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导都去批卷了,自然无人管着他们,虽说作业布置了,可会在县学读书的生员年纪普遍不大,心思便有些散落。
这样一来,专心致志看书的赵九福就成了异类,熟知他的人知道他就喜欢看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装模作样呢。
其中便有些人自己不想读书了,偏偏还看不得别人用心读书,当下嘲讽道:“啧啧啧,有的人装的还挺像的,不就是图一个勤奋苦读的名声,让先生们刮目相看吗?”
“孟志明,你瞎说什么呢!”起来反驳孟志明的人叫孙光宗,看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孙耀祖的亲弟弟,孙老爷的亲孙子。
因为孙老爷与胡秀才的关系不错,孙光宗与赵九福虽然没有什么交情,入学之后的关系倒是也还处的不错,他之所以会站起来反驳,是因为孟志明乃是富商之子,正巧是孙家对头。
“孔光宗,赵九福自己还没说话呢,你瞎咋呼什么,别人心里头说不定还在骂你大傻子。”孟志明继续冷笑道,翘着二郎腿怎么看怎么纨绔。
不过真要是觉得他只是个纨绔的话可不行,这位能考中秀才,就证明还有一定才学的,只是考中秀才之后就放松了一些,平日里手里头又有钱,最喜欢出门花天酒地。
孟家为了这个出息的儿子操碎了心,一边给他娶妻,希望他娶妻生子之后不再那么放浪形骸,一边又使关系塞银子,硬是让他进了县学。
但是可想而知,脱了缰的野马哪里是那么好拉回去的,这位照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读书上头还成的话,说不定早就让孔教谕扫地出门了。
这次的争吵是因为自己而起,赵九福就算是不想要搭理也不成,不得不站起身拍了拍孙光宗的肩头,这才对孟志明说道:“孟师兄,我只是喜欢看书,只是别人的想法如何,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这里毕竟是县学,大家伙儿还是认认真真的读书为好。”
赵九福说完之后就拉着孙光宗坐了下来,低声说道:“方才谢谢你为我出头,不过我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说道。”
孙光宗听他正儿八经的道谢,倒是笑了:“你说话果然少年老成,我哥哥就曾说过,五六年前他看见你的时候,你才是个三岁稚童,说话就老生老气的。”
赵九福嘴角微微一抽,暗道那时候他应该不只三岁了,不过他倒是听说过,孙光宗的哥哥孙耀祖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二十二岁的举人,在他们镇上也是出了名的天才。
相比起来,孙光宗这个十九岁的秀才似乎不值钱许多。赵九福感激他的维护,只是笑着说道:“那时候还小,还跟孙大哥闹了矛盾,得亏他不在意。”
孙光宗笑嘻嘻的说道:“我大哥这人肚量大着嘞,我小时候不小心把他的孤本弄坏了,他也没有骂过人,倒是爷爷生了好大的气,差点没揍死我。”
赵九福一听也跟着笑起来,那边的孟志明听着更加生气,他自己主动挑衅,结果对面两人坐下来说说笑笑,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中。
孟志明眼中闪过一丝暴躁,一边想着外头的温柔乡,一边又听着耳边的笑声,只觉得整个人都骄傲不安,恨不得跑出去大叫三声。
最后他竟时怒吼一声,一拍桌子就跑了出去,与他交好的人连忙喊道:“志明,你跑哪儿去啊,这还没下学呢!”
