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不知多久再起身屁股凉凉的,回到殿中见尹冽也在,正走来走去。

“去哪了?怎么乱走?”尹冽问。声音不似平日里那样柔和。

“乱走去了。”任君紫说道,心里又冒出点小小的火星,死尹冽,又不好好跟她讲话。

“任性。”尹冽说道。

碍着太监宫女都在任君紫不做声,脱了斗篷狠狠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爬回床上侧身朝里躺着,眼睛酸酸的。

听着尹冽遣了宫人出去任君紫一把拉上被子蒙住了头。被子动了动,有人拽着。

“小七,生气了?”

对,生气。

“朕刚才在烦心着北周的事语气重了些,你别介意。”

骗子,明明在说送我出宫的事。眼睛酸的更甚,像是一颗被挤压的青橄榄。

“小七,起来用膳吧,别气了,生气了容易长皱纹。”

有没有这样无良的男人……前一刻板着脸训人下一刻又放低姿态赔礼。

慢腾腾掀了被子坐起来看尹冽,这些日子都没注意看,果然他的神色并不好,嘴唇都有些没有血色,泛着些白。伤在哪里了呢?

冷不防尹冽欺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盯着朕的嘴干什么?想当晚膳吃?”

臭流氓。任君紫有些恼双手下意识地便推他,下一刻却见他眉毛紧紧一皱,这只是瞬间的事,很快他又面色如常。

“被朕说中了?要不怎么羞恼了?”尹冽笑,不怀好意地在继续说道:“晚膳吃这个吃不饱,不如作为膳后甜点吧。”

任君紫此刻没想着甜点,她盯着尹冽的肩膀,到底是伤在了哪一边呢?

“不做声朕当你默认了。”尹冽说着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下。

突如其来的微凉的碰触感让任君紫回了魂,瞪大着眼睛看他:“闹什么?不是吃饭么?”说完自己利索地爬下床去洗手了,脸颊却不自觉的微微发热,一定是刚才在外面冻的——任君紫想着。

像平时一样,尹冽会给她夹菜。看着前面碟子里小山一样的菜任君紫挑了挑,找出了只带宽度不到两毫米肥肉的一块肉放到尹冽碗里:“我不吃肥肉。”

尹冽的筷子停在空中转而又对她笑:“好,你不吃朕吃。”筷子回去夹了那片肉放到嘴里。

没一会儿的功夫任君紫把盘子里一半的菜都放到了尹冽碗里,也不管是不是盖住了饭。

“这些我今天都不想吃。”任君紫说道。

“挑食。”尹冽虽这样说,仍在努力吃着。

晚膳后尹冽说有奏折要看便走了,任君紫在殿中背着手走来走去,刚才吃饭就见他脸色不好,一定是她推的拿下弄疼了伤口,那现在他应该是去换药了吧?

说自己要洗澡支使了一部分宫女太监去抬水,说自己有些着凉又支开了另一批去给她熬药熬姜汤,自己拎起斗篷做贼一样奔着紫霄宫来了。

下午的老招数似乎不管用,太监们的表情像判官一样不通情面。还好,任君紫正在殿前走来走去时尚涤晖及时出现,说“皇上正让去请娘娘。”

太监们不明就里赶紧放行。拐入偏殿后的那扇门尚涤晖才开口:“你弄裂了伤口。”

“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伤在肩头。太医……”

“太医都在里面,你随我来。”尚涤晖走在前面任君紫颠颠跟着。

尚涤晖拉着她轻手轻脚进了一处小小的隔断,动作很轻地推开了一处不显眼的木板,一个小小的圆形孔洞出现了,任君紫看眼尚涤晖,看来,你还没少偷窥啊?

尚涤晖瞪她一眼表示不屑。

看进去,尹冽解了衣衫左肩都露着,太医们正忙着撒些白色的药粉,尹冽的眉头微微一皱,任君紫也跟着一皱,似乎那药洒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是包扎,一层又一层从腋下脖颈缠过,总算包了个严实。龙袍重又穿戴好,没一会儿又是一个看起来无恙的尹冽了。

太医们躬着身退出,尚涤晖也拉着任君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唉,手欠,上次弄得尹冽风寒,这次干脆让他流血,她果然是他的煞星么?

