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智是第一次听说“邵炜”这个名字,感慨万千的说:“世界上女孩子那么多,为什么他会遇上阿措。他人怎么样?”

复杂的神色从陈子嘉眼底一闪而过,他顿一顿,说:“他人相当不错。我忍不住嫉妒他。”

苏智愕然,连连说:“能让你都嫉妒,世界上也没有几人了。”

陈子嘉想起那时候,他清清楚楚跟他说的那番话。他说,阿措这些年的事情,你看在眼地,虽然你在她身边,可是你完全不了解她。咫尺天涯,天涯咫尺,你们是哪一种?阿措喜欢的是我,从来也不是别人。请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从头到尾邵炜都没有说话,起初还看了他一眼,后来就不再看他,良久后才说,陈子嘉,还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没想到会跟你这样见面。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她。

“想起这几年都是他在阿措身边,我没办法不嫉妒。我去找他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他桌子上的照片,是他跟阿措的合照,镶在不大的象框里,”陈子嘉语气一改,再开口,“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阿措就在那所希望小学,可是还是想去见见邵炜,我想让他亲口告诉我。见到他本人的时候,真是有点后怕。”

苏智虽然猜不出陈子嘉到底跟邵炜说了什么,但是他能想象到哪个时候他的神态,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言语妥贴不会有失,自信满满微笑,容貌气质就是让人觉得挫败,几乎不给对方留下希望。不论是谁,永远绝不会希望有陈子嘉这样的对手。

虽然那次他们只在法国呆了两日,但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多年的好朋友,苏智再了解不过,看得也是清清楚楚,送别的时候他跟陈子嘉说:“到底江为止给她的影响太大了,她还是放不下。”

陈子嘉微微笑着侧头,他看着正在那边跟应晨话别的苏措,温柔的目光一闪而过,笑容舒展洒脱:“都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苏智已经结了婚,孩子都有了,考虑的事情深入得多,沉默之后就问:“你也许不在乎,你父母也不在乎?他们会让你等多久?这一年多,是不是天天被催?”

“也不至于,再说我会说服他们,我有数,他们会喜欢阿措的,”陈子嘉摇头,“其实问题从来都不是他们。”

苏智深以为然。倘若真论起来,他从头到尾最大的失败,就是在江为止之后认识苏措,不论多么遗憾,但都是无可奈何的既成事实。

高中时代的那个人终是不可磨灭的。八九年之后回忆起来,屡屡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挂在嘴边但一时想不起来的名字,模糊的细节是模糊,本来印象深的细节在脑海里驻扎更深。

好在我们都是知道,生命不会永被拘囿于一时一地——这也是我们等待下去的动力。

时间紧迫,他们没有聊太多,不过苏智已经从陈子嘉的笑容里得到了答案。不过一个晚上,苏措再面对陈子嘉时,不论是眼神还是神态有了些明显的不自然,就像孩子一样,努力装作镇定和不受影响,可是身体的每个小细节都出卖了他们。看着陈子嘉的时候,她屡屡失神;在他靠近时下意识的绞手指;笑容语气强自镇定如昔,但每句话出口前都会有个短暂的停顿,仿佛怕触及什么敏感词汇。她不自然的这种状态苏智从未见过。虽然若干年后,他才知道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时候他无疑也猜到了,毕竟前一日晚上,他看到陈子嘉小心翼翼离开她的房间,从外掩上房门。

不过他已经没太多时间去思考陈子嘉和苏措将会如何如何,他跟应晨之间面临的困境也让他无暇顾及别人。实际上从那时开始,他没再过问两人发展的情况,直到二人结婚前夕。

原来以为有孩子之后会好点,却不曾料到连生孩子起初也是应晨的手段而已,明明知道,却没法子拒绝她的要求,每次似乎都是她有理,而自己面对质疑和追问无从躲避,苏智不得不答应留在国外;按照以往的规律,她每进一步,他就习惯性的退一步,忽然,机会来临的时候,他不想再退让了。苏措的话对他来说,影响相当巨大。不论什么事情,苏措从不给他建议,但这次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应该回去。”

