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皇城魇】-二

不及展昭拦她,端木翠已弯下腰去,一手抓着缸沿,另一只胳膊直直探下水去,那缸起码有半人多高,她捞了一回没捞着,又往下探了些,卷到肘上的衣裳一直湿到了上臂,几缕长发亦浸入水中,展昭看得直跺脚:“好好地你跟鱼较什么劲儿!”

公孙策和张龙亦好奇地张望过来:“展护卫,端木姑娘忙什么?”

展昭转向这边,一句“捞鱼”方出口,身边腾起巨大水花,与此同时,是重物入水的声音。

展昭被水花扬了一头一脸,反应过来之后,顾不上其它,伸臂就往缸里捞,挨着她腰之后,另一手握住她肩膀,臂上用力,将她带出水面。

端木翠抬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水,居然没有出水缸的意思:“我会避水的展昭。”

展昭一时无语,眼角余光瞥到张龙和公孙策目瞪口呆的模样,忽然就来了气:“我管你会不会避水,快些给我出来。”

连公孙策和张龙都听出他语气不对,更别提端木翠了,她心中咯噔一声,扶着缸沿不动:“哎,展昭,你气什么?”

展昭见她从头到脚湿了个遍,还一副不以为意闲庭信步的模样,面色一沉,松开扶住她的手,转身就向外走。

端木翠见他非但不接茬,还甩手就走,心下也来了气:“哎,展昭!我下水又关你什么事了?”

展昭一声不吭,径自开门离开,端木翠瞪着虚掩的门半晌,转头看公孙策:“他气什么?管天管地,他还管得着我进水缸捞鱼么?”

语毕,哗啦一声,重新坐回缸里去了。

公孙策和张龙面面相觑,半晌小心翼翼凑过来看,缸水原本只大半,经她这么一坐,竟险些溢到缸沿,透过一漾一漾的水面,隐约可以看到她抱着膝盖倚着缸壁坐着,公孙策心中喟叹:果然是会避水的,避水的功夫还相当不凡。

两人突然间就闹了别扭实属始料未及,不过正事还是得办,公孙策敲敲缸沿:“端木姑娘,有要事同你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半晌不见回答,以致公孙策一度质疑水这种介质的传声效果,思忖着她不愿出来,自己是不是还得拿瓢儿将缸里的水给舀干……

“有话说。”

看情形,她没打算出来,公孙策心中叹了口气,长话短说,将事情交代了一遍,期间,那条鱼儿在端木翠面前游来游去,买盐兼打酱油N次,见端木翠浑无找它茬的意思,委实是心花怒放欢欣鼓舞。

端木翠声音懒懒,听起来并不热衷也不抗拒:“全凭包大人安排便是,什么时候入宫?”

事情就这样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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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是两天后的入暮时分到的,先把端木翠接到开封府,然后同包拯的轿子一起进宫,等包拯的空当儿,端木翠倚着轿窗捻帘子玩,把好好一块平展展的窗帘布儿捻的跟麻花似的,正捻的起劲,眼角余光觑到包拯一行过来,目光儿再一溜,溜到一身绛红官服的展昭身上,面色一沉,二话不说,把窗帘布儿甩下了。

她是一门心思准备甩出气势甩出效果的,试想想,刷的一声,窗帘布儿带风,将两人隔的严严实实,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她有多生气了。

可惜她忘记自己方才把窗帘布儿捻成麻花了,这一甩非但没出效果,还弄得窗边一根布棍儿晃来晃去的,很煞风景,有心要把布给抚平了,看看展昭要到眼前,只得偏了头装不知道。

包拯是没留心这边,公孙策却把她的动静看在眼里,心中好笑,故意转头去看展昭,展昭让他看得面上发烫,心里叹一口气,径自过去,帮她把窗帘布散开,觑到她脸色不对,明知她不待见,还是微笑同她说话:“端木,这两日可好?”

端木翠动也不动,鼻子里带出一声“哼”。

展昭原本准备放下了帘子离开的,待听到她这一声哼,忽然就停下了步子。

公孙策也被这声“哼”给吸引过来了,听出她鼻音重的很,奇道:“端木姑娘,这两日受了凉了?”

端木翠“嗯”一声:“这两天忽冷忽热的,受凉也没什么奇怪的。”

公孙策打趣她:“这两天忽冷忽热是不假,可你若不是把自己泡缸里那么久,也未必着凉。”

端木翠脸色一沉,伸手把窗帘布儿重重拉了一下,这一次,可真是内不见外外不见内了。

就听轿夫在外头齐声呼喝着使力:“好嘞,起!走着!”

