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显然,萧楚说服不了自己。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她又有了其他类似臆想症的状况,比如说上班下班,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算美貌如花,也没有家财万贯,哪里值得谁惦记上玩跟踪。所以她只能勉强怀疑是自己的臆想。
短短时间,萧楚从一个身心健康的单身年轻女性,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继续求助心理医生的问题女人。
这么恍恍惚惚熬了一个星期,周五拖拖拉拉做完工作,萧楚下到地下停车场取车时,停车场已经只剩稀稀拉拉的几辆车,整个光线昏暗的地下,空空荡荡,她高跟鞋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93.第一更
在离自己车不远的地方,萧楚正从包里掏钥匙时,本来安静的停车场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硬物便抵在自己腰间。
“别叫!把钱和手机都交出来,不然捅死你。”陌生的阴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萧楚暗呼倒霉,在公司大楼的停车场竟然都能遇到打劫,她这是倒得哪辈子的霉运?
生命安全自然最重要,她老老实实掏出钱包里的前和手机,也不敢贸然转头,僵硬地朝后递给他。
那人不客气地接过钱和手机,忽然又抢过她手里的遥控车钥匙,按下后听到车感应的声音,确定不远处车的方向,忽然拿刀的手往上移动,揽住萧楚的脖子,将她往前方拖去。
萧楚本以为消财免灾,这人只是劫财而已,拿了手机和钱,就会自己跑开,毕竟这也算是公共场合,他不敢停留太久。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这么简单。将她拉进车内,还指不定会干什么,万一这人是要顺便劫个色,那她可不能这么束手就擒。
“救命啊!”在抵达车门前,萧楚扯开嗓门大声呼救。
那贼一听她在叫,将她按在车门上,举起拿着刀的手,连刀带手就要朝她脸上砸下来。
萧楚看到这阵势吓得眼前一黑,想要挣开,但是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砰砰两声。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而这声响明显也和预想的不同,身上被人固住的力度,也已经消失。
萧楚定神一看,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人,将拿刀的劫匪打开,两人正缠斗在一团。
而当她再仔细一看时,才发觉救自己的这人,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看起来目前占着上风,但那劫匪手上的刀还在,好像狗急跳墙一般乱挥乱舞,少年英雄虽然还没被他砍中,但处境也很危险。
萧楚赶紧大叫了几声救命。
她这几声,总算是唤来了保安,那劫匪见形势不对,将从萧楚手中抢来的钱包和手机,往少年身上一扔,跟只丧家犬一样往外跑,只是跑到一半就被赶来的保安逮住。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劫匪是个赌徒,最近连裤子都快输光了,还借了一大笔高利贷,所以铤而走险,被萧楚遇上。
不过多亏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年,萧楚不仅钱和手机完好无损,她自己也是毫无无伤。
在公安局做笔录的时候,萧楚知道这小伙子叫赵惜景,警察叔叔大大表扬了他一番。不过赵惜景非常内敛低调,全程没说几个字。警察叔叔也就以为他是个内向但勇敢的少年,至于他一个连驾龄都未达到的小孩子,独自一人出现在地下停车场这种事,显然没有在警察叔叔们的考虑范围内。
萧楚自然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对他连连道谢。经过了这番折腾,她才发觉,这个少年的眉眼,让她很面熟。
两人一同从警察局出来时,早已经华灯初上,萧楚还一再道谢,自然提出要开车送他回家。
赵惜景点头答应她的建议,从善如流上了她的车。
“你住在哪家宾馆?”萧楚发动车子问,刚刚在警局,她已经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一个人来这里旅游。
赵惜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的话却是让萧楚一个慌神,差点追上前面车子的尾巴:“你认识一个叫阿景的小男孩吗?”
