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几日要参加赏菊宴,可有所准备?”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萝顿时耷拉下脑袋:“能有什么准备,论起才情,几个姐妹中数我最差,又赶上病了一场,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求去了别丢人就是了。”
宁氏淡声道:“想我当年也是饱读诗书,不敢说学富五车,却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曾想,竟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阿萝听得脸都红了,仔细想想,她后来活到十七岁出事前,好像也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也不知道后来永瀚是怎么把她捧在手心,把她当做宝贝一般疼着宠着的?
忍不住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小小声地道:“倒是女儿给母亲丢脸了。”
宁氏见她这羞涩可怜的小模样,难得竟然笑了下:“等用过早膳,我来看看你的字吧。”
“嗯……”
阿萝不敢说什么,低声答应着。
少卿之后,叶青川过来给母亲请安,乍见阿萝也在,倒是些许诧异,不过也没说什么,一家三口难得一起用了个早膳。
早膳过了,叶青川要去读书,屋里便只留下了阿萝。
宁氏吩咐底下丫鬟准备了笔墨纸砚,自己写了一个字帖,让阿萝比着来临。
阿萝看那字迹,只觉得清隽舒雅,淡然如兰,不免心中暗暗惊叹,想着母亲当年才情传天下,果然不同一般。憾只憾哥哥天生眼盲,恨只恨自己是个不争气的,不能给母亲脸上争光。
宁氏低头望着女儿握笔练字,看了半响,最后忍不住轻轻蹙眉:“这字写出来软绵无力,盖因你手腕无力,如此下去,便是下再多功夫,也是枉然。”
阿萝脸红:“那怎么办?”
宁氏淡声问道:“往日练字,你学的什么?”
阿萝只觉得七岁时练字的情境太过遥远,哪里还记得当时是学着哪套笔法来练,仔细回想一番,才勉强道:“应是《九成宫》,还有碑刻。”
宁氏顿时拧眉:“那《九成宫》于你而言太过高深,并不适合,至于碑刻,更是拔苗助长贪功图进,依你现在的功底,只能从墨本开始学。”
阿萝听得一脸茫然,对她来说,脑中再清晰的记忆其实是那十七年的水牢之苦,这些读书人的清雅之事,早在那漫长煎熬中褪去了颜色。
“母亲教诲的是。”
宁氏又道:“墨本者,以隋唐本为多,譬如《大字阴符经》、《文赋》以及智永千字文,若你能取来勤练,必有所助益。”
阿萝乖巧点头:“嗯……”
宁氏又从旁边的檀木书架上取来几个古本:“这几样,你先拿去,好生练习,每日至少练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阿萝心中暗暗叫苦,不过偷偷看母亲神情,知道那是半点没有回转的,自然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宁氏这身子都已经三个多月了,自然不好隐瞒,就此禀报了老祖宗,老祖宗听着二房有喜,也是高兴,特特吩咐枫趣苑的丫鬟嬷嬷们打起精神来,好生照料着,万万不能出什么差池。阿萝此时对于母亲这一胎,其实心中颇有些忐忑,怕出什么幺蛾子,可想起上辈子自己从未听说过母亲在自己七岁时还有身孕小产的事,至少这事儿没能传到老祖宗耳朵眼来。如今这辈子显然是不同了,想必能有个不同的结果吧?
心里想了这个,她也就不再提心了,而这几日,她就留在母亲这边,由母亲亲自教导习字。宁氏看似性情轻淡,但当起先生来却是颇为严厉,阿萝但凡有什么不是,她都是会一一指出并加以纠正。如此几日下来,阿萝的手掌心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这事看在老祖宗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搂着阿萝,怜惜地捧着那掌心道:“这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非要争个什么才名!咱们阿萝生来命好,哪犯得着受这种罪!”
