,他也不在意,又道:“真龙之骨只有龙后才能拥有,若在此期限你当不上龙后,怎么办?”
凤帝之命:寻真龙之骨带回。究竟什么是真龙之骨,离炤并不十分清楚,她只知道,真龙之骨是海族的宝物,唯龙帝一人独有。而要得到龙骨,必须当上龙后,只此一条路别无它法。
思及此,离炤神色微微一暗。
封岸问:“若真当上了龙后,你该怎么办?”
良久……
望着离炤远去的背影,封岸问自己:“我又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天又下起了雨,抬头望去,又是那团调皮的海中云。他索性让雨一直淋着自己,直到浑身湿尽。
唇边笑意浅浅,最狼狈的时候他依旧看似悠然,只有海中云的雨与他的神情截然相反。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对海中云说:“这世上大概没人知道,千年来,每次她打我时,她的眼角眉梢都会暗藏浅笑。”
他学着她浅笑的模样:“所以,她其实并不讨厌我。”
雨忽然停了,抱团的海中云有所松动。
“而今,她心意已决,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但我……”他弯起了眉,笑眯眯地道,“可以破坏!”
海中云突然重新组合变成了一把利斧,高悬在他头顶。
“可是若我破坏,她必定会生我的气……”
海中云又团团抱在了一起,十分纠结。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海中云抱的更紧了,须臾,噼里啪啦下起了冰雹。封岸顿时抱头逃窜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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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南海龙王敖泽揉着不太舒服的胸口走进寝房。
上床时撩开衣襟一看,心里顿时窝火,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对一个龙王来说着实丢人了些!可细细回想,有些事情又似乎不太对劲。
照理说,海族人无论修行多厉害,遇到真龙都会心生惧怕。就算当时他和几个兄弟化作兔妖,也不应被一个千年鲤鱼打伤。不只他一人有此疑问,其余兄弟也对此心存疑惑。
据身为北海龙王的二哥回忆,一年前北海选妃的最后一轮,他曾见过这个思北,印象中并不十分厉害,但时过一年历练,或许她进步较快也未可知,只是无论如何,能将他们打伤,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敖泽想着这些,一时竟有些睡不着。又想到晚上他出主意让皇兄把那女人赶出绮霞殿时,皇兄盯过来的一眼,心里不由得更加不是滋味。
也不知皇兄怎么想的,眼下个个都是绝色美人,统统纳了就是,偏要瞎折腾,一会儿让他们投珠选妃,一会儿又神神秘秘找什么有缘人,这下好了吧,找到一个母夜叉。
哎哟……胸口怎么还这么疼,这女人脚上是不是带了铁锭?!
就在敖泽在床上辗转时,忽听窗口有人唤道:“三哥?三哥睡了吗?”
敖泽忙起身来到窗口看到了五弟敖洛,忙推开窗道:“快进来。”
敖洛翻窗入屋,毫不客气地仰躺在了床上,颇为幽怨地道:“三哥,我这口气实在咽不下,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打,你看看,”敖洛坐起身,扯开衣襟,给敖泽看他胸口的掌印,即委屈又不平地道,“皇兄说不知者不怪,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三哥你怎么说?”
敖泽咬了咬牙:“我们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不过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她!”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敖泽略一思忖计上心来。
敖泽附耳与敖洛说了一番悄悄话,敖洛听后有些犹豫:“三哥,这么做不太好吧……”
“还是不是兄弟?”
“当然是!”
“还想不想出气?”
“想。”
“那就听三哥的。”
“三哥你不会害我吧?”
“怎么说话呢,三哥是那种人吗?”
“是。”
“嗯?”
“不是,不是……”
次日,仙子送来一个海蚌,说是西海龙王所赐。
仙子走时刚巧封岸不请自来,看着桌案上华丽的大海蚌,不由得问离炤:“你认识西海龙王?”
