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雷磊倒是惊了。
“这么远,你能看清上面写的字?”他连笔都差点没握住,“你是随口说着逗我玩的吧?”
“你自己眼神不好怪我?”
赵军不干了,把苹果核拿纸巾包了往背包里一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要不要打赌?”
“什么?”
“要是那是瑞晶制药,这几天你自己跑,我偷个闲。”
赵军笑眯眯地:“回公司的时候你给我发个短信,我就跟你一起回去。你别在张经理那拆穿我?”
雷磊无语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打赌,是不是都无所谓。”
“你这人,真没意思。”
赵军见雷磊不打赌,耸了耸,低头打开了手机地图。
他两指一划,将目标地块东边的地图放大,指给他看。
“呐,这里!这里是不是制药公司?”
雷磊狐疑地伸过头,看到上面的名字,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你那是什么眼睛?我视力已经很好了,你能看那么远?”
“哪里哪里,我不是体育生么,身体素质肯定要比你好些。”
赵军嘻嘻哈哈着拿起手机,指着他那个本子说。
“你这个是不是不用画了?”
“什么?”
赵军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雷磊,摇了摇自己的手机。
“现在用地图随便查,你还画什么?都什么年代了!”
雷磊没理他,继续按照方位画着自己所见的一切,只有在不确定细节的时候,找赵军打开地图看一下对照着确认。
这般写写画画,赵军陪他耗了一个多小时,正在他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雷磊把本子一合。
“周边没有大的商业体,但是有很多高尖端的制造公司和高端写字楼,人群不够密集,商业也较为分散,如果拿下这块地,可以有许多切入口进行宣传。”
雷磊以前是做营销策划的,下意识反应是该如何“推销”这块地。
“但正和你说的一样,这里要做住宅太浪费了,而且也没有像样的配套。如果有住宅项目的话,所有商业配套得自己招商和配套,我们公司以前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方向。”
“所以我才说,童总心思不小啊。”
赵军不再嘻嘻哈哈,神色认真了起来。
“而且我要是张经理,我也会向公司力推这块地。”
“废话,鬼都看得出这块地不错。”
雷磊翻了个白眼。
“不是因为这块地的位置好条件佳,是因为公司要拓展新的方向,肯定就少不了市场数据的支持。一旦真的商住结合,我们市场部会更加受到倚重,从现在这么一个尴尬的部门,变得越来越重要。”
赵军认真起来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张经理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想的到这方面。要是拿下这块地,童总和张经理在公司里的话语权都能得到大大的提升,所以我才说,张经理肯定会推这块地的。”
“哦。”
雷磊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在速写本上添了“招商”两个字而已。
“不过,我会向张经理建议,不要拿这块地。”
赵军面朝平静的湖面,幽幽地说。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赵军之前分析时候的“逼格”太高,语气又太过意味深长,雷磊居然不由自主地问了。
“当然是因为…”
赵军转过头,露出一个“你笨啊”的表情。
“拿了这块地,以后我们要忙死啊!”
第54章 走投无路
雷磊和赵军去的是风景宜人的湖西区, 而陆春来带着江山去的,是位于新城和老城交接的A地块。
A地块可以说是四块地块中最不被市场部看好的地方。且不说这块地还没有进入拆迁阶段, 仅仅是这块地周边的环境,就让人觉得难以适应。
“江山,小心脚下!”
陆春来看着江山一脚就要踩空, 连忙提醒。
可惜已经慢了, 江山那一脚已经踩了下去, 直接踏进了一个小泥水坑里,溅了自己一身的泥。
“没事吧?”
