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们是去姑父家,还是去河边等着?”

“去河边吧,对面学堂的夫子昨儿好像回来了,估摸着今天你表弟会跟着走一趟,好问问啥时候开学。”

听到说起读书的事儿,麦冬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艳羡,可惜,当初对面学堂办起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大了,都说了亲了,再没有丢着活不干,家不养,反而去读书的道理,所以自然是只能放弃了这么一个美事儿。

好在家里那么多亲戚孩子,还是有人能沾到这好处的,像是姑父,方树根家的大小子,当初只有11岁,正是个半大的孩子,和对岸富户肖家的大小子很是亲近,常来常往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凭着这关系,入了学堂,虽说因为家底减薄,孩子自己也不是那块料,没能和戏文上说的那样,一下子成了才。可读了这几年,好歹这孩子已经能读能写,能说会算,按照那些老人说的,就是放出去当个账房估计都能成了,这是啥本事?绝对是亲戚道里第一等的,将来或许从此就能摆脱这山里泥腿子的身份,成为一个城里的本事人。

“爹,等着您孙子能过河了,咱们也送去读书吧,看看表弟,自打他读了书,旁的不说,光是年前给各家算账,写对联,那挣的就不少,都顶的上寻常汉子,好几个月的出息呢。”

表弟在怎么好,那也不是自家人,麦冬如今也是当了爹的人了,自然胳膊肘更向着自家儿子,忍不住为自己那臭小子争取点好处。

“我还能不如你清楚?过上几年,等着满了7岁,到时候就送对岸去让先生看看,只要肯收,咱们自然是要供的。”

郑全在一处山脚转弯的地方将肩膀上的担子往别上一靠,一卸,站定了随手拿起框子上的布巾开始擦汗。他们村子离着那大河边距离并不远,可挑着担子自然不好走那些翻身越岭的险路,拐着弯的山夹道几下子圈子一绕,这距离立马就上去了。可即使这样,算起来,渡个河,到对岸走动,那也比去南面,北面的镇子县城容易些。按照时间算的话,怎么也能剩下一多半,连着去往府城什么的,也方便了很多,这一算,可不就对着对岸走动更勤快些嘛。

“今年咱们收入不错,玉米的出息就够咱们一家子吃喝了,剩下的皮子,药草,这才半年,已经攒下了不下六两,等着到了年底,攒上十两是半点问题没有啊!等着桔娘的婚事办完,咱们家接下来可就没啥大事儿了,攒下的钱可不就能给孩子们做束脩了嘛。”

说道这些,郑全的脸上绽开的笑怎么看怎么灿烂,就是那已经有些银丝的头发,也似乎多了几分光亮。连着麦冬听着都神清气爽的,

“等着咱们家也有了识字的,爷爷还不定怎么出去晃呢。”

“老小孩都这样,赶紧的,不歇了,早点到了地方,早点也能安心,今儿可不是你姑父撑筏子,晚了人家可未必会等咱们。”

早年间老肖和方树根接触的那个河边石碓如今早不复原本的模样,有些被锤平了,有些被水泥抬高了,总之已经有了一大块的平地,河边上还多了一个三层厚实的竹筏子,这就是这边的山民通往对岸的交通工具了,即使往老肖那边去很有些逆水行舟的艰难,可到底距离短,即使再怎么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撑,也能顺利的过去。再不济还能直接到了对岸后,靠着人力拉纤过去,方便的不是一点两点,抓紧点一天就能走个来回,这自然被这边隔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山民视为最合适容易的交易点了。

“全子,这么又是这么多,你这是攒了多少东西啊。”

“又不是我一个的东西,还有村子里其他人家的货呢,都是不怎么值钱的,这两筐,也没有你这一背篓显眼,看看,这么多木耳,这是你家全部了吧,怎么,这是半点不留了?”

