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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没有真要告诉叶长勋的意思,只是看她那贼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罢了。

“既如此——”他垂眼,说到一半,却停下了。

“七叔,求你别告诉我爹,如若不然,我这辈子想出个门都难了!”

他抬眼,望向小姑娘哀求的小眼神,缓缓地道:“放心,我不会说的。”

只这一句,阿萝顿时长出了口气。

“七叔,谢谢你。”

“对了,之前说起的柯神医的事,我已经问过了,他因有急事,离开了中原地带,跟着人出海去了,怕是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个……不打紧的,左右他能回来,他明年若回来,到时候再请他给我哥哥医治吧。”阿萝现在想起来了,十五岁那年,柯神医从海外归来,出现在燕京城。

现在看来,这一世和上一世遭遇相差不大。

“还有一件事——”萧敬远慢条斯理,终于淡定从容地扯到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什么?”

“刚才,在楼下,我看你刚才险些摔倒?”

阿萝万没想到,这种事都被萧敬远看在眼里,这么说,他早就看到自己了?自己和叶青萱狼狈地在街道上打转的事,他也全都看到了?

那他就在楼上看热闹,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阿萝咬咬唇,瞥了他一眼,颇有些哀怨,小声道:“是。

萧敬远被那清凌凌又满腹委屈的一眼看得心里一揪,他默了下,还是继续问道:“我看是一位少年救了你,那是谁?”

阿萝垂着头:“是牛将军家的三公子,外号叫牛千钧的。”

忽然想到这位牛将军应该和萧敬远认识吧,便抬首望过去:“七叔应该知道此人吧?”

“嗯,听说过。”

“他人是极好,不但及时扶住我们,还帮我们指了路,若不是他家里有急事,怕还要送我们过来茶楼呢。”

阿萝确实觉得牛千钧人不错,只除了他黑一些,可是黑不黑她不在乎的,男人家,干什么要那么白?

“是吗?”萧敬远语气略绷,审视着阿萝:“他和你年纪倒是相仿?”

“是啊!”

阿萝一边这么理所当然地答着,一边想,若是那牛千钧以后真有意自己,不知道父母怎么想,可喜欢这黝黑少年?

萧敬远凝视着镂空窗那边的阿萝,看着那古朴精致的窗格子把秀美柔润的女孩儿影像分成好几块,拼凑在一起,仿佛一幅俏生生的闺阁仕女图。

他当然知道那牛千钧的,年轻虽轻,可是功夫了得,他和牛千钧之父也是好友,见过几次,对这少年也颇为欣赏。

可是现在他想起那牛千钧,满心都不是滋味。

“七叔?”阿萝终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疑惑地抬起头,好奇地打量过去,却见萧敬远沉着脸,眼眸深沉难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牛千钧——”萧敬远一字字地道。

“嗯?”阿萝不懂,牛千钧怎么了,为什么他提起牛千钧,仿佛很是不高兴?还是说牛千钧的爹和他有什么过节?

“——我萧家随便一个男儿,都比他强一百倍。”

憋了半响,萧敬远总算以一种委婉曲折的表达,对自己的情敌进行了无情的贬低。

可惜,这话也太委婉了,以至于阿萝完全没听出那弦外之音。

“七叔,这话就没意思了……”阿萝不好当着他面反驳,只好低声嘟哝道:“前些日子,你怎么说得来着?你说,虽说在几个兄弟中样貌出众,才气也颇为惊人,可是到底年轻一些,性子也略显孤僻,还说大家都喜欢的,未必就适合自己……”

她小声地道:“难道你这意思,不是说你那侄子也有不好的,今日却又来给自己侄子说项!”

萧敬远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半响后,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憋闷烦乱冲涌而出,只冲向太阳穴,以至于太阳穴处突突地疼。

“随便你吧。”他语气骤然冷下。

反正他是绝对不允许她去嫁给那黝黑少年的。

“那……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刚才我堂妹还在这边,一转眼的功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阿萝没好意思说自己堂妹其实是跑来找萧敬远。

“你不用担心你堂妹,她安全得很。”

“你刚才看到她了?”