孟志明扔过来一句:“我要去茅厕。”
前头的赵九福听着莫名,觉得这个孟志明古古怪怪的,平日里脾气就很差,就算是对身边交好的人也是如此,并且似乎,那个啥的欲望很强烈。
如果孟志明与赵九福的关系不错,两人能够交心的谈一次的话,或许赵九福这个经历过后世信息轰炸的人,能够看出他精神上的一些问题来。
只可惜这时候的两人势同水火,别说交心了,就连好好说一句话都难。
谁也没在意孟志明去拉个屎都老半天的事情,赵九福与孙光宗说的投机,很快赵炳生和胡明河也加入了进来,当初院试,胡明河也将将中了榜,不过他并不是禀生,而是次一等的增生。胡明河心胸开阔,不但没有因此记恨嫉妒赵九福,入学之后反倒是与他关系一直不错。
生员们的小小矛盾,教谕训导都是不放在心上的,除非是闹到台面上来,不然他们一般都不会理会,毕竟年轻人多,闹出矛盾也是正常。
他们现在需要忙的事情则是月考疲倦,县学的生员虽然不多,但他们当老师的更少啊,就四个人,这还是把那位顾训导也给算上了。
第69章 名次
孔教谕虽然一直郁郁寡欢,但每个月的月考他也还是较为重视的,不但会亲自出题,批卷的时候也会亲自出马,主要是他想看看手底下有没有拥有天分之人。
县学虽然是官学,但这些生员里头,最后能考中举人的最多只有一半,能考中进士的更加少之又少,也就怪不得孔教谕平时不花多少在他们身上。
几个训导纷纷阅卷,将自己觉得不错的拎出来放到一边,觉得特别差,或者比上一次岁考成绩下滑的,就放到另一边。
孔教谕不关心那些成绩下滑的,只是走过来将他们觉得好的部分拎出来,只是这一看就皱了眉头,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县学里头确实是有几个不错的人才,但对他来说却远远不够。
忽然,孙训导拿着一张卷子看了又看,最后发出一声叫好,见其余人朝他看来,孙训导笑摸着自己的长须,点头说道:“孔教谕不如来看一看这份卷子?”
孔教谕倒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是知道这个孙老牛的性格,这就是一头迂腐的老牛头,对县学的学生要求尤其严格,正因为如此他的口碑一直很差,与教过学生的关系也不大好。
但论真材实料,孔教谕却觉得这位孙训导比其余两人好一些,若不是年纪太大,这位要去上京赶考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几分可能性。
能让孙训导推荐的,这个人的卷子必定写的不错,孔教谕这般想着,走过来低头去看,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笔迹工整的字体。
“这字写得一般。”孔教谕平心而论,这手字是还入不了他的眼的。
孙训导却说道:“若是其他人的字,确实是写得一般,但这孩子才十岁稚龄,手腕无力,能写出这般的字来已经不错。”
这么一说,孔教谕果然没有再挑刺,毕竟写毛笔字对手腕的腕力要求极高,十岁的孩子还未长成,能写出这样子的字体来,可见已经是没少花功夫了。
这么一想,孔教谕原本的三分认真也变成了七分,这一次他出的题目其实是比较偏的,但这位生员的答案却十分全面,通篇看下来文笔通畅,更难得的是那一分面面俱到。
赵九福若是知道自己当年写策论的习惯带过来,喜欢把角角落落,凡是能踩点的都踩到希望拿分的习惯带过来,这会儿还让孔教谕看的喜欢,说不定还会感慨一声上辈子没白活。
“确实是不错,你们也过来看看。”孔教谕看完之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招手示意旁边的两位训导也过来看一看。
胡训导原本就喜欢赵九福,毕竟这是他族兄的弟子,两人说起来还有几分香火请在,而他侄子胡明河与赵九福的关系也不错,看了便说道:“不错不错,这孩子向来是个稳妥的。”
三人齐声夸赞,另一头的顾训导倒是也来了兴趣,凑过来看了几眼,就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一个个都夸他,我还以为是什么旷世杰作,原来就是个故作老成的小毛孩儿啊。”
这话说的可不客气,孙训导一直跟顾训导关系差,这会儿又是他第一个夸的赵九福,顿时拍案而起:“姓顾的,你什么意思?这文章难道不好,不稳妥?”
顾训导却哈哈笑道:“好自然是还成的,稳妥也确实是稳妥,这般学下去将来考中一个举人还是能成的,不过你们都说了,这孩子才十岁,写的文字四平八稳的,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难道不觉得少了一些年少傲气?”