第 63 章[VIP]

“皇上安排我什么时候出宫?”任君紫问道。撇下一个受了重伤又孤独的尹冽总感觉是抛弃了一只可怜的瘸腿狗狗。

尚涤晖忽然回头,剑眉都快立起来了。

“皇上为了你到这般地步你还忍得下心?你都能为了只小鹿不舍为何独独对皇上……”声音里是不满和不解。

“喂,你想他永远当个好皇帝么?”任君紫问道。

锅底灰大哥脸灰了灰了瓮声瓮气回答:“自然,皇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这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说实话,在你们心里其实任君紫是只会添乱麻烦别人的是不是?”嘴里说着心里酸着。

他怔了半晌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啦,我还是走远点比较好,皇上日理万机,肩上挑的是家国天下万里江山,我这种添乱又麻烦的人还是离远点好,这样他就不会分心了。”任君紫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伟大。

她以为锅底灰大哥会赞美她或者反驳她,但是没有,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飘走了,倒弄得任君紫愣了,感觉是唱了上半句对唱的跑了一样,她还有煽情的对白没念呢,这人真不厚道。

天黑了却挡不住宫殿里的热闹和来往当值的人,任君紫蹲在树上看着,这么多人里有几个是不把尹冽当皇帝只当他是尹冽的?她一个平凡人都不喜欢人家当她是啥佳妃贵妃的,那名号在她就像是浓墨重彩地涂抹了脂粉登台一样,唱的念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大概只有心里还是自己。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精分,时间久了会病的。

寒风凛冽,吹着树梢发出“呜呜”的哀鸣,饶是她披了厚厚的斗篷也觉得冷,这就是冬天。

回到清芷宫,回到清芷宫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在殿中走来走去偶尔会不自觉地看向门口,风更大了,尹冽还没来看她,是伤口很疼么?

裹着被子,睡不着。眼前放电影一样出现了所有有关尹冽的片段,嘴贱的、戏谑的、冷冽的、勤奋的、深情的、无奈的……甩甩头也挥之不去。

帘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任君紫立刻翻身朝里闭着眼睛装睡,还故意把被子踢开了些,好吧,她承认她BT,喜欢尹冽给她轻轻盖被子再掖掖被角,那很像小时候妈妈做的事。

可惜,脚步在帘外停住许久又走开去了,偷偷从帘缝中窥去只看到一个明黄的背影。哪有人这样的……真没礼貌。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任君紫觉得颈上痒了一下,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下意识用手挠挠作罢。

早起却觉得脑袋里有些混沌,来服侍她起床的小宫女她都是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当机了,任君紫想着。

身上没什么力气,大脑好像也停止了思考,加上眼皮的千钧力道让她只想睡。早膳过后任君紫正坐在桌边打盹,宫人带着沐太医来了,看到他任君紫忽然想起个事来,那“神仙哥哥”南浦云的纸卷他是怎么得到的?

不过她得先支开这些人,转头看看却见宫人们都一动不动,还有个腿抬着端着茶水也是不动,呃,武侠剧里的点穴?只有眼前这个人还在动,在笑,一派温和的样子,只不过在任君紫看来有些可怖。能不怕么,殿里就他俩能动他还冲着你嘿嘿的笑。

“小紫,你受委屈了。”沐帅哥的声音忽然变了。

“南、南浦?”惊讶程度无异于一只太空船上掉下来的异形。

他还笑着,用轻柔的声音说话,嘴角边的笑也越来越妖娆,任君紫觉得有点晕,眼前似乎看见了一大片罂粟花,花田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明黄的袍子在红色花田中很显眼。

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是秦先生、秦先生……”

那人回身了对着她笑叫她“小七,是秦先生啊!”

是么?脑中却没有丝毫印象了,但总不会有人把自己名字记错吧?

“秦先生!”

“小七!”

“娘娘?娘娘?”肩膀被人轻推了一下,任君紫回过神,眼前还是笑得温和的太医。

“嗯?”睁开眼睛,眼前那个彬彬有礼的沐太医正说着告退。

任君紫觉得有点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到处走走,没错啊,东西都摆的对,看看滚滚,正两个玩相扑,看看自己衣服也都整齐着呢,可为什么就觉得心里没底呢?

午膳时分一个人迈步进门,宝蓝的袍子,对着正站在殿中的她微微笑着。

“小七,干什么呢?”