这句话仿佛成了他的定心丸。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应晨靠着门,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苏智直起身过去抱过司悦,再看看孩子的母亲,张张嘴一个词都没说出来。所有的话都说尽了,该说的话起码说了一百次。现在哪怕是大吵一架,都无济于事了。

应晨没有任何吵架的打算,她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不再拦着你。你回去了事情会很多,所以司悦跟着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然后这番谈话终于宣告失败。

回国之后的最初一段时间,苏智只在吃午饭的时候见了陈子嘉一面。两人都忙,照个面,话也没说上几句,提起苏措的时候,陈子嘉眼睛明显亮起来;一段时间后后他又跟苏措见面,方才顿时惊觉原来她跟陈子嘉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时不时的,陈子嘉手一伸,就把她揽入怀中,她笑微微的看着他,看不出任何的排斥来;分别的时候他带着“理所应当”的神情凑过去吻着她的额角,苏措亦坦然受之,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亲密。

苏智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自己交待。果不其然,那顿饭吃到一半,陈子嘉说出他们打算结婚的事实。

好几年前苏智就曾经想过如果苏措结婚,他会怎样郑重其事的把妹妹交给那个男人,然后用长辈的语气威严告诉那个男人,既然结婚,就要负起责任来;如果对我妹妹不好,你会如何如何等等。

在苏智的想象里,这一幕发生时,毫无疑问气氛一定要凝重肃穆,那个男人在他的大义凛然下连连点头;可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恰好倒了个。

第二日中午的他特地去了一趟物理研究所,苏措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偕同一帮同事从楼上下来,谈笑风生,顾盼神飞。她个子本来就高,穿着长长的工作服就更显得出挑。苏智一眼就认出了她,朝她走过去。

几个博士后笑得不怀好意:“小苏,今天不是你那位啊。”

苏措挽着苏智的胳膊,笑盈盈的介绍:“这位是我的亲哥哥,叫苏智。”

余下几人对视,哈哈大笑:“一家子都那么漂亮,真是基因好。”

招呼完之后,苏智拉着苏措到了花园,端肃了神色问:“既然结婚,就要负起责任来。陈子嘉对你如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江为止的事情,真的就过去了?阿措,我担心你,结婚这种事情,不能勉强,否则,最后受伤的,还是你们。”

苏措静静坐在花坛边上,苏智目光不移的盯着她的脸。他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然后陷入沈默,半晌后才回说:“哥哥,你不知道我花了好些年才明白,为止到底已经去了,他再也不会来了。我等他等得好久,等了一年又一年,我替他实现了梦想,他还是没有回来。”

这是苏措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他谈起江为止,苏智知道这番谈话的意义,悚然一惊,走至她身边坐下,聚精会神的听着。

“我很少梦到为止,有的时候梦到,他还是我见他最后一面时的样子。那时候,他那么认真的跟我说,阿措,我们已经都说好了要考一所大学,你不能食言的;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能食言,我知道我刚刚错了,可是我就是不许你喜欢别人。这是为止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苏措低声说:“可是,我终究还是对别人动心了。我千万次告诉自己不能喜欢陈子嘉,可还是陷下去了,一直以来,子嘉对我都那么好,什么都为我考虑为我担心,不需要我说就把手递过来,让我抓住……我真怕他,我怕他怕得连你都不敢找。可是这么躲下去,也于事无补。都喜欢上了,还能怎么办?后来我才慢慢的想明白了,我已经对不起江为止,不能再对不起陈子嘉。”

苏智叹息:“你能放下就好。”

“嗯,”苏措恢复了精神,开始说笑,“以他的条件,既然肯要我,我还能说什么?”