萧楚稳住神,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你……”
“我是他哥哥,他之前说他被一个叫做萧楚的姐姐收留,我就直接找来了。”
萧楚这回可真是傻眼了,有点匪夷所思,又有一点心虚惭愧,她没有去想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只是不知如何向他交待。
因为,她把他的弟弟弄丢了。
赵惜景大致是意识到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继续道:“我知道,我弟弟不见了。”
萧楚舒了口气,只是还是如鲠在喉:“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弟弟本来住在我家里好好的,但是前几天晚上,忽然消失了。而且到现在,我也没想通他是怎么不见的。当时我家里的门一直反锁着,根本就不可能出去,只有窗户是开着的,可是我家在二十二楼,更加不可能。我本来打算报警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弟弟的信息,也没你的电话号码。所以……”
赵惜景竟然腼腆地笑了笑:“姐姐,你别急,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是把你的号码弄丢了,所以没办法和你联系。我弟弟他……怎么说呢?他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没事,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萧楚稍稍释怀,愧疚减少了些:“阿景和他那个年龄的小孩,是不太一样,很乖巧懂事,在我那里几天,不仅没给我添麻烦,还帮我做了不少事。就是他失踪得太奇怪,我现在都想不通,心里一直瘆的慌。”她想了想,道,“阿景说他哥哥在外地很忙,我以为他哥哥至少是个成年人,没想到你也这么小。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生活?”
“父母不在后,我就跟人去了外地,阿景本来在福利院,但是他不习惯,常常跑出来,我只能打算将他接走。”
萧楚知他不过十五六岁,虽然穿着打扮并不像太生活太困苦的孩子,但听他的语气,大致已经离开校园在社会打拼,一时不免五味杂陈。脑子里那根神经,不知怎么就一动,嘴巴已经先开了口:“要不,你先暂时在我家里住着等阿景来找你?或者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当初阿景也就罢了,毕竟只是五六岁的小孩,就算来路不明,但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危险,但赵惜景怎么说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同样来路不明,万一心术不正,她不是将自己置身于未知的危险中?!
萧楚正因为自己的草率而准备委婉收回这个建议时,赵惜景忽然灿烂一笑:“太谢谢你了!”
他表情显得很激动,简直是要感激得哭出来的样子,语无伦次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阿景,我也不能一直住旅馆,如果……如果你能收留我,我……我真的太高兴了。”
他乖巧清俊的模样,和阿景当真是□□分相似,萧楚在微弱的灯光下看,更是觉得就像是扩大版的阿景,听他这副语气,心里不免酸酸的,打算说出的话,也只能收回。
她轻咳了两声,点点头:“你也别太担心,阿景一定会找到的。”
安慰的话是这样说,但萧楚对一个走失的小孩,会不会找回来,其实半点信心都没有。
“这是阿景睡的地方,赵惜景。”回到公寓,萧楚指着客厅的小沙发道,说着,又笑了笑,“我没叫错你的名字吧,你和你弟弟名字挺有意思的,都有个景字,还都是最后一个字,倒是很少见的。对了,阿景全名叫什么?”
赵惜景面色一怔,也不知是不是到了陌生人家,有些紧张,说话竟然有点结结巴巴:“阿景他叫赵……赵小景。”
“哦。”萧楚也只是随口问问,以为他结巴只是害羞,“你别太拘束,我也是租的房子,你暂时住在这里,就当我是合租伙伴好了。当然……你不用给我房租就是。”
赵惜景腼腆地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你真是个好人。”
萧楚哈哈大笑:“第一次被人这样夸,感觉有点奇怪呢!”
赵惜景更加害羞的样子,像是不知道再说什么。
萧楚其实也不知道和一个陌生的男孩,如何自在地交流,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要不你洗漱了早点休息。”
“嗯。”赵惜景轻声应了一句。
比起阿景小朋友,十六岁的赵惜景就让萧楚省心多了。他随身的背包里,装着随身衣物和日用品,完全不用萧楚帮他准备任何东西。
只是,等他顶着一身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身上的t恤,却是让萧楚有点意外。他比萧楚高不了太多,最多一米七出头,标准的少年人身材,手腿都是瘦瘦长长,肩膀也还未长开,而身上的这件大t恤,松松垮垮的一点都不合身,好像本来应该穿在一个高大的成年人身上。
萧楚大概是看出她的疑问,抿嘴笑了笑,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一个哥哥给我的。”
原来如此,萧楚不免为他的生活感到心酸。没有父母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孩子,生活大概是很艰难的。
和阿景第一天一样,待萧楚从浴室洗漱出来,赵惜景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沉沉的呼吸,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萧楚见他单薄瘦弱得有些楚楚可怜,紧闭的眉眼和失踪的阿景,几乎如出一辙,愈加心生怜悯,她蹑手蹑脚走到沙发旁,将他脚边的薄毯轻轻搭在他身上。然后关好客厅的灯,回到自己卧室。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卧室的门轻声合上时,黑暗中的客厅,那个本来在沙发安睡的少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幽幽看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赵惜景和他六岁的弟弟一样,懂事乖巧得让萧楚有点意外。她隔日醒来,打开房门,沙发上已经被整理的整整齐齐,赵惜景穿着他那件大得过分的t恤,自发地在拖地,见到萧楚,有点不自然道:“我见地上有灰,所以就找来拖把打扫一下,你会不会怪我多事?”