阿萝听着,倒是笑。她知道老祖宗疼自己,可是疼了十几年,嫁到萧府里,也不过是个没心机的,被人家做下偷梁换柱的把戏,死了个悄无声息。
这次她心里多少比以前透亮了,人总不能一个劲儿地靠别人,还是得自己心里通透,才能在那后宅护住自己。如今听母亲教诲,不拘什么本领,好歹比上辈子多学点,总没坏处吧。
当下便故意撒娇道:“老祖宗,你可不能这么说,阿萝还要好生学点本领,好歹去那赏菊宴上落个才名,也能给老祖宗脸上添点光,这样别人才说,老祖宗不白疼阿萝一场!”
这话说得老祖宗顿时笑出声来;“自打病了这一场,你这丫头的嘴,真像是灌了蜜!”
阿萝见老祖宗高兴,有心想为自己母亲谋取些好处的,便故意道:“老祖宗,如今我跟着母亲练字读诗,颇觉得长进,心里自是高兴,只是想想,在母亲那院中,却是有两样不好。”
“噢,哪两样不好?”
阿萝掰着纤细白嫩的手指头开始认真地数:“第一个不好,是不能日日陪在老祖宗身边了,好生无趣!”
这话老祖宗听着自然喜欢,不过她却笑着道:“你这刁蛮丫头,既是两样,这头一样自然是你的先头兵,后面那一样才是正经吧!”
阿萝被拆穿小心思,也不脸红:“第二样嘛,在母亲那边,吃食上真是远不及老祖宗,想吃个点心都要跑老远,还未必能得着。”
阿萝说得也是实情,老祖宗这边自是另外有小灶厨娘,可以精心伺候,一日三餐并日常小零食,样样精致。
可是母亲那边,每日膳食却是走得府里的厨房,厨房距离枫趣苑颇有一些距离,丫鬟们过去领了饭食取回来都泛着凉。更不要说什么额外的小零食或者点心,更是想都别想!
阿萝见此情景,心里便有些难过,干脆就借机想着给母亲谋取些好处,也好让母亲更好地养胎。
老祖宗听闻这个,沉吟片刻,却是点头,转首吩咐旁边的:“杜鹃,你过去给大太太提下,只说我说的,让厨房派个厨娘过去枫趣苑,专伺候二房膳食。”
阿萝从旁看着老祖宗吩咐这件事,笑得圆滚滚的眼睛都迷了起来,响亮地道:“老祖宗真好!”
后来这事儿传出去,众人自然越发觉得老祖宗实在是太宠阿萝了,不过因宁氏这边确实怀着身子,倒是也没人说什么。
反倒是宁氏自己,瞥了眼女儿:“你小孩儿家的,只操心识字读书就是。”
阿萝表现颇为乖巧,歪头笑:“母亲,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心里惦记着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不忍心它受什么委屈罢了!”
宁氏望着女儿略带讨好的稚气笑容,一向凉淡的眸子里不免泛起些许暖意:“阿萝,明日就是秋菊宴,你还是好生准备下才是。”
“啊——”阿萝顿时笑不出来了,她抬起手,挠了挠头,无奈地道:“怎么明天就是秋菊宴了啊!”
旁边鲁嬷嬷噗嗤笑出来:“姑娘还是好生练字是正经,临阵磨枪,越磨越光!”
第11章
这什么秋菊宴,其实如今的阿萝是没什么大兴致的。
她清楚地记得,就是在这秋菊宴上,曾经的叶青萝眼睁睁地看着姐妹们各展其才,唯独她,却没一样能拿出手的,只能乖巧地陪在几个老太太身边,听她们围着自己对自己夸赞不已。
“瞧阿萝这样貌,满燕京城里打着灯笼都不见一个!”
“我若是能得阿萝这么一个仙童样的宝贝孙女,便是十个臭孙子都不换!”
“不能得这么个孙女儿,赶紧定下来,娶回家当孙媳妇也是好的!”
