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康一愣,“那你是……”

顾九思转过头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就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

顾九思离开前又狠狠的往陈静康身上扔了个巨大号的雪球,雪顺着衣领掉落进衣服里,陈静康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边哆嗦边腹诽。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到底越来越像谁了?

陈静康回去的时候,陈慕白正坐在小院里的石桌前堆雪人,石桌上原本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此刻全变成了陈慕白手里两个快成型的小雪人。雪人只有手掌大小,却精致可爱。

眼前的陈慕白似乎也有些举动诡异,犹如惊弓之鸟的陈静康想起刚才的顾九思又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陈慕白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去,给我折两根短树枝来。”

陈静康顶着一头残雪老老实实的去折树枝。

两根树枝插上,雪人终于完工,陈慕白才开口。

“怎么?被人欺负了?”

陈静康捏捏衣角,“没有,我知道顾姐姐教训我是对我好。”

陈慕白一脸促狭,“哟,小康子,真看不出来,你这抖M的体质啊,口味非常的重啊。”

陈静康一身湿哒哒,“您不是跟我说过,肯当面打你骂你的人,都是对你很好的人,不会真的讨厌你,如果真的记恨你,都是表面上笑眯眯,背后捅你刀子的。顾姐姐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如果真的生我的气,我大概过几天就栽了,到时候恐怕不止是当靶子就完事儿的了。”

“看不出来,你表面上傻呵呵的,心里倒是跟明镜一样”,陈慕白站起来大气磅礴的拍拍陈静康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

陈静康傻呵呵的乐了。

陈慕白似乎想起来什么,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雪花飘落到脸上凉丝丝的,“顾九思大概是这王府花园里最后一个好人了。”

他的声音太低,陈静康没听清,“您说什么?”

陈慕白回神,“去,把这俩雪人送到冰窖里去,别化了。”

陈静康屁颠屁颠的拿起雪人准备走,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陈慕白的声音,然后咧着嘴哭丧着脸转过身来。

只听陈慕白说,“看在你这么懂事儿的份上,上次你摔碎的花瓶就打个九折从你工资里扣。”

陈静康急急的辩解,“不是我,是……”

陈慕白抬手抚着陈静康怀里雪人光秃秃的脑袋开口,“栽赃陷害这种事儿,一般是谁反应越大越是谁干的。就拿花瓶这事儿来说,我还没问你就跳出来说是别人干的,你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吗?”

陈静康傻眼,一脸失策的悔恨。

陈慕白继续开口,一脸的宽容大度,“再说了,家里东西那么多,你打碎了就悄悄扔了嘛,你不提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

陈静康似乎明白了陈慕白在说什么,忙不迭的回答,,“不提不提,以后我再打坏了东西再也不提了。”

可是陈慕白的下一句话又让陈静康糊涂了。

“可是我记性太好,也只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若是等我想起来了,发现是你打坏的,你这性质就严重多了,可不是打个九折赔了就没事儿了的。”

说完陈慕白姿态悠然的走了,可陈静康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终于想起来顾九思像谁了,顾九思像陈慕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专门来折磨他的!

第二天顾九思起了个大早,洗了澡换了衣服便开始用扑克牌占卜。

顾九思从小就在牌堆里长大,骨子里还是有些迷信的,虽没有到了凡事都要占卜的地步,但有的时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会信一信的。而实践证明,在她极少的几次相信中,占卜的结果都是准确的。

陈慕白之所以信任她不过是因为她去找陈慕昭的事是碰了陈铭墨的逆鳞,她就算再傻也不会主动去告诉陈铭墨,这样就更加神不知鬼不觉了。

她一直竭尽全力在陈铭墨和陈慕白之间寻找平衡点,可是这个平衡点似乎越来越渺茫了,她似乎又被陈慕白推了一把,与当初预想的轨迹愈行愈远。

其实自从她昨晚抓住了陈慕白伸出的手,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可如果她真的想反悔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可如果她今天真的按照陈慕白说的去见了陈慕昭,那她就真的不能再回头了。

一个小时之后,顾九思收起牌走出了房间。一夜大雪,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

占卜这种事最忌讳同一件事连占好几遍,她不是贪心的人,也不是急功近利非要占到好的结果才肯罢休,可邪门的是,她连占了好几遍,结果都是好到不可思议,这么诡异的结果让她越发不确定这一步踏出去是柳暗花明还是万丈深渊。

这些年她夹缝生存力求稳妥,或许是太墨守成规了,才会一直停滞不前,或许陈慕白推她走的这一步未必不是好的开始,只是,她为什么要相信陈慕白呢?

☆、15 浅唱

陈慕昭并不住在老宅里,而是在老宅后门另一条街的一座独门独院里。

顾九思到了的时候,常年照顾陈慕昭的一个小丫头正在楼前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写着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保暖,手和脸都冻得红扑扑的。

顾九思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女孩儿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询问她什么事。

“浅唱,昭少爷起来了吗?”

顾九思的语速放得很慢,听上去有些奇怪。

女孩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顾九思又指了指地上的字,“这里是撇,不是横。”

这个女孩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浅唱。她之前在雪地上写的正是她的名字,像是初学,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听说这个名字是陈慕昭给起的。浅唱,浅唱,当真是够浅的。

还听说,浅唱本是能听见会说话的,却是因为陈慕昭生性猜疑被毁了听觉割了舌头。

顾九思没有去证实,无论是或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慕昭是聪明的,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人留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浅唱一直盯着顾九思的嘴唇,半晌点点头,又低头写了一遍,抬头看向顾九思,似乎在询问她对不对。

直到顾九思点了点头她才站起来往院内走。

顾九思拉住她,把地上的字迹抹乱,“不要让陈慕昭知道你在学写字,别人也不行,以后都不要再写了。”

浅唱愣了半天才傻傻的点了下头,很快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便走出来招了招手,顾九思收起神色走了进去。

陈慕昭的房间里常年充斥着药味,中药西药,像是摆脱不掉的宿命。

他正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半卧着,身上盖了条毯子,手里还拿了本书在看,听到顾九思进门才抬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九小姐今天来不知是代表谁,老爷子,还是三少爷?”

