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革除农业上的弊端和种种问题,带领第一产业努力发展,争取回归到永乐时期的巅峰状态。

当年朱棣治世的时候,各地的粮仓堆积的粮食都烂掉了,每家每户都富足有余。

如今却惨成这样,还隔三差五的有饥荒灾厄。

等农业搞好了,再把疆土一点点的收回来。

他不信这大明国还打不赢一个鞑子。

早在刚穿越过来之时,虞璁就想了许久。

他虽然现在不用再临幸妃子,也有自己的继承人备选。

可是这四个孩子到底教的好教不好,终究是个未知数。

但如果能在自己当皇帝的这几十年里,把国家远近处处的基础设施建好,给民众们带来先进的思想,带来丰获的收成,带来医院图书馆学校这样难以毁掉的建筑,能够更广范围的造福这整个国度,哪怕子子孙孙里有昏君暴君,人民也会迟早推翻他们,保护这个全新的世界。

毕竟不是朱家人,还确实没有那么多的眷恋。

真的再繁衍个五六代,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了。

“皇上。”陆炳跟随着他慢慢走着,鹤奴在后边玩着狗尾巴草,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嗯?”虞璁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只是想……随便走走而已。”他低声解释道。

“会议厅里闷得慌,透透气也好。”陆炳看着他,沉默了一刻又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是记忆构成的动物。”虞璁停下了脚步,再次抬头仰望繁星。

在宫里的无数记忆,构成了一半的他,让他越来越像个帝王。

在前世的种种回忆,又留住了一半的他,让他还记得自己的本心。

陆炳眼神柔和,只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也不再询问。

他明白,自己身侧的这个人心怀天下,恐怕连平时生活里的琐事都记不住。

自己能够陪在陛下的身边,能做他的手和眼,亦是珍贵的信任。

徐阶带了严世藩去了王守仁的府上,老先生听说是徐大人来了,又问清是皇上的意思,笑意都显在了脸上。

徐阶还生怕老人家不肯收严世藩当义子,特意把他作的那篇文章带来,给老大人又看了一眼。

果真如他所料,老头儿才看了一半,赞许之色溢于言表。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府里好了。”王守仁摸了摸这少年的额头,赞叹道:“天庭饱满,是个聪明苗子。”

他侧头瞥了眼严世藩的腿,又疑问道:“可是从前受过伤?”

“这孩子娘胎里落了病,在南京时父亲清贫,也没什么家底。”徐阶神色一定道:“我这两天给他找个医生吧。”

“不必了,”王守仁挥手道:“胡太医明日来我府上诊平安脉,回头给他也看看,我记着针灸应该有用。”

“多谢王大人抬爱。”严世藩忙不迭行礼道。

“叫义父。”王守仁笑道:“对了,你会钓鱼么?”

徐阶出了王府,正准备回衙门,一转头就碰见了自己手下的小吏。

“徐大人,您在这儿呢,我可找着您了。”小吏忙不迭道:“皇上和杨首辅去了泽天府,明儿还要去视察云禄集,经部和农部的大人们快忙坏了——车马已经备好,您现在能过去瞅瞅不?”

皇上还亲自去泽天府了?

徐阶怔了下,忙不迭就上了旁边听着的马车。

这头虞璁和杨一清已经进了修缮一新的泽天府里,被带着观望这一片的试验田,和旁边开会议事的房间、衙门的分部。

农业司主事陆如铭头一次见着活的皇上,话都说不利落。

多亏陆炳早就调配好了四处田地的使用,还安排着把每块田前头都写了标牌,专门备注是种什么、试验什么,如今皇上临时突击,四处都忙碌的有条不紊,完全不出乱子。

虞璁看了半晌,又听完官员们磕磕巴巴的近况介绍,正想问些什么,就看见徐阶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

这时的徐阶,还只有二十五岁。

他的脸上少了暮年的隐忍厚重,多了几分俊朗与热忱,在阳光下快步向他走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散着朝气。

虞璁看着徐阶的样子,忽然感觉自己来的真好啊。

没有严党的污浊之气,才俊们也都还没有心灰意冷。

一切都有个盼头。

“皇——皇上!”徐阶站定之后,气喘吁吁地作揖道:“臣恭迎圣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你大半夜敲东殿门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我怪罪呢?