当时她几乎成了各侯府太太们眼里的香饽饽,虎视眈眈的,都恨不得赶紧把她抢回家当孙媳妇。也是就这秋菊宴上,萧永瀚被拉来了,一对小男女,初初见面,便彼此投了缘,就此定了她的后半辈子。
想起过往,此时的她颇有些心不在焉,不着痕迹地望向四处。虽说并不想再有什么牵扯,可是她还是想暗暗地看看这辈子那个只有九岁的萧永瀚。
自己如今重新成为了个七岁小娃,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
他……是不是还记得往日事?
若是记得,真恨不得拉了他问一问,怎么就有眼无珠,去给那假的叶青萝奏了绮罗曲?他可知道,当他和那个假阿萝卿卿我我的时候,自己在水牢里受得又是怎么样的罪!
正这么想着,就听老祖宗暖声问道;“阿萝今日这是怎么了,倒是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慈爱的大手疼惜地摸了摸阿萝头上戴着的碧玉角:“是觉得闷了?要不然你过去那边和几个姐妹玩耍去?”
老祖宗也是想着,她小孩子家的和自己这群大人没什么玩头,怕闷到她。
阿萝听着这话,倒是正中下怀,她并不嫌陪着几位长辈说说话有什么闷的,可是却不想像上辈子那般,再和萧永瀚在此处被当做金童玉女了。
她要知道萧永瀚现在的情境,有的是机会。
当下笑着道:“老祖宗,阿萝还真觉得有些气闷,这里透不过气来。”
说着,她还捂在了胸口处。
旁边各府里几个老太太见她那么个小人家,长得娇美可人不说,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像模像样,笋尖般的手指捂住胸口,颇是一副大人样,不免都笑了。
“说得也是,这边通着地龙,咱们老骨头了怕冷,自然不觉得闷。小孩儿家火气壮,自是拘不住。”
当下老祖宗便打发了身边的鲁嬷嬷,让她陪着阿萝出去园子里逛逛,又特意嘱咐说:“逛一圈儿便记得回来。”
阿萝自是口里应着,心里却是要违背老祖宗的意思了。
她明白,老祖宗这是看中了威远侯府的长房,那萧永瀚的母亲慈爱温柔,颇具贤名,萧永瀚七岁的时候已经是才气远播,老祖宗想早早地为自己将来亲事做打算呢。
但是她心里却是有些怕,自然是躲着。
当下离了这边暖阁,径自跟着鲁嬷嬷出去,四处都是走动的人群,女眷们花枝招展的,也不嫌冷,兀自在那里赏菊花荡秋千。
阿萝对这些并无兴致,便胡乱沿着小桥流水往前走,她知道走过去这处小桥,便会通向一处桃花林。
鲁嬷嬷并不知道啊,她见阿萝在前面兀自走得欢快,连忙紧紧跟着,口里喊道:“好姑娘,你且等等我,仔细丢了!”
阿萝回头望望气喘吁吁的鲁嬷嬷,心里有小小的歉疚,不过吐吐舌头,她撒丫子继续往前跑。
跑过那小桥,穿过一片芦苇丛,便来到了那处记忆中的桃花林。
此时正值深秋,颤巍巍满枝桃花自是不在,不过是遒劲嶙峋的老树干巴巴地立在那里罢了。小小的阿萝仰脸望着那老树,自是想起,七年后的自己应是站在树下,听萧永瀚奏起那定情之曲。
轻轻咬了下唇,她继续往前走。桃林深处应该是有一处木屋,造得匠心独具,阿萝很是喜欢,后来萧永瀚便每每陪着她在那春暖花开时,于木屋窗前摆个案几,一边品着瓜果,一边赏着屋外桃花。
她想知道,那个木屋是否还在?