“不会不会。”萧楚赶紧摆手,她的房间好几天没有打扫过,确实是不怎么干净,她倒不怪他多事,就是觉得让一个借住在这里的男孩干活,有点说不过去,但见他干得起劲,又不好将拖把抢过来,只得讪讪笑笑,自己去刷牙洗脸弄早餐。
早餐很简单,冰箱里备用的面包和牛奶。他将东西摆好在桌,召唤赵惜景:“别忙了,来吃早餐吧。”
赵惜景哦了一声,匆匆结束手上的工作,从善如流来到餐桌前萧楚的对面坐下,见萧楚已经开吃,才拿起面包,大致是饿了,用力啃了几口,似乎觉得不妥,悄悄看了看萧楚,不动声色地放缓了动作。
他这细小的举止,当然被萧楚看在眼里,她再次确定这是一个腼腆内敛的男孩,不由得笑了笑,柔声问:“你是不是饿了?”
“嗯。”赵惜景有点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我这几天没有太吃好。”
萧楚心念一动:“那这样吧,你好好想想,阿景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我们待会出去找找他,然后在外面吃顿好的。”
赵惜景脸色浮上一丝腼腆又欣喜的笑容:“谢谢姐姐。”
照赵惜景的说法,他们家并非本城人,早一两年搬来这里后,父母相继过世,于是这城里没有其他亲人,他只得去投靠外地的亲戚讨生活,先将小景暂时放在福利院,等他生活落定,再将他接走。哪知,小景性格乖僻不合群,总是从福利院逃出去,到处流浪。
总之,这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以至于萧楚并没有去想着故事中的种种漏洞,比如说小景看起来委实不像个流浪儿,而他自己也实在不太像一个辍学沦入社会的落魄少年,这跟穿着打扮无关,而是身上散发的气质,如果萧楚稍微疑心一点,便能发觉,更无须说,小景的离奇失踪。
只能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实在有一副打动人的模样和语气。所以萧楚几乎深信不疑。
她跟着他去了流浪儿集中的桥洞下,车站广场,试图搜寻出阿景的影子,但到了日暮时分,他们除了见到一个又一个脏兮兮的陌生小孩,完全没发现阿景的影子。
第一天只能这样无功而返,开车回家时,路过一家购物中心,萧楚转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瘦瘦弱弱的赵惜景,找到位置停下车,对他笑道:“走,我们去好好吃一顿,再去买点东西。”
赵惜景从善如流地跟在她后面,两人在一家热门餐厅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萧楚在这个城市朋友不多,平日和同事在外聚餐,也都是将就别人喜好口味,自然不好露出大快朵颐样子,自己在外吃饭,都是普普通通的快餐,想放开肚皮也能力有限,点多了必然会浪费,现下和赵惜景一块,也算是好不容易有个享受大吃大喝的机会。
吃饱喝足之后,萧楚看了看赵惜景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大t恤,对他挥挥手:“走,我们去商场里面买点衣服。”
她说的买衣服当然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赵惜景,去的自然就是适合青少年的运动品牌。
她让赵惜景自己挑选,但他看来看去,每次翻一下吊牌,又诚惶诚恐地放下,一副“太贵了”的样子。
萧楚见他不敢下手,干脆自己给他选了两件t恤塞给他:“你去试试看!”
赵惜景怯生生地将衣服拿在手里,像是考虑了片刻,最后放回一件:“不用这么多,又穿不了几天,别浪费了。”
萧楚嗤笑,又塞在他手里:“怎么会浪费,现在夏天才刚刚开始,就算你长身体,也不可能这么快,至少能穿一季。要是你怕浪费,稍微拿大一号的也可以。”
“我……”赵惜景支支吾吾,一双黑眸意味不明得看了看他,终于老老实实拿着衣服钻进了试衣间。
穿上合身的衣服出来时,赵惜景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模样长得俊俏,可大概是生活环境的原因,又稍稍带着点清冷的乖巧和沉稳,和普通的少年不太一样,于是便更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甚至是蠢蠢欲动。
萧楚看着他的样子,一时有点出神,反应过来,差点打了个寒噤,这是个让人同情的十六岁孩子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赵惜景有点羞涩朝她看了看,轻声问:“可以吗?”
