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绩每年只有一次,而考绩结果却关系着未来的仕途,可以说一步都错不得,当年江州的官员为了考绩隐瞒灾情,晋江县这些官员虽然没有这种胆子,但也对即将到来的考绩紧张不已。
萧景铎刚刚踏入仕途,做官满打满算才两个月,所以一点都不担心考绩。他才刚刚开始,升官不想望,降官也不至于,所以只当去成都府走个过场就够了。
朝廷对考绩非常重视,十一月十五之前,所有州要将本地官员的考课试卷送至尚书省,所以一到十月,剑南道的官员陆陆续续赶往成都府,参加成都府刺史主持的考绩。
萧景铎所在的晋江县,甚至上级戎州都是一个实打实的荒凉地,但是成都府却完全不同。成都府花团锦簇,有锦官城之美名,和晋江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萧景铎忍着心酸,暂住在成都府刺史分配的官舍中。踏入仕途难免要应酬,所以萧景铎抵达成都府的第二日,就被其他州的同僚叫出去饮酒了。
酒过三巡,在场的大小官员慢慢放松下来,谈论起考绩和朝廷的事情。
“你们可知,这几日长安传来消息,似乎圣人不大好了…”
萧景铎一下子清醒了:“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我在长安当官的堂兄传来消息,让我这今年好生考绩,不得马虎。说不得,明年就换天了啊!”
“什么叫好生考绩,我们也想考好啊!”当时四下一片吐槽声。
过了一会后,有人试探地问:“那么现在,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形?”
“不知道,我兄长只说圣人身体不大好,六部宰相时刻在宫里待命,现在政令大半都从东宫发出。”
“哇…”官员们惊叹,京中竟然已经到了太子监国的地步,皇帝的身体不济至此!
萧景铎也没有料到这种事情。他四月在长安参加探花宴时,皇帝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看起来还很好。没想到,实际上情况竟然这样糟糕。
“太子勤政明理,为政这几年从无差池,反而屡建奇功,鬼兵案、回纥细作,还有最近的江州案都是太子名下的,想必日后,太子的成就会更好。”
在座几人都心有同感地点头,他们不好直言皇家的事情,尤其涉及到下一任君王,在事态没有明朗前,最好不要留下话柄,所以这些官员只能模模糊糊地代指,只要互相听懂了就好。
日后太子成就会更好,如今他已然是太子,更高的成就还能是什么?太子册立了快十年,朝野内外将太子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抛开党派之争,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日后也会成为一个明理的君王。当今皇帝在位期间,内外战事基本平定,可见大宣之盛世,就在于太子这一朝啊!
离京数月,这是萧景铎第一次听到太子和东宫的消息,这些在长安里耳熟能详的事情,离京之后竟然这样遥不可及。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萧景铎仿佛一瞬间跨越了千山万水,回到了巍峨高耸的长安城。
可是下一瞬间,带有剑南口音的官腔又将他拉了回来。一个官员已然半醉,醉醺醺地说:“若真是太子倒也不赖。可是太子千好万好,唯独有一点不妥,听说太子极度宠爱嫡长女,连处理政务也不避着她?”
