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凌晨两点多开始胃疼的,抽搐性的疼,愣生生的把原本好梦中的苏也宜给疼醒了。她艰难地爬起来喝了杯水,在一片静谧的小阁楼里端坐了一会儿后再躺下,哪知道疼痛一点都没得到缓解,反而还滋生出了一种强烈想吐的**……

苏也宜冲下了楼,飞奔进了卫生间,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那种难受苏也宜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昨天晚上因为加了会儿班没吃饭,于是,此时她能吐出来的只有“苦水”。

没有胃病的人是幸福的。苏也宜抱着马桶悔恨的想,如果当初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疼成这样,一定在最一开始就好好吃饭,好好善待自己的胃。

可惜,这世界上最不缺也最缺的就是“如果的事”。

现实里,苏也宜只能继续抱着马桶泪流满面。

后半夜里,苏也宜没怎么睡着,她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儿,期待这疼痛能在瞬间消失。她甚至开始和自己的胃对话:“乖,主人以后会好好对你的,别疼了啊。”

“主人大姨妈来的时候都不疼,你一颗小小的胃……怎么能这么疼呢?”

“呜呜呜,我一定会按时吃饭的。”

“求你,别折磨我了行吗??”

“呜呜呜,你再闹我!再闹我信不信我去做手术把你摘除了……”

“……”

直到早晨七点多,苏也宜的胃疼仍然没有一点好转,反而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她挣扎着爬起来,扶着扶梯下楼,走进卫生间,刷了牙,打算出门买些早点对付对付。

天不遂人愿,苏也宜牙还没刷完,又一股强力胃疼冲击波袭上了她,迫得她只能弃了刷牙杯,重回马桶的怀抱继续“肝肠寸断”。

苏也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全身发软,卫生间到楼梯口的一路她都扶着墙,等她在楼道口张望那段小小的台阶后,她暂时放弃了上楼的想法,而是就着台阶坐下来歇脚。

“怎么了?”

吓死我了!这句话是苏也宜在心里说的,没从嘴里说出来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应激反应已经失灵了。可她仍然被坐在沙发上的易绪吓着了。

苏也宜的沉默太反常,易绪从沙发上转过头来。

苏也宜猜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一定又邋遢又悲催,怕被易绪看见,她难过地别开脸去,咕哝道:“没事,就是有点……累着了。”

苏也宜想当然的以为易绪应该不会再有下文。等她的余光里映入一双长腿,她才发现,易绪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抱着台阶柱子,顺着他的腿上移,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一脸可怜兮兮。

易绪微微弯腰,手伸向她的额头,摸了摸……

没了应激反应的苏也宜只能呆了……

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慢慢蹲下来,面对面看着她,给了结论:“不是发烧。”

苏也宜看着他注视自己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关心和难得的……或许该定义为温情?

“你哪里不舒服?”易绪又问。

苏也宜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偏偏这个让她感动的人还是易绪,于是这份小小的感动在瞬时间膨胀到巨大。苏也宜差点没涕泣连连,面上却还是尽量装作轻松:“还行。”

易绪皱眉,眼里的温情也随即消失。太迷恋他难得的温柔,苏也宜追悔不已,赶紧说:“胃疼,我胃疼。”

岂料她老实交代后,易绪的眉头皱得更紧,那双晶亮的眼睛直直看着苏也宜,苏也宜只觉得自己做了巨大的错事,又低下头去。

“吃了药吗?”

果然,他不会一直都那么温柔的,语气都变了。苏也宜难过的想。同时闷闷的回答:“我没有胃药。”

“起来,去医院。”

“嗯,待会儿我会自己去的,快到上班时间了,你去……”

易绪打断她:“你起不起来?”

