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是给他们充分的权力,去杀宗亲,还田产,得财宝。

第二步,是假借军情收割军队,重新分配和严整纪律,用一次次的会议让各地的将领都更加心忠朝廷,而不是他们那些藩王。

第三步,就是把这些已经被折断羽翼的藩王,全部都搜刮个底朝天。

这皇帝的生辰,是在九月十六。

不光要百臣贺寿,藩王们也得给礼物。

这圣旨简直说的明明白白,不许朝贡来自民间的东西,你们抢了多少好处,都得分一半给皇帝,还得备上清剿前后的玉牒,说清楚自己都干了什么。

藩王们哪怕有一两个早就防了这一手的,也明白现在大势已去。

每轮的改革和谋策之中,肯定有明眼人能把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们只保得住自己,却不能拦住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的蠢人。

虞璁这生日一过,就过到十二月份了。

这小皇帝如今混的跟黑社会老大一样,不仅明着抢,还腿都懒得动,直接让那些藩王们自觉送过来。

北平的禁军已经扩充到了十万人精军,那些个病弱老残的都被遣散送归,根本没有挽留的意思。

军籍如今仍旧保留,但在服役完指定年限以后,就可以申请退出。

当然这个朝廷批或者不批,还是看整体军备的情况的。

三人组奔波来回整三个月,就连陆炳都不得不认识了不计其数的各种将领,现在做梦都在开会。

虞璁嗓子发炎了几次,动不动见面接见一群人到眼睛都酸了。

要不是豹子越长越长,毛越换越勤快,也没啥能中间取乐的事情了。

佩奇虽然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啥,但是能够明显感觉得到,主人给自己梳毛挠下巴的频率与日俱增。

有时候来乾清殿的人太多,他还会特意把自己抱着和他们聊天。

一群人瑟瑟发抖又不敢反对,还不是匆匆说完了就跑,哪里敢套近乎。

这十二月一到,眼瞅着又要过年了,皇帝也总算进入了半休假的状态。

首先文武百官都调教的差不多了,其次藩王和军队的事情也搞定了。

总算不用跟人打交道,而是要锐意强建,备战未来的北伐了。

于此同时,三样事情也接踵而来。

第一是望远镜和眼镜开始四处传播。工部有意把炼造玻璃的配方在知声堂工部,果然又养活了一批没饭吃的流民,让他们加入各处的工匠铺子,开始为老百姓们造玻璃。

第二,便是军火和兵器的两轮改革和定型完毕,无论是手铳的发展还是火炮的修建,都因为资金的充足和管辖的严密茁壮发展,眼瞅着就比从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既然准头好了不少,而且无论是稳定性,填装速度都有明显的改良,那么这个图纸基本上可以应付现阶段的要求。

皇帝在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那叫一个开心啊。

这图纸和火药比例调整进阶了,兵工厂也建在旧城墙的外头了。

北京城还在重新规划之中,城墙到底建多高也没有想好。

但是兵工厂一建好,虞璁就连忙叫了许久不见的赵尚书,两人再去一趟这新地方。

赵璜知道这最近三个月里的新闻,许久都没去叨扰皇上。

这乍一见,还真有点认不出来。

去年还笑容青涩的年轻人,如今像是璞玉被打磨抛光,既沾染着明玉的温润,又能看出他坚韧而又沉稳的气质来。

短短一年,竟然成长了如此许多!

更重要的是,由于大量的运动和锻炼,他现在身材更为颀长,不仅皮肤有光泽了许多,整个人也带着熠熠的朝气。

当真是盛年啊。

赵璜看着皇上这样的兰芝瑰姿,由衷的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不天天做五禽戏了。

这老祖宗留下来的延年益寿的法子,当真是妙啊。

他们两人策马前行,在兵工厂不远的地方,看着数千工匠在搬着原有的东西,准备往里面迁移。

这兵工厂也是石材结构,不仅有四层之高,而且结构讲究,空间非常的大。

这遥遥一望,都有种看见某个企业的感觉了。

虞璁之所以吩咐他们把兵工厂造成砖材的石制结构,就是为了让它不会被一把火全烧完,在消防和取水方面也格外讲究。

一旦这里发生着火的情况,也会有专人在半柱香内灭火扑沙,尽可能的挽救情况。

当然对于人员进出的限制和监管、各种对应制度的树立,这儿就不用再赘述了。

“陛下。”赵璜看着这极为气派的兵工厂,由衷的感慨道:“有了这新的地方,匠人们想必也能大展拳脚,为禁军造出更好的铠甲和火炮出来。”

虞璁吹着清新的秋风,接过鹤奴递来的新鲜柿子,咬了一口慢悠悠道:“朕今天过来,是为了给你带个好东西的。”

一听说皇上又要出新注意,赵璜眼睛都亮了。

怎么感觉这货都开始摇尾巴了……

虞璁轻咳一声,又啃了口柿子,从容道:“这个东西,叫流水线。”