踩着地上久积的落叶,阿萝一步步走进林中,终于来到了那处木屋处。
那木屋果然如她记忆中一般,只是看上去颇新,倒像是新造出来的。而就在木屋的一旁,有个男人手里拿着木刷子样的用具,正在木屋旁边的墙上刷着什么。
那人说来也是奇怪,身穿锦袍,袍角随意地掖在裤腰带上,倒是露出下面半截子裤腿儿。
那人半弯着腰,背对着阿萝,看不清楚脸面。
阿萝歪头,不免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人,心想若说是萧家哪房的少爷,可她并不记得萧家有人还会这泥瓦匠的活儿啊,若说是萧家的下人,这衣着也不像。
正纳闷着,就见那人回过身来。
四目相对间,都是一愣。
阿萝不由得睁大眼睛,仰着小脸望。
眼前这个人,她是认识的,这是萧永瀚的叔叔,叔伯辈中排行第七的,她和萧永瀚都叫他七叔的。
这位七叔,说起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十六岁那年,跟着父亲前往边境雍州镇守,谁知道恰好遇上了狄人犯边,雍州巨变,他父亲为守城战死沙场,他死里逃生后,便子承父志,率领父亲余部抗击北狄军。之后朝廷援军赶到,他和朝廷援军会师,大败北狄,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回到燕京城那年,不过是十七岁罢了,却已经是燕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朝廷封赏接踵而至,封侯拜将不在话下。试问燕京城里,哪个十七岁的少年不是在靠着父荫过日子,又有几个有他这般成就?
更何况,他这出身在燕京城里也是一等一的,威远侯府的嫡孙,四房仅存的独苗苗。
阿萝记得清楚,他是长自己一轮儿的,因有一年过生辰,她是属兔的,结果说起来时,有人说七叔也是属兔。
这么一算,如今七叔应该是十九岁吧,还不到弱冠之年。
十九岁的他,倒是不像她后来记忆中那般酷冷严厉,只是看着神情凉淡漠然罢了。
此时此刻,这位面无表情以后会位高权重的七叔,正左手握着一个刷子,右手提着一个木桶,半截裤腿儿露着,一双靴子上遍布星星点点的泥浆……
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显见的是也没预料到,会有个小姑娘忽然跑到这隐蔽的桃花林中来了。
过了半响,阿萝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恭敬而小声地说:“七叔……”
声音软糯糯的,嫩得仿佛春天里初绽蕊丝儿,那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怯意。
萧敬远挑眉,淡扫过小姑娘细白泛红的脸颊:“你认识我?”
“这……”阿萝这才有些傻眼,也是见到这位严厉的长辈给吓怕了,她此时应该还不认识他才对啊?
不过阿萝到底不笨,眼珠儿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低声道:“刚才听大人说话,提起来七叔,如今在这里恰好碰到,看着气度又不是寻常下人,便猜着这位应该就是了。”
这理由编得略显牵强,阿萝只觉得脑袋上方那个男人凌厉的视线盯着自己不放,她都觉得自己发辫上的碧玉角都要着火了。
就在她几乎背过气去的时候,终于听到这人道:“你是哪家姑娘?”
虽然语气依然冷淡,不过倒是没了之前那种严厉,阿萝稍微松了口气,缩着肩膀,小声回道:“我是晋江侯府家三房的姑娘。”
萧敬远闻言点头:“那应该是叶尚书的侄女儿了?”
阿萝的伯父叶长勤,曾官拜礼部尚书,时人称叶尚书。
阿萝轻轻点头。
萧敬远随手放下了提着的木桶,并把刷子收了起来,和旁边的瓦灰麻布等放在一起:“你怎么跑过来这边?”