“一个小姑娘罢了,过不了两三年她就嫁人了,溺爱一些能有什么影响?”旁人不以为意,不知道是因为尚武风气还是因为几位宰相夫人开了个好头,宣朝的娘子们善妒成性,皇家的公主们倒是不妒,但是她们,乱来啊。
所以在座的大部分官员都不觉得太子宠爱阳信郡主是什么大事,一个公主罢了,任性就任性呗,反正以后受罪的又不是他们。
“唉,日后这位的驸马,可有的受了…”
这些人越说越过分,最后甚至牵涉到皇室女眷身上了。萧景铎听着不悦至极,可是他刚入官场,资历、官阶都远远不如在座另外几人,除了警告一句“不得妄言”,竟然再也说不了其他。萧景铎心里生气,可是更气人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萧景铎这种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一直延续到回晋江县,秋菊等人本来很开心地迎了出来,看到萧景铎脸色的那一瞬间,她们都不敢说话了。
事实证明,萧景铎并不是一个乱发脾气的人,秋菊、惜棋没有受到任何迁怒,陈词也安安稳稳地住在后院修养,唯有前面的一番衙役,连着五天呼天抢地。
其实萧景铎的理由非常充分,快要到年底了,赋税、刑狱、户籍等都需核对统计,而且因为太离教一事,县衙里和太离教有牵扯的全部被罢职,县衙里瞬间少了一半人。赋税、户籍这些一年中最重要的公务,只能由剩下的这一半人加班加点地赶工。
这些人抱怨归抱怨,但心里却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因为虽然萧景铎严加要求他们,但萧景铎自己却是所有人中最忙碌的。此时没有县令,县衙里还缺人,萧景铎一人身兼数职,扛过了几乎一半的任务。主簿屡次撞见入夜后萧景铎还有在议事厅处理政务,萧景铎这个官场新人都这样拼,他们这些老人还有什么抱怨的,只能咬着牙撑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等来年开了春,朝廷派来新的县令,带来新的人手,他们就能轻松了。
紧赶慢赶,晋江县诸人终于在年假前完成了公务,萧景铎派人将整理好的政卷送到戎州后,终于能歇一口气。
宣朝对官员还是相当体恤的,每隔十日有休沐假不说,隔三差五还有各种假期,就如一年中最重要的年假,年前七天,年后七天,也就是说从宰相到九品芝麻官,所有官员都能休息近半个月。
前面县衙已经散假,萧景铎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能翻翻书,下下棋,但是秋菊却不满足萧景铎一天到晚待在屋子里,每天想尽办法让萧景铎到外面散心。
一天,萧景铎正在屋里研究兵书,突然听到秋菊的声音。
秋菊站在门口,举着手里的东西向萧景铎示意:“郎君,你看!”
秋菊手里举着一枚精致的窗花,就连萧景铎这个完全不在乎这些的外行人都觉得好看至极。萧景铎淡淡笑了笑,赞道:“很好看,是你做的?”
“是陈娘子教我的。郎君,今年你就十八了,新年快乐!”
屋外传来笑声,萧景铎透过窗户,就看到惜棋和陈词坐在厢房,手里握着火红的剪纸,正对着他这个方向笑。
陈词回到县衙已经两个月,早就和秋菊等人混熟,她发自内心地感激面前这位年轻的县丞。她看到这些天萧景铎一直怀着心事,闷闷不乐,于是用了最大的努力,想让萧景铎轻松一些。
在这样宁静和乐的环境中,萧景铎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秋菊见萧景铎终于有了笑意,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秋菊走后,屋子再次恢复寂静,萧景铎眼睛盯着书卷,但心思已经飞回了长安。
这两天,不知道长安如何了?时值皇权更替的要紧时刻,不知道,容珂可还好?
然而剑南离长安实在太远了,消息传通非常缓慢,直到吏部的年终考绩发放到各州,萧景铎也没有收到长安的消息。
不过这时,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关注京城的事情了。宛如一个惊雷炸在晋江县,县里所有人都被惊得跳起了脚。
晋江县县丞萧景铎表现优良,连破两桩大案,恰逢原县令去世,现吏部拟定,擢萧景铎升为晋江县县令,居正七品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陈词和前面的余娘子一样,是单元角色,虽然我觉得大家可能不记得余娘子是谁了…