孙训导听了气得不成,指着他骂道:“我呸,赵九福稳稳当当难道还有错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书不好好读,字不好好写,偏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正行才好吗?”
顾训导一点儿没把他的话听到耳朵里头,还故意掏了掏耳屎,淡淡说道:“老孙头,你别动气,待会儿气着了自己,孔教谕还得怪我说话不中听。”
孔教谕也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无奈的叹了口气劝道:“行啦行啦,都少说两句,顾训导,你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平时就少说两句,难得县学里头来了个读书还成的孩子,难道你还嫌弃人家太用功不成。”
顾训导倒是没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吵,笑着说道:“行行行,我听您的,不过这孩子读书是灵光,其他的不知道行不行,别只顾着读书成了书呆子,这样的人将来就算是考中了进士,在官场上也容易吃亏,我也是为了孩子好啊。”
孙训导嗤笑道:“说得好像你当过官似的。”
所有人中唯一有过正经官职的孔教谕脸色也沉了下来,孙训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叉开话题说道:“大人,不如我们再看看其他的卷子,这几人写的也不错。”
孔教谕也很快恢复过来,三个人继续看卷子,似乎把顾训导一个人撇开到了一边,顾训导似乎也不在意,继续施施然的看自己的部分。
他的审美显然与其他三位截然不同,字写的特别好的,即使文章不好,他也乐意多看看,他认为文章写的好的,通常是辞藻华丽,至于是不是写到点子上他并不关心,总体来说就是个十分任性的人。
等阅卷结束,顾训导早早的就走了,他一走,孙训导就开始抱怨了:“教谕,这人每次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以后别喊他来阅卷了,还不如我自己多看几分。”
就是胡训导也忍不住说道:“可不是吗,他看过的卷子,咱们都得重新再看一遍。”
孔教谕却摇头说道:“顾训导此人,才学还是有的,只是人有些…罢了,以后你们多担待一些,此事我心中有数。”
他这么一说,孙训导胡训导便知道他必定不会依着他们的话来做了,也是,顾训导虽然只是个举人,但背后靠着的是整个顾家,顾家的势力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教谕得罪的起的。
“叮咚,恭喜阿福,贺喜阿福,县学月考第三名,获得300积分奖励,请阿福再接再厉勇夺第一。”万亨的播报一如既往的准时。
听见第三名,赵九福倒是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这个名词不好,而是因为太好了,毕竟他才入县学一个月,县学这么多人,他能拿到第三的位置实在是不容易。
大约是注意到赵九福的自满,万亨提醒道:“请阿福正视现在的对手。”
蓦地,赵九福醒过神来,认识到他这句话里面的意思,每一年院试最优秀的那一批人才,其实大部分都是入了州学,府学,退而求其次来县学的并不多,看他们的生员就知道了。
但即使是这样的一群生员之中,赵九福想要得到第一名也是不容易的。
此次县学的第一名是一位叫做徐晖的生员,赵九福与他并不熟悉,只知道这位徐晖颇有几分清高,是典型的两边人都不搭理,独来独往的很。
而第二名却是赵九福的熟人,孙家的孙光宗,看来不只是孙耀祖才学出众,他的弟弟也不遑多让,孙老爷想让自家从豪富之家变成诗书传家的愿望,说不定真的能在这两位身上完成。这位知道第三名是赵九福之后,还笑着来与他打了招呼,暗地里说孟志明气得饭都没吃,只因为原先第三名通常是他,现在却被一个新来的压了一头。
孟志明确实是很生气,他这次不但没有拿到第三名,连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都没拿到,而是直接下滑到了十名之外!
