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转身走了,高跟鞋的声音淹没在地毯里,初栀等了一会儿,才悄悄钻出来,垂头看。
桌上什么也没少,而是多出来了一杯咖啡。
下面压着精致的花边杯垫,杯托里面一张纸巾,包着两块方糖。
初栀愣住了。
她站在他办公桌前,没注意到陆嘉珩进来。
直到他走过来,轻轻敲了敲桌面。
初栀抬头,表情还有点呆:“你开好会了吗?”
他办公室没镜子,她睡起来也没整理过,头发睡得稍微有点乱,发梢被压得微微翘着。
陆嘉珩抬手抓了抓她头发,又顺势揉了揉脑袋:“嗯,走吧,回家了。”
初栀没有反应,呆呆地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垂下眼去,慢吞吞“哦”了一声:“那走吧。”
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他桌上的那一叠资料和教材。
她揉了揉眼睛,喊他:“刚刚有人进来给你送了咖啡。”
陆嘉珩正把她的外套拿过来,抖开:“嗯?”
初栀对于他现在的伺候已经很习惯了,乖乖地张开手臂,伸胳膊套上,仰着脑袋看他:“你不喝吗?”
陆嘉珩蹲下给她缠围巾:“不喝。”
“哎呀,你怎么这样,人家给你煮了咖啡,你要喝的呀。”初栀小眉毛皱起来了,教育他。
陆嘉珩拽着她围巾边缘往前拽了拽:“你给我煮吗?”
初栀眨眨眼。
“又不是你煮的,我为什么要喝。”
初栀想不到还能说他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你这样有点浪费。”
陆嘉珩眸光微虚,突然凑近:“你看见谁来送的了?”
“看见了。”她的大长腿。
初栀垂头瞅了瞅自己的腿,感觉还没人家三分之二长。
陆嘉珩眉梢微挑:“有人给你男朋友煮咖啡,你竟然还劝我喝?”
初栀的表情挺迷茫的:“这个不是大家都有的吗?”
“……”
陆嘉珩咬牙:“不是,只有我有的。”
初栀闻言,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陆嘉珩,你如果不喜欢人家,就应该认真地拒绝她,然后道歉。”
陆嘉珩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心理疾病,受虐狂倾向什么的,她善解人意地没骂他,也不耍小性子,还一本正经教育他的样子,反而让他浑身不舒服,“我除了开会见到过她几次,没单独看见过她。”
没想到初栀竟然不负他望,忽然大惊失色,继而愤怒地开始拽围巾往他脸上甩:“你还想单独见她?!”
“……”
给她又重新把拽下来的围巾缠上以后两人下楼,正是晚高峰的时间,车子堵得水泄不通,初栀睡了一下午,清醒的不行,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头靠着车窗发呆。
小姑娘中午那会儿还喋喋不休的,此时却安静的悄无声息,陆嘉珩侧头看她:“冷不冷?”
初栀摇头。
“饿了?”
初栀还是摇头。
刚摇完,她的肚子轻轻地叫了一声。
“……”
初栀鼓着腮帮子,噗的一下吐出一口气来,眨巴着眼转过身,有点小心地样子:“学长,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称呼实在是久违了,他已经习惯了她陆嘉珩陆嘉珩连名带姓的叫,听着有点意外,回过头去:“打算等你长大,给我生个小小栀子。”
“……”
轰的一下,初栀的脸仿佛要烧起来了。
她两只手抬起来猛地捂住了通红的耳廓,结结巴巴地:“你在说什么呀!你羞不羞!我不要生小小栀子!”
陆嘉珩笑着舔了舔嘴唇,懒洋洋道:“行吧,那我生。”
“……”
这就开始放月光玲珑闪电屁了。
*
二月中上旬,春节将至。
腊八的那几天天气极冷,初栀原本冬天就懒得出门,这样就更懒得了。
一连好多天,初栀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就连晚上都睡不太安稳,她梦见陆嘉珩埋首趴在桌上,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他桌子上的gat考试资料。
那些资料都活过来了,长了手和脚,正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地,得意洋洋看着她发出稀奇古怪的笑声,一边笑着一边说:“分手吧,你不是我们的对手的!”