陈慕昭本就长得阴柔,又常年带着病态的柔弱,病西施的头衔实至名归。

顾九思和陈慕昭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阴狠手段也一清二楚,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轻描淡写的回答,“陈老也好,慕少也罢,于昭少爷而言,不都是一样的吗?”

陈慕昭再不去看她,抚着手里的书,笑着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股阴冷,“九小姐是聪明人,我就喜欢聪明人,可和聪明人打交道总让我觉得不踏实。”

顾九思气定神闲接过浅唱递过来的茶,“昭少爷真是高看我了。”

陈慕昭听了竟真的笑了起来,阴柔的五官舒展开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几年前我那个堂叔可是折在九小姐的手里的,那可是我的心腹,跟在我身边多年啊,我哪里还敢怠慢?”

顾九思低头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昭少爷鸿鹄之志,眼里哪里看得到我?”

陈慕昭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什么鸿鹄之志,我这副身子骨都已经这样了,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若真是混吃等死又何必看鬼谷子呢?”顾九思侧身去看旁边书架上的书,语气里不着痕迹的带着挑衅去激怒陈慕昭,“日月昭昭,昭少爷的父亲给您起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对您寄予了厚望吧。”

说完微微笑着看向陈慕昭。

陈慕昭果然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直直的盯着顾九思,一双眸子幽深晦暗,再不见刚才的插科打诨。

“顾九思,你我皆是寄人篱下,个中滋味别人体会不到,你最是清楚,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人太甚。”

顾九思眼底一片清明,“你我都是寄人篱下不假,可我姓顾,昭少爷可是姓陈的,既然是姓陈,又何必受寄人篱下之苦?”

陈慕昭轻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九思并不介意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昭少爷这些年总是不温不火的,我看着着急啊。”

陈慕昭脸色又冷了几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顾九思在陈慕昭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上带笑,“不明白没关系,我这里有条有价值的消息,不知道昭少爷出不出的起价。”

“你是为钱?”陈慕昭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年顾九思在陈家的目的是陈慕昭一直好奇的地方,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只是没想到顾九思的目的这么简单,只是为钱?

“不然呢?不为钱难道是为了让陈家改姓顾?我还没那么大的志向。” 顾九思打着含糊,“若是昭少爷没兴趣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慕昭踟蹰半刻,抬眼看向顾九思,“你说。”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顾九思笑着吊陈慕昭的胃口,“那价钱呢?”

陈慕昭似乎已经相信,“你先说,若真的是有价值,随便你开价。”

顾九思点头,“立升要洗牌了,立升背后代表着什么,不用我解释吧?听说很多人想分一杯羹,不知道昭少爷有没有兴趣。”

陈慕昭缓缓开口,“既是鹬蚌相争,必有渔翁得利,渔翁是谁?陈老还是陈慕白?”

“有没有渔翁我不知道,只是这么大块儿肥肉无论是谁都抵不住诱惑吧?”

“这肉上怕是有钩子吧?”

“没有无风险的利益,这块肉无论最后是到了陈慕云的手里还是陈慕白的手里,到时候您的处境怕是比现在更艰难,总得试一试吧,万一没有呢?”

陈慕昭却忽然转了话题,“这么说,是陈老让你来的?”

顾九思一顿,暧昧不清的笑了一下。

她说这话本是随便举了个例子,谁知陈慕昭竟以为她是在怂恿他去和陈慕云陈慕白去争,乐见其成的除了陈铭墨还能有谁?

事情发展的似乎比她预期的要容易许多。

最近陈慕云和陈慕白之间斗法,陈慕云败得一溃千里,陈铭墨自然不会愿意看到形势一边倒,陈慕昭本就思忖着陈铭墨就要有动作来扭转目前的局面,正好顾九思来得巧,让他以为这就是陈铭墨的动作,到时候陈铭墨肯定会让立升这块肥肉落入他的手里,这样他才有资本去压制陈慕白,形势才会有所转变。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陈慕昭打破沉静,“你回去转告叔叔,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

顾九思从陈慕昭那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张支票,走了几步之后脸色越发难看,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直接导致偶遇陈静康,陈静康兴高采烈的问她手里的两枝梅花哪枝好看时,她直接回了个“好的”,留下陈静康站在原地惊呆了。

快到了中午陈慕白才起来,站在院子中央边打电话边低着头拿了剪刀修剪陈静康折回来的腊梅花枝。

说到一半抬眼冲陈静康使了个眼色,陈静康立刻去了小院门口。

等陈慕白打完电话,陈静康也回来了,冲陈慕白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裂开嘴哭了。

原本娇俏可爱的腊梅花枝此刻只剩下光突突的褐色枝干了,那是他起了个大早去折回来的啊。少爷,你真是辣手摧花啊!

从陈家老宅离开后陈慕白直接到了立升集团的总部,总裁谭森早已毕恭毕敬的等在了门口。

陈慕白下车后和谭森两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车边熟络的说着话。

之前陈慕白和他见面一直避着旁人,现在却好像是故意要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似的。谭森心里奇怪却也不好问。

陈慕白一直心不在焉的和谭森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余光扫到一直停着的一辆车缓缓离开才收了笑容,郑重其事的开口,“谭总。”

谭森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陈慕白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谭总,你也辛苦好几年了,有没有想过休息休息?”

谭森脸色一白,“慕少,当年您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