“流水?”赵璜懵了下:“这附近确实有一条河。”

“你这呆子……”虞璁噗嗤一笑,翻身下马道:“赵庭实,带朕去里头转一圈。”

这兵工厂虽然场地很大,但是分的颇细。

无论是盔甲的制造,还是火药的试炼与填装,都全部有各自的归属区域。

由于现在只是房子盖好了,但是车间里各个器械的搬运、火窑的建设还没有开始,真正试运行都得等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左右。

“你看这一副铠甲,肯定得有十几道工序吧?”虞璁任由赵璜带路,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何止十几道,如今这锁子甲被升级改良为锁星甲,不仅能防护箭矢之伤,还针对骑兵的勾刺有额外的针对防御,哪怕是三棱倒刺划过来,都可以减损极大的皮肉之伤。”赵璜说到这里,由衷的自豪起来。

“自从陛下遍施恩泽,让工匠们吃饱穿暖,这无论是效率还是做工,都已经精进了许多!”

“三十几道工序?”虞璁噗嗤一笑,示意他站定,看着这一溜的长桌:“所谓的流水线,就是弄一条这样极其长的履带,备至固定的滚轮,让零件什么的可以一一的传送而去。”

“传送?”赵璜没跟上他的思路,茫然道:“为什么要传送?”

“所谓流水线,又叫做装配线。”

正因为如今军力扩张至十万人,而且铠甲和装备都要全面更新,所以更需要批量的生产。

虞璁严肃了眼神,认真的解释道:“这装配线,便是让皮带伴随轴承运动,带着东西一处处的走,走到特定的某一处,就有人帮忙穿针引线,又或者拼接锤凿。”

“一处一处分工明确,哪怕是三十道工序,每个人也只需要完成自己负责的那一道,无论是效率还是质量,都可以精进许多。”

这个东西,一个是给予了完整的工作节奏,第二是固定了工人们的工作场所,让他们减少跑动和寻找材料,要什么都直接从旁边的流水线拿放,可以极快的完成过去要几个时辰才能做好的东西。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流水线可是两百多年以后才出现的。

如今拿来进行工厂式的发展,那对于不是大字的蒙古人而言,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科技碾压。

虞璁说完了许久,赵璜还愣在原地。

他想了半天,只怔怔道:“如此一来,真的能加快许多么?”

“这可是朕想了几个月才确定的法子。”虞璁懒得编什么天神授意的童话,只坦然道:“你且试试吧。”

无论是盔甲的编制和配件装饰,还是火枪的零件统一制造和构建,如果能有流水线的加持,那都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批量生产’。

“遵命。”赵璜郑重作了个揖,认真道:“过年之前,臣定仿制一条如陛下所言的装配线,看看效果如何。”

至于这第三件事……

“陛下。”

“怎么了?”

“臣听说,这胡宗宪和俞大猷,已经抵达京城了。”

第44章

虞璁想了许久, 也没记起来俞大猷这个名字到底在哪出现过。

他记得胡宗宪,记得戚继光, 脑子里对这个名字有本能的互动感, 但是毫无印象。

从兵工厂回了皇宫之后, 他吩咐鹤奴去端碗热粥来,自己就着小菜点心用了些膳食, 又开始思索些有的没的。

鹤奴见他似乎心情不错,试探着开口道:“其实今日, 那位名唤俞大猷的人,已经托人来递过折子了。”

“哦?”虞璁好奇的抬眸道:“这才刚来京城,就想着见我么?”

“说不清。”鹤奴神色略有些奇怪:“其实礼部已经安排了会面,大概要等个四五天, 先把他们安顿下住处之类的再说吧。”

“但是他还托人送了一本自撰的书来, 听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转交给您。”鹤奴起身拨亮了烛火,眨眼道:“陛下要看看么?”

“叫什么?”

“《洗海近事》。”

没听说过啊。

虞璁如今吃饭也没微博美剧可以刷,索性看些书本折子, 此刻点了点头,示意他把东西拿过来。

这册子并不厚,但明显是他一人所撰, 左右翻了两眼,竟然都是用兵之法。

虞璁严肃了神情, 一面叼着酥脆的虾饼,一面开始看他写的序。

这个人写东西,完全不按套路来。

古代的兵书很多, 自己闲着无聊也翻了不少,但是那些兵书策论大部分参考的都是前代的战役或者各种经验。

可是这位仁兄可不一样……他参考的,是易经。

所有的纵横捭阖,生杀逃追,都与易学中的种种玄秘相结合,又延伸出无穷的深层次问题来。

这个晋江人虽然只有二十六七岁,但无论是思考的战略视角,还是看待问题的角度,都远超于寻常层次的人。

皇帝一开始看的还有点跟不上思路,本身四书五经里就没怎么读易经,也确实整不明白那些个乾坤罡煞的东西。

但是他越想越觉得熟悉,直到整本册子翻完,记忆里才终于跟电路接通了一般。

俞-大-猷!

