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急的。就朝他笑了一下,却是笑得比哭都要难看,我颤声问,“你…你有没有好一点?”
他盯着我,灼灼盯着,一开口,却是不答反问。他问我,“连夜对你好吗?”
我愣了一下。
他浓睫微垂,眼睛望向我的肚子,喃喃的,苦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我睡着之前你还是个小姑娘呢…醒了之后,竟然怀了孩子…”
他叹了口气,感慨,“真是快呀。”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却听出了他言语间那掩饰不住的哀戚,一时间怔怔说不出话来。
顾朗声音很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定定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末了,突然开口,竟然还是那句,“他对你好吗?”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顾朗顿时露出一种既欣慰又失落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眼睛缓缓闭上的同时,先前一直死死拽着我不肯松手的手掌,滑进了温泉水里。
我怕他睡着了会整个人都掉进去,下意识地想拽回他,却无意间注意到他那紧紧蹙起的眉宇,心尖一动,秋月和雪月二人已经十分知机地迎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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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来时,顾朗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我在温泉所在的山洞里坐着,见到他来,身后跟着一大帮表情严肃的御医,心中不由安定了几分。
御医有秩序地一一为池水里的顾朗把脉时,连夜朝我走来,抬手摸摸我的脸颊,轻声安慰,“我已经给莫问送去书信了。”
我心中一安,朝他勾了勾唇角。
他看了一眼我的肚子,柔声问,“倒是你,可有哪里不适?”
我摇了摇头。
热气袅袅的温泉水中,顾朗安静沉默地撩开了眼皮,看向了这里。
连夜背对着他,根本不可能看到顾朗的眼神,他抬手为我理了理鬓发,声线柔软,“有我在,别担心。”
我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顾朗直勾勾盯着连夜的背影看了好久,继而,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
他又闭上眼了。
御医诊治出来的结果,说顾朗是中了寒毒。
我与连夜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寒毒,不是冰丝,但想来是一个原理。
那么莫问就是能解的。
而在莫问抵达之前,我们能够做的,无非是看护好顾朗,让他尽可能舒适一些。
我和连夜一起在山洞里陪了他半日。
顾朗一直闭着眼睛,明明醒着,却不肯看我们,更不要说是跟我们说话了。
见我一脸担忧,连夜瞥了一眼池水中湿漉漉的顾朗,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要怪也不能怪我们…是萧祐把他弄成了这副样子。”
他像是在说顾朗所中的寒毒,又像是不仅仅在说寒毒似的。
半日后,暮色四合,我再要在山洞里呆,连夜就不许了。他软硬不吃地坚持,亲自把我押回了宫里。
寝殿内,连夜与我面对面坐着,他定定盯着我看了很久,末了,突然问出一句,“你真不知道顾朗是怎么回事?”
我说,“他病了。”
连夜眉头一皱,隐隐不悦,“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回事。”
那是哪回事?隐约间猜度得出他是想要说什么,我心头有些乱,禁不住把脑袋低下来了。
连夜盯着我的头顶,盯了好久,忽然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的粲然一笑,他说,“风雅,我才发现,你装起糊涂来,可真够伤人心的。”
我的心尖颤了一颤,嘴唇也是翕动,憋了好半晌,竟然硬没有憋出一个字。脸却是禁不住微微红起来了。
“没关系。”连夜在我头顶轻笑,他用修长大掌抚摸着我的发顶,一字一顿地说,“除了我,你本来就该同任何人装糊涂。”
我说不出话,这个节骨眼上,李德贵进殿来说宰相求见,连夜又同我说了几句话,走了。
我怔怔坐在崇元殿里发呆。
我在同顾朗装糊涂吗?
有,可又没有。
他很重要,从七岁那年成为他的养妹妹那一天起,我就明白:这个喜欢穿紫色衣服的贵族少年,对我很重要。
可他是哥哥。
无论他有多么好,或者多么坏,他永远都是我的哥哥。这一点,即便海枯石烂,即便怎样变幻,都不会更改。
我能给的,不过是拼尽一切,也要把他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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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隼男人果然没有辜负我和连夜的期待,第二日午时之前,他把陆笺带来了。
我说过的,陆笺中了银针,身子会虚弱很多,而鹰隼男人中了毒,他不想死,不计代价也会掳走“陆尊”。
天牢里,陆笺受到了“很好”的对待,刑部尚书最最得力的手下史侍郎十分擅长拷问那些嘴硬的犯人,连夜派他来“接待”陆笺之前,曾经征
询过我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他和齐蕊一丘之貉,害惨了齐妍,害死了君潋,害我从小被抛弃,害连夜连生母都不曾见过一面,再加上如今顾朗的病…
前仇新恨,加在一起,足够冲走那本来就很淡漠很淡漠的父女之情了。
史侍郎把陆笺“照顾”得很好,我和连夜进天牢时,见到的,是眉宇间痛苦不堪身上却清新洁净的陆笺。
史侍郎朝我们递来一个无奈的眼神,我心头一凛,他不肯说?