离炤亦看着海蚌若有所思,不解西海龙王为何会突然给她送东西。
思北的记忆她只知部分,这个西海龙王是不是老相识,她也不十分肯定,侍婢秋意与钟灵二人也已离开绮霞殿折返北海了,一时也无人试问,见封岸反复摸着海蚌,似有些喜欢,便道:“如果你喜欢,就拿去吧。”
封岸也不客气,立刻抱走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回屋却是随手一丢。
一个破海蚌他才不稀罕,关键是这海蚌乃西海龙王所赠,更关键的是离炤不在乎,这让他心里十分舒坦。
夜半,屋中人已熟睡,海蚌却突然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一抹幽光悄然射在床上。
床上,一女子成大字型卧睡,长发散在枕边遮住了样貌,女子身上没穿多少衣服,该露的地方几乎都露着,在光晕下很有几分魅惑。
屋中,敖洛闪着晶亮的大眼睛,无比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压低声音对敖泽说:“三哥,想不到她身材很不错啊。”
敖泽没说什么,心里却道:少见多怪。
“去吧。”敖泽对敖洛道。
敖洛默念了几句,突然自屋中消失。当下再看半空投射的影像,消失的敖洛竟从海蚌微开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敖洛站在屋中,近距离看着床上玉体横陈的女子,年轻的西海龙王心口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或许是太过紧张了些,他完全没想过仔细看看女子长相,便有些手忙脚乱地祭出了一个麻袋,兜头套住了床上的女子,随即扛在肩上,默念了几句,便从海蚌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阴暗的树林中,看着麻袋,二龙相视一笑,南海龙对西海龙用龙族传音语说:“咱们做龙的要厚道,就别打她的脸了。”西海龙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而后对着麻袋便挥舞起了拳脚……
“哪个乌龟王八孙子敢打老子!”麻袋里的女音如此彪悍,二龙一怔,有些惊诧美人竟会自称老子?!就在这时忽听美人又骂,“龟孙子!快放了老子!老子饶你不死!”
话说,乌龟丞相的孙子他们认识,那厮做事说话都太慢,着实招人讨厌,几人向来不喜其人,如此暗想既然已被误解,栽赃给他也不错。心眼多的南海龙王敖泽便有模有样地学起了乌龟丞相的独孙游哥的声音慢吞吞地道:“我——偏——打——你——,怎——样?!……”,一个眼色,二龙奋起直上打得更兴起了些。
当麻袋的封印被封岸破除,他愤怒地自其中挣脱出来,可当下四周除了风动树影却没有任何人影,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
封岸心知对方还没走远,定是使了障眼法蒙混,只是以他的能力辨识不出对方藏身何处,心知实力不敌,但心头怒火横烧,不禁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道:“缩头乌龟!有胆子出来和老子一对一的干!”
就在这时,阴影横斜的树影后,一片树叶卷曲了起来,涩涩地用龙语对另一片树叶说:“三哥……怎么办?她不是……我们打错人了……”
三哥却说:“身材的确不错。”
五弟的叶子越发卷曲了些,就在这时,五弟瞥见枝干上爬过来一个毛毛虫,一蜷一伸,一点点正接近着自己,不由得声音瑟缩:“三哥,三哥……”
“怎么了?”
“有虫子。”
“小小的虫子你怕什么!”
“快爬到我身上了。”敖洛话音刚落,便开始剧烈扭动,虫子爬在他所变的叶子上让他又痒又难受,一不小心,从树枝上掉了下来,顿时变回了原形,普一抬头,便看到双眼喷火的封岸扑了上来。
二人近身肉搏,扭打在了一起,一个掐着另一个的脖子,另一个也不示弱,一边挣扎一边掐,二人都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机会也没有空隙使用自身高强的法术。
二人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树干上的敖泽正看得兴起,就在这时,打斗忽然停止了,若非尚有清风拂面,敖泽险些以为时间被人使了法术定格在了当下。
敖泽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只见被他们误打的女子正披头散发地骑坐在五弟身上,狠狠掐着五弟的脖子,而五弟的手竟然……竟然哪里都不抓,偏偏抓着女子的胸……!
这是什么情况?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敖泽瞠目结舌,敖洛呆若木鸡,封岸则面如幻彩锦鳞般色彩多变,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紫!