萧楚干干一笑,随手帮他整了整领子:“很好很好,男孩子简单合身就好。”说完发觉他脖子上有一根红色绳子,顺手拉了出来,原来也是一个暗红色的小玉坠,她咦了一声,随口笑道,“这是你们家里祖传的吗?我看阿景也戴着一个。”
赵惜景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小心翼翼将那玉坠塞回了衣服内。
☆、94.第一更
八月正是桂子飘香时节,到了月末,今秋的桂榜便在城门口张贴了出来,于城中又是一桩热闹事。伶俜没有去凑那热闹,但宁府上下一片欢腾,她该知道的也都知了。表哥宁璨有惊无险中了举人,虽然排名并不算靠前,但京师人才济济,他有幸没落榜,宁尚书就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而今年的解元,果不其然是苏冥。京师与别个省会乡试到底有所不同,每年的解元,不说十拿九稳中状元,但一甲三名中,总该有一名是囊中物。
籍籍无名的秦王坐馆,在桂榜提名之后,一鸣惊人。京中想要结交的人便多了起来,苏冥不喜应酬,却也不得不同这些人周旋。
等到应宁璨的约上宁府,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恭喜苏兄高中解元,在杭州时,我就想着以苏兄的才学,连中三元不是问题,来年恐怕还得看苏兄打马游街。”宁璨不是个多有抱负的人,中了举人就喜得烧了几天香还愿,对苏冥是心悦诚服地欣赏。
苏冥只淡淡笑:“同喜同喜,不过是运气不错罢了。”
宁璨对他的谦逊不以为然,眨眨眼笑道:“我这回勉强中了个举,只怕明年春闱有点危险,我爹也就指望我能谋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不落榜就万福。这段时日我想常上苏兄府上,让苏兄指导一番,不知是否方便?”说完斜了眼一旁的表妹,:“当然,我会把十一带上的。”
伶俜嘴角无语地抽了抽,她这个表哥虽是读书人,但也委实是个妙人,读了四书五经受了礼教训诫的,男女私相授受,是为大忌。但他却对此不以为然,总想着帮两人,也不知道他那些书是怎么读的。不过也庆幸有这么个表哥,不然她和苏冥想要见面,恐怕就更加艰难。
如今秋深日高,凉风习习,正是最舒爽的季节。荷塘里的莲谢了,但一池秋水盈盈,映着秋阳,也是一片好风光。三人进了池上水榭,宁璨又拉着苏冥说了好些话,这才反应过来,要把地儿留给两人,起身故意打趣道:“我去一趟茅房,十一你好生招待咱们的解元郎。”
苏冥只是拱手笑,伶俜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宁璨嘿嘿地笑,可刚刚从水榭月门出来上了游廊,便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走了过来。他啧了一声,只得赶紧又钻了进去。
伶俜咦了一声:“表哥,怎么了?”
宁璨没好气道:“太子来了。”罢了,又不满地咕哝,“还真是把咱们宁府当成他家了。”
苏冥笑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说起来,哪里不是他们天家的。”
脚步声走近,几人便噤了声。守在外头的宁府小厮,对这位储君早就熟悉不过,见到来人,躬身道:“小的见过殿下。”
宋玥随意挥挥手,大步走了进去。里头的人见他进来,起身行礼,他挥挥手,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看了看神色淡漠的伶俜,又在清风明月般的苏冥身上落定,走上前一步,勾唇笑道:“不成想我四弟身边竟卧虎藏龙,有苏解元这般的人才。”
两人几乎没打过甚么照面,一个秦王手边的幕僚,对于拥有整个内阁的宋玥来说,自是不足挂齿。但今日他眼神和语气都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那双寒星般的眸子,落在苏冥那张清朗淡漠的脸上,像是要在上面凿出一个洞来。苏冥心中纳罕,却未表露,只拱手作揖道:“殿下过誉,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宋玥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却不知为何,越看越生出了一丝熟悉感,不由得眉头轻蹙,然后冷哼了一声:“听闻苏公子经常受宁公子之邀,上宁府品茗对弈。只怕苏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水榭中的三人俱是心头大震,伶俜抬头去看宋玥,正对上他冷冽又讥诮的表情。她心道不好,别是这货已经猜到她和苏冥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照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宋玥没给她胡思乱想地机会,直接抬手对她一指,冷声道:“跟我来!”