“阿措啊,你真不知道你自己多么出色?”苏智看着她,“世人又不是瞎子,那么多人喜欢你,怎么会没有缘由?昨天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他跟我提起小时候给我们算命的那个先生,他说的话,到还真准。”

苏措忽然反映迟钝,她呆了一呆,露出个疲乏的笑容,缓缓说:“可我失去的,也太多了。代价太大了,哥哥……我没有多余的选择。爸爸妈妈跟我说,存在是为了征服生命。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好好活着,每一天都要认真活着。”

不忍心再问下去,苏智想起件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也不错,虽然陈子嘉比我大,但是如今也得管我叫大哥了。”

“他会叫你大哥?”苏措怀疑的说。

“这可由不得他了。关系就在那里,谁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娶你?”苏智心里一个声音也在说,你能嫁出去,我的一块心病也就好了。一个人如果有个这样的妹妹,终究是好事情。

应晨随后也回来了,回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天天往外跑,跟自己结婚似的,热心的张罗婚礼。一起吃饭的时候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对别人可以长篇大论,对他则惜言如金。苏智低声下气的求她,她毫无反应。

两家住的不算远,苏智和应晨经常过来串门。陈子嘉独住的时候苏智来过一次,房子不论是家具还是装修都属一流水准,可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清寂寥,走路都听得到脚步声,也难怪那时候陈子嘉很少在这里住,一周之内起码五天都是回父母家。现在这间房间到底是有了个家的样子。屋子的摆设还是家具都没有变化,可整个房子就是不一样了,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客厅和卧室都挂着大幅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人就像是童话里的人物。

他们结婚的当日苏智跟应晨还是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在长辈父母的面前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言笑晏晏,独处时却互不交言。

好在后来终于出现转机。苏智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罕见的美女,可是苏措穿着婚纱缓步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大吃一惊。

应晨非常感慨,像是忘记数日来的冷战,主动跟他说话:“难怪啊。陈子嘉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苏措?”

机会难得,苏智笑眯眯的凑过去:“我也再找不到一个你了。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真是过的一团糟。”

应晨拿一只眼睛斜他,终于撑不住笑了。

客人很多,苏智忙得不可开交,左边招呼完了右边又来了人。客人大部分他也不认识,不外乎礼貌的寒暄一场。许一昊跟李文薇也来了,两人在婚宴上呆得时间非常之短,苏智只来得及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应晨挽留不住,惋惜的说:“怎么走得那么急?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淡了,想不到许一昊还是割舍不下。”

“用情太深,收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苏智想起以前,如是说,“平心而论,我也不希望我的妹夫是他,那样的话,阿措永远都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

应晨点头:“他跟江为止实在太象了。”

苏智表情陡然严肃,然后又叹了口气:“不光是象啊。”

应晨没听懂:“什么意思?”

“前两年的暑假我回国了一趟,你记得这件事情么?你没有跟我一起回去。”

回家之后,苏智跟同学打听到江为止父母所在的学校,是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随后他又拜托几位在这所大学读研的高中同学帮忙,终于打听到他们的住处。住处自然也是住在学校里。那时,他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他的父母,看他们过的好不好,绝对没有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原来就在他登门拜访的前一个月,江为止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了。江母以为他是江为止父亲曾经的学生,客气的接待了他。因为撒谎的缘故,苏智在客厅里如坐针毡,依然不自觉的留心到桌子上半摊开的一本相册。他刚进屋的时候,江母正在看那本相册。

发觉他在看那本相册,江母笑笑,说,现在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儿子走了,丈夫也走了,我也只有看看相册打发时间了。

苏智恻然,说:师母,您节哀。

江母拿过相册,重新翻看起来。她对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也不避讳他是外人,又或许是因为寂寞太久,想找人说说话,于是手指轻轻的划过相册,慢慢的,带着回忆的语气介绍,这个是你老师年轻时候的照片,他是我的儿子,叫江为止——

一页页的相册翻过,可以从那些过去的照片里看出这一家人非常幸福;苏智的目光却在其中某一张上停住了,因为太惊讶他打断了江母的话,插嘴问,师母,这个人是你么?