虞璁吩咐鹤奴给这一路跑来的徐大人端杯茶,慢悠悠道:“朕今儿过来,一个是看看农田的情况,一个是想问问,这光禄寺多余的人,如今都是怎么个处置法。”

“谢陛下赐茶。”徐阶确实一路从门口跑过来又热又渴,忙不迭饮了茶,再开口道:“光禄寺原先有三千六百余人,经过裁减后,只保留了五百余人的官职,并调整了上下监督和运行结构。”

“那后来培训完识字的,有多少个?”

“如今已有千余人。”徐阶诚恳道:“这千余人中,由夏言负责评判升位,已有对应的管理体系,目前有五百余人负责帮杨大人修书誊写、印刷成集。”

“还有近百人已派遣至各省,如皇上从前所言,去勘察各地的灾患情况,并且互相不知情行踪。”徐阶生怕虞璁觉得他办事不力,又开口道:“杨首辅特意交代过,这些人也是再三训话教导,会隐藏好行踪的。”

“相当可以啊。”虞璁心里一算,问道:“那这剩下的两千多人,怎么个处置法。”

“皇上您从前的意思,是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徐阶沉吟片刻,又看了眼杨一清的脸色,才犹豫着开口道:“但是陛下,从前那是京畿私田被勋戚占遍,百姓无田可种,又想谋个生计。”

“如今云禄集开放,庄田悉数归位,已经有百余人向经部请愿,想回归田野,不吃官禄了。”

仔细一想也是,明朝公务员待遇太差了点。

海瑞当年为了给老母亲过生日,上街割了块肉都能轰动一时。

“这些人里头,深谙农桑之术的都可以提高俸禄留下,其他人先遣走吧。”皇上松了口气道:“朕当时这么想,是担心流民增多,引发宫廷动乱,如今能这样,已经很欣慰了。”

他们几人站在田垄上,遥望着远处的天色,一时微风迭起,心情舒畅。

“陛下。这桑基鱼塘之事,在附近河流的低洼处已经开始试验了。”杨一清示意他看向另一个方向被栽种的桑树,再度开口道:“臣等以为,此举利国利民,还可防患,实在是神来之笔。”

“但是……臣以为,更大的问题,在于北方黄河流域。”

湖广一带的洪涝灾害只是偶尔几年的事情,在历史整体中都算富饶之地。

可是黄河流域,从山西到山东,农桑上都问题极大。

虞璁愣了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黄河一带的问题,一是盐碱地,二是黄河改道,也会冲毁农田和人家。

而且由于泥沙沉寂堵塞,甚至还会出现旱情,进一步影响收成。

这个短板,将影响一整片区域的收成营获,让某些地区积贫积弱,而无力抵御鞑靼的来犯。

“杨大人……似乎有所见地?”

-2-

杨一清摸了把山羊胡子,笑道:“老朽不才,只是曾任陕西按察副使兼督学,在当地待过几年。”

“由于地势和矿产的问题,这黄河一带的土壤中都有盐水。”老人家说的不紧不慢,其他几个年轻后生都拿着本子边听边记。

鹤奴在一旁临时搬来的小桌子上研墨伺候,早就熟练的不用人吩咐。

“一旦干旱时刻,水汽蒸腾,土里的盐就会随着水位升腾,然后凝在这地表上。”杨一清回忆着从前在陕西见到的情形,有所感慨:“正因如此,盐碱地虽然能种庄稼,但一直不如东南一带来的轻松。”

“老臣是想着,皇上的这个举措,能不能也放到北方去,改善下当地的黄河冲积和盐碱问题?”