要知道这一位虽然喜欢寻花问柳,但学问却一直做的不错,不然只是靠着孟家的势力也不能让他保留增生的名额在县学读书。
但生气也无济于事,毕竟这要是只下滑一名的话,他还能怪赵九福,但是一下子落下这么多名,连带着孙训导都专门找他谈话,问他到底还有没有心继续读书。
孟志明心里头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人却越来越沉默,原本玩得好的几个人也不搭理了,赵九福一开始还怕他来找自己麻烦,后头见他虽然脾气越发古怪,却没有继续找茬的意思,反倒是把这事儿放在了脑后。
当下让赵九福最期待的一件事,是后面有一天都是御射乐课组成的,要知道他入学一个月,原本是有这么一天的,但偏偏那一天顾训导生病请假,直接被取消了。
来到这个世界多年,赵九福还从未接触过御射乐三科,对此自然十分期待,别的不说,光是御马这一项就让他兴致勃勃,就算他不能买到好马,劣质马总是可以弄到的吧。
大约是他太过于兴奋了,以至于赵炳生都看不过去,奇怪的问道:“阿福,你这么高兴做什么,赶马车有什么好学的?”
“赶?赶马车?”赵九福惊讶的问道。
赵炳生更加奇怪了,反问道:“是啊,说是御射,但县学简陋,上下统共就一匹可用的老马,射箭就让我们拿着弓箭对着靶子练习,御马就不用想了,怕把老马累坏了,就在车架子上摆摆姿势,学好了才能套上老马试试看。”
赵九福听的整个人寒毛都竖起来了,这,这还是他期待的御射吗,跟他幻想的怎么完全不一样啊,古代的马匹有这么珍贵吗,好像他穿越至今,确实是没见过几匹马,通常百姓们使用的都是牛车,驴车之类的!
“那,那乐呢?”赵九福瑟瑟发抖的问。
赵炳生没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年轻学弟的心,继续说道:“乐啊,乐倒是还成,只是琴瑟太贵了,我就学了一个笛子,不过我大概是没啥天分,学了两年多还是吹得不成调子,顾训导都不耐烦搭理我,这样也好,反正科考又不考笛子。”
第70章 为难
在这一天的“体育课”开始之前,赵九福对御射的兴趣都被打掉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还是赵炳生说过,这位顾训导是个实实在在的音乐天才,听说整个戴河镇都有名。
赵九福上辈子也曾想过学音乐,但小时候没钱,长大了没空闲,不得已只得放弃了这个伟大的愿望,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能实现,没想到穿越了一朝反倒是成了必修课。
赵炳生不理解赵九福的这种期待,就像是赵九福不理解这家伙为什么能够十几天洗一次脚,每天起床能够不洗脸就出门一样,这是属于时代的距离。
这一日,赵九福出门之前特意多喝了一杯灵泉,打算以精神满满的状态去迎接满怀希望的课程,直到他第一次看到那位顾训导。
顾训导年过而立,正好是男人最好的年纪,他的长相不说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吧,至少也眉清目秀,但这位往那边一站,整个人就带着一股子浪荡的气息。
顾训导的浪荡与孟志明的浪荡可不同,这位衣袋宽松,长发只是虚虚的扎在脑后,这幅装扮在前朝并不奇怪,但本朝文人通常走严肃派画风,就显得他特立独行了一些。
“你就是赵九福?”顾训导慢慢问道,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赵九福。
这位训导长着一双丹凤眼,撩起眼皮看人的时候都带着三分风采,赵九福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心中奇怪他为啥会先问自己:“顾训导,学生正是赵九福。”
顾训导微微挑眉,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抬起赵九福的脸颊看了看,“长得不错,怎么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跟个老头儿似的无趣。”
赵九福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再抬头就看见顾训导一副促狭的样子,要是还不知道自己被捉弄就见鬼了,他拧着眉头看着他,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捉弄他。
顾训导上课的方式也十分粗狂,或者是说随性,比如早上是乐,他就让学过的自己在那边吹拉弹唱,看见谁不会就过去指点一下。
临了站到了几个刚入学的生员面前,问道:“你们可有心仪的乐器?”