轿子晃晃悠悠,就这样进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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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将端木翠安置在太后宫中,对外只说太后当年流落民间时,受过这姑娘家的恩惠,后来想起来,便委托包拯私下代为查访,这几日终于有了消息,这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只余下个孤女,因此接进宫中住几日,一叙旧日情分。

李太后对包拯托付的事也甚为上心,老早让宫人在殿中收拾了间上好的屋子,还给配了几个使唤的下女,当面见时,见她模样儿生的俏,冰肌雪肤,眉目间透着一股子惹人喜爱的劲儿,越瞧越觉得心里舒服,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才让宫人带她下去休息,回转头向贴身的侍女银朱道:“你看这姑娘生的多招人喜欢,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又乖巧又伶俐,不像那个什么张贵妃,妖里妖气的狐媚劲儿。我们皇上若能纳到这样的妃子,我也没那许多愁了。”

李太后素来不喜张贵妃,人前倒还不太表露,此刻是在自己宫中,兼没把包拯当外人,说的就有点露了些。

包拯听的心中咯噔一声,原本不准备接这个茬,哪知李太后越说越是来劲儿,向包拯道:“这姑娘家世如何?多大年纪了?许了人家没有?”

包拯清了清嗓子:“微臣之前问过她,已许了人家了。”

“哦……”李太后微微点头,声音中带着无尽遗憾,想了想还不死心,“那还没过门吧?”

包拯答的干脆:“快了,听说换过了八字,仪礼也议过了。”

李太后叹了口气,向银朱道:“看看,这是我们皇上没福气呢。”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掀过,包拯这才吁一口气,他先前拜托太后时,只说是查一桩刘后执掌后宫时的旧案,李太后一听“刘后”二字,立时兴味索然——没想到她对案子没兴趣,倒先对人上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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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一进房就嚷嚷着犯困,就势把屋里侍候的下人打发了个干净,门上闩之后又吹了灯,黑暗中听了那么半晌,确信外头没动静了,这才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宫人衣裳,从屋子后面穿墙出去。

前头公孙策给她比划过从太后寝殿到姚美人住所的路线图,曲里拐弯,看的她脑袋发懵,最后一瞪眼:“你就跟我说朝哪个方向走吧,反正我会穿墙。”

一路向西,穿墙过屋越石无数,有时亦大大方方在道上行走,横竖她穿着宫人衣裳,不是那么招人眼。

不多时便来到姚美人的居处,门户紧闭,贴在门上听听,内间一点动静都无,听闻姚美人走脱之后,圣心大怒,将一干下人都责罚去了别处做脏累活儿,不过这倒方便了端木翠,省的她躲躲藏藏了。

穿墙进了内院,凝神嗅了嗅内院气息,并不觉得异常,便又进了姚美人的卧室,刚一进门便闻到极淡酒香气,循味来到桌案旁,顺手起了个明字诀,半空中起了小小一朵灯焰,就着焰光看时,才发觉案上翻倒着一个细吞口长颈的羊脂玉薄胎瓶儿,瓶上绘着美人簪花图,拿起瓶子正对着焰光看,瓶底还残存了几滴酒,端木翠对着瓶口仔细嗅了嗅,总觉得酒气中带着怪异的靡香味儿,想了想不明所以,顺手上了木塞,先放到怀里去了。

榻上被褥叠放的整齐,端木翠上前看了一回,不觉有异,转身要走时,脚下一动,一声低低脆响,似是什么被她踩裂了。

端木翠忙跪下身子,那朵灯焰亦急急降了下来,目光所及处,是一小堆黑色的碎片,拈起一片细看,有微凸的纹路,却也认不出究竟是什么,思忖了一回,这东西是在床榻边被她踩碎的,莫非床底下还有?于是指挥着那朵灯花去了床底下,自己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手脚并用爬将进去,就着灯焰暗光,一边细看,一边伸手摸索着。

忽然就触到一物,圆滚滚细长身条,细细摩挲时,身上还有微凸的纹路,端木翠心中一喜,将那物攥在掌中,正欲拿到眼前细看,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妇人声音:“姑娘,你在找什么呀?”

这声音阴测测的,正响在耳边,床底只这么大点空间,难道还有一个人也像她这样爬了进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怎么丝毫没有察觉?她来多久了?难道方才自己在床底到处摩挲时,她一直在边上看着?

端木翠胆子算是大的了,这一时刻,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她撑着手臂,慢慢转过头来。

果然是一张老妇人的脸,说不清有多老了,面上的老皮一层叠着一层,眼珠子浑浊的可怕,但是最最中心的瞳仁一点却亮的惊人。

见端木翠回头,她咧嘴笑了一下,红红的牙肉间稀松点缀着几颗黄黑色的老牙:“姑娘,你在找什么呀?”