“是。刚才太子殿下随着她出去了,好像是要看庙会。”对于那个堂妹到底要看什么,萧敬远根本没心思去听。

“看庙会?”阿萝顿时皱起了小眉头:“她竟然和太子殿下去看庙会?”

萧敬远不语。

阿萝在最初的惊讶后,也颇有些无奈:“我是和她一起出来的,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放心,太子不是老虎,不吃人。”

那么小个丫头,太子殿下也不至于有兴趣,不过是把她骗出去罢了。

阿萝垂首,想了想也是。

她也看出来了,她这个堂妹是一心想着找个好人家的,或许是看萧敬远不可能,转而便想攀上太子这一枝?

“那我只能一个人去逛灯会了?”单身女孩儿,有个陪着的还好,若是自己去,她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你太任性了。”萧敬远听到她还记挂着晚上的灯会,不免无奈,不过语气一转,他更加无奈地道:“我派人护着你出去吧。”

当他一丝不苟地说出这话的时候,耳根处都微微泛红。

“这样,可以吗?”阿萝有些不敢相信。

“我总不能放任你一个人跑出去,回头万一出了事,怎么向你爹交待?”萧敬远说出了一个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

“嗯,也是……”

阿萝没想到,所谓的“他会派人护送她出去”,其实是他亲自带她出去。

“七叔,你如果忙,随便派两位侍卫护着我就可以了。”

她明明记得,今日早间应该是百官朝拜,之后便去陪着天子祭祖,祭祖过后,各文武官员再回到家中,祭祀自家祖先。

怎么他这么闲?

“该祭的已经祭过了。”只是后面那些繁文缛节,他不想浪费时间,便干脆出来,谁知道遇到了志同道合一起溜出来的太子殿下,这下子两个人才躲到茶楼里来喝茶。

“那就好。谢谢七叔了。”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是琢磨着,此人如此无趣,由他陪着,必是不能随心所欲,还不知道要听多少教训呢。

“之前看你提着那么大一个包,都买了什么?”萧敬远并不知道阿萝在心里正不断地叹气无奈犯愁,反而是想起之前她使劲吃奶力气背着的那个大包。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阿萝脸红,不好意思承认那是买给自己的:“给青越玩的,还有给爹娘哥哥的。”

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表示自己是孝顺的,更是体贴的好姐姐。

“晚上灯会,还会有许多稀罕玩意儿出来。”萧敬远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慢腾腾地这么道。

“都有什么啊?”

萧敬远看她那急切想知道的样子,刚毅的唇稍抿起一个笑,淡声道;“吃的玩的用的穿的戴的,你想要什么,都有。”

第62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是前朝诗人说起燕京城灯会时的诗句。

阿萝读过这诗,也曾看过灯会,不过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这诗写得多么恰如其分。

满天星子下,火树银花不夜天,阿萝在萧敬远的陪同下,观察着这燕京城一年一度的盛景。

身边男子,玉带绛袍,本有卓尔不群之姿,如今却陪着她走在这市井街道上,躲在一处僻静角落,仰望着这月色灯光满燕京。

开始的时候是有些畏惧的,生怕他回头告个状,又生怕他训斥自己不受礼仪跑出来瞎玩,是以行动间都小心翼翼的,可是后来,看这灯花看得起劲了,也就渐渐地忽略了他的身份。

恰在此时,有一盏奔马灯被巨轮升起,足足升起几十丈之高,也不知道那能工巧匠怎么做出来的,奔马灯开始是不动的,待到升高了,竟然在半空中做奔腾状,四蹄飞扬,马尾飘荡,马鬃上也随之散出白色的火光。

人群中自是发出连连惊叹之声,阿萝看得也是呆了,不由得拍手叫好:“好看!”