这个时候,陆嘉珩终于抬起头来,也冲她笑:“我爱学习,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两个字是学习,不是初栀。”
梦里的初栀心道:这不挺好的吗。
多积极正面啊。
醒来以后的初栀吓得魂不附体,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
她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又想问他,又不想问。
出国读研至少也要三年才能回来,初栀觉得这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了,他明年再开学大四,眼看着也是近在咫尺的事情,他却一点都没跟她说。
好像也没有想跟她说一声,商量一下的意思。
他是不想告诉她,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初栀自己告诉自己他大概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反正才大三下学期,他可能还没找到机会跟她讲这件事。
既然他没有说,那么应该就是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初栀想。
那么她就再等等好了。
再等等,如果开学以后,他还是没有说这件事,她就去问。
晚上九点半,初栀坐在床上,垂着眼,发了一会儿呆。
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气。
她气鼓鼓地涨着脸颊,噗噗地往外吐气,像个小河豚一样坐了好一会儿,越想越不开心,自顾自地生气。
初栀抬臂,把床头柜子上的手机拿过来,给陆嘉珩发微信:希望你明天便秘!!!!!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
便秘,大概是初妹能够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毕竟我国国情十男九痔什么的。
第54章 五十四块
转眼春节,初栀到底跟着父母去了南方过年。
倒是也没去海南,初栀爷爷奶奶在南方一个二线城市养老,郊区买了块地,前院圈出一块菜地,后院出去走一段有片小湖,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
初栀好久没来过南方了,这边天气阴冷,外面零度屋里面零下一度,初栀又有点小娇气,开了空调觉得有点干燥,不开又靠颤抖发热,适应了好几天才渐渐习惯了。
北方那边一到冬天什么江河湖全都结厚厚的冰,更别说叶子了,光秃秃屁都没有上面还压着雪,初栀来的时候还不怎么情愿,来了以后很快就新鲜了起来,高兴地把陆嘉珩暂时忘到脑后去了。
三十那天晚上,一家人吃饺子看春晚,初栀才偷偷摸摸地揣着手机跑到屋外,两个人久违地视了个频。
初栀谈起恋爱来其实有一点粘人,平时也是因为他工作感觉真的好慢,她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点。
可是懂事久了,心里偶尔还是会有一点小郁闷,不怎么严重,就轻轻淡淡的,但是也确实会有就是了。
大年三十晚上九点半,初栀穿了个大衣站在外面,举着手机一蹦一跳地,陆嘉珩一接起来,就听见她高兴地叽叽喳喳:“陆嘉珩!新年了!”
他那边很安静,没什么杂音,背景是巨大落地窗后的夜幕中璀璨的城市街道。
他穿着白衬衫,安静地看着她,唇边带着笑,灯光下皮肤很白,衬得一双桃花眼又清又黑,连带着眼下细细卧蚕下面的阴影也格外的明显。
“嗯,新年快乐。”他的声音依旧低磁,只些微有点哑。
初栀欢快的表情不见了,整个人也安静下来。
她愕然:“你现在还在公司?”
陆嘉珩长睫微垂,敛下了一点疲惫,抬手,中指指尖轻揉了下眉骨:“马上回去了。”
“陆嘉珩——”现在是大年三十。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你为什么还在公司。
别人家都在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饺子看春晚放礼花呢。
镜头动了动,他似乎是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不知道立在了哪里,桌面上一个拆开了的杯面杯子出现在镜头里。
初栀鼻子一酸,开始后悔自己过年没留下来过。
她吸了吸鼻子,原本要说些什么全都不记得了,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子:“我好想你啊。”
她声音低低的,轻轻重复了一遍,
“我好想你啊,我想回家。”
陆嘉珩一怔,抬起眼来。
视频里的少女只穿了件大衣,没扣扣子,身后的灯笼火红通亮,映的她脸颊红扑扑地,看起来十分精神可爱,只是那双琉璃似的剔透的眼此时却湿漉漉地,轻轻咬住了下唇,微微憋着嘴,像是在委屈的撒娇。
那一刹那,陆嘉珩差点就去订了机票。
他真的想把她拖进怀里,亲亲她,抱抱她,听她缩在自己怀里,黏黏糊糊地跟他说话。
想把她藏起来,绑在房间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让她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敛睫,遮下了一点暗色的狼狈,轻轻笑了一声:“想我便秘?”