升官发财死上司,让我们将掌声送给弯道超车、成功转正的萧景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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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升职
萧景铎从从八品下一举升到正七品上,飞跃了足足七阶。
按吏部的说法, 萧景铎破案有功, 正巧晋江县县令缺人, 换句话说就是没人愿意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当县令, 所以只好让萧景铎原地升官, 担任县令一职。
这个说法大致也说得通, 但是这样的升官速度前所未有,简直称得上飞升。
其他人真的是羡慕的眼睛都要绿了, 所以说在官场中运气是多么的重要, 萧景铎先是撞上了江州案, 朝廷大批岗位缺人, 紧接着萧景铎到任的第一天顶头上司就死了, 县令之位空悬,萧景铎原地升官,直接转正。
要知道,此时官员品秩卡的非常严, 对于宣朝的官员们来说, 官途中主要有三道坎, 第一道是入流, 流内是官, 流外是吏,许多吏辛辛苦苦一辈子, 最大的想望就是转到流内,当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入流之后, 第二道坎是五品,所有人释褐都从九品官起步,只要勤理政事,在任期间不要惹出大的差错,通过考绩总能累积到正六品,可是绝大部分人也止步于正六品。五品上和五品下是两个世界,五品之下的官一生碌碌,放在朝堂里平平无奇,而五品之上却都属于高层官,只要按部就班地熬资历,有很大几率可以升为正三品。而正三品便已是官途的最高点,人人见了都要低头尊称一声宰相,在往上的一品二品都是虚衔,三品才是朝堂内真正主事的人。
官途升迁步步艰难,许多人熬上二十年,依然只是基层小官。县尉、县丞,以及美名在外的校书郎等官,都是基层官职,吓唬平民就罢了,在官场里,却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可是一旦升为县令就不一样了,县令正七品,已经算是中层官,在任期间掌管一整个县城的所有事宜,是真真正正的实权官。而且刺史待在州府,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平时并不会干预县令公务,可以说在县城里,县令就是横着走的那位。
萧景铎飞快地窜过八品,停在正七品,他的官服也得跟着换。如今春暖花开,又是一年开科时,距离萧景铎科举不过一年,但江山已换新人,萧景铎这一届进士也很少有人提起了。
萧景铎的同年们还在长安担任九品校书郎、正字,待在清静的书房内给各家典籍校对改正,而萧景铎却已经是正七品的一县之主了。有句话叫一步先,步步先,萧景铎原来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亲身体验了一番,才知道古话诚不欺人。
萧景铎原地升官,晋江县的百姓没什么反应,反正在他们看来,谁当县令都一样,萧景铎还顺眼一些,但是在县衙其他人眼里,那就太酸了。
秋菊连夜给萧景铎改县令的官服,萧景铎这官升的突兀,她们毫无心理准备,可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升迁令下来后,秋菊连着几天都在准备官服和相应的配饰,虽说朝廷管各级官员的四季衣服,但是每个人体形不一样,若想穿着得体少不得要私下修改。
这时候就暴露出人少的弊处了,还是陈词看秋菊实在忙不过来,主动过来帮忙,萧景铎才能按时换上正七品的浅绿绣纹官服。
秋菊一边收拾替换下来的县丞服饰,一边不可置信地喃喃:“这才多久,郎君就从深青色换成浅绿色,照这个速度,大郎君岂不是很快就穿绯衣紫服了?”
三品以上穿紫,四品五品穿绯,秋菊的这种计算方式可谓朴实极了。萧景铎好笑,但也没有打击她的热情,而是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把从八品的衣服好生收起来。还有,在外面不要说这些。”
“我晓得,我在侯府里混了这么些年,难道连这点算计都不懂吗?”秋菊甚为骄傲,“大郎君升官太快了,说出去怕引人眼红,这个道理我懂得。就像每个月发俸钱,得钱最多的那个人总是不吭不响。”
这样强行类比倒也行,萧景铎见秋菊晓得轻重,就没有多说。他一步跨越七阶,这样的晋升速度太过打眼,所以接下来,萧景铎丁点差错都不能犯。
第二天一早,萧景铎早早就到了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看到萧景铎,许多人都凑过来问好:“卑职见过萧县令,恭喜明府升官大喜!”