“马上都要出秋木耳了,这些还放着干啥,还不如都卖了,正好买点棉花回去,做两床新被褥。”

这岸边已经集结了五六个人,等着不远处方树根父子过来,还没招魂几句,这竹筏子就开始动了起来,这会儿河里水可不少,比冬日行驶难了点,不抓紧时间可不行啊。

等着到了老肖他们村子的渡口,时间上都快到中午了,看着岸边停着的五六条船,还有一溜沿河的屋子,就是方树根都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这才几年啊,看看,这里都热闹成这样了,果然人气还是挺要紧的,自打这里建了村子,那是一年一个样呢。”

确实,这里再不是往日的模样了,那简陋的渡口虽然看着还是那么质朴,没有什么大气势,可那渡口边上竖着的大石头上,红漆书写的石山渡,却十分明显的高告诉了所有人,这里已经有了名号,不再是默默无闻的野渡口了。

还有岸边的屋子,也不在只是食肆和客栈两个铺子,沿着河边,客栈已经往北又拓展了一个院落,多出了不下五个房间,最北面还有一处牲口棚子,也不知道这哪家船还能带牲口,可备着就是备着,时不时还真能用上,那靠着石山的一侧,因为地方狭长,没能建起什么正经的屋舍,可狭长的简单茅草棚商铺却多了不少,有皮货铺子,有山货铺子,药材铺子,甚至还多了个布料铺子,很是方便了周边的山民们,若是再加上进村通道后头老肖的连着铁器,建材,油盐什么都有的杂货铺,那这一个小小的集市该有的铺子基本都快全了。

当然了,这些简陋的铺子主人也很单一,多是村子里的有手艺的老兵,做的生意针对的人群也单一,收货基本对着山民,买卖对着的也是往来这边熟悉的小客商,真说起来,因为大家熟悉的缘故,挣得并不多,可单单是一个方便,一个齐全,就已经很难得了,再说了,挣得少,那也是挣了,倒是让村子里好几家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起来,渐渐也有了一些贫富差距,即使不那么明显,可也不再是刚来的时候那差不多一个模子的情况了,更符合寻常的村落的样子。

你说老肖的生意?说来老肖当初那杂货铺做这么杂,那也是没法子,谁让这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呢,如今专业人士接手开了点专业的铺子,做到了术业有专攻,对老肖而言,那反而是轻松了不少。好歹不再需要他动不动的,为了一点子零碎东西往城里跑了。东家要线,西家要油的,也很繁琐的好不。再说了,好歹铺子多了,往来的人也越发的多了,不说对面,就是自己这边西面山里的山民村落也常来常往的。如此一来,就他那个杂货铺,如今光是那些铁器,那些工具建材,也足够挣钱了,再有零星的什么锅碗瓢盆,种子调料,笔墨纸砚等等,每个月生意依然很红火,一个月挣上五两那是稳稳的。那他还贪心啥?

老肖不缺钱,五百多亩田地的出息,加上每年的辣椒,玉米,还有蚊香等东西的收入,再加上偶尔打猎的收获,比一般的小地主都滋润,和城里寻常商户人家的的家底都不差了。只是没那么招摇,看着不显罢了。既然这样,将一些小的,散碎的事儿放出去,那才是最合适,最划算的,人总不能什么挣钱的都抓在手里,懂得取舍,懂得抓大放小,也是一种智慧。

“如今这河边地方都没了,连着那芦苇荡里头野鸭子都跑了,若不是咱们机灵,前两年就将那通往泥潭地的那片石头给开出条路来,那一片孩子们连个下鱼篓的地方都快挤占了。老肖,看样子,这渡口想在拓展拓展,咱们就得往这通往村子的山夹道里琢磨了。”

感慨渡口变化的人不止是往来的山民旅人,村子里的什长们也在发愁,这不是又一次聚集在老肖这里,开始商讨上了,老肖能说啥?他又不是村长?可不知怎么,这些人还就是认准他了,或许是因为他在大营里头那个告身的缘故?或许是他让大家伙儿几家凑着分子在河边建铺子,退让利益让大家都得益的缘故?不管是那个缘故吧,反正如今老肖这威信是杠杠的,就是陆大郎这几个,也将老肖看成了原本的山民和这些老兵链接的桥梁,有点什么事儿商量都爱拖着他。

“铺子多总是好的,咱们如今这往来的人是越发的多了,周边的山民山村什么的也愿意过来,我寻思着,等着咱们这村子里的孩子们长大,这人丁再多些,这里以后说不得就是个大集市,就是成个镇子也未必不能,看看其他那些有渡口的地方是个啥样就知道了。”

“这话在理,凡事有渡口的地方都热闹着呢,就是那渔村,如今不也热闹的很?那里说渡口,都没咱们建的早,没咱们这儿像样呢。”