陆春来担心她崴了脚, 关心的问。
“没事。”
江山看了看周围明显是违章搭建的两层、三层小楼,叹为观止道:“我们市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一直以为只有乡下有这种自建楼…”
和见多识广的本地土著陆春来不同, 江山家是江山到这里读书后才在本市买的房置下的产业,她平时并不爱往外跑, 熟悉的地方也就那么点。
来的路上, 江山已经从开发部和网上查了不少有关这块地的信息, 也包括本地论坛里周边居民对这块地的评价。
但即便如此,真到了现场看到了这周边的环境, 她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这片地位于老城区和新区的交接地段, 搁以前,它就是城外,搁现在,它又差一点点就属于新城规划地带。
正因为既不属于老城区, 新城区又不要, 久而久之, 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了,医院、学校、集市,无论是什么样的规划,到了这里都要绕个圈,独独把它空出来。
因为在这里住接受不了像样的教育,生命健康也得不到保障,在这片城外村中的住户一个一个的搬走了,只剩下一些住惯了不愿意离开的,和一些实在没能力离开的住户。
唯一的好处是这里没人管,几乎家家户户都起了二层楼、三层楼,前面圈出了院子、后面修上了花园、菜地,明明是一片八零年左右的平房,硬生生给修的像是农村里才有的独栋小楼。
“为什么这块地也会备选?”陆春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伸出手挡住身后的江山,眼看着一大群狗互相追逐着从面前狂奔而过。
“这地方能有什么开发价值?”
“根据开发部到的资料,这块地因为太有碍观瞻,被上次下来视察的领导点名批评了,要作为市里的重点改造项目进行改造。”
江山翻看着手中的笔记,“这块地其实挺规整的,只是被这里的居民修的七零八碎,真正有宅基地和产权的人家其实没有多少户,大部分是违章搭建。市里准备将这里推平,从中间修一条路,连接新城区和老城区…”
她说到这里,陆春来就懂了。
一旦路通了,这里就会变成一条交通要道。现在这条通往新城区的路还是十年前修的,车道比较窄,如果这边进行重新开发,新城区来往老城区有两条路就不会那么堵了,而且这边新路会更宽些,说不定能比那边还要繁华。
这样,沿着路两边开发的地块价值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有政//府背书,新建地产项目也不会变成新区老区互相推诿的地带,而是会成为两边都争抢的香饽饽。
“这些资料是开发部的人给的内部消息,要修路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所以这块地现在还没有开发商介入。开发部将这块地列入备选,是希望公司能从拆迁阶段开始就介入项目,借着本地企业和协助政//府的优势,在拿地阶段得到优先权。”
江山摇摇头。
“但是张经理好像对这块地没什么信心。她说靠上面喜好的政策是充满变化的,今天迫在眉睫要整顿,明天说不定就又闲置在这里了。如果路不能修,这里还是一块死地。”
“张经理说的没错啊。”
陆春来看着两侧层次林立的小楼,眉头皱得死紧。
“如果公司从拆迁阶段就介入,别的不说,和这些拆迁户就有的扯皮。”
根据房产局和土地局调出来的资料,这片原本属于“十里村”的地上建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没有产权的,就算推掉了也补偿不了什么,可架不住人人都违章搭建了啊…
地上那么多泥水坑,就是被修房子时进出的货车和重物压坏的,而且两边的院子都修的很大,就像是竞争似的,你修的大一点,我家就更大一点,很多路连江山这么瘦的姑娘都只能堪堪走过去,更别说陆春来了。
江山刚出校门,没什么社会经验,陆春来却明白的很,但凡这个地方的人是讲道理有公德心的,在修房子的时候都会费点水泥砖头什么的把门前的路也稍微平整一下,建院子的时候也会多空出点地来供人行走。
可现在路这么破,又这么窄,摆明了这里的人大多是死占便宜又不愿意付出的,这样的人最难说话,要想推平他们的房子拆迁?
等着被扒皮剔骨吧!
两个人在规划红线区域里绕了大半天,期间惹起无数鸡鸣犬吠,才堪堪走完了一半。
也难怪要在这里规划一条路,真的走通了过去,才发现这片像是迷宫一样的房子两边其实都通往主干道,只是被这些密密麻麻的房子遮挡了以后,谁也不关心这后面是什么,更不会从这种地方“抄近路”。
陆春来心里对这块地更打“叉”了。
这么明显的枢纽地段,这么多年都没拆迁,住在这里面的人有多麻烦,可想而知。
别的不说,这里几乎家家养狗,还是那种大狼狗。也幸亏江山胆子不小,换成个娇气点的姑娘,看到那么多大狗死命吠,根本就不敢穿过来看看。
两人沿着规划位置边走边观察周边环境,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春来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可一回头又没看到人。
几次突然回头后,就连江山都察觉到不对了。
“怎么了?”