县衙里的人原来还在想,萧景铎进士出身,家住长安,到底是哪里想不开才来晋江县当县丞,现在他们明白了,原来人家家世过硬,这是打着在外地捞功劳涨资历的主意呢。
萧景铎一夜之间从同级变为这些人的上司,县衙里的老人自然不服,萧景铎知道如今他和县衙里其他人的关系非常尴尬,于是也十分谨慎谦和。
“不敢,承蒙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看得起,我不敢居功。何况,县令案和太离教之案能顺利破获,诸位功不可没。”
主簿和县尉等人见萧景铎虽然升官,但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谬赞谬赞,如今萧县令升迁大喜,也该搬到西院,可是陈县令的屋子…”
萧景铎成了名正言顺的县令,自然不用再和其他人挤在东院,而可以搬到西边,独立居住。但是县令的屋子里刚刚死了人,虽然萧景铎不讲究这些,但也不能完全不讲究,所以县衙众人都同意先把县令那屋修缮一遍,然后再搬。
所以萧景铎现在还住在东院,但是办公之地已经搬到西边了。从县衙正门进去,西边第一个院子里是花厅,那是萧景铎待客的地方,再往后才是他日常处理政务的屋子。萧景铎撰写文书,以及和下属议事,都在这两间屋子。再之后是住所,因为死了人,现在还在修缮,从县令的屋子出来再往后走,那就是安置县令女眷的地方了。
萧景铎没有女眷,而且陈词作为前任县令遗女,萧景铎也不好怠慢人家,所以陈词的住所不变,依旧住在后院,但是为了避嫌,萧景铎已经下令将后院和前堂之间的门锁死了,只在东侧人来人往的地方留了一扇,以供陈词出入。
换了一个新的办公地点,萧景铎虽然还有些不适应的,但是这里毕竟规格高,采光和摆设都远远高于东院,所以萧景铎欣然接受了。在这样明亮宽敞的地方处理公务,委实心情都好了几分。
在萧景铎还没有踏入官场,还仅是一个学生的时候,他以为县令的职责就是断公案、明刑狱、广教化,直到他真的成了县令,萧景铎才发现县令这个职位根本没有书里说得那样浪漫,他最重要也最艰巨的公务,乃是挨家挨户地督促百姓交税。
这还真是,幻灭。
去年萧景铎当县丞的时候,虽然代理县令之务,但是代理和主管完全不一样,当时他一切都按往年规矩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如今这些成了他的分内之事,就不能再像原来那样省事了。
萧景铎查了近十年晋江县的户籍和仓廪,最后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地方。
晋江县周围全是山,入城的道路非常难走,而且很少有平地,所以种植粮食颇为不易。除此之外,这里虽然多雨,但是并没有河流经过,灌溉不易,水陆交通也很艰难。
本就地理条件不佳,偏偏之前的陈县令不作为,太离教这个毒瘤也在吸血,现在晋江县的仓廪情况一言概之,那就是一塌糊涂。
萧景铎看的头都痛了,身为县令,想要通过年终的考绩,基础是收足赋税,高分是收很多赋税,但是百姓家徒四壁,衣食不接,他又要怎么让他们交税?
这还真是一个神仙都犯难的问题。所以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振兴农桑。农桑这个话题从国子监开始,萧景铎就不断地写文章大书特书,谈论如何发展农桑,可是等过了官才发现,那些文章只是纸上谈兵,道理谁都懂,但能不能做好是另一回事。
萧景铎知道仅待在屋子里翻阅书籍是不会有结果的,他站起身,唤来一个衙吏说:“随我过来,我要去田地里看一看情况。”
如今正是春忙时分,地里净是插秧的百姓,萧景铎走访了许多水田,也亲自询问了好些在田里耕作的农民,这才慢慢对晋江县的田地情况有了直观的了解。
每日白天他在外走访百姓,夜晚就在灯下写写画画。耕地这种东西永远得问当地人,县里许多老人一辈子伺弄土地,脑子里知道许多时令规律和耕作经验,萧景铎整日和这些人打交道,以他县令的身份再加上他虚心求教的态度,慢慢从老农口中学来许多。萧景铎暗暗感慨,真是越了解越觉自己浅薄,若是他没有实际了解情况,而是靠着书上学来的知识瞎指挥,那就要闹大麻烦了。
然而同样是因为了解,萧景铎也暗暗忧心起来,晋江县每年产粮不足,不是百姓不够辛劳,而是这里四面环山,实在没有多少适宜的耕地。受地形限制,百姓只能顺着山势,在平缓些的地方搭建水田。可是这样一来,田地又远又高,照料起来实在不方便,许多百姓光走路就要耽误好久,一来二去耗费太多时间精力,若是在近一点的地方建田,又确实没有多余的地。
其他问题都可以想办法解决,可是耕地不足,这要如何解决?萧景铎从小在北方长大,见惯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对这种情况也是一筹莫展。
萧景铎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多到民间走访,慢慢鼓励百姓耕种生产。
一日,萧景铎又跑到田里查看稻子情况,他刚出现在田垄上,一个坐在路边休息的老翁就看到了他,立刻高声招呼:“萧县令,你又来了!”