虞璁沉默了许久,在脑子里拼命搜刮着高中地理学的东西,缓缓道:“有更好的法子。”

杨一清神情一喜,忙不迭道:“请皇上赐教。”

虞璁想了想,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下田垄,站在农田的一侧。

“朕这个法子,叫做台田。”

他让鹤奴找了根长长的树枝,自己手拿着这根棍子,就好像教鞭一般。

“从前各地的报告来看,近年主要的问题在于洪涝,而不是干旱,黄河也在改道,所以水源上问题不大。”

他示意人们看向高低不平的横截面,略一思索后开口道:“诸位请看,这黄河流域的水位大概在树枝指着的这个位置,正应如此,要挖塘抬田,让田在台上。”

南方的桑基鱼塘,重点在于挖塘为坝,在坝上种植桑树果树,巩固水土,这样不仅可以带来额外的农收,还可以防止水患灾害。

但是北方的问题在于,地下水和地势的位置。

如果把塘挖深储水,抬高整体田地的位置,哪怕暑气熏腾,也不会让盐碱的情况加重。

因为一旦这样做,就等于让地下水的位置变低了。

“那……那这泥塘,也可以用来养鱼么?”杨一清还在咀嚼他说的每一句话,思索道:“这样提高地势,似乎也可以改良水患?”

“不错,这个法子的精髓在于,‘上粮下渔中间稻’。”虞璁索性蹲了下来,用手掬起一捧土,给他们打了个凹凸不平的模型:“这个沟渠就是塘,可以养虾养鱼,这个凸起来的一大块就是田,平日下雨时可以排水携盐,冲走表面的盐碱。”

这个法子,也是从桑基鱼塘的构思衍生而来的,但排碱沟和池塘的设计,可以让盐水随江流或者水渠流走,改善当地的小气候。

“臣等会思索后编撰成册,递交给皇上过目。”陆主事郑重道:“此举真是从未听闻过!”

虞璁想了想,拍干净了手上的泥土,开口道:“光写字没用,要画画。”

这农民受教育程度低,不识字的多,如果单是让那些宣讲使照着稿子念,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

“要派宫廷画师,将如何做、做了以后什么样子、效果和收获会是怎样,都画做一卷,让宣讲使们带着。”虞璁思索道:“画上还要标记,最好把田壤作物画的真实些,方便他们看懂。”

陆大人如获至宝的点了点头,又在本子上猛记了一笔。

待回宫之后,陆炳陪着他沐浴焚香,忽然开口道:“桂萼和张孚敬,已经开始互相撕咬了。”

虞璁正趴在木桶边打盹,一抬眼道:“你干的?”

陆大人半眯着眼笑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他那日绑了密信在病鸽腿上,特意在桂萼府邸旁边放飞,果不其然被眼尖的猫给扑了下来,直接被奴仆送进了桂大人手里。

“那日的断肠散,当真是桂萼干的。”陆炳帮他在光滑的背上浇着温热的水,一只手理顺着流泻的长发:“我去了卖断肠散其中特殊几味药的铺子里,用了些手段,审问出来了。”

“在事发之前,桂大人的家仆曾光顾过,说是要拿去做耗子药。”

虞璁嗯了一声,舒服的又眯起眼:“然后呢?”

“桂萼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知道你跟张孚敬身边有隔阂。”

张大人两次这么做,安插的人都被皇上打发走了,他自己也知道,若是再搞事情,被收拾的可就不只是那两个小太监了。

“他可能想杀了鹤奴,让你记恨张孚敬,好夺了他的位置。”

虞璁噗嗤一笑,又开口问道:“这事儿办的不错,矛盾一挑起来,便会无休止的斗争下去——那京畿一带的庄田,都收完了么?”

“多亏皇上发了律令,基本无人敢违抗,只是有藩王亲眷不肯交出来,臣等也没敢以下犯上。”陆炳的手指触碰着他光滑的肌肤,心里忽然一颤。

虞璁支起身子来,轻巧的索了个吻,又觉得不够滋味,索性勾着他的脖子长吻了片刻。

“不碍事。”

“自然会一个个收拾的。”

鹤奴这头在寝宫外等着,他瞥见门紧闭着,就非常自觉地在外吹着冷风,打死都不肯进去。

只是初春略冷了些,他不时的用手哈着气,跟兔子似的偶尔还蹦两下。

陆炳面无表情的推门出来,瞥见他时脚步一顿,只慢慢道:“皇上睡着了。”

“啊?”鹤奴把手揣在袖子里,琢磨道:“那可怎么办,齐王刚到宫里,今天中午才到的京城。”