江山停下了脚步,转头看身边的同事。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陆春来是当兵的出身,有些事情比平常人敏锐,“这里地方乱,很多都是外来的租户,我们得小心点。”
江山一下子就愣住了,后背直冒凉气。
“你说…”
“别停,继续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往东边走。”
陆春来怕江山露出破绽让别人先动手,强忍着心底的惊慌继续对周边的房子指手画脚,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还在本子上写写记记。
“要不,我们打电话报警?”
江山问,
“来不及了,如果真是惯犯,我们一掏手机他们就会冲出来你信不信?”
陆春来摇了摇头,强装镇定。
遇见这种事,莫说什么经验都没的江山,就算是赵军、雷磊这样的汉子来了,一样犯怵。
这破地方偏僻脏乱,里面又跟迷宫似的七拐八绕,还到处都是坑,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之前陆春来为了勘探地形记住了一个出口位置,连逃都逃不出去。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走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重,越来越多,江山用余光往陆春来那边看去,只见他额间布满了汗珠,可想而知心理压力有多大。
“江山,等下如果遇见是劫财的,咱们就把钱都给他们,你别犯傻知不知道?”
陆春来嘴唇翕动着,看似在闲聊,说的话却让江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碰到这种损失,公司不可能一点都不补偿的。什么都没人重要。”
“嗯…嗯,我不犯傻。”
她哆嗦着点头。
江山虽然答应了,可陆春来还是担心地看着身边的江山,心里还有更多话没敢说。
住城中村这种地方的,大多是没钱没势的人,更多的是没钱租像样房子的外来人口,绝大部分还是单身男人。
虽说现在是光天化日,可江山这么漂亮,又年轻,万一有人铤而走险呢?
要是搁在以前,他一个打三四个不在话下,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之前又是开酒店的,陪酒试菜的,小肚子出来了,体力也不如年轻时候了,也不知道能斗几个小年轻。
“江山啊,万一,要真有什么万一…”
他咬了咬牙,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傻。
“等会要真有什么事,你不用管我,先往东边出口跑,你先跑出去打电话报警,再找人来帮我…”
“陆哥?”
江山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眼眶都湿了。
“你别吓我陆哥!要跑一起跑!”
“得了吧,你留在我这里还是累赘,真打起来,他们抓了你,我就得放弃抵抗。电视剧电影都看过没?那些弱智一样的女主角都是这么坑男人的…”
陆春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跑了,他们顶多把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我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玩意儿,我每个月钱都交媳妇,身上私房钱不超过五百,损失不了什么。听我的,等一会儿死命跑!”
这一刻,他庆幸之前提醒了江山这里可能是破路,让她来之前穿双球鞋。
否则,要是穿着小皮鞋,这种坑坑洼洼的路,没跑出去先摔死了。
两人边说着边往东头走,眼看着再穿过一条小道,那一头就是大路了,两个人抱着最好的希望,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他们的脚步一快,身后跟着的人似乎也焦急起来,从偷偷跟着变成明目张胆的跟着,从疾走变成小跑,更有一人对着前面的陆春来和江山叫道:
“喂,那两个,给我站住!”
没敢转头看,陆春来怕泄了最后一点胆气,只伸手将江山往那条小路一推,冲着她的背影大吼:
“跑!”
江山从被推的那一下眼泪就涌出来了。
她的鼻子酸涩地像是要炸开,虽然眼前被泪水染的一片模糊,可还是牢牢记着陆春来的话,拔腿就拼命往前跑着。
跑!
跑出去报警!
跑出去找人帮忙!
江山使出比上学考体育还快的速度,像阵风般疾奔。
她隐约听到身后陆春来叫了声“你们干什么”,然后是嘈杂的脚步声和追赶声,此时她的牙关已经害怕地咯咯打响,好在面前已经是那条小道了…
“别让那女的走了!”