江母仔仔细细的看看那张照片,半晌后才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这群人,作为年轻老师,给国家派遣到杜克大学访问,有半年的时间吧。

苏智点头,指着照片上另一个人,说,那时候虽然年轻,但照片上的这些人都事业有成了吧,他现在好像是华大的许校长呢。

江母怔怔,半晌后才说,是啊。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苏智一咬牙,把话说完:我认识许校长的儿子。

默一默后江母重新打量他,苏智给她看得心惊肉跳,以为自己露馅的时候听到她问:那个孩子是叫许一昊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智三言两语的把许一昊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鬼使神差的指着江为止的照片说,他们长得很象,就像两兄弟一样。

江母脸色骤然一变,呼吸骤然急促;苏智顿时就知道说错了,他尴尬的七手八脚的想补救,词不达意的说,师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容貌有点相似而已,世界上长得象的人太多,不奇怪的。

半晌后江母的表情才缓和一点,心平气和的说,你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她是女孩。

那番谈话之后苏智匆匆告辞。话说到这一步,故事的框架大抵已经出来,不难想象当年的事情,他不想深究,及时的打住了念头。

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苏措。毕竟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跟他,跟苏措,跟许一昊,跟江为止都再无关系。

阵阵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苏智握着应晨的手,朝掌声最密集的地方走过去。陈子嘉苏措在众人的注视下,相携着走出来;他们脚步完全一致,走得虽然不快,每一步却很稳,从容不迫。苏智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不觉笑了,他和应晨也是以这样的步伐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时他就确信无疑的知道,毫无疑问,他们会这么一辈子走下去。

空庭

 

[一]

从来没想过高三的时候才转学。

更没有想过转学第一天就遇到了她。

转学都不是明智的选择。离开熟悉的那一群人,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学业的压力姑且不论,可人际关系的重新建立对我而言,是个大问题。我不是那种善于跟人结交的人,从小到大,一直也没什么朋友。

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跟同学们勉强搞好关系,步入正轨,可依然不得不转学。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人际关系,三重压力,仿佛人生重新开了个头。

我不是个善于跟人交往的人。父母和校长在身后的大门里相谈甚欢,我却忍不住想,这未来的一年必然是不如意的吧。

尚未正式开学,学校空寂无人。像任何一个高中一样,高大的教学楼,墙壁刷得雪白,法国梧桐长得高大茂盛,教室桌椅沉默。

走廊尽头的音乐教室开着,我走到门口,诺大一个阶梯教室空无人迹,只见阳光微微斜过来,照亮房间一角,那里有架老式的立式钢琴,琴盖大开。

那个下午美好的不可思议。有一段时间没有钢琴,忽然技痒,走过去坐下,随意翻开一页琴谱,手指摁了上去。

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只觉得渐入佳境。难度也大起来,最后才想起,这居然是以艰涩而闻名的。

记得上一次弹琴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这座城市。郁闷的时候弹一只曲子,心情就会放松下来。搬家时和母亲商量后决定,不把钢琴搬过来,毕竟是高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久不练琴的后果显现出来,以前可以弹的很顺的那段高音部分竟然难以为续,我叹口气,停下手指,缓缓抬起头来。

琴声消失之际,我看到了她。

我并不知道怎么形容看到她的第一个感觉。

大脑里浮现出关于她的形容词已经是她走过来之后的事情了。

相当漂亮的女孩,白色体恤,蓝色短裤,路在外面的手臂小腿白皙修长,她个子较高而且瘦,因为非常的匀称,看起来又不是那种太瘦的女孩;她怀里抱着几本书,站在钢琴边,聚精会神的看着我。

她容貌非常出众,是那种过目难忘的漂亮女孩子。

但她吸引我的却不是这个。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睛里都是光芒,转眸只见眸光轻灵跳动,挪不开不目光,忍不住想去追寻。

忽然我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子没有见过。

她嘴角一翘,对我愉快的笑了笑,说:“你弹的很好,我听了有一会了,非常动听。”

她的声音非常动听,好像水晶一样悦耳。这样的女孩女孩子主动跟我,我客气的回答:“弹得不好。谢谢你的夸奖了。”

她摆手一笑:“不会过奖的。虽然呢我自己的水平很糟,但是别人的水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是《第三钢琴协奏曲》吧。”

我惊奇:“你怎么知道?”