第134章 【皇城魇】-三

端木翠尖叫一声,一脚就往老妇人肚子上踹了过去,也难为床底下这么丁点空间,她居然能施展的开。

这一脚下去,着力的地方绵绵软软,说不出的异样,好在力大,竟将那妇人踹出了床底。

端木翠跟着就从床底翻出来,伸手去拔腰间的碧玉小刀,玉石纳天地之华,本是精纯之物,又跟她日久,自有些辟邪驱怪的灵气,哪知方拔刀在手,抬眼看时,那老妇人已不见了。

端木翠有些发愣,慢慢扶住床沿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回,卧房中空空荡荡,平静的一如初来,并不见有什么异样。

那朵灯焰便在她左近上下漂游,端木翠皱了皱眉头,拈了那灯焰在手,念了个复字诀,双手一分,灯焰变一为二,再一分,由二转四,不多时已分作了百余朵,袍袖挥处,这些个灯焰或上梁,或入旮旯,四下分散开来,不多时便将整个屋子照了个通透,明亮几如白昼。

端木翠就着焰光四下查看,看到后来,实在辨不出什么端倪,怒道:“你不是要向我问话么?现下我就在这里,怎生没胆子出来了?”

念及方才被她吓得汗流浃背,不觉恼怒,一脚把边上的圆凳给踢翻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外间传来鼓噪呼喝的声音,有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飙起:“就在那,姚美人的寝殿!”

声音由远及近,杂沓的脚步声瞬间已到门外,端木翠暗呼糟糕:她这么大喇喇亮灯,浑没料到此处是姚美人被封的寝殿,光芒骤起,岂不是惹人怀疑?

思念及此,袍袖急收,数百朵灯焰瞬间合于一朵,尔后缓缓入她袖笼,终归熄灭。

外间议论纷纷,于内室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方才明明亮灯……”

“里头似是有人,是人是鬼?”

“灯光一下子就没了,莫非是鬼?”

……

端木翠心中也自焦急,有心穿墙出去,看情势外间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怕从哪边出去都会被人拦到,那就只有束手就擒了?擒住了也罢,就说自己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正思忖着,外间忽然响起男子熟悉的清朗声音:“什么事?”

一干人忙不迭退让:“展护卫,这屋子里有古怪。”

展昭?

端木翠不禁皱眉: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宫里瞎晃什么?

她哪里知道展昭身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深夜耽留宫中实属常事,加上她新近入宫,包拯吩咐了展昭这几日一定要多在宫中行走,一来为和她里应外合,二来也多照应她——因为公孙策预言说:端木姑娘百无禁忌,怕是会搞出什么让人咋舌的响动来。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展大人……”听起来有人有异议,不过片刻之后即告退去。

端木翠站在当地,心中并不想见他,但躲躲藏藏似乎更说不过去,只得偏了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浑没留意到那个老妇人的头慢慢从自己的肩膀上探出,往她耳边愈靠愈近……

“吱呀”一声门扇推开,带入一地水银般月光,门口立着的那人身量颀长,冠束严整,唇角带着淡淡笑意,却不是展昭是谁?

端木翠只当没看见他,鼻子里哼一声,抬脚就往外走,展昭身形一晃,便挡住她去路,见她脸色不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端木……”

端木翠语出惊人:“你认错人了。”

好家伙,果然气的别致,居然翻脸就不认人了,展昭忍住笑,低声道:“你不姓端木?”

“不姓。”

“哦……”展昭慢慢让出道来,言若有憾,“那是在下认错了。”

端木翠没好气,大踏步出门,擦肩而过时,狠狠撞了展昭一下。

撞完就后悔了:该死的展昭,骨头生的那么硬,撞得她半边身子发僵。

没走两步,展昭居然又伸手虚拦她:“姑娘留步。”

端木翠气恼:“你又想干什么?”

“姑娘半夜三更的,怎么会出现在姚妃娘娘的寝宫?”

说这话时,他双眉微挑,诧异的神色虽是装得十足十,到底没掩过眸中的促狭笑意。

端木翠按下火气,慢吞吞道:“摸鱼。”

感情还是为了那天的事生气,展昭失笑:“缸里的鱼还不够你捉的?”

“管得着么。”

语毕抬脚就走,臂上忽的一紧,却是被展昭握住了。

“哎,你这个人,我跟你又不认识,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展昭叹气:“端木,天底下有比你还小气的姑娘么?我何曾说过你一句重话?你就记仇一直记到现在。”

端木翠没吭声。

展昭将她拉近,低声问:“吃药了么?”

“死不了。”

展昭淡淡一笑:“在宫中走动,许多禁忌,自己要留心些,莫要仗着有法术胡来。”

“啰嗦。”

“我适才去过太后寝宫,央银朱给你煎了药,回去记得喝。”

“无事献殷勤。”

“路上小心,早些歇息。”

端木翠哼一声,抬脚便走,走了一阵,到底是意难平,又折回来:“哎,展昭。”

“什么?”展昭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回来,眸间满满的笑意。

“你这个人,没脾气的么?”端木翠气结,“我说你,你不会说我么?”