苏也宜是真的起不来,胃还在她身体里绞痛着,她确实是强撑着才没干脆地撒丫子躺在地上。易绪这样问,苏也宜原本想编出个好的说法来,偏偏这个时候脑细胞不够用,她想了半天没想出好说法,便只能实话实说:“我……起、起、起不来。”说完这话,苏也宜想想,觉得自己实在丢脸,于是干脆伸了手捂住自己的脸,还觉得不够,又就着手企图把自己埋进膝盖里。

有一只手更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她自己的力量巧妙地将她的手从脸上拉下。苏也宜避无可避,只得愣愣的看向易绪,一脸茫然。

她真的完全不知道易绪要干什么。

不过,下一秒易绪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他先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肩上,轻声吩咐:“搭好。”

苏也宜:“啊?”

易绪另一只手从她弓起的膝盖下穿过去,在苏也宜还愣怔的时候就这么一把抱起了她。

身体突然悬空的苏也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抓易绪的肩膀,奈何他肩膀上肉太少,她一把抓过去没抓住,情急之下她干脆化“抓”为“搭”,把自己上半身的重心都放去易绪的身上。

她就这么靠在了易绪的胸口。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苏也宜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苏也宜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刻“静止”的人,不止她一个。

挂了急诊进的医院。

中年女大夫一直很尽责的说:“……急性胃炎可大可小,就你们这种小年轻,平时不注意,这会儿知道疼了?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给你开点儿药,回去记得按时吃。可别再折腾胃了,那可是个开罪不起的主儿!

疼了一夜吧?哎唷,瞧瞧,这脸儿都跟白纸似的。跟你说啊,前阵儿有个小伙子,也是胃炎,疼的哟……到医院了,还在病床上打滚呢!

你可别不信,以后要是再饮食不规律啊、乱吃东西啊……下回来医院打滚的就是你了。”

女大夫的话苏也宜听得心惊肉跳,等她就完诊从诊室走出去时,整个人还沉浸在对疾病的深度恐惧中。

易绪安静的坐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起身朝她走过来。

“胃还疼吗?”

苏也宜摇头。

“需要输液?”

苏也宜继续摇头。

“诊断书给我。”

苏也宜点头,把大夫给她的所有东西都递给易绪,看着他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凝眉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抬头对她说:“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药。”

苏也宜点头。然后她就坐在椅子上,眼里满含着一种幸福的满足感,跟随着易绪的背影……

多希望这画面在十年、二十年、六十年以后也出现啊。

不,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出现才好。

易绪回来时,手里居然拎了一大袋药。苏也宜盯着那袋东西,吞下一大口惊恐的口水,问:“这……这,这都是要给我吃的?”

“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什么的……真讨厌啊!难道他是在诅咒她下次还要发胃病吗T______T

“能走路吗?”易绪轻声问。

苏也宜:“啊?”

易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重复了一句:“能自己走路吗?”

这个问题,苏也宜思考了一会儿。事实上,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能。可是,之前才享受过“公主抱”的苏也宜不想这么回答,于是她故作艰难的答:“好像……不太能。”

“胃还疼?”

苏也宜捂着胃,貌似痛得不可开交:“疼!可疼可疼了!”

易绪挑眉,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很……怀疑?

怀疑!

苏也宜心虚的别开脸去。

易绪还是背起了她。

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想到这个问题,刚刚还安心趴在他背上的苏也宜立刻不安心起来。这样的不安心让她无暇去思考其他的许多问题。

易绪停下步子时,苏也宜才回转思维,抬头看了眼四周,她疑惑地问:“咦,怎么走回来了?不打车吗?”

“饿了吗?”

苏也宜很快忘了自己才是提问的人,欢快地答:“医生给我摁了几下,大概她摁的地方对吧,胃就不怎么疼了,现在嘛……是有点饿。”

苏也宜趴在他背上,看不见此刻易绪嘴角突然绽开的笑容。

三六面

在苏也宜住的小区附近有一家连锁的粥店。虽然离家近,苏也宜还从未进过店里。这回被易绪背着进店,她心里除了新鲜还有些兴奋,像只小猴子那样在易绪的背上边东张西望边说:“这店很有我家那边的风味啊!”

“居然还有肉饼汤!来北京这么久我没喝过一次肉饼汤!”