陆笺闭着眼靠着石壁喘气,史侍郎压低声音,恭敬地说,“他…他非要见太后一面。”
好一对苦命鸳鸯!快要死都不肯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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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这个月底结局。】
【200】反击(3)
章节目录 【200】反击(3) 陆笺要见齐蕊,我和连夜没有太多的迟疑,就答应了。
见,为什么不让他们见?一个疯,一个弱,即便是见了,又能如何?
元清宫里,双手被缚的陆笺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蕊儿,我冷眼旁观地瞧着,连夜则是无法再面对齐蕊那张脸,索性一转身到廊下站着去了。
一男一女,男的美貌似妖,女的柔弱苍白,他们隔了几步的距离,灼灼对视,像是恨不得把彼此镌刻进自己的骨血里似的。
那副场景,像是带着魔力,否则怎么会连前一刻还在疯狂哭闹的齐蕊,都鬼使神差似的安静下来了呢…悒…
她像是仍旧认得陆笺,怔怔的,呆呆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看得只觉不适——再怎么说,他们两个也是恶贯满盈的主儿,如今又摆出这副苦情至极的样子,是给谁看的?
我看不下去,确切地说,是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对他们狠不下心,咬了咬牙,同样一扭身,要走出大殿,却听陆笺沙哑着声音唤我胰。
他唤我“君凰”,连名带姓,而不是昔日里那假惺惺的“凰儿”。
我隐约从他的话音当中听出了严肃的意味,禁不住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就见陆笺表情哀戚地望着我。
他用那副近乎于哀求的眼神望了我好久,终于开口,却是说了一句,“蕊儿疯掉之前,可有…提及过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男人至死都不会觉得对我抱歉的,他第一次肯朝我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还是因为蕊儿!
心底那堪堪泛起的一丝期待瞬间狠狠拍下,我冷了脸,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没有”,转身便走了。
出了大殿没多久,里面传来喑哑的哭声,压抑,低沉,像是蕴含着数也不数清的负疚,和思念。
我听不出痛哭失声的,究竟是他们哪个…
连夜从廊柱的旁边走了过来,握住了我的肩膀,我闭了闭眼,脑海中徐徐划过在君国时那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的脸,忍不住心头微抽,喃喃地说,“齐蕊究竟好在哪里?”
连夜手指微颤,没有说话。
我恍然间明白了过来,我问错了,问错了,我问谁都不应该问他。齐蕊再不好,可和君潋毕竟是有根本不同的,可齐蕊再好,齐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温柔,为什么要遭受到他们非人的对待?
这世间,谁爱谁,谁不爱谁,原本就没道理可讲的。
那场痛哭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终于渐渐变低,变低,直至消失于无了。
寝殿的门从内打开,陆笺被折磨得没了血色的脸露了出来,他满面伤痕,却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和连夜,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把蕊儿带走。”
料到了。
齐蕊疯了,是真的疯了,没错,我做的。
她的清明只有短短一会儿,哭泣的那段工夫里,她用尖利的指甲,将陆笺的脸划得面目全非,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但即便是这样的齐蕊,陆笺仍不嫌弃,他要带走她。
“带走可以。”连夜嗓音冷漠地说,“解药留下。”
我同样没有忘记对连夜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开口补充,“还有齐妍的下落!”
有齐蕊控制在手中,陆笺像是一只被拔掉了獠牙的猛兽,再也没有多么大的攻击力了。他双手平举,将解药呈现了上来,嘴里苦笑着说,“齐妍?我也是前几日刚刚查出,她…她生完孩子之后,再无用处,早被齐蕊丢弃出宫了…”
连夜听到这话当即凤眸一眯,手掌凌厉如风地就要朝陆笺拍去,我眉头一皱,快步向前拽住连夜的胳膊,“别冲动!”
连夜的手被我拽住,急急顿住了攻势,掌风偏了,劈向了一旁的柱子,就连柱子都晃了晃,我看得触目惊心,可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陆笺险险免于一死,一脸的惊慌失措,他带着那满面的血痕,看了看我,满眼感激,嘴里凌乱不堪地说,“我,我查到,她,她该是被师父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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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上一段p; 连夜凤眼中那几乎可以比拟惊涛骇浪的怒气,终于略有平息,我却是半信半疑地看着陆笺,警惕地说,“你没撒谎?”
陆笺苦笑,他转头朝身后寝殿内那依旧在发疯的齐蕊看去一眼,转过脸来,看着我说,“我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接近不了她的…如今她疯了,又不是被我害的,却阴差阳错从此能回到我的身边,我该感激你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点了点头,说出最后一句,“齐妍一定在齐家山庄,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我想了想,他似乎确实应该感