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敏感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妈同意的话,你当初娶的就是她而不是我了。”
周臻书说:“以前我们俩家住同一个大院里。她父亲在部队,是个小领导吧。所以母亲很骄傲,和我母亲特别和不来。”
乔舒眨眨眼睛,“你从小暗恋她啊。”
周臻书叹道,“这么有想像力,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乔舒轻哼一声,“如果不是,怎么肯陪她去买内衣。”越想越是气愤,怒道,“你什么时候陪过我了?”
周臻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好好,明天陪你去。”
乔舒瞪他一眼,突然泄了气,自己还真有点可笑。事已至此,她在计较什么?如果要抱怨,万万不该是此刻。
恰好手机响,她赶紧接起来,试图遮掩自己的难堪。
“喂?哪位?”
“舒舒!”夏景生惊喜地叫道,“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可好?”
乔舒本能地就想说“不”。转念间便改变心意,“好吧。”她把地址说一遍。
周臻书问,“你有朋友要来吗?”
乔舒说:“唔。”她盯着他,“你呆会儿给我表现好点。”
周臻书凝视着她,轻哼一声,“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放肆了。”
乔舒也轻哼一声,“又不是我衣食父母,也不是我一生伴侣,干嘛要对你谨小慎微?”
夏景生很快来到。
乔舒正抓着大猪骨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油污地招呼他,“来来来,一块坐。”
夏景生微微一怔,很快镇静下来,“呵,你朋友吗?”他朝周臻书伸过手去,“你好你好。”
周臻书摊摊两手,意思是手太脏,握手就不必了,“您请坐。”继而嗔怪道,“舒舒就是这样,心软,不好意思拒绝人。”
夏景生也不是吃素的,“舒舒从小就这样。”他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我认识她的时候啊,她就一小丫头片子。”语气爱怜得要命。
乔舒看了周臻书一眼,不安地说,“夏老师,他就是我老公周臻书。”
夏景生吃了一惊,“咦,你们…”
周臻书伸手拿过纸巾,把乔舒的嘴狠狠地擦了两擦,“舒舒是不是到处乱说我们俩离婚了?这女人啊,就是这样。动不动就使小性子,乱说话。等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她。”转过头来,礼貌且殷勤地说:“夏老师是吗?舒舒的老师吗?”
一看到夏景生,他就明白了乔舒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暗暗恼怒。这女人,竟然利用他。可是心里分明也有些不爽,这位夏老师看上去成熟稳重,风度翩翩,说不定还真是乔舒喜欢的类型。想到这点,他心里就涌过一阵愤怒。因此便把那亲密的戏演得格外认真。
夏景生微微一笑,“做老师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服务生上餐具。
夏景生急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还约了朋友。本来以为舒舒有空,还打算着一块聚聚。既然舒舒没空那就下次吧。”他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小周,舒舒,你们慢用,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周臻书冷哼一声,“你哪是他对手。”
乔舒不做声。手机在包里轻轻震动。她取出来看,“我是真心的,请勿怀疑。纵有再多过错,且听我解释一次又何妨?除非,你仍然心存芥蒂,从不曾忘记。那我倒可安心了。”
乔舒不禁恼怒。像是心事无端被人揭穿。
周臻书看她一眼,淡淡地说,“喝点汤吧。很有营养的。”
乔舒突然伤感起来,“你要是肯早点儿对我好点,我就不离婚了。”
周臻书不动声色地答,“那我们就再结一次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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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一口肉筋差点卡在喉咙里,顿时一阵狂咳,周臻书赶紧站起来帮她拍拍背,很是不快,“一说跟我结婚就这么恐惧?”
乔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好啊。你拿出点诚意来追求我啊。”她挑衅地看着他。
周臻书重新坐下来,看她一眼,“我现在不是正在追求你嘛。”他气定神闲地喝着汤,“你伤害了我的自尊,我决定重新把你追到手,然后再一脚踢了你。让你也尝尝我所受的屈辱。”
妈的这男人。即便真有这心思也不该这么□裸就说出来吧。
乔舒恼羞成怒,“你想得倒美。老娘要是对你心动的话,老娘就不姓乔。”
她恶狠狠地把碗里的汤喝光,扯张餐纸擦净嘴,站起身走人。
稍臾,周臻书的短信跟了来,“没礼貌的家伙!”
靠。跟他讲什么礼貌!