易绪把她放了下来。

店员及时地拿了菜单过来,易绪接过后递给苏也宜,道:“你点吧。”

苏也宜笑眯眯地接过,抬手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勾完之后她把菜单递给易绪:“到你了。”

易绪也低头勾了勾,将点好的菜单递还给店员。

尽职的店员接过菜单,扫了一遍后张口开始报菜名:“两份鸡丝粥……”

“不用报了。”易绪冷声打断了店员,“下单吧。”

原本还不断偷瞄易绪的女店员在听到这声音后脸色立即变得尴尬,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捧着菜单郁闷的去下单了。

苏也宜很同情那位店员。反观易绪,后者正垂首认真的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输着什么。怕一直盯着他显得太不礼貌,苏也宜别开头,端起大麦茶开始认真地打量自己身处的这家店。

“看起来,这里真是南方风味的粥店了。”突然想起一事,苏也宜忍不住问,“你以前也是N大的,你去喝过二食堂的肉饼汤吗?”

易绪点头:“喝过。”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击中苏也宜,她忍不住又问:“那三食堂的梅菜烧饼你吃过吗?”

易绪摇头:“没有。”

苏也宜面露遗憾,又不死心的介绍了一遍:“那里的烧饼可好吃了,馅儿是梅菜,偶尔会有肉末,烤的火候好,又脆又香,我们很多同学都很爱吃呢!”

“……”

见易绪兴致乏乏,苏也宜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聒噪,于是安静下来,乖乖地低头啜茶,一语不发。

“我不常去食堂吃饭,所以对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不是很清楚。”沉默良久,易绪突然说了这么句话。

苏也宜诧异中不禁抬头看他,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之后,她接话道:“那你以前怎么吃饭啊?”

“校外有几家店送外卖。”

“哦。”原来他是宅男,苏也宜在心里说。又问,“你们专业课很多吗?”

“不多。”

话题谈到这里,苏也宜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突然说了句:“其实我以前见过你。”

易绪这回没有很快接话,静了一会儿,他抬眸看向苏也宜,说:“然后呢?”

苏也宜不明所以:“什么然后?”

“你说见过我。”

苏也宜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句,说:“没然后了。”

“……”

苏也宜心虚地端起空了的杯子掩住自己已经烫到泛红的脸。其实还有然后的……

然后她喜欢上了他,喜欢了这么多年。

然后她打电话和他表过白,他说“谢谢”。

然后……

可是这些都不能说。

店员把粥端过来的时候,易绪正好在接一个电话。

早就饿得肚皮大姑的苏也宜喜滋滋的等着,不过,等她看清楚托盘上只孤零零地躺着两碗粥和一笼小包子以及一份肉饼汤之外别无其他之后,她的喜滋滋瞬间消失。

她不死心的往送餐的店员身后看了半晌,好奇的问她:“煎饺和煎饼什么的要等会儿才上吗?”

不明真相的店员纳闷的回:“煎饺煎饼?”

苏也宜:“是啊,我不是还点了煎饺煎饼吗?”

这时,正打电话的易绪突然移开手机拧眉朝苏也宜道:“那些我删了。”说完又继续接电话。

听了他的话,苏也宜震惊的说:“啊?……你,你为什么删啊?”

易绪很快挂了电话,极其淡然的朝满脸纠结的苏也宜说了句:“你在生病。”

苏也宜:“我……”

她“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连站在一旁的店员也耐不住默默的退了下去。

苏也宜后来边喝粥边想了许多,想着想着,她就不自觉地高兴起来——为易绪把她点的煎饺煎饼删掉这事。

喝完粥后,易绪又接到电话,这回苏也宜听得清楚,好像是公司有些什么问题需要解决,而且这问题除了易绪其他人还无法解决……

接完电话后,易绪开没开口提起,苏也宜先自顾的说:“有事你就先去忙吧,我吃饱喝足了,能自己回去的!”说完还朝易绪灿烂的笑了笑。

思忖良久,易绪最终点点头离开。

好在粥店离公司和家里都不是很远,易绪走后,苏也宜一个人缓缓走在人行道上。因为出门出得急,苏也宜只穿了一件在家里穿的外套和一条睡裤。好在气温不低,她不至于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