“若是真有成为镇子的那一天,那咱们这一辈子人可够可以的,都能写进县志去了。光宗耀祖啊。”

“那就建吧,别的不说,多几个铺子,那村子里的人也能多几家有产业的,免得都瞧着眼红了,像是石家,他们家的豆腐一向做的最好,若是开个豆腐铺也是好的。洪家的米酒烧的不错,做个烧酒铺子也能有不少生意,比在家卖像样…”

“还有金家,那木匠本事,开个木匠作坊也成啊。”

“对对对,咱们村子里本事人还是不少的,窝家里能有几个知道的?开了铺子就不一样了,说不得外头人都能知道呢,那生意能不好?”

别说,这些什长其实挺有心的,将自己管辖下的那些老兵的本事那是一个个摸得十分清楚,连着帮他们怎么置办产业都想到了,可见到底是同袍,这情分就是不一样,别的村子哪有这样相互提携的?不你争我夺就不错了。从这个角度看,这村子真的很不错,很团结,很有情谊。

石山渡啊,这是渡口的名字,石山村,是他们的村子,那是不是有一天这里也能成为石山镇?真是期待的很呢。

老肖微微的眯眼,他觉得似乎自己也多了几分干劲,难道说这就是理想的作用?有个目标,这日子过的都多了几分滋味。

第136章 方小苗的幸福生活

郑全几个上了岸,第一件事儿就是将自家的东西赶紧的卖出去,好换来银钱,选购自家急需的东西,步履十分的匆忙。住在客栈的好些小商贩眼见着他们匆匆的往各个铺子去,眼睛都有些发亮,好几个忍不住跟着,想看看,是不是能有什么新鲜的好货色。

郑全几个对着后头那些商贩那是看都不看一眼,不是他们心眼不灵活,不知道少过一到手就能多几个钱,而是他们在和商贩的交易中,永远都是属于吃亏的那一个。因为数量少,种类品质的差异,被压价压的想直起身子讨个公道都没理,甚至还有被骗的。时间长了,他们再傻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还是老老实实的卖给熟悉的店家更太平稳妥。

更何况,他们是真没那么多功夫和人扯价钱,谈分量,想要赶在天黑前回到家,这速度可不能慢了。要知道住客栈,吃饭馆都是要花钱的!这些不必要的开支,山里人可舍不得花。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家多干点活呢!

至于逛街?就这么一条街,几个铺子,还都是常来常往的熟悉地方,有啥好多看的?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地方,要用逛?

“老方,来,看看我这皮子,这可是这一个月里我猎的最好的。”

用碎皮子挂门口,权当招牌的茅草铺子里,郑全将儿子木杆子上的皮子小心的取了下来,往台子上摆,微微挑起的眉眼,怎么看都显出几分得瑟,看来他对自己这一次的皮子十分的有信心。

而这小小的铺子里坐镇的人,就是那个左手残疾的方小苗,别看他因为残疾,连着做农活都比旁人艰难些,可人家脑子好啊,人够机灵啊,看看,这都已经混到了铺子里当掌柜了,可见人本事不小。虽说这所谓的铺子十分的简陋,看着就是个草台子,可铺子就是铺子。好歹也有十来平米,好歹遮风挡雨,好歹比打猎更适合他这样的人。

竹木搭建的半人高的木台子上,皮子被展开,因为这本身就在门脸处,充当着半截外墙的关系,光线倒是足的很,方小苗细细的查看了一下毛色,揉了一把内皮,脸上也展开了满意的笑,对着郑全说道:

“你这鞣制皮子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比城里那些老皮匠也不差了,就凭着这一手,你的日子就不会差。”

有人夸赞自己的手艺,郑全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当着儿子的面,他到底还知道什么叫矜持,只是咧着嘴不说话,搓着手坐等方小苗算钱。而后头的麦冬,忍不住将这小小的铺子又张望了一遍,明明这和以前一样的铺子,这一次他怎么感觉好像大了一点呢?难道她看错了?

“麦冬,你看啥呢?”

“方叔,这铺子…我怎么感觉不对啊?”

“什么方叔,是方伯,我比你爹大一个时辰呢。”

“吵吵啥?嘴巴上说大有啥用?看看,我孙子都有了,你呢?那便宜儿子,铁蛋才6岁,你那独苗苗平安才两岁,这么一比,你说你比我大,真有脸!”