老翁这话一出口,许多人都朝这个方向看来,就连在水里插秧的人也直起身,对萧景铎挥手:“萧县令!”
萧景铎这几天时常到田里,百姓早就和萧景铎混熟了,现在一看到这位年轻的县令,许多人都停下动作,亲热地和他打招呼。
萧景铎也笑着回道:“诸位辛苦了。几位不必管我,我随意看看就好。”
萧景铎辞别了格外热情的百姓,带着身后的随从,低调地在田间走动。看了几块田后,萧景铎停在一亩地前,低下身询问在田边休息的老农。
“阿翁,依您看,我们县今年的稻子长势如何?”
这个老农已经快六十岁了,会走路时就在土地里刨,亲眼看过几十茬稻子成熟,积攒下的经验不可谓不多。他长满皱纹的眼睛从稻子上扫过,然后就摇摇头,道:“以老汉我的经验,恐怕今年收成一般。”
收成一般,萧景铎暗自叹气,看来稻子并不会因为他勤加巡视就增产,晋江县的致富之路果然还很漫长。
萧景铎还在请教老农一些农事上的问题,突然身后传来衙役的呼喊声:“萧县令,朝廷来人了,主簿让您立刻回县衙!”
朝廷来人?萧景铎脸色严肃起来,立刻站起身往回赶。
好些人挽着裤脚站在田地里,疑惑地看着萧景铎匆匆离去,不明所以地相互询问:“怎么了,萧县令怎么刚来就走了?”
“不知道,方才听人说,好像是朝廷来人了。”
“朝廷来人啊…”
萧景铎匆匆赶回县衙,一进门就立刻问道:“怎么了?”
“县令,刚才刺史送来邸报,说是圣人,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您已获得以下套装:
从八品官服:深青无绣纹圆领长袍 get
正七品官服:浅绿绣花黑领长袍 get
官服收集进度:2/N
(我的收集之魂在燃烧,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啊啊)
令,萧景铎的升官之路非常理想,请给位考生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这种情况没有在您的身上发生,请稳住心态,不要崩盘,尤其不要给本科举教材的作者寄刀片。
第71章 驾崩
萧景铎一下子怔在原地,久久都无法动弹。
当今皇帝, 曾今战无不胜的秦王殿下, 就这样走了?
萧景铎愣怔当场, 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县里寺院传来悠长的钟声, 缓慢地回荡在县城内, 长久不绝。
帝王驾崩,长安及各地寺庙鸣钟三月, 全国缟素。如今寺院已经敲响了钟声, 看来这事, 是千真万确的了。
萧景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八岁那年, 亲眼看到秦王带着玄铁骑冲过荒野,以万军莫敌之势攻下涿郡,那是萧景铎第一次见识到农家小院外的世界。那次战役给萧景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记起秦王, 也就是当今皇帝的英姿, 也记得黑云压阵般的骑兵之上, 一面铁画银钩、写着大大“宣”字的猩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因为童年的一面之缘, 后来萧景铎总是对皇帝抱着一种别样的崇敬之情, 可是现在,这位战无不胜、平定四海的英雄帝王, 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萧景铎第一次鲜明地意识到,人固有一死, 就如美人会白头,传奇人物也会死去。
“京内继承大统的,是…”
“是太子殿下。”
萧景铎心中大定,明知不应该如此,但还是对着长安的方向,暗暗道了句“恭喜”。
皇帝驾崩,四海之内所有人都要守国孝,三十六日释服,音乐、嫁娶等官停百日,军民一月。
曾经风靡天下的传奇帝王离去,新的传奇开始了。
太子继位后,有条不紊地下发了好几条圣旨,大多都是体恤臣民的敕令,还有几封在分封功臣。
原来东宫的班子大举升官不说,新帝先后册封原太子妃为皇后,生母昭德皇后为懿德太后,并封嫡长女,原阳信郡主为乾宁公主,封嫡长子容琅为太子。
至于另一个郡主和静,她是新帝什么人,新帝为什么要管这位。
乾宁啊,萧景铎默默感慨,和长安一样,真是极好的封号,极好的寓意。他的小郡主成功荣升公主,真好,只是可惜不能当面对她道贺。
萧景铎很快就打消了心底的怅然,他立刻下令,县衙内外所有人都要立刻换下有色彩的衣服,穿上丧服,官衙大门正堂等处也要挂上白幡。
内外一片缟素,秋菊等人忙着摘院里的彩色挂件,灯笼、剪纸等全部要收起来。
“我们才离开多久,京城里竟然发生这么多事。”秋菊也忍不住感慨,“圣人竟然就这样走了。”
“忌口,该改称先帝了!”惜棋赶忙提醒。
“对对,看我又忘了。”秋菊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说,“太子殿下继位了,真是实至名归!”