赵九福心中一惊,这问题不就是小学时期问未来要成为什么人吗,让他更加意外的是,其余几个人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纷纷开口回答。
比如胡明河,他就直接了当的回答道:“顾先生,学生年幼时候学过洞箫,还算能够入门,如今打算继续选修洞箫。”
很快这问题就只剩下赵九福还没有答案,看见他略有几分纠结的样子,这位顾训导倒是并没有着急,反倒是说道:“若是没有心仪乐器的话,大可以跟我一块儿去试一试各种乐器,看准了再说,不然以后换乐器也是麻烦。”
赵九福心中听的一喜,连忙红着脸说道:“劳烦顾先生了。”
顾训导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进了乐器库,说是乐器库,但听说这个仓库里头的乐器大部分都是顾训导自己带来的,毕竟县学实在是穷,买不起太好的乐器,学生们自己平时联系的乐器都是自己买的,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家境不行的学生选的都是笛子箫之类的乐器。
就因为这个,乐器库平时也是顾训导的地盘,外加上他与其他两位训导的关系不好,来县学的时候宁愿留在这个没窗口的小房间里头,也不乐意去他们共有的休息室。
赵九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乐器,只觉得琳琅满目,看的眼花缭乱更加不好选择了,他对乐器的了解不多,只能勉强认出琴瑟这些常见的。
顾训导也不管他,自己走进去坐在一个小桌案之前,坐下来就开始弹琴,他弹奏的不是赵九福熟悉的曲子,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赵九福一开始还能分心看乐器,后面就沉浸在琴声之中,古人云:“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以前赵九福并未有什么感触,此时此刻却感受到了古代琴音的魅力。
顾训导不知何时停下了手指,看着赵九福微微闪神的模样,他笑着说道:“琴者靠天地之声,通神明,惊鬼神,能弹琴者,其他乐器皆可。”
赵九福回过神来就听见了这句话,也明白了这位顾训导似乎对琴十分遵从,这话若是现代人听见的话,估计光是钢琴和古琴就得厮杀的天昏地暗。
但是不得不说,第一次直观的面对琴的音色,那种不同于现代乐器的清越、古朴、圆浑让他耳目一新,更难得的是这琴的声音又带着特别的穿透力和质感,用通俗的话说就是音域很宽广,能够便显出你想要的情感,不管是悠闲舒缓还是刚烈粗粝都可以驾驭。
顾训导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喜欢,挑眉说道:“虽然你还小,但好歹也是个男人,做事情能不能别磨磨蹭蹭?”
赵九福抬头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位顾训导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些不耐烦,还是说他为人处世就是如此。被他一问,赵九福也就不再犹豫,既然没有其他更喜欢的乐器,那么选择琴也没有什么不好:“顾先生,学生决定学习琴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顾训导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怎么看都带着几分促狭:“选定了?选定了就好好练,我可不会松松手让你随便糊弄过去。”
赵九福自然点头,下一刻就瞧见顾训导扔给他一本书,先说道:“碰琴弦之前,先把这本书背下来,别到时候琴的一二三点都得我来说,我可没有那个功夫。”
赵九福无奈,幸好他现在记忆力好,背下一本书倒是也不难,只可惜今日是没办法碰琴了,除此之外他还得自己去物色一把琴。
于是这一日的上午,别的生员都在吹拉弹唱,其中还有一个很另类的选了二胡,赵九福就在乐器库里头默默背书,偶尔顾训导来了兴致还会给他伴奏一曲。
这位顾训导估计不大喜欢自己,赵九福第三次被他挑剔自己背书的姿势的时候,内心默默的这么想着。
到了下午,赵九福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御射两科是连在一起上的,首先是射,然后才是御,射箭果然如赵炳生所言,一个一个排队上场,用的弓箭材料是最常见的柳树,力道还没到一旦,换算一下大约也就是一百斤左右的拉力。