“干啥,这是欺负我儿子小是吧,怎么的,你这是准备让你儿子以大欺小?你有脸没?”

“你个混球,咋的,想打架啊。”

“哎呦,赶紧来看啊,老方和全子又要抄家伙了…”

说来也是巧了,方小苗和郑全那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事儿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被发现的时候,当时那真是震惊了周边不下三个村子,绝对是当年最大的八卦,甚至有些爱说笑的还忍不住瞅着这两人的脸,要帮着他们看看,有没有啥血缘。而方小苗这小子更夸张,明明早就不记得出生的时辰,连着当初成亲时候的八字都是随便写的,为了能比郑全大,居然死活给自己又提了一个时辰,这事儿弄的,两人为了个谁大的问题,每次说不上三句,就能打起来。惹出了不少的笑话。

或许也因为吵吵的多了,这二人如今的关系,你还别说啊,比一般人还真是更亲近几分,处的和自己亲戚也差不离了,也因为这样,麦冬对着方小苗那个随意啊,看着不对,就敢直接上去,将两个人扯开,半点不在意自己是小辈。充当和事佬的事儿做的那个熟练啊,都能评选一下最佳拐弯奖了。

“那个…方叔…伯,这铺子怎么收拾了一下?您给说说呗,让我也长长见识?我怎么好像整体宽敞了不下三分之一啊!这怎么整的?”

“看看,你儿子比你有眼力见,一进来就发现了,小子哎,眼神不错,确实多了不少,看看,看着后墙,看出什么不?”

“这,这是石头?不对,这是,石山?这是直接贴上山壁了?”

方小苗拉着麦冬,从后墙架子的缝隙里伸出手,往墙上摸了一把,顿时就解开了这地方扩大的秘密。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将这茅草棚子后头,靠着墙的地方,按照需要,将山壁给锤平整了呗。等着将两面的土胚墙在这么往石壁上一糊,这店铺自然而然的就往里延伸出了一截。至于屋顶?本就是茅草顶,要修整,容易的很,扯上张油布,山壁上凿几个孔,用木头订上,再茅草下抹上一层薄薄的水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原本放了后墙架子,我这进柜台只能侧着身子,如今好了,宽松的,看看,怎么转身都碰不到,还有你坐着这地方,全子,你就没发现?那墙角多了个箱子?”

“好家伙,你们这可真是会想法子,这么一点子地方,居然也能弄出这么些花样来,这铺子这么看,倒是越发的像样了。我说老方,如今你这也能算是店铺掌柜,半个东家了吧,这美的,说出去都体面。”

说起如今的日子,方小苗确实感觉美的很。当初刚退役的时候,他都发愁,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若非这几十年的兵营生涯,让他下意识的习惯了跟着大部队走,习惯了集体似的生活,或许在一开始,就绝望的活不下去了。

如今呢?媳妇有了,孩子有了,家有了,地有了,连着铺子也有了,虽然是和旁人一同合伙儿的,不属于他一个,可想想这每年的出息,想想一日比一日舒坦的日子,想想自己如今这做皮货的手艺,他就觉得未来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这么个小地方,也就是混口饭吃呗。”

“看看,不实诚了吧,明明高兴的很,脸上都显出来了,我说,你又不是文人,干嘛学那些虚不拉几的。对了,你家铁蛋你真准备送去读书了?那可不少钱,你真舍得?”

对于方小苗对那继子的好,郑全每次听到都忍不住为这个不是兄弟的兄弟点赞。恩,或者说,这些老兵都是好样的,在好不容易有了媳妇之后,即使有了亲生的孩子,对着这些大半都已经懂事,知道身世的不是亲生的孩子,依然十分的照顾。送去读书上学的也不在少数。

可那都是其他人,方小苗可是个残疾,本就日子比其他人难些,更不用说还帮着养那媳妇的前婆婆呢,当时为了在边上给这祖孙两个建个独立的小院子,欠了多少人情?多花了多少银钱?日常又多了多少开销?如今这要是还送孩子读书,那负担该多重?郑全都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好歹喊了我几年的爹,家里平安生下来之后,不管是平安娘坐月子,还是后来带孩子,顾婶子都没让我操半点的心。如今我日日在这边看铺子,平安娘要顾着田地里的活,家里的事儿,洗衣做饭带孩子的,说起来也得亏有了她,不然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要我说,我娘就是还在,也就是这样了,我能不见情?再说了,铁蛋也懂事,知道带着弟弟,闲着还知道挖野菜贴补家里,这样的孩子,我若是不多替他想几分,自己都觉得过分。”

话说到这份上,郑全也忍不住跟着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那顾婶子虽然年纪不小,看着负担是多了些,可人家也不是白吃饭的,一心帮着过日子,还承担了不少的家里琐碎活计,啥都替你想,图的是啥?还不就是想你对着人孙子好些?