宁璨见状,忙上前讪讪道:“殿下,您这是作何?表妹胆子小,你可别吓坏了她!”
宋玥斜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胆子小?我看她胆子大得很?放心,我就是借一步跟她说几句话,这是你们宁府,我不至于做什么。”
说罢甩甩袖子,折身往外大步走。伶俜恼火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又默默朝苏冥看了下,才小碎步跟上去。
两人走到游廊另一头,宋玥才定下步子,转身冷冰冰看她:“我问你,中秋晚上你在哪里?”
伶俜心中一个咯噔,那日自己是和苏冥在清河上游船,莫不是被他知道了?她支支吾吾道:“去赏月观灯。”
宋玥继续问:“和谁一起?”那日回去后,他找人查了几天,终于是查到苏冥跟宁璨私交甚好,经常应邀上宁府喝茶。实际上他先前也略有所闻,只是完全没多想,中秋夜无意间所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几年来,他处心积虑,对她可谓是掏心窝子,他可以接受她心中一直有着沈鸣,但万万不能接受她有了别人,还是一个小小的王府幕僚。
伶俜听他这样一问,就知道那日她和苏冥一起,八成是被他知道。她硬着头皮:“本来是和青萝一块儿,后来各自去玩,我撞见苏公子,就上了他租的画舫。”
“好个撞见?”宋玥轻喝一声,“你也别隐瞒我,那日你和他靠在船舷边放灯,我都看到了。”
伶俜哂笑:“没错,我是跟苏公子私会,但这跟殿下有何干系?秦王殿下都不在意,太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若不然把这事捅出去,让我去浸猪笼?”
宋玥一张英朗的脸气得铁青,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我一心一意为你铺路,想让你成为人上人的太子妃和皇后。你半点不珍惜,我以为你是为沈鸣守节,如今一转眼你却跟个幕僚厮混?你贱不贱?”
这一耳光彻底打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牵扯,伶俜捂着脸,红着眼睛哂笑着看他:“这样多好,这才是你,装深情很累吧?”
宋玥被他气得再扬起手,但看着那双蒙上了层雾气的眼睛,到底没再下手,只冷着脸道:“既然你这般不知好歹,我也不用再把你放在心尖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秦王,更不会让你嫁给那个苏冥。等了娶了妃,再把你纳进来,跟上辈子一样做个最下贱的妾。”
伶俜被他激怒,冷笑:“宋玥,你以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玥鄙薄道:“我是太子,以后还是皇上,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虽然宋玥动手,并未叫水榭里的人看到,但见着他气势汹汹离去,苏冥和宁璨也猜到不妙,两人赶紧沿着游廊疾步走过来,宁璨见伶俜低着头,询问:“怎么了?”
伶俜只是摇摇头。苏冥蹙了蹙眉,不顾不远处还有两个小厮,走上前将她的脸捧起来,看到那白皙的左脸上一片五指红印,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他打你了?”
伶俜小声道:“那日中秋他看到咱们在一起。”
宁璨咦了一声:“中秋你们在一起么?”
苏冥没理会他的问题,只继续道:“不打紧,总归现在你是和秦王有婚约,我又中了解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伶俜点头:“这个我也知道。”
苏冥看她红肿的脸,心里跟针刺得般疼,恨不得把宋玥剐了的心都有了,又自责自己没护好她。也不管宁璨在旁,捧着她的脸抚摸揉弄:“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伶俜自是知道不假,如今秦王要上位,宋玥迟早是个炮灰,估摸着死得也不会好看。宁璨一听却是急得不得了:“苏兄可千万别冲动,十一也真是倒霉,不知怎么就招惹上了那尊大佛。太子也忒不讲道理了点,秦王愿意成人之美,他在这里指手画脚算是个什么事?!”