但即使如此,大部分生员还是拉不满弓弦,也怪不得顾训导不重视,实在是这一批的学生不太行,仅有几个能够拉开的,射出去的弓箭也是歪歪扭扭。
顾训导懒懒散散的靠在一边,如果不是方才他直接拉开了一旦的弓箭,并且正中红心,力可透靶,赵九福几乎以为这位不过是站在旁边做样子了。
赵九福是生员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他的力气却不那么小,这一点从他写的字就能看出来,若是腕力不行的话,现在他的字也写不到那种程度。
毕竟是农家子出生,他平时也会帮着做一些事情,更有灵泉时时刻刻的改造身体,赵九福的身子板绝对比一般同龄人都结实,上手之后也并未觉得这弓箭很沉。
他试着拉了一下,果然能够拉开弓弦,就反复照着方才顾训导说得话调整自己的动作,他的视力极好,很快就尝试着射出第一箭。
很显然的,他并不是什么卓越的运动天才,第一箭不出预料的脱靶了,一直偏到了隔壁的箭靶后头,不过距离倒是不错,至少不像某些生员似的掉在了半路上。
赵九福一声不吭继续排队,抽出下一支弓箭开始尝试,每个生员一次课有十次尝试的机会,不过能够射中的人少之又少,而射中靶心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顾训导在旁边看着,注意力难免落到赵九福身上,见这孩子丝毫没有焦躁,射偏了也不气恼,但每一次重新射箭都会进步一些,倒是正有几分刮目相看。
不过这孩子确实是老成了一些,早上怎么逗弄都不生气,下午怎么挫败也不气恼,这不像是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瓶装老油呢。
顾训导心中觉得有趣,后头就特意指点了一些,赵九福得了指点,竟然有两次射中了箭靶,虽然位置还是偏了一些,但比起其他人来十分不错了。
射之后就是御,赵九福特意了解之后才知道,古代人口中的御,并不一定是指骑马,当然,大部分地方是包括骑马的,但是他们戴河镇马匹太少,就有点尴尬了。
所谓的御,原始的意思应该是驾驶马车的技术,这其中是有一些讲究的,比如鸣和鸾,说的是行车时和鸾之声相应,过君表指的是经过天子的表位有礼仪…
御之一字,更多的是针对战场之上,作战马车的架势规矩,但是时至今日慢慢演变,自然也慢慢不同起来,尤其是南方文风盛行,不喜欢粗鲁之事,能骑马的都少,更被提能够驾车的了,在课上生员们兴致缺缺,仅有几个认真的也就是看在顾训导在旁的面子上。
第71章 骑马
赵九福面无表情的坐在车架子上,而在车架前面并没有老马的身影,是的,他们现在一排五个人,正像一个个傻子似的,脱离马匹练习驾驶马车的技术。
听说一开始县太爷是打算给县学配备马匹的,但是一来南方的骏马太贵了,淘汰下来的也不便宜,县衙没钱啊,二来是马多了,学生们练习的时候也容易出事。
作为一个喜文厌武的县太爷,盘点利弊之后,戴知县十分愉快的将银钱用到了其他地方,至于县学,有一匹老马能够用就成了,左右科举也不考这个不是吗,有这个银钱还不如多买几本书回来研读,说不定还能让生员们学得好一些。
话虽如此,但在没有马的马车上联系驾驶技术实在是太傻了,以至于赵九福这么成熟稳重的孩子都有些消极无奈。
偏偏顾训导还在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笑道:“你们可得好好学,不会骑马没事,但不知道这些规矩的话,将来可得有苦头吃。”
赵九福只得打起精神来,好歹把这些规矩仔仔细细的记下来,这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古代人驾驶马车有这么多的讲究。
当然,这不是指一般的驾车,而是在战争之中,或者遇见贵族的时候需要遵循的礼仪,这些道理他们就算是记住了,在戴河镇也无施展的地方,但将来若有一日去了京城,不知道这些基本的礼仪怕是要让人笑话。
这般想着,赵九福倒是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了,虽然假装自己的马车前头有马确实是很傻,但好歹能学到一些东西,深刻的记住这个时代的不同之处。
他不知道的是,实际上这些内容在礼这一课中都会讲到,孙训导可比这位顾训导循规蹈矩的多,讲的时候更加的扎实。
从马车架子上下来的时候,赵九福只觉得双腿都有些麻木了,当然不是累的,而是坐着坐麻了,不只是他,旁边几个生员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可见这堂课的失败。
顾训导挑了挑眉头,似乎对他们的状态毫不意外,笑着问道:“行了,该学的都学了,现在有没有人想试试看骑马?”