遣丧使从长安出发时,太子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是等消息送到剑南,想必新帝已经登基了。太子这些年饱受百姓赞誉,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明君仁君,他来继位,实在再好不过。
惜棋也与有同感地点头,陈词听到秋菊和惜棋的对话,颇为惊奇:“你们竟然对皇室的事情知道这么多?”
“那可不,我们大郎君高中进士时,还亲自在金銮殿面见天颜了呢!”秋菊非常骄傲。
“哇,面见天颜!”陈词惊呼。陈词已经算是女子中见识多的人了,之前被从太离教救出来时,她一眼就能认出萧景铎,就是托了她父亲的福。陈县令是一县之主,陈词对县衙里的人也都认识,她在被掳走前就知道县衙里要来一个新的县丞,当日看到萧景铎这个生面孔,再结合他的官服颜色,陈词轻易地就猜出这是新来的县丞。可是就算如此,陈词了解的也多是基础小官,对于天颜,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皇帝在天下人心中,完全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别说百姓,就是许多官员终其一生也没见过天颜。所以一些外地臣子升到正五品之上,有幸在冬至大朝会觐见皇帝时,好多人都激动地当场晕倒。在陈词这个普通官家姑娘听来,萧景铎竟然见过皇帝太子等人,这简直,无法想象。
秋菊越说越骄傲,最后豪气地一挥手:“大郎君见识过的场面多着呢,陈娘子你若是想知道,等郎君回来问他就是了。我记得郎君还得过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赏呢!哎呦,如今这些都是御赐了!天哪,我得再去擦拭一遍,万不能荡了灰!”
女眷这里忙忙碌碌,激动非常,秋菊满心期待地等着萧景铎回来,可是今日她们等了许久,直到过了寻常散衙的日头,也不见萧景铎的身影。
过了一会,萧林来寻秋菊等人:“郎君在前面和刺史的使者议事,你们打点一下,郎君明日要去戎州。”
“这么赶,明日就要走?”秋菊也着急起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大郎君收拾行李。”
萧景铎这样着急地赶去戎州,自然是有原因的。
三月时先帝驾崩,等传到剑南时,已经是四月了。恰逢八月底是新帝生辰,作为太子继位后的第一个诞辰,宫廷里可谓非常重视。
而且,新君上位,虽说臣子应当恪守礼规,守好为人臣子的本分,不可谄媚惑主,但是,戎州刺史不好继续说了,是吧。
萧景铎当然听懂了:“刺史的意思时,这次诞辰,我们要提前准备些贺礼,以恭祝圣人千秋?”
“没错,为人臣子,自然要替主上分忧,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不妨畅所欲言。”戎州刺史拈了拈胡子,对下首的几位县令说。
萧景铎等人被急召到戎州。新帝继位,戎州刺史这个地方官想表示一二,但是一时半会拿不准送什么既不会显得谄媚又能在众多贺礼中脱颖而出,所以才把下辖的几位县令叫过来,共同商议。
这个,萧景铎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县令提议道:“不若我们送蜀绣给圣人?”
“不妥,我们戎州桑蚕远远不及成都府,我们送上去的锦绣能比得过成都?”
这倒也是,另一个人皱着眉说:“不若,瓷器,或是玉件?”