“……”
他不提起来,初栀都快忘了。
他还挺记仇。
“陆嘉珩,你作为男人,不要那么小肚鸡肠,”初栀很认真地教育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对女朋友,她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你要大度一点。”
陆嘉珩眉微挑,往椅子里面一靠,似乎想笑:“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见他态度如此端正,初栀满意了。
然而她当时只是随口的一句,虽然已经道出了她内心深处最热切的诅咒,但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他还记得这茬,还跟她提起来了,看起来是非常在意了。
莫不是怨念太深,诅咒成真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型,初栀犹疑地看着他,想了想又实在忍不住,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后来真的便秘了吗?”
陆嘉珩:“……”
挂了视频,陆嘉珩整理了东西,人回了老宅。
陆泓声往年过年都是带着妻儿出国去的,今年也许是感受到了压力和威胁,留在了帝都。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即使陆老爷子现在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继承人也不一定就是他,急需一点讨好和孝心。
不过跟初栀待在一起时间久了,陆嘉珩更愿意把人和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比如说他没准儿是良心发现了呢。
他几个月没回过家,陆嘉懿看起来比上次又高了一点儿,小朋友蹬蹬蹬地跑过来,脑袋仰的高高的,小手举着想要他抱,又马上缩回去了。
陆嘉懿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皱起了秀气的小眉:“哥哥瘦了。”
陆嘉珩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垂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陆嘉懿愣愣地,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好高兴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微微垫着脚,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陆嘉珩不自然地别开眼,收手,淡淡道:“进去吧。”
小男孩开心的摇头晃脑,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奶声奶气,口齿不清道:“哥哥今天回来了。”
“哥哥想懿懿了吗?”
陆嘉珩没说话,听着他自顾自地肯定的点点头,兴高采烈地重复:“哥哥想懿懿了。”
“懿懿也想哥哥。”
“……”
那一瞬间,男孩子的身影和某个少女重复交叠在了一起,陆嘉珩觉得他身边的小朋友们,是不是一个个的都是小鹦鹉?一开心起来就全都喜欢说话的?
陆嘉珩停下脚步,垂眼:“你想我?”
陆嘉懿点了点头。
他侧头,语气没什么情绪波动:“陆嘉懿,我对你好吗。”
陆嘉懿小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好的,”他抓了抓自己脑瓜顶上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高兴地说,“哥哥摸了懿懿的头!”
“……”
陆嘉珩哑然。
他身边的小朋友,也都这么容易满足。
好像很小的一件事情,就可以让他们开心起来,像是人生从来没有过阴霾一样,即使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也很快就会过去。
让人不忍心在他们无瑕的灵魂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让人想虔诚地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璀璨美好的东西,全部都捧到她面前。
陆嘉懿在他面前乖乖地站着不说话,陆嘉珩垂着眼在一楼站了一会儿,再一抬眼,刚好看见陆泓声从楼上下来。
他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第一次认真的审视他一样:“刚回来?”
陆嘉珩抬了抬眼皮子,无所谓地勾唇:“公司里的电脑性能好,打游戏不卡啊。”
陆泓声没说话了,陆嘉珩上楼,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叫了他一声:“阿珩,无论你有多恨我,你我始终是父子。”
陆嘉珩脚步一顿。
男人的声音有点沉,干巴巴地,情绪里带着某种语重心长又意味深长的东西:“我拥有的,以后也全都会是你的。”
陆嘉珩垂下眼去,轻轻笑了一声。
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有些人果然还是让人没办法往好的方向想。
他背对着他站在比他高两阶的楼梯上,漆黑的眼微微挑起,眸光锐利寡冷,薄唇扭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刻薄弧度:“你没办法拥有的,以后也会是我的。”
*
陆嘉珩在老宅呆了两天。
大年初二一大早,陆老爷子终于抓到他了。
彼时爷孙二人坐在老爷子的茶室里,一人把着一边儿椅子,老爷子正在逗鸟,那鹦鹉抓着雕花木椅把手,尖利的喙温柔地啄了啄老人的手指,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心。
老人随手捏了片胡萝卜喂它:“之前跟你说的,考虑过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