赵九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顾训导,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期待和兴奋,与身边的生员截然不同。
赵九福以为谁都想要骑马,殊不知在这个骑马不是必需品的年代,大部分文弱书生都觉得又高又大,脾气还很差的马匹十分危险,并不想要靠近。
在顾训导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其余四个新生倒退了一步,直接把赵九福显露出来。
顾训导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那四个人挥了挥手:“行了,不想学骑马的回去读书吧,免得到时候磕着碰着,反倒是怪上你们老师我。”
那四个人同情的看了一眼赵九福就迅速的离开了,赵九福心中莫名,暗道学骑马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避如猛虎的样子。
顾训导却已经带着他往马厩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赵九福,你年纪虽小,但勇气可嘉,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不会骑马呢,现在的读书人啊越来越四肢不勤了。”
赵九福兴致勃勃的走到马厩旁边,然后抬头看见了一匹老马,是的,一匹他这个不熟悉马匹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是垂垂老矣的老马。
顾训导见他一脸失望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老马的脑袋,笑着问道:“怎么,你看不起我家大黄?虽说大黄现在年纪大了,但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的战马。”
听了这话,赵九福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也不嫌弃那匹老马太老了,仔细一看,这匹马虽然年纪大了,但依旧身姿挺拔,毛发虽然有些发白,却十分干净,看来是被照顾的很好。
更为难得的是,这匹老马身上有许多伤痕,看得出来是积年的老伤,这大约就是他的战功赫赫,赵九福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却在触碰的前一刻停了下来:“先生,我可以摸摸它吗?”
顾训导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它答应就可以。”
赵九福就试探着慢慢碰触那匹老马,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温柔,老马并未倒退,反倒是发出一声呼噜,低头碰了碰赵九福的脑袋。
顾训导旁观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些生员不乐意学习骑马,自然不都是因为不喜欢骑马,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匹老马的性格可不大好。
大约是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血腥,这匹老马的性格很差,动不动就喜欢把人甩下去,对于不喜欢的生员更加,曾有过一次差点没踩断生员的腿,也难怪他们避之不及。
这匹老马并不是县学配备的,而是顾训导来上任的时候自己带来的,因为这匹马的性格过于傲慢,与家里头其他的牲畜无法放到一起圈养,这才不得不拉到了县学。
顾训导原来的意思,其实也等于是给老马养老了,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能遇到一个喜欢的生员,还低头去蹭人家的脑袋。
被蹭了脑袋的赵九福惊呼一声,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其实也是他日日夜夜的喝灵泉,灵泉水的效果虽然不至于立竿见影,但多年以来却无声无息的改造着他的身体。
身体没有杂质,气息纯净,再加上有一颗喜爱的心,也难怪这匹老马会对他格外开恩了,赵九福高兴的说道:“他同意了,看来它喜欢我。顾先生,马儿是不是都喜欢吃松子糖,我明天可以带一些给它吃吗?我喜欢它。”
顾训导微微挑眉,看着相亲相爱的一人一马有些吃味,没好气的说道:“可以是可以,但这都是一匹老马了,吃多了仅剩下的几颗牙齿都得烂了。”
作为战场退下来的老马,即使这匹马不服老脾气暴躁,但身体确实是不如年轻骏马好,这也是为什么顾训导只让大家用车架子练习,就是怕他累着。
赵九福一听,倒是真的把话听了进去,心中暗暗想着等到没人的时候溜过来,到时候给老马喝一些灵泉,不知道能不能改善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