三人正站着说话,那厢本来已经走到宁府前院的宋玥,火气稍微平息了几分,想了想,停下步子,抬起右手怔怔看了看,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打了伶俜一耳光。仔细一思忖,虽然心中挫败,但伶俜不喜欢自己,甚至喜欢上了别人,那也是她的自由,他再想办法就就是,他一个男人打她做甚么?这一巴掌,恐怕把她推得更远了。
他叹了口气,又转身往回走,只是刚刚走近荷塘,便见着苏冥明目张胆地捧着伶俜的脸揉弄,他心里头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蹿上来,几大步冲上游廊,不等人反应过来,直接将苏冥的衣襟拎起来,要将人摔进荷池里,但苏冥却是一个转身化解开来,堪堪退了两步站住,拱手作揖道:“太子殿下,请问小的做错了何事?”
宋玥怔了下,蹙了蹙眉:“你会武功?你到底是谁?”说罢上前掐住他的手腕试探了一下,内息薄弱,不过是普通练家子,他这才松了口气,又嫌恶地将他的手甩开。
苏冥道:“在下乃秦王|府幕僚苏冥,太子殿下应该知道的。”
宋玥看着这人不卑不吭的神色,忽然灵光乍现,在他清朗的脸上巡视了一遍,又看了看一旁的伶俜,然后冷笑了两声:“我知道了,秦王求婚原来是为了成全你们。因为知道你一个幕僚争不过我,所以他就帮你们这一把,能为一个幕僚做到这一步,我那四弟可真是热心人儿!”说完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孤对你这个幕僚,十分有兴趣呢!”
待他再次离开,伶俜忧心忡忡看向一脸沉静的苏冥:“世……苏公子,太子他会不会做什么?”
苏冥摇摇头:“让他知道也是好事,皇上正要给他选妃,这回恐怕他不会再推脱。”
伶俜想到刚刚他说的要娶妃,让后让自己当妾的事,憋憋嘴道:“太子性子倨傲,恐怕是伤了自尊,说要让我做妾。”
宁璨啐了一口:“太子就可以胡作非为么?还有没有天理!”
苏冥低头看了看伶俜犹在发红的脸,温声道:“你赶紧回去再敷敷脸,不然明儿恐怕就不能见人了。”
伶俜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我怕太子明的不来来暗的,对你下黑手。”其实她也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虽然宋玥是个不讲规矩的,但也算坦坦荡荡,恐怕下黑手打闷棍这种事还是不会做的。
苏冥轻笑:“我有分寸。”
送走了苏冥,回到别院的伶俜,对着铜镜一照,看到那肿起来的半张脸,不免又对宋玥腹诽了一百遍,那些上辈子不好的记忆再次袭来,先前还对他要再次一次于心不忍,现在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而被诅咒的宋玥回到宫中,直接来到了李贵妃处。李贵妃一眼看出他脸色不对:“我儿今日是怎么了?”
宋玥道:“母妃,孩儿想好了,决定娶裴都督女儿明惠乡君为妃。”
“哦?”李贵妃一双凤眸微微挑起,“孩儿这是想通了?不再执着于那位明月乡君了?”
宋玥闭了闭眼睛,心中像是被棍子猛打一般得疼,其实还不甘心,只是真心经不起那样的践踏,既然她无情,也别怪他狠心,总归是不爱,往后大不了一辈子互相折磨。他点点头:“天涯何处无芳草,先前是我太愚笨。”
李贵妃吃吃笑开:“我儿能想通,母妃心里也就放心了。你舅舅现在是失势了,你正缺一只好臂膀。如今内忧外患,没什么比兵权在手更有用。你父皇也有意让你娶明惠乡君,如此正好。”
☆、95.第一更
沈瀚之和李贵妃的那点绯闻韵事,到底是没让皇上查出个子丑演卯来。后宫虽被整饬一番之后,流言暂且消了下去,皇上和李贵妃到底有情分在,知她因此事居宫中不出,哭了好多回,最后还病了一场,也猜得出太半是因为李贵妃盛宠无衰多年,如今非嫡非长的儿子又成了储君,遭了后宫其他几个嫔妃嫉妒。只是这样的流言传了出去,到底有失皇室的面子,帝王性疑,心胸比针眼儿还小,沈瀚之定然是不能再留。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几日。李贵妃因着病了一场,还未还透彻,白皙的脸上带了些病容,因着未施粉黛,便显出了几分天见尤怜的憔悴感,哪里还是平日里那儿雍容华贵的宠妃。见着景平帝福身行礼,眼泪啪嗒又落了两滴下来,没入地上雪白的波斯绒毯中。
景平帝到底是怜香惜玉,挽起澜袖将美人儿扶起来,柔声道:“这些日子让爱妃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