看看那孩子,眼见着就要大了,哪怕不是亲生的,这么些日子一起过下来,再生分也变亲近了,既然当了一家人,那总也该替孩子想想未来的出路。

村子里因为当初那集体婚礼一般的折腾,这样的拖油瓶孩子几乎每家都有,这绝对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若是没自己的孩子,将继子权当防老养着的也就罢了,就当亲生了,可其他的呢?

老兵们如今几乎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此一来,问题来了。这些孩子作为别姓血脉,再怎么养着,亲着,在有亲生的情况下,那是没有继承权的,所以家里的房子地都没有他们的份,那么将来他们该怎么求生?总不能丢出去不管吧,就像是方小苗说的,好歹喊了这么些年的爹了,总要为孩子负责。

舍不得亏了亲生的,那自然只能往宽里想法子,送出去给什么铺子当个学徒,真说起来还是不错的,多少人家靠着这法子,一二代人就一家子翻身呢,可若是有个万一也很容易给人落下话柄。继子难当,继父难道就好当了?那是每一个决定都要寻思好几遍才成啊。

好在如今这村子里有学堂,让他们有了体面的选择。让孩子学了字,学算账,以后出门去城里当伙计账房,寻个体面点的差事,这或许是对这些寄人篱下的孩子最好的安排。

郑全脑子本就活络,听着方小苗的话,设身处地的那么多想了想,那是什么都清楚了,有心劝说点什么,却也一时不知道该寻什么样的话头,最终不过是摸着脑袋感慨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好歹如今你再不是孤魂一般的一个人了,这老的老小的小虽然看着养活不容易,可家里多热闹啊!就是你家平安,那也算有兄弟,将来也不至于没个臂助。就是你也一样得益,说不好听的,有个头疼脑热的,好歹也有人端茶递水不是。”

你别说,这么一劝还真是说到了方小苗的心坎里,咧着嘴高兴的点头说道:

“可不是,也不用等我头疼脑热了,就是如今,我这看着铺子有生意来不及回家吃饭的时候,那送饭的活计都是铁蛋做的,这样一想,我如今这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好,早年刀里来火里去搏命的时候,哪里能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这话说的,连着后头的麦冬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要这样算,自家爹那福气岂不是好的都能上天了?在家就差每当老太爷了。还有自家那吃奶的儿子,哭一声一屋子人哄,这福气更大,哦,也对,谁让自家如今四代同堂呢,可不是大福气嘛。

当然了这些也就心里想想,麦冬当着自家老爹的面,那是权当自己没带嘴的,只竖着耳朵听,正想再听上点什么八卦,门口就传来了好些的娃娃声,探头往声音来处一看,好几个拎着篮子的孩子正从村子里出来的山夹道,往这一溜铺子的方向走。若是再细看过去,走在中间的那个,可不就是刚才说到的铁蛋嘛,看看那小子一身干净的,只带着小补丁的衣裳,梳理的整齐的头发,红润带着点肉肉的脸蛋,还有拎篮子的松快模样,就知道身子壮实的很。还有那和人说话时爽朗的憨笑,走路时挺直的脊背,可见这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爹,吃饭了。”

隔壁山货铺子里正在点数的男人一听喊声,显然被打断了进程,转头看着那不过七八岁,满脸无辜,一个劲的往上递篮子的孩子,连个责备都说不出口,只是叹了口气,接过了篮子,摸着孩子的脑袋往里走。

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麦冬突然感觉心中十分的酸软,明明不是亲生的,可看着真的很亲很暖。

“爹,我来了。”

这会儿铁蛋也走进了皮货铺子,那娃一边和方小苗说话,一边对着郑全父子咧着嘴笑了笑,等着方小苗接过了篮子,还凑过来好生的喊了人,手脚勤快的给郑全父子倒了茶,这招待的,比方小苗都周到,怎么看都是礼貌懂事,十分惹人喜爱的模样。

“这是你奶做的?你娘吃了没?”