乔舒正想关掉手机,手机却又呜呜咽咽地响起来,“舒舒…”
是许盼晴。
她的声音很轻,乔舒要费点力气才能听清她的声音,“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开了个店,一直想去捧场来着。只是最近,烦心事多,就一直拖一直拖…”
乔舒赶紧说:“呀。那有什么关系。现在专柜请了人,我闲得很,你只要有空,随时找我喝咖啡。”
许盼晴淡然一笑,“那好啊…”
她像是有点心不在蔫。乔舒疑惑起来,“盼晴,你在哪?”
许盼晴答,“我也不知道,这是哪…”
乔舒警觉起来,“你喝多了?跟谁在一起?”
许盼晴又是一笑,“我的心很疼…舒舒,很疼…”
乔舒着急,“你在哪?”
许盼晴置若罔闻,做梦一般顾自轻声呓语,“以前人家说我傻,我还得意洋洋。觉得他们都不懂我的幸福和快乐。现在才知道,所有人都提前看到了我的下场,只有我自己懵懂不觉。非要等到今天,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躺在他床上,亲耳听到他对我说,他早就不爱我…”
乔舒总算听明白了。
许盼晴的这个男友,乔舒也见过几次,就在本市读研。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男友想去读研,许盼晴很是支持,男友家境贫寒,许盼晴就把男友的衣食住行全揽了下来。乔舒亲眼目睹她下班后又急急赶往某大排挡,身上的白领套装一脱,工作服一套,活脱脱一个低眉敛眼的小服务生。
乔舒不忍,也敲敲打打地说过,“做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去培养男人。”
可许盼晴两眼发光,“他说了,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然后,他毕业了。然后,找着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许盼晴每天都容光焕发。可是迟迟没见婚讯传来。
偶尔乔舒便玩笑般不经意地问,“盼晴,什么时候拉天窗呀。”
许盼晴抿嘴笑,“等他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再说。”
然后,他升职了。买房了。他的房子由许盼晴负责装修,他买房花光了积蓄,装修花的便是许盼晴的钱。许盼晴连快餐都不舍得吃,只说,“我就爱吃米粉。”连卤蛋都不加。
房子装修好了,许盼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还得找钱买家具。只好找乔舒借钱。不多,就两万块。乔舒心里暗恨,什么狗屁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低声下气去求人借个两万块?他的同事不都精英吗?会没两万块借他?
心里憋气,却回过头来安慰许盼晴,“男人,就是好面子。”
许盼晴松口气,一迭声地说:“就是!”
可是最后也没能守得云开见日月。
做好人总是没有好下场。做好女人的唯一下场就是被抛弃。
乔舒沉了嗓子,“别哭,盼晴,这种男人,早分早好。别为他哭。”
许盼晴幽幽说:“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把他当成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没有了他,活着也再没意义…”
乔舒急躁起来,打断她,“说的什么话,不就一个臭男人嘛。赶紧忘了他,咱另起一行去,什么大不了的…”
许盼晴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乔舒,我什么都没有了…”
乔舒喝道,“你到底在哪?”
许盼晴没回答,乔舒倒是听到听筒里传来别人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噢,江边晚上风大,也不安全…”
乔舒试探着叫,“盼晴?盼晴?”
那头挂断了,传来呜呜盲音。
乔舒赶紧招手叫车,直奔澄江边。
澄江的夏夜格外迷人。江上停靠着许多渔船。都是最红火的宵夜排挡。沿着堤岸往下走,穿过店家自行搭建的木桥踏板,就可直接抵达装修各异的船之家。
因为消费低廉,N市的酷暑又确实难耐,前来澄江消暑玩乐的人颇多。
乔舒站在堤岸上,不禁蹬脚,到底要上哪家渔船去找许盼晴。
她拿出手机拨打许盼晴电话。始终没人接。
她站在苍茫夜色里,突然间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夜,冰凉却让人倍感亲切的湖水轻轻漫过口鼻,一切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了。只想沉睡。如果可以,沉睡便是最为美好。
乔舒乱了心神。
突然间手机响起来,是周臻书。乔舒顿时像抓着了海中浮木,急忙叫,“臻书,臻书,快来!”
周臻书愣了一下。
其实这个电话打得让他自己也心不甘情不愿。他打定主意绝不为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伤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有可能和那个什么见鬼的夏老师在一起,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不被那道貌岸然的夏老师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才奇怪呢。
他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夫妻一场,不能眼看她受骗上当。”
如此一番左思右想,好像便能心安理得地拨出她的电话号码了。
臻书,臻书,快来!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不不不,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需要过他。
他情不自禁回应,“你在哪?好,等着我。我马上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这样召唤他,他乐意飞奔而去。
他驱车赶到澄江边,一眼就看到了乔舒。她站在那,只不过小小的一团影子。一看到他,她扑过来,语气里已带了哭腔,“臻书,怎么办?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事情原委,不禁有点怪她大惊小怪,“放心啦,她那么大个人了。总不会那么幼稚地去寻死吧。”
乔舒生气,“你懂什么?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被你爱的人伤害过吗?”