“陛下操劳许久,明日再见吧。”陆炳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沉稳道:“我去跟黄公公嘱咐一声。”

这虽然过年是正月十五就差不多该结束了,但是藩王过来朝觐拜年,可以一直拖到年中去。

老朱同志本身对藩王就提防的紧,他儿子朱棣又是藩王起身,巧立了个名头翻身当了皇帝,自然对其他藩王也是格外提防。

正因如此,就连过年的时候,藩王们来礼贺都要一家一家的轮流来,而且必须等这家离京了派人通知另一个封地的,下一个才会再率人来京。

大概是中间间隔的时间太久,虞璁老是不记得这些事儿,最后都靠陆炳和鹤奴临时跟他补课,顺带再叮嘱一遍该叫什么,如何问候。

自从那场风寒之后,皇上便忘了许多宫中的规矩和旧事,陆炳也一路照看着,不敢有任何的错漏。

第二天从早到下午,自然又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寒暄和礼节。

虞璁还没穿过来的时候,就怕过年,见着家里数不胜数的姑姑伯伯小姨叔叔,都完全是任由父母声控指挥,让喊啥就喊啥,从来不过脑子。

如今这变成皇帝了,事儿更多了。

待回乾清宫休息的时候,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心有余悸的问道:“还有多少个藩王要来?”

陆炳想了想往年的情况,思索道:“如果路上快的话,可能六月份左右就结束了。”

虞璁懵了一刻,不可思议道:“这大明朝到底有多少藩王?”

他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样,陆大人,你把礼部尚书给朕叫过来——不等等,我暂时不想见到张孚敬,把方阁老请进来!”

方献夫从前在礼部待过,他应该清楚其中的许多。

明代虽然设有宗人府,但在永乐之后名存实亡,被勋戚掌控,现在玉牒核查及相关的事情,也都移交给了礼部来办。

方大人其实这时候还不算阁老,只是虽然人有四十多岁,面相却略显老了些,跟他的老师王守仁看起来像是一辈的。

方献夫这会儿还在内阁办事,一听说难得皇上有请,忙不迭赶了过去。

“给方大人赐座。”虞璁揉了揉耳朵,把大致的情况跟他讲了。

“朕就是想问问,如今大明朝的皇室,大概有多少人?”

方献夫沉吟片刻:“微臣事前没有准备,只清楚大概的数目。”

“大概也行。”毕竟不是谁都有杨慎那样的脑子。

“回禀皇上,玉牒上收录的皇室宗族,约莫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等等——

虞璁僵在龙椅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有多少?”

“陛下,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也就是说,朕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子子孙孙,加起来有一万五千多人?!

这是个什么概念啊?!

但凡是个皇族,就能用自己的身份索要附近的贡税疯狂吸血,再跟老鼠似的一窝接着一窝生下去。

喂,我这么多的便宜亲戚都是生出来的吗?!真的有这么多吗?!!

要知道,每个宗亲逢年过节,还有生老病死,那都是能拿到朝廷的钱和各种报销的。

可是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难怪这大明朝土地兼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一万五千多个吸血虫扒在身上甩都甩不掉,十个张居正来了都不管用!

方大人见皇上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忙不迭道:“陛下,真不是臣随口胡诌。”

“正德初年时庆成王记不清宗支各人,还特向朝廷上报,申请清查,最后排除假冒的,光儿子就有一百多个。”

一·百·多·个?

皇上:“???”

这明朝的藩王,跟唐宋清朝那都不一样——讲究的是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并能世袭罔替。

换句话说,这些皇子们一旦被封为亲王,光是每年的俸禄就有万石,而且还能得到大量的土地作为赏赐。

老朱同志疼爱他的子子孙孙们,特意规定了皇族不必从事任何职业,所有花费都由国家承担,死时还有丰厚的丧葬费。

问题是朱棣又是藩王作乱起家,想着法子夺了皇位。之后的每一代皇帝都铭记这这件事情,疯狂的约束藩王们的行踪——只许在府内活动,不得出城。

哪怕想出城上个坟扫下墓,都要先给皇上写信,再等批准了以后才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