即使方小苗和郑全不客气惯了,看着自己居然忘了给客人上茶,连个孩子都不如,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这父子坐下歇着喝上了,忙拽住了铁蛋,用问话转移自己的不自在。

“我出来的时候,正给平安喂饭呢,爹,娘让你晚上早点回去。”

“知道了,对了,我今儿收了二十张山鼠皮,你拿回去,让你娘给你奶做个坎肩,有多的在做双鞋。”

“奶估计不肯要。”

“你就说,这比冬日得了风寒吃药便宜,她肯定就要了。”

“哎,知道了。”

郑全父子听着,眼神带着几分柔软,这样的一大一小,说是亲父子估计也有人信吧!所以说,方小苗这日子过得,真的很不错!

第137章 轮回(完结)

老肖的日子总是忙碌再忙碌,似乎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忙不完的事儿,这不是,刚和村子里的一把手们商讨好有关山夹道建立新铺子的事儿,开始忙乎着建起来,那边又有人来询问,村子南面围墙外头能不能开地的问题。

说来也是,这村子里五六十家人家,刚开始的时候,一家三亩地确实是不错,加上有玉米这个大杀器,足够一家子吃饭的。可人的欲望却会随着时间增长的,眼见着家里人丁开始增加,那个当家男人不想着多攒点家底?再加上村子里多了十来头牛,耕种开始变得省力不少,哪个愿意浪费这么好的条件?所以想着向外扩展,再多添点田地什么的也是常理。

“咱们南面那山石头偏多吧,这也能开出地来?”

肖海涛一边做着功课,一边和自家老爹八卦,你这是准备接手下一任村长了?咋什么都关心呢?

“靠着咱们这一边的是石头多些,不过另一边的南面倒是还成,有几块缓坡估计能开出五六十亩地。要是好好规整一下,在几处合适的地方划拉点散碎的做成梯田,那就是百亩也是有的,虽然是山坡地,用水是难了点,可总比没有强,种玉米也合适。”

这个玉米再怎么高产,土地的数量在这里摆着,确实是少了些,也怪不得大家伙儿着急,要是那边能开出来,大家伙儿匀一匀,每家多上两亩,有了这五亩确实能让人安心不少,就是老肖也有点动心。忍不住寻思,自家那五亩坡地的边上能不能也跟着整整,哪怕是多一亩也好啊,到时候给方言那孩子,那样的话,有地有铺子,自己撑起个家也就容易了。

啥?为啥给方言?对于一个身价有了五百亩水田的人来说,那也算是事儿?手指头缝漏出来一点点,都比这些多,将这原本方队正帮忙分的给方言,又有啥不信的?全当自己给的聘礼了,团团那么个贴心小棉袄,比这可值钱多了。

“爹,你说,要是番薯…”

“闭嘴…”

正胡思乱想的老肖一听肖海涛压低了声音的询问,立马就回过了神,难得眼神锐利的瞪了儿子一眼,四下里瞧了瞧,见着没人,这才小声说道:

“你后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有玉米这么一个就已经够打眼的了,要不是当初咱们是当着陆大郎几个的面拿出的玉米棒子,若不是一开始就扯着他们一起种,你以为,现在能这么安静?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出来个谁也不知道的高产粮食,谁知道会不会被神神道道的人牵扯到什么事儿上头去?咱们不求什么名垂青史,也不求高官显贵,这样冒险的事儿想也别想。”

难得老肖这么严肃,肖海涛也忍不住慎重了起来,垂着头细细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是我大意了,爹,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心里有数才好,对了,南面那山,如果要开地,那以后你们打猎什么的,尽量少去吧,再想弄到好东西,就该往里头走了,这才几年的时间,那些大东西未必都走干净了,还是小心些的好。”

过了这么几年,虽说一开始那些老兵们都是靠着打猎来补贴家计,可随着种地收入平稳,渡口的生意越发的好,年级上去些的老兵慢慢的就把打猎的事儿放到了后面,成了十天半个月才走一趟的打牙祭,混肉吃的琐碎事儿,不在全力以赴,如此一来,打猎的人少了好些,这么一来对着南面山里的威胁也少了,倒是让那山里的动物们很有些逃过一劫的庆幸。