“江南是瓷器大户,他们这次肯定挖空了心思送瓷器,我们哪拼得过他们。”刺史又摇头,“不过玉器可以琢磨一二,我们靠近南诏,说不定可以从南诏换些新奇玉石出来。”
萧景铎这才大长见识,官场中送礼,果然是一门学问啊。
这次商谈并没有什么结果,戎州刺史见一时半会儿商量不完,就打发萧景铎等人回去了,并嘱咐他们几人好生想想,下次来戎州时再行商议。
官场里一级压一级,戎州刺史在绞尽脑汁地琢磨如何讨好新帝,而萧景铎这些县令要想办法替长官分忧,所以戎州的几个县令离开时都摊手表示自己毫无头绪,但是一扭头全部在挖空心思准备贺礼。
官场中就是这样子毫无信任。
萧景铎也在思考这件事,于公他是下级,该有的表态不能少,于私太子对他恩重如山,他发自内心地祝贺太子荣登大统,所以这次千秋寿礼,萧景铎少不得要多花费心思。
萧景铎一路都在想这件事,他满腹心思地回到县衙,东院里秋菊和惜棋正在做女红,听到开门的声音,秋菊快步跑了出来:“大郎君,你回来了!”
“嗯。”
“郎君路上辛苦了,我这就让人准备,好给郎君接风洗尘。”
陈词也在厢房中绣花,看到萧景铎回来,她站起身,伫立在门口低低福了一礼。
县衙里只有秋菊、陈词几个女眷,所以她们几个时常混在一起。萧景铎对秋菊等人完全是放养,只要做完手头的活计,想做什么都随她们便,所以萧景铎不在时,陈词常来东院找秋菊几人做针线,不久前她们三个还说说笑笑,等萧景铎一回来,陈词立刻收起笑容,恭谨地站起身来,问了好就要告退。
陈词是个典型的闺秀,性子比起长安的娘子们要文弱许多,对男女大防也时刻谨守,所以萧景铎见着陈词也时刻守礼,生怕冒犯了对方。
但是今日,陈词错身而过时,萧景铎眼睛扫到什么东西,忍不住非常失礼地唤住了对方:“陈姑娘留步,你手中的绣品,可否给我一观?”
陈词不明所以,小心地将绣帕递了过去。萧景铎接过后,正反翻转,不可置信地感慨:“竟然正反面都是一样的图案!”
刺绣是一门很精细的活,许多娘子能将正面绣的活灵活现,但是背面就不太重要了,针脚线头比比皆是。可是这面绣帕正反两面确实一样精巧,也就是说陈词在绣正面的同时,也将背面绣好了。
萧景铎挥了挥手,赶紧把秋菊唤过来:“我记得长安没有这样的绣品,但也可能是我没见过。这些你更了解,你可在东西市见过类似的绣件?”
秋菊如实摇头:“确实没有。”
秋菊常年混在内宅,对这些绣样再了解不过,听到秋菊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萧景铎才放了心。
“秋菊,我问你,你可会绣这种绣品?”
“不会。我是来了这里才见到这种针法的,这两天正在和陈娘子学。”
“能学会吗?”
这简直在质疑秋菊作为首席大丫鬟的能力,秋菊立刻不服气地说:“我能!只要陈娘子愿意教,我就能学会。”
萧景铎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陈词的家传绝技,他试探地看向陈词:“陈姑娘,你是否介意传授这种绣法?若这是你们家的不传之秘,那就当我没问,实在失礼…”
“没事的。”陈词笑着说,“我本就打算教给秋菊和惜棋,我原来也不会这种针法,是随父亲到达晋江县后,闲暇时和一个妇人学的。没想到萧明府也喜欢,这实在最好不过。”
萧景铎喜出望外:“这实在好极,多谢陈姑娘。对了,你方才说,这是本地的一个妇人教给你的?”
“对。”陈词不知道萧景铎什么意思,只好小幅点头。
萧景铎手里拿着绣帕,在回廊上来回走了两步,秋菊等人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突然萧景铎轻轻击了下拳,大步朝外走去。
陈词莫名其妙,秋菊也有些奇怪:“大郎君从来不管衣饰这些,今儿是怎么了?”
“不知道。”
“哎呦对了,陈娘子你的帕子!”
“没事,我明日带一块新的来教你们就好。今日时日已晚,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