传说中的 “戚虎俞龙,杀贼如土”,戚就是戚继光,俞就是俞大猷啊!

虞璁一拍脑袋,猛然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之所以这位老兄在自己的脑子里没什么印象,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得志,本身并不是个当官的料子。

明朝在崇文轻武方面,跟宋朝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武功兵法学的再好,不会在官场里搞人际关系,就永远都得不到重用。

也正应如此,后人更多的知道那老油子胡宗宪,却不清楚这看似籍籍无名的俞大猷。

他的一生,是“四为参将,六为总兵,两为都督”,是“七次屈辱,四次贬官,一次入狱”。

单纯论做人之圆滑,他确实不如戚继光,屡屡得罪人而无法施展抱负,过得相当憋屈。

但是据说,这戚继光和俞大猷可比试过一次。

戚继光作为武道宗师,使得是刀法和长枪,最得意的就是杨家的六合枪。

而这军神俞大猷用双手长剑之法不仅打败了少年英才戚继光,当年南下抗倭的时候路过少林寺,把人家武僧都打到心服口服。

——为此老方丈派了两个和尚跟着他学艺,三年才归。

后来这个猛人还写了本《剑经》流传于世,虽然名字叫剑经,打开一看却是剑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皇帝拿着书左看右看,虽然还是死活没读明白,但是明显坐不住了。

鹤奴是个何其精明的人儿,此刻只笑道:“要不,现在就把他叫来?”

“好!备好茶!”虞璁一琢磨,索性让他把晚上的会议给推了,认真道:“把胡宗宪也叫过来!”

餐后的水果点心一用,俞大猷和胡宗宪二人就一齐到了殿外候着。

虞璁示意给他们两备好热茶,自己又要了杯甜甜的牛乳茶,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加班。

一旁在窝里趴着佩奇嗅到了奶香味,开始不安分的摇尾巴。

“给它也倒一碟。”虞璁吩咐道:“让他们两进来吧。”

单纯论年龄,胡宗宪现在可只有十八岁,比俞大猷还年轻许多。

但是打那二人进殿起,虞璁就明显觉察出不同来。

俞大猷是普通人家出身,估计对皇家的那一套礼仪也是临时学的,进门的脚步又急又快,明显是个躁性子。

而胡宗宪与陆炳有相似之处,本身是锦衣卫世家出身,虽然骨子里就沾染了武将之气,但是脚步沉稳,眼神平定,不会左右乱看,明显是早已心里有数了。

单纯论成熟程度,这年轻的胡宗宪可能还胜过他一截。

虞璁从气质上都能分辨出谁是谁,他现在开会和接见之类的事情早已相当熟练,自然又是老话常谈,再和他们二人寒暄几句。

行礼之时,胡宗宪步骤从容,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而俞大猷虽然记得住种种细节,却也能看出来僵硬而生疏。

到底是家学渊源啊。

待二人坐下,又大致了解些情况之后,虞璁想了片刻,开口道:“你们二人如今高中寻仙考,和状元应当是同一个待遇。”

“那么,是入学修深,还是为官历练,你们想选哪一个?”

寻仙考文理二科一共选拔了十人上来,各个都是极好的人才。

但是只有第一名,才有资格面圣,并且选择自己的去处。

虞璁之所以这么定,也有一定程度是公务繁忙,实在没有精力去认识和照顾好每一个人。

既然给了你们选拔与跳级的权力,后面能混的如何,都看你们自己了。

胡宗宪沉思片刻,才斟酌道:“回禀陛下,不才想入学国子监,待深究学问之后,再为国尽忠。”

他这一步,确实有家里人的叮嘱。

这京城可与徽州那边不同,无论是三司五寺七部的种种人事关系,还是上下往来,党派争斗,自己都一概不知。

此刻如果能进入国子监,静水流深做长久打算,自然方便自己观察上下,靠父亲之名更好的结交人脉。

俞大猷听完胡宗宪的想法,只嗤笑一声,抬手抱拳道:“皇上,草民也不会别的,只想去打仗!”

嗯?

虞璁心想这果然是兵痴啊,就知道打仗打仗,官都懒得当……

他垂眸敛神,不轻不重道:“可曾带过兵?”

“只带着少许人演练过,还未考个武举人什么的。”俞大猷别的方面一窍不通,一提到与打仗有关的事情,脸上立马就洋溢出兴高采烈的神情:“草民想跟着陛下,去打那些蒙古人!”

俞大猷这话一出,虞璁和胡宗宪都齐齐变了神色。

这出兵之策,他怎么会轻易就说出口?!

何况这种机密的事情,明明只有少数的高级将领才知道,并且签了虞璁亲自起草的保密协议,密不透风,如何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果然对人事一窍不通。

虞璁冷淡了几分神色,开口问道:“你如何这样想?”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件事。

“都是草民算卦推出来的。”俞大猷压根没管旁边还杵着个胡宗宪,自顾自的开口道:“得知高中之后,草民为陛下算了两卦。”

“为何是两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