随着身后带着浓重本地方言的一句喊叫,小道旁一处院门被人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的男人,探出脑袋看发生了什么事。
当看到江山正没命往前跑,那人几乎是反射性地上前拦了一下…
把路堵住了。
江山绝望地回过头,只见身后的陆春来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正伸手夺着陆春来手上的本子,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陆春来一边咆哮着,一边用手臂格开他们的动作。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被堵住生路的江山不知怎的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勇气,抬起手上装着各色资料的挎包,使劲朝着堵住他路的男人头上砸去!
“你给我让开啊啊啊啊啊!”
“大柱子别让她跑了,他们是来登记拆迁的!”
“嗷呜!!”
第55章 内外之斗
在一阵真正的“鸡飞狗跳”之后, 陆春来和江山心有余悸地坐在了那个叫大柱子的中年男人家中。
他们不去也不行, 对方人多势众, 而他们只有两人。
接过了陆春来递来的名片,听完陆春来说明来意,站在他们面前的几个汉子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误会, 都是误会!”
之前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青年似乎是这些人的“主心骨”,见江山和陆春来频频看向门口,生怕他们跑了去报警, 磕磕巴巴地说明了他们没有恶意。
原来这里很多年前就传闻要被开发, 可惜传闻一直都只是传闻, 这块城中村还是一直被闲置着, 成为没人问津的死地,于是他们这些老居民也就死了能搬出去的心, 一个个将家里加盖、修葺, 弄得好住一点。
因为年轻人都出去了, 留下来的都是没有什么野心的老居民,房子修起来也只是租出去,几乎每家每户多搭盖出来的部分都是出租的。
只是从去年起,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些外人,开始在这边转悠, 想要买他们的房子,一开始还有人不明所以, 见他们给的价格合适, 把他们当成“冤大头”, 便把这里的破房子卖了,拿了钱到一条马路之外的小区去买了新房子。
这些外来者买下了房子,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加盖、扩张。
他们比这里的老居民有钱,又完全不顾这些邻居们多年来形成的“潜规则”,将院子修的极大,恨不得连路都不给人走了,又因为不经常在这些房子里住,还纷纷在院子里建了狗窝、养起了恶犬,用来看家护院。
这一来二去,原住民和外来者的摩擦越来越多,特别是恶犬伤人和夜晚咆哮不止的情况让人最为厌恶。
住这里的有不少是流动人口,那些租户原本租这里是因为价钱便宜又还算清净,结果这么一来,原本的租户、尤其是女租户们一个个都退租离开了,这里的原住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更加怨恨这些外来者。
直到前不久,在社居委上班的一户老居民得到了消息,说是去年有个大领导来“微服私访”过这里,对这里的环境十分不满,市里终于准备要加大力度全面整顿城中村了,其中就包括这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有外来者愿意买他们这里的破房子,又这么肆无忌惮的加盖。
“你们这里的房子能自由买卖?不是宅基地?”
听到他们的解释,陆春来都吃了一惊。
这种城中村的地一般都是集体用地,转让房屋和土地要通过集体组织批准才可以。这也是开发者和政府对拆迁城中村工作最棘手的原因之一。
这些集体用地上建起的房子往往加盖的夸张无比,拆迁补偿的数字也是天文数字,而且被拆迁方通常拉帮结派的加大价码,漫天要价。
但如果是私有地就不一样了,那是要严格按照政府标准来的…
“几年前,我们这里宅基地数量超标,后来分户建房了。分出去的就是私房,之前的宅基地不少归还了集体再分配,所以这里有的是宅基地,有的是私房。”
被江山打破了头的中年男人捂着头解释。
“之前卖掉的那些,就是年轻人后来分户盖的私房。”
听说这里居然有大量私房,陆春来顿时精神一震,抽出笔来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时地问着一些问题。
“你们真的不是拆迁办来记加盖的?”
被打破了头的中年人担心地看了眼陆春来,狐疑地问身边的江山:“如果不是拆迁办的,你们记这个干嘛?”
“你们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们是拆迁办的?”
江山看着大柱子的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因为你们这么急吼吼的样子,才把我吓到了,还以为你们是抢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