“很早以前学过一点,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了,”她坐到第一排的旁边的椅子上,把手里的书叠在膝盖上后问我,“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刚刚转来的。”

“啊,”她惊奇的睁大眼睛,然后绽开微笑对我点头示意,“欢迎欢迎。”

实际上自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起她脸上的浅笑一直没有消失过,刚刚的那个笑容跟之前的微笑却不一样,真是灿烂,仿佛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

实际上我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不止一个人说跟我说话让他们觉得忐忑不安。可她却没有露出一点不安的样子。我心情顿时好起来。因为搬家转学带来的不适感觉本来全部堆积在胃里,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谢谢。”我问她,“后天才正式开学,你来学校做什么?”

她仿佛才想起这件事情,很无奈的解释:“啊,我去书店买几本书,结果买完书了才发现连坐公车的钱都没有了,好在书店离学校很近,干脆回学校找熟人借钱,结果在楼下听到了钢琴声,就上来看看。”

她可爱的脸上都是无奈,我忍不住笑起来,凑过去看她的书,厚厚的几大本,都是计算机程序相关的书籍。很少看到女孩子对计算机有这么浓厚的兴趣,我想,她真的很特别。

“买来看看而已,”她察觉我的目光,兴致勃勃的解释,“蛮有趣的。”

“挺难得的,我就对这些没什么太多的兴趣,”我一边说一边找钱包,“我借钱给你你坐车回去吧,今天虽然不热,但也是夏天。”

“那太好了,不用再去找思录借钱了,”她爽快地接过我递来的钱:“开学之后还给你,你叫什么名字,分到了哪个班?”

我说:“我叫江为止,理科班一班。”

“江为止,为止,涵义深刻,你父母对你很期待吧,”她念了两次我的名字,笑盈盈看我一眼,“我叫苏措,是你未来的同班同学。”

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人际关系,这一切都不再陌生,也不再可怕。

我以前所未有的心情等待开学。

那段意外的邂逅无论如何都应该成为一个十足美好故事的开头。

现在我经常想起那段记忆。实际上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我可以把把我这十八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回想一次,从牙牙学语到升入高中,我甚至可以想得起幼儿园时代的同桌的小女孩的名字,还能想起我第一天进入小学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但回忆里出现最多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她。

[二]

新学期第一天,我来到了新的班级,在老师的示意下,坐到了最后一排。

之前跟父母说过,绝对不希望因为他们和校长之间非浅的关系而在学校得到什么特别的待遇,他们笑着应允,老师顺理成章的把转校生放到了最不会影响整个教室座次格局的位子上。

我并不在意教室的座位。座位和学习成绩无关,要读书的话,什么地方都是图书馆。更何况我身高在那里,除了最后一排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我非常满意这个座位,因为恰好在她的斜后方。

其实我一进教室就看到了她。六十余人的教室,她坐在最后且一直几乎低着头,可我仅仅从似曾相识的发型和月白色的光洁额头认出她来,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眼力。

可她迟迟不看我,哪怕在班主任傅老师说出“大家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的时候,依然没有抬头,低垂眼帘专著于手里的书,书页翻得飞快。

同桌的女孩推了推她,她无动于衷。

我在讲台前脸带微笑作自我介绍,心地有莫名的焦躁。

话说到一半,她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终于施施然抬起头来,望向讲台,却没有多看我,再次侧过头去,跟同桌的女孩低声交谈。

无法掩藏的失落感拥上心头。

那日分手后,我一直在期待我们成为同学,再次重逢的这个时刻。原以为她也会跟我一样焦躁急迫,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现在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暗恋的行为模式吧。目光总是停留在自己所爱的女孩身上,她做出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会让我情绪起伏,或激动,或兴奋,或沮丧,或紧张,总之很简单,越在意,越是患得患失。

众人的目光仿佛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身上,有惊奇,有不解,有兴奋,还有其他种种,我分别不及。

这将会是一个友好的开端吗?

我没有答案。

迷茫之时下意识再次看向这个班我唯一认识的人。她也正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心领神会”的笑容,我看到她张张嘴无声的说了句话,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词大概是“欢迎”。

彻底的松下一口气来。

原来苏措并没有忘记我。

实际上我一坐下,她就转身过来还钱给我。

“朋友有通财之义,谢谢你。”

她的同桌沈思录目瞪口呆半晌,然后大呼:“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沈思录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跟苏措聊天时总是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