可与此同时,下头一点点长大,开始进入热血年级的青少年们却开始迸发出打猎的热情,好像不会打猎就算不得是山里的娃,就没有男人的激情了一样,将老兵们教导的拳脚恨不得全用到这上头去。若非上头还有人约束着不让往山里去,这些脑袋一热就容易冲动的孩子们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呢。

原本老肖属于那种放羊的家长,他知道自家孩子心里有数,就不怎么多管,可这会儿也忍不住多了嘴,生怕自家孩子也凑热闹。

“我又不傻,那里不知道小心,再说了,如今要吗不去,一去就是一帮子,还多半是跟着几个叔伯一起,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对了爹,齐爷爷家的小叔要成亲了你知道不?还有王学文,好像也想在年前将他和沈婆婆家的姐姐把婚事办了,咱们这村子里这是又要办喜事儿了。”

不想和老爹商量这打猎的事儿,老肖立马出卖几个伙伴的八卦来转移话题,你别说,这一招还挺好使,老肖一听就拍着大腿喊道:

“我说呢,这些家伙,怎么这么急吼吼的,一会儿是要建铺子,一会儿是要开荒地,原来症结在这儿呢。这是眼瞅着下头一个个的都要成家立业了,想给孩子们攒家底呢。”

“这才几个铺子?怎么够分?”

“傻了不是,你看看前头渡口的那几个,有几个是一家子开的?几个是合伙的?再不济,也不是所有人喜欢铺子的对吧,开地还在后头跟着呢,开铺子的人必定是要将地给被人租的,那又是一笔收入,这样算起来,能差多少?就是再不济,比以往只怕也能多上两成的收入。”

“要这么说,齐家的小叔估计肯定是租地种的,上回还说自己算账都慢别人一半,没那个脑子,这都要成亲了,想要多养活个人,可不就是要多种地了嘛。”

“可不是,一转眼,都三年了,他家从吃不饱,穿不暖,到如今能娶媳妇进门,真是不容易啊。王学文那小子也不错,山货铺子的分拣,他一个人就能干一半,能干的很,以后必定也是个当家的好手。”

不说不觉得,这一说,老肖的脑袋像是一下子开窍了一般,忍不住和儿子两个将村子里差不多年级的都扒拉了一遍,算着算着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说起来从今年开始,需要操心婚嫁的都慢慢的多了起来,这样一算,自己村子内部解决基本没可能啊,那岂不是说又要开始往外头巴拉媳妇了?那这样下去,自家这村子以后会有多少人?

“儿子,这样算起来,咱们家是不是也该做做准备?你也不小了,还有保柱,哪怕是为了将来打算呢,也该好好盘算一下了,对了,那五亩山坡地,我寻思着给保柱,以后也能多点底气,他娶媳妇也得往外头找,没点家底,人家可不愿意,等着油坊建好,一个铺子,一个宅子,再加上那些地,这样也算是能撑起一个家了,你看怎么样?”

“成啊,爹,这事儿你做主就成,不过,娘那里…万一你要是老骥伏枥的,在给我添个弟弟…”

“什么叫老骥伏枥?你爹我才几岁?正当壮年,真是不会说话。放心,这家你爹我做的了主,你娘能说啥?再说了,咱们家家底厚实,就是真再有个娃也不怕,等着生下来,到大了娶媳妇分家的,那得多少年?就外头的五百亩水田,这么些年还怕攒不下点田地来?就是在村子里划拉不开,那别的地方呢?”

说到村子里划来不开,老肖的眉头又是一皱,忍不住将周边的地势又算了一下,心下忍不住吐槽,怎么这周边楞就是石头多呢,害的他们想开发点田地都那么难。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这都是平地良田的,当年也不会成为山民的地盘,也不至于让老兵过来建村没有半点阻碍了。

“还是咱们这儿能开荒地方少啊,不然怎么也能再多寻摸点田产来。”

正说田产呢,为了田产的事儿来寻他的人又有了,这一次是陆大郎,一进门的吵吵的厉害,将肖海涛赶出了屋子之后,和老肖两个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让肖海涛在门口运了半天的气。