“秦先生。”

这一声叫完那张笑脸立刻变得冷冽,一拂袖宫人立马消失了,任君紫顿时觉得自己光着站在冰天雪地里,干什么?

“小七!”这句是咬牙切齿的。

“秦、秦先生!你怎么了?”任君紫问道,眼前的人看着是她记着的那个秦先生,可是除了记得他是秦先生之外其余的竟想不起来了,比如他们如何认识又是何等关系……

“不要再跟朕装疯。”他一步步踩得很重到了她面前捏住她的肩膀:“小七,朕已经要放你出宫了,何必又来刺激朕。”

说什么?

“啊,我认错人了,不过你和秦先生长得真像……”任君紫说道,莫名地她觉得不怕他,即使他此刻算得上暴跳如雷也不怕,真奇怪,而且她还不怕死地问了句:“你和秦先生有仇么?为啥听到这几个字就生……”

嘴被捂住,眼前的人专注地看她——的眼睛,瞧了半晌,任君紫有些撑不住,还好他也移开了视线,面上现出了一些吃惊的神色。

奇怪的人。

“我和秦先生不是仇人,别人认错倒无妨,不过你是朕的妃子怎么可以看错?”

任君紫打了个嗝,被“妃子”两个字吓的,眼珠子瞪成了牛眼看着他:“妃子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唉,真可惜,好不容易嫁回皇帝还是个长相一般的,不过看看也还顺眼。

“今年的事,你和朕去上香被行刺,你伤在了胸口头又碰到了石头所以昏迷了很久,很多事不记得也是正常。”皇帝的声音终又回复了平和。

“啊,这样啊。我下次不跟你去了。”任君紫冒出来一句。不能跟重要人物走太近,那谁谁谁不是被炸上天了么……

皇帝笑了,牵着她的手握住:“好,以后朕不带你出去了。还有,不能叫朕秦先生知道么?”

“知道了,叫皇上嘛!”任君紫说道。唉,认错人了。可是真的很像秦先生啊……

用过午膳,“皇上”说她身子还要静养让她歇了自己匆忙走了,任君紫觉得自己没看错,他一转过身便是满脸的黑,恨不得杀人样的。

闲了,任君紫问宫女她是啥娘娘,宫女说是贵妃,任君紫一下子就坐床上了,妈呀,级别真高,福利一定也不错。

只是,为啥宫女们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难不成她还被毁容了?

第 64 章[VIP]

一个下午任君紫就在那儿琢磨那个“秦先生”是谁——未果。过了申时有太监来请,说皇上请您喝茶去呢。这都要吃晚饭了还喝什么茶啊?寻思着也还是跟着来了。

外面很冷,寒风跟小刀子一样刷刷往人脸上抽打,裹紧帽子低了头跟在太监身后权当挡风了,因此也没见太监带她是往哪座宫殿去,到了一抬头,哦,没来过的。

推开殿门里面带着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殿中除了侍候的太监宫女还有俩人,皇帝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她看他他便起身颔首。

呃,这是啥礼节?也不自报个家门。

“紫儿,还不见过十七叔。”皇帝正对她说着。

“任君紫见过十七叔。”任君紫弯着腰心里琢磨着,敢情当贵妃也得给皇亲行礼,真没地位。

“贵妃娘娘多礼。”

这位十七叔的声音真好听,和这殿中的香暖之气倒也相配,再看看,比他侄子可是好看,她看他,毫无杂念,他却转开了视线。

“紫儿不得无礼,过来坐下,十七叔从南边带来的好茶,叫你来尝尝,可是托了十七叔的福。”尹冽说道。

任君紫实在喝不出茶好不好的便在被问及时实话实说“苦的”,兴趣缺缺。两个男人说的是南边的政事任君紫也不感兴趣只好专心“品尝”苦茶,灌了个水饱,大概两刻钟十七叔告辞了,任君紫跟着送到门口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那一道宫门。

“下午做什么了?”