敖泽卷曲了起来,喃喃自语:“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敖泽忍不住悄悄展开一点缝隙偷眼瞧去,只见女子劈头盖脸地对着自己的弟弟拳如雨下,再看自己的弟弟,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实力不敌,竟完全没有还手。
敖泽继续卷曲了起来,反复自语:“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离炤的宿世
三日后,傍晚。
晚霞的余晖照亮了整个海面,绮霞殿内更是金光琉璃,盛世繁华。
封岸与离炤一前一后同去正殿,却在游廊上遇到了一位少年。
少年立在游廊之上突然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位女子,做贼心虚地急忙转过身去,看向了别处。
少年头戴玉冠面色红润,远远看去,面似朝霞,几分阳光几分清爽,给人以极好的印象。封岸一眼认出,此少年正是三日前将自己从屋中偷出去暴打的那个人,想起那晚逼问出他就是西海龙王,而另外一个帮凶则名叫游哥乃海族龟丞相的孙子。
当时封岸正在气头上,故没有细想,事后方觉此事尚有诸般疑点,尤其看到屋中的海蚌,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同样想起了这件事,敖洛一看到封岸就有些心虚,一心虚就越发不敢看封岸,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高唤:“五弟!”,碰巧离炤自他身边走过,敖洛一时激动突然转身,忽与离炤目光相对,一想起离炤能打伤自己,敖洛面色顿时变得古怪。
走在前面的封岸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过身来,幽幽盯住敖洛,敖洛本就心虚,被封岸这样一看,不由得全身是汗。
封岸见他不敢看自己和离炤,联想方才他看着离炤古怪的眼神,又想起他送离炤海蚌之事,暗想莫非他早先想打的人竟是离炤?目光一沉,突然一脚踩住敖洛脚面。
敖洛吃痛哇呀大叫一声,待看见封岸逼视自己的目光,一时竟忘了挣扎,只忍着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中如小鹿乱跳,一时将封岸逼视的目光和故意地靠近误会成了别的……
封岸似笑非笑附耳与敖洛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敖洛一呆,暗道,“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由得更加心虚面红,再加上脚疼,以及封岸的靠近,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那晚她半裸在床上睡觉的模样,以及双手所抓到的柔软,心跳突然就快了几分。莫名其妙地对封岸说了一句:“皇兄说了,我可以选你们其中一个为妃。”
敖洛说完此话,面色顿时窘迫起来。
封岸毕竟是个男人,当下见敖洛神色古怪,又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心念电转间不禁暗道,莫非他看上了自己?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体,眼角小小地抽搐起来。
想起这条小龙曾对离炤起过恶念,不禁不怀好意地笑道:“好啊。”,随即松开了脚,还故意在转身时高高扬起发梢扫过敖洛的脸颊。
敖洛怔怔地看着封岸远去的背影,摸着自己的脸颊,一颗年轻的龙心就这么乱了,或许……早就乱了。
一路行去,离炤看着封岸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殿前,九位姑娘并排而立,老龙虾站在正前方,高声道:“龙帝有命,姑娘们暂且在此稍后,一会儿念到名字的姑娘请依次进殿。”
“是。”众人回应。
老龙虾便是来时安排封岸和离炤住宿的那位老者,如今离炤已经知道,这位老者便是这绮霞殿上上下下的总管事,地位颇高。
不一会儿,老龙虾自正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录,对着众人高声念道:“东海龙族银繁。”
银繁出列,老龙虾道:“姑娘请。”
银繁步入正殿。其余人等照例在殿外等候。不一会儿,银繁走了出来,欢悦轻声问她:“可否见到龙帝?”
银繁摇了摇头,似在想着什么,神思游离。
老龙虾又道:“东海金鳞欢悦。”
欢悦出列,独自步入殿中。
就这样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一个出来,也不知殿中发生了什么,所有出来的人或若有所思,或一头雾水。封岸是个心眼多的人,又和旁人有几分交情,便低声询问,可所有人都暗暗摇头。不知是不愿说,还是真的不知发生了何事,颇为蹊跷和古怪。
直到老龙虾高唤:“北海白鲤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