一商量大事儿就不带我,我好歹也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受待见呢?哼,让你们开小会,在怎么凑着不说,这只要是大事儿,后头总能摆出来。

你别说,肖海涛想的还真是不错,不过是四五天的功夫,这事儿就谁都知道了,还能是啥事儿?既然是田产的问题,那自然就是陆大郎在看到村子里的人继续开荒眼红了呗,就想将自家山周边也开发开发,如今他可不是山民了,户籍可是在村子里的,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拉不下他不是。

陆大郎自家住的这山,比老肖的强,却也没强到哪里去,毕竟当初哪怕是为了安全考虑,也不可能寻那大东西容易寻上的山头住不是,而大动物看不上的,自然是相对贫瘠的地方了,这样的山,多半是树木稀少的,那么自然石头也多,想开发田地实在不容易不然陆大郎早就玩种田了。

也不至于几代人就收拾出一二亩的零碎。可如今不是往南开发了嘛,那他这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他家南面那山还是有地方可以开地的,只是若是只有他这一家,那玩意快丰收的时候来群野猪什么的祸祸可怎么好,他可不想受这样的打击。所以他就想着是不是拉着村子里其他人一起,若是开的地多了,守田的自然也多,那安全上可就有保证了。

他这样的想头,你说村子里人会有啥意见?那绝对是双手双脚赞成啊,当初不往那边发展,不就是怕陆大郎多想,以为他们侵占他的领地,影响他狩猎范围嘛,这会儿人家自己愿意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轰轰烈烈的大开发走着…

所以啊,等着到了第二年的开春,若是隔上一二年过来的老人再走进这村子,您就会突然发现,这村子变化太大了,一眼望去,那田地延绵的,好像走进了另一个地方,再不复当初原始森林一般的模样。就是老安他们也感觉变化十分的大,那早年需要走好久的路,好像也不在那么的漫长,从村子里出来,没有多久,远远的就能看到田地的模样,这让老安忍不住对着跟在身后的山药感慨:

“咱们这终于不再是偏僻的地方了,咱们也不再是人家嘴里的野人了,看看,这田地,这村落,儿子,有生之年,若是咱们的村子能有这石山村一半的规模,爹死了也放心了。”

“爹,你说啥呢?别瞎扯,咱们村子挺好的。”

“那是这几年,以前可没那么好,每年都有人死在山里,有什么好。都是早年山里打猎损耗的太大了,一代代的,死了多少人?看看这田地。若是能安安生生的种地,这会儿人丁不会比这边差,好在以后你们有机会,有机会过上安生日子喽。”

说话间,老安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如今他常年在两个村子间走动,早不再是呐呐的不说话的模样,变得开朗了很多,连着陆大郎都说他多了人气,可不就是人气多了嘛,如今这边这么热闹,连着山里几个靠的近的村子,也热闹了起来,婚嫁往来的,再也不是那寂静的能让人窒息的冷清了。

山间的青草摇弋着翠绿的身姿,明明是夏天,却舞动出了春天才有的希望。

“哇哇哇…”

随着村子里孩子的陆陆续续的降生,随着村中老人的逝世,生老病死,在这个新生的村落中演绎出最最寻常,又最最不凡的轮回,千百年间从不停歇的轮回。

第138章 肖海涛番外

每年的春季,冰雪消融的时候, 石山渡总是会陷入难得的平静, 毕竟这地理环境摆着, 经过了冬日的河水渐枯,到了春季, 上游各个支流雪化后奔流而下带来的不仅仅是充足的水量, 也有水流的喘急,这可不是什么好行船的时候,下游逆流而上的更是艰难,自然过来的也就少了。

只是这一年似乎分外的不同, 才二月份不到,老肖家的船就已经整装待发, 渡口上还有不少的人在送行,一个个的, 或是面带期盼,或是眼含羡慕。还有几个明显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山药啊,你跟着海涛啊, 别怕,考不上也没什么。”

这是老安?这是说山药要去考试?可你这话是不是太那个啥了?哪有没考就想考不上的?别说是边上的人忍不住要拉扯一下老安的袖子了, 就是山药这会儿也有点懵逼。嘴巴哆嗦了半响,才说了一句:

“爹,你能喊我安泰不?我有大名。”

这刺挑的, 立马老安啥激动都没了, 只剩下一个瞪眼,

“喊了这么些年了,咋改?知道是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