“想齐……没什么,瞎想。”还好“秦”那个音没发完全否则这皇帝又黑脸了。

一起用了晚膳任君紫琢磨天都黑了她得回去睡觉了便听皇帝说道:“从今天起小七你便随朕住在庆延宫吧。”

“可是我喜欢清芷宫。”任君紫说道,她的那张床很软很软的。

“皇帝”便伸了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揉揉她的头发:“清芷宫有的地方要整修,修好了你再回去住,放心。”

其实他笑起来挺诱惑人,这个皇帝对她真不是一般的好,小说里讲这就是……

“我这个贵妃是专宠么?”任君紫问道。

眼前的人愣了下然后笑了:“嗯,专宠。”

“专宠”的贵妃被扒得只剩中衣坐在梳妆台前,两个宫女正给她卸妆,镜子中那张脸卯大劲儿算个清秀佳人,大概还因为病得久了所以脸色也不很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干巴巴,就这样的脸专宠?真是疑惑……难不成皇帝怕找个太美的女人在自己身边他会自卑?

皇帝来了,任君紫莫名地有点紧张,伸手拽了拽衣领想弄得更严实些。

被扶着坐到床边挨着皇帝坐了,任君紫心里鼓敲的山响,不时偷瞄旁边的人。眼见着他起身宫女们训练有素地给他也剥得只剩中衣,此时任君紫早已动作迅速爬到被窝里了。

旁边的被子扯起来了……

两人并排躺着。

任君紫不敢转头只得使劲将眼珠挪到眼角边去窥视旁边人的动静。呃,咋没动静?

“小七,看什么?”旁边的人未动,也是平躺着。

“可以睡觉了么?”要办事也得快点啊,难不成还要酝酿情绪?

旁边人咳了一下然后变成了侧身对着她一只手还伸出了被窝搭在她腰上:“不睡觉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你不知道么?

“那个……不是……临幸……嗯……”

手挪了位置放到她脸颊上了:“朕也想,不过你身子还未养好,还是养好了再说吧,睡吧。”

“哦,那我睡了,晚安。”任君紫说着闭上了眼睛,头微微歪向尹冽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黄昏的烛光透过帐子照进来愈发显得昏暗,伴着某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便有了冬日里特有的缠绵。手还在那细嫩的脸颊上轻轻移动着。

“上天怜悯朕让你可以在朕身边多些日子,如此,便够了。”

寂静的深夜不知道谁人会听到这句低喃。

任君紫醒了看着眼前不熟悉的橘黄的帐子有点呆,什么地方?宫女她也不认识,还好她们告诉她“皇上早朝去了,吩咐不准吵醒娘娘。”

任君紫下意识地便看了看枕头,和她的靠得好近,昨晚上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皇帝什么时候睡得她都不知道。

用过早膳又有人来给她瞧病,一阵望闻问切便被尹冽带着到外殿嘀嘀咕咕了,任君紫溜过去听只听了个余音“尽力而为”。这话听着咋这么胆战心惊。

接下来的日子任君紫嘴里鼻子里都药味,一碗碗的汤药喝得她反胃,可越喝她记性越不好——出了宫门若无太监跟着她就找不回来,有一次在外面游荡了半个时辰,冻得鼻涕都流下来了,手像个萝卜。而且有些人她要想半天才记得起来。

这天宫女又端来了一碗药,任君紫正欲伸手接便被尹冽抢了去狠狠扔在地毯上,任君紫愣了,眼见着跪了满殿的人。

“治不了病要你们何用?明日都回乡养老去吧。”尹冽冷着声音。

一群太医战栗不止口中直呼“皇上恕罪,微臣无能。”

“都回乡了谁给我治病啊?”任君紫问道。她害怕,害怕把所有人都忘光了。

“紫儿放心,朕会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来为你瞧病。”尹冽对着她声音变轻柔了许多。

“是不是得了绝症根本治不好的?”一定是这样,要不她怎么会越来越混沌。

“没有,只是小毛病。”尹冽握握她的手。

“不骗我么?”

“嗯,不骗。”

不喝药了任君紫仍旧是继续混沌下去,脑袋里只剩下罂粟花田中的那个明黄的身影——秦先生,越来越陌生的环境让她害怕,开始与“秦先生”寸步不离,恍惚中似乎有许多人来看过她,可是她竟一个都不认得,只敢扯着“秦先生”的袖子怯怯地躲在他身边。

任君紫自午睡的梦中被挖起来穿戴一番被“秦先生”拽着出门了,原来下雪了,似乎是下了许久,地上都薄薄的一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