快乐的时候总是需要人分享,她一边叫着时,一边不自觉地回头看,却见风吹起他如墨的发,发丝掩映间,灯火阑珊,那双黑眸透着一丝看不懂的情愫。

她微诧了下,再要看时,谁知道旁边又是一串花灯亮起,炫目的光恰好照进她的眼睛里,再想看时,那双黑眸已经平静如水。

微怔了下,她眼中泛起一丝茫然。

总觉得,仿佛在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曾经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望着她。

“怎么了?”因那龙灯太长了,跟随龙灯而来的人们几乎蜂拥过来,使得这偏僻之处也要受了波及,是以他越发站得靠她近了,又抬起手臂来将她虚护住。

因他往前迈了两步,她的头发几乎是已经能碰触到他的胸膛。

他很高,甚至比爹可能还要高出一些,而她才不过十四五岁的身量,只到他肩膀罢了。

他肩膀很宽,胸膛很厚实,站在她面前,浑厚的男性气息带着热气,扑面而来,几乎成了一堵墙,将她与这漫天灯火熙攘人群分离开来,也将她笼罩在那滚烫气息中。

她仰起脸看他,却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而是望着他的下巴,小声说:“我,我是想说,刚才那花灯真好看……”

“嗯,好看。”他声音低哑醇厚,表示赞同。

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下巴,却见那下巴颇为凌厉,线条硬朗,上面还隐隐泛着一点青痕——那是胡子被刮得利索后留下的痕迹。

“你一定是逗我高兴呢,你是不是都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阿萝胡乱猜着,因为她总感觉萧敬远心不在焉的,根本没看那花灯的意思。

“不会,我觉得很好看。”他固执而平静地这么强调。

“那——”阿萝眨眨眼睛,便想着拉他再去花灯近前看的,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旁边那龙灯忽然烧了起来,周围一众人等见此纷纷惊叫逃开,人群轰隆隆四散,一股巨大的人潮涌来。

“啊——”猝不及防间,她只觉眼前一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拢在她腰际,之后她就仿佛被龙卷风卷住一般,身不由己地往外飞去。

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她也安全时,惊魂未定间,却觉自己是被男人抱出来的。

刚硬坚实的臂膀犹如焊铁一般禁锢住她的腰肢,这使得她半个身子几乎是靠在男人胸膛上。

他的胸膛和自己不同,和弟弟青越不同,甚至和前世的夫君萧永瀚不同,那是常年练武才有的结实弹性和熔岩般灼烫的爆发力。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块糖,被他炙烤得几乎融化在他胸膛上,软绵绵地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又痛又热,怔怔地望着他的胸膛,却见那绛色宽袍剧烈起伏着。

于是她这才恍然,自己是那么紧地帖靠着他,以至于自己的身子都在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巍巍地起伏着。

“七,七叔……”她想挣脱,可是却又没力气,她结结巴巴小小声地呓语:“我,我……”

一时之间,语不成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萧敬远低首凝视着怀中人儿,却见她湿漉的眼眸清纯妩媚,羞涩无奈,而那嫩生生的两瓣唇仿佛上等的水晶樱桃,红润润的,似张微张,结结巴巴的,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他知道她心慌意乱,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胸口正贴着他的胸膛。

他能感到那颤巍巍身子第一次接触陌生男人时的不安,那是女孩儿家下意识的羞涩。

“嗯?”其实她说什么并不重要,他就是想看她说话,想看她那润泽小嘴儿一张一合的。

要不然,他真无法控制住自己,会忍不住俯首下去,啄住那小嘴儿,狠狠地蹂躏。

男人仿佛美酒一般的“嗯”声,好像并没有其他意味,可是阿萝脸上却越发滚烫。

脑子中轰然的一下子,就记起上辈子一件陈年往事。

那个时候她很年轻,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许了萧永瀚为妻的,逢年过节,萧家老祖宗会把她和姐妹接过去玩耍。

不知那日到底是因了什么,她和萧家兄弟姐妹玩起了捉人藏谜的游戏,她找,看到了林后的动静,她以为是永瀚躲在那里,故意让她寻到罢了,便欢快地扑过去。

她扑得太快,就这么跌倒了那人怀里。

跌进去后,才知道,错了。

因为那个人比永瀚来得高大,也比永瀚来得更结实,碰得她鼻子都酸疼不已。

往事重现,阿萝陡然间不安起来,她奋力挣脱了他的臂膀,口里大声地道:“好疼!”