阿萝乖巧回道:“原本和姐妹们在桥那边玩的,谁曾想我贪着捉个蝶儿,走散了,又见这里一片桃树,好奇走进来。”
萧敬远随手拿过来一个白帕,擦了擦手,淡道:“也亏的是在府里,总不至于走丢,若是在外面,后果不堪设想。你小孩儿家,以后总是要仔细。”
阿萝赶紧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她记得上辈子嫁到萧家,家中子弟对这位七叔就很是信服,如今自己虽然不会嫁给萧家,可是那种谛听长辈教诲的感觉还是刻骨铭心的,此时自然是恭敬小心不敢有半分言语。
萧敬远见她那一脸柔顺乖巧,当下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个寻常走失的小孩儿,便道:“你稍等片刻,我收拾下门前这木屋,便带你回去找你家中人,那边有河,你万万不可乱跑。”
阿萝其实想赶紧跑,她不喜欢和这种沉闷的长辈相处,实在是拘谨得很,不过听得这话,也是没法,只好点点头。
萧敬远见阿萝不吭声,只当她没什么异议,当下又拿了一把刮刀,去修整旁边墙上一处。
阿萝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见木屋旁边题着十几行字,墨迹未干,显见的是新写上去的。
阿萝有些诧异,歪着脑袋瞪大眼睛仔细瞅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是刚才七叔题上去的吧?
明白这个后,她顿时羞愧难当。
她曾经极喜欢木屋前的题字,甚至曾经拓下来当做范本自己在那里一遍一遍练习,不曾想,竟然是七叔的手笔?
若是那个时候被他知道,他家侄媳妇拿了他的墨宝来揣摩临摹,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阿萝脸上火烫,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捂住了小脸。
“你怎么了?”萧敬远不经意间看过来,只见原本细白如玉的小脸上,瞬间染上了嫣红的霞,十根笋尖儿般娇嫩的手指,颤抖着覆在脸上。
第12章
阿萝脸上火烫,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捂住了小脸。
“你怎么了?”萧敬远不经意间看过来,只见原本细白如玉的小脸上,瞬间染上了嫣红的霞,十根笋尖儿般娇嫩的手指,颤抖着覆在脸上。
在他问出这话后,他就看到小女娃儿拘谨无措地将手放下来,露出那双无奈又水灵的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他微怔了片刻,凝视着这小孩儿,半响后终于皱眉:“到底怎么了?”
阿萝有些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嗫喏地道:“我,我就是有点冷……”
冷?
萧敬远看了眼,只见小姑娘穿着淡粉交领褙子,衬着纤细白嫩的颈子,楚楚可怜,窄细的肩膀甚至仿佛在瑟缩发抖。
当下无言,褪下自己的外袍,径自走过去,给阿萝披上:“走,我带你寻你家人。”
左右眼前小姑娘不过七八岁年纪,还小,不过是个小孩儿,萧敬远倒也没忌讳那么许多。
反倒是阿萝,在这长辈走近时,便闻到一股子生漆味儿,乍闻起来怪难闻的。
待到那外袍披在身上,她更是心里发慌。
虽说现在年纪小,可是她心里下意识总觉得这人就是长辈,是七叔,是自家夫君的亲七叔,而自己是侄媳妇辈的……
侄媳妇披上了叔叔的外袍……
阿萝细白的手指头轻轻捏住了外袍边缘,身上暖和了,心里却十分不自在,小心翼翼看向这七叔,又望望那木屋。
“走?”
萧敬远其实对小孩儿一向并无多大耐心,别说是别人家小姑娘,就是自家亲侄子,他也是严厉得很,容不得半点不规矩。可是今日对这陌生小姑娘,看她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倒是生出一些怜惜,连带着性子都变好了。见她在那里一脸的小纠结,竟然好脾气地去问了。
阿萝不敢多说什么,轻轻点头。
萧敬远瞥她一眼,便不问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你这么小,家人不见了你,想是应到处找着。”
谁知道他走出几大步后,一回头,只见阿萝正提着袍子裙子艰难地往前跑呢。
闺中女孩儿家的裙子本就窄瘦,加上如今披上他那又长又宽的袍子,她整个人看着像是戏台上唱戏的。
他难得有些想笑,摇了摇头,脚步停下来等着她。
今日萧家承办赏菊宴,来者都是客,萧敬远并不想家中出什么茬子。
阿萝见他肯等着自己,倒是有些意外,抿了抿唇,感激地望他一眼。
剪水双瞳墨黑莹润,清透得仿佛倒映着整片桃花林。
萧敬远坚硬的心底,泛起一丝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