“说你什么?”展昭佯作不知。

“傻呀你?”端木翠跺脚,“这还要人教么?”

“这么说,端木姑娘到处欺负人,自己都看不过去了?回来教人不要做受气包?”展昭逗她。

“我哪里有到处欺负人……”小声嘟嚷着,终归底气不足。

展昭忍俊不禁:“谁有那个胆子去说你?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呢,就吃了你那许多白眼,还闹到翻脸不认人,要是真说了你几句,还想有安生日子过么?也只得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了……”

端木翠噗的笑了出来,细想想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半晌才道:“那我回去了。”

展昭嗯了一声,伸手环住她腰,轻轻拥了一下,低声道:“回去记得喝药。”

这个拥抱轻柔的很,蜻蜓点水一般,展昭的温暖气息方将她笼住,旋即离去,端木翠愣了一下,像是回到了小孩子的时候,即将抓住什么,又偏偏眼睁睁看着它飞了,满心的怅然空落和不悦。

她咬了咬嘴唇,闷闷道:“反正没人,多抱一下又不会死。”

展昭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她无精打采,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将怀中那个羊脂玉的薄胎瓶取出递给展昭,“你回去让公孙先生看看,这是什么酒。”

展昭伸手接过:“在姚美人这里找到的?”

端木翠点了点头。

“还发现了什么没有?”

端木翠脑海中闪过那个老妇人的脸。

算了,还是先不同展昭讲这个了,等她寻个机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备足了法器,也不怕那个老妇人作怪。

两人些须说了点话,便掩上门扇一同出来,院子里是无人,院外却是人声杂乱,展昭失笑:“他们还在等着呢,我去打发了他们,端木,你从后面走。”

端木翠点点头,看着展昭开门出去,正待转身离开,忽然想起自己从床底下找到的那个圆滚滚的黑长条儿。

方才惊惶之下,似是落在地上了。

于是赶紧折回屋内,又起了灯焰,终于在床榻边寻着了。

寻着之后,起身四下看看,不见有异动,也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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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路返回,倒未曾遇到旁事,进屋歇息了一阵,用火折子将灯花挑起,顺手将方才寻到的东西扔在案上。

不多时外间便有宫人敲门,想是见到灯亮了,开门看时,果然是送药膳来的。

端木翠伸手正待去接,那宫人慌了:“奴婢给姑娘放在案上便是,怎敢劳姑娘的驾。”

端木翠倒也了了,侧身让开条道,那宫人方走到案边,忽的尖叫一声,手中药碗跌在地上,药汁溅的到处都是。

那宫人心知不好,忙跪下叩首不止,端木翠奇道:“怎么了?”

那宫人怯怯的,先是不敢说,后来见到端木翠面善的很,不似要责罚她的模样,方才抖抖索索道:“姑娘开恩,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见到这案上的东西,还以为是条虫子……”

虫子?

端木翠心头咯噔一声,目光落在自己自姚美人处寻来的东西身上。

圆滚滚细长身条,身上还有微凸的纹络,打眼看过去,可不就像是一条虫子?

说是虫子,倒也不尽然,自己先番不是踩碎了一个么,留下那么一小堆碎片……

莫非……

端木翠蓦地反应过来,她拿起案上的东西细看。

入手轻巧,直似没有分量一般。

莫非,这是虫子褪下的壳?

第135章 【皇城魇】-四

端木翠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宫里的床分外柔软分外舒服,早间明明醒了,实在舍不得起身,翻了身又睡着了,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汉武帝,双手袖在身后围着承露台的铜仙人转来转去。

汉武帝刘彻,算是帝王中追求长生的前锋战士,他听信方士之说,认定用天降甘霖拌食玉石碎屑可以长生不老,所以在建章宫中建了一个承露台,承露台上设跪立的铜仙人,整日托着仙掌承接天降甘霖。

端木翠那时被杨戬接去天庭小住,见天闲的发慌,视窥看人间为一大乐事,最喜欢趴在一尺碧潭边看人世种种,一尺碧潭,潭如其名,四四方方,长宽均一尺,潭水如碧玉,深不见底,窥看人间需持念符咒,念咒之时,小小潭中雾气缭绕流急浪高,不多时复转清明,人间万千气象,悉俱眼前,清晰如镜,伸手可探。

通俗点说,也就跟看电视差不多了,那么多频道任君择选,端木翠偏偏就好上了皇宫这一款——汉武帝求长生。

看的最多的就是承露台的铜仙人,日日聚甘霖,聚满了一小杯之后,守着的宫人如获至宝,赶紧拌匀了玉屑去给刘彻享用,端木翠喜欢看刘彻服食时的模样,那面上的满足与得意之情,实在叫她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