萧敬远看她小脸由殷红转为煞白,之后神情陡变,也是疑惑:“怎么了?哪里疼?”

阿萝捂住火烫的脸,根本不敢去看萧敬远,眼珠左右滴溜溜一转,便悲愤又委屈地道:“脸疼!”

“脸疼?”萧敬远剑眉紧皱,眸中是浓浓的关切:“怎么会脸疼?”

本来阿萝其实是脸红,不过现在她说出脸疼,他一问,她就顿时觉得,自己脸颊下方有一丝隐隐痛意。

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盯着他的下巴琢磨,总算是明白了。

“都怪你的胡子!”她委屈地指控。

“我的胡子?”萧敬远疑惑不解,他并没有胡子啊,本朝男子,不到四十不蓄须的,他的下巴很干净!

“对,就是你的胡子!”阿萝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头,指着他的下巴道:“太硬,刮到我脸了。”

说着,她放开手,微侧仰着脸,给他看她脸颊下方透着丝丝疼痛的地方。

“好像是。”萧敬远只见白嫩嫩的脸颊透着些许红,正犹如绽放的小苍兰花瓣儿,玉白粉润。

原本他确实是丝毫无感的,可是看到后,才记起,刚才匆忙护着她离开时,仿佛下巴蹭到了一处柔软,不曾想竟是她的脸颊。

当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下巴处都泛着香腻的残余。

阿萝撅着小嘴,低着头,小声嘟哝道:“都怪你脸太硬了。”

同样是脸,怎么他毫无所察,她就疼得要死,捧着脸在那里难受。

“那我去给你买药膏涂上?”萧敬远实在是没想到,他是护着她去,却又自己伤了她,而行凶的,只是自己那太过刚硬的下巴上根本已经刮干净了的胡根?

“不用了……”其实阿萝与其说是怨怪,倒不如说是借着这话来掩饰自己的羞涩不安:“等明日估计也就好了,不碍事。”

“那你还要看花灯吗?”他小心地问。

“不看了,好像有点冷……”其实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的,不过这个时候有风吹来,她真觉得冷了。

萧敬远满心思都在她身上,自然是看出她的意思,当下抬手,握住她的胳膊:“来,跟我过去。”

阿萝被他捏住胳膊,略有些疼,皱皱眉,还是忍了,小声问道:“七叔,你这是做什么?”

“有样东西给你看,跟我来。”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她沿着街道过去,片刻功夫便来到了处店铺,抬头看,那却是个成衣店,只是没开门而已。

“这里根本就没开张,大过年的,人家歇了!”这时节,根本不是买衣服的时候嘛!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那成衣店的门开了,一个掌柜探头出来,见是萧敬远,马上毕恭毕敬起来。

萧敬远带着阿萝进去,坐定了,茶水上来,片刻后,掌柜便取来了一件大氅。

阿萝一见那大氅,便是眼前一亮,几乎不敢相信。

第63章

却说阿萝被萧敬远带到了一处成衣店,她原本还想着随意寻件披上不至于挨冻罢了,谁曾想,那掌柜拿出一件大氅,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这是一件白色貂绒大氅,通体光亮柔顺,细看时,却见灯光之下,隐隐闪着金丝,金光隐隐闪烁其间,华美异常,倒是有点像上次她见萧敬远披着的那斗篷毛边。

只是当时萧敬远的斗篷上,不过是边缘有些金丝貂绒罢了,这个却是一整套的貂绒大氅!

阿萝再没见识,也知道这大氅是个奢侈的大手笔,价值不菲,哪里是寻常能得的,当下不免忐忑,在最初的惊喜后,便也蔫了下来,仰脸对萧敬远道:“七叔,这衣服是?”

“你不是身上冷吗?”萧敬远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

“这……我是有点冷,不过穿这个,却是不好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萧敬远明明看到了她初见到这金丝大氅时眼中的惊喜。

他喜欢看她高兴,像宝石在阳光下绽放出动人的光芒。

只要能看她没心没肺地笑,要他怎么样都心甘情愿,更遑论区区一件金丝貂绒大氅,更不会为萧敬远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