她轻轻眨着眼睛,睫毛上沾染了泪水,“你什么也不懂。”
没有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强求他知道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
她掉过头,径直往江边走去。不管怎么样,先找找再说。
周臻书在她身后叫,“等一下!”
他小跑着窜进一家露天排挡里,乔舒眼看着他跟店家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只看到他拿起了店里那粗劣的话筒,大约是已经把音响的声音尽数放大,“许盼晴!许盼晴!许盼晴!我是乔舒!打电话给我!”
乔舒吃了一惊,这分明不是什么好方法却也不见得不可一试,她竟然一点也没想到。
周臻书的声音在夜色里在江面上晃晃悠悠地飘荡出去,虽然不是非常清晰,但还是能听出来叫的是什么。
只见周臻书跟店家又比划了些什么,店家是个身型粗壮的男人,他拿起了另一只话筒,跟着周臻书一块叫喊起来,“许盼晴许盼晴…”
乔舒心里一动,像心里那扇紧闭得以至于布满灰尘的窗,陡然间被人努力着推开了一个缝隙,缓和而温馨的春风迎面扑来,让人心神俱醉。
手机呜呜低叫起来。是许盼晴。
乔舒又惊又喜,叫,“盼晴!你在哪!”
许盼晴在那头呜呜咽咽地哭着,“乔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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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后,三人一块坐到了乔舒家的地板上。
本来车子开至楼下,乔舒便想暗示周臻书离开,偏偏周臻书像是丝毫不理解她的意思,紧跟在她身后就上了楼。看在他帮了忙的份上,乔舒那逐客令愣是嗫嚅半天,还是出不了口。
算了。
她认命地想。
她忙着给许盼晴找毛巾擦头发,倒水给她喝。许盼晴一直在哭。“乔舒,你再来晚点儿,我一定死掉了!”她泪水盈盈地看着乔舒。
乔舒摸着她的头发,只懂得说,“别说傻话!”
周臻书轻哼一声,“为个男人寻死觅活,到底有什么值得的?你死了又怎么样?他会懊悔与你分手?恐怕不会吧。又或者他会负疚一生?恐怕也不会吧。古话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死也好,怎么样也好,都与他无关。”
乔舒喝道,“周臻书!”
周臻书瞥她一眼,“真话肯定不好听。”
许盼晴收了泪,愣愣地。
乔舒忙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懂什么。”
周臻书再次冷哼,“我只知道,你死了,最伤心的可能不过你父母。其他人,包括乔舒,最多一月后便会完全遗忘你。”
乔舒跳起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她恨恨地瞪他两眼,“周总,今晚真是非常地感谢你。不过现在天也晚了,不耽误您了,你这就请回吧。”
许盼晴突然开了口,“你说得对。”她扬起头来,“乔舒,家里有没有酒?”
周臻书说,“我车上有。”
许盼晴微微一笑,“陪我们俩喝一杯?”
周臻书答,“非常乐意。”
他果然自车上取来两支葡萄酒,顺手还带来几只柠檬,“家里冻有冰块吗?”
乔舒愣愣地摇摇头。
周臻书熟练地剥着柠檬,“你们俩先去洗澡换衣服吧,我冻点儿冰块。”
许盼晴此时才想起来问,“乔舒,你怎么住这儿?你们俩…”她疑惑地看看乔舒,又看看周臻书。
乔舒一时语塞。
周臻书接上来答道,“跟我吵了一架,非要闹着分居。年纪小不懂事,我原谅她。”
乔舒啼笑皆非,却是无从辩解。
许盼晴释然,“乔舒真幸福。唉,女人啊,婚姻就等于是第二次投胎,一个不小心,可就再难超生。”
周臻书微微一笑,“可不。”他话中有话。
乔舒赶紧咳嗽一声,“你快进去洗澡吧。好好洗个澡,什么事都没了。”
待许盼晴转身进了浴室,乔舒这才转过脸对周臻书说:“我说周总,你真的要在我这小小陋室里喝酒吗?未免太有失您老人家的身份了吧。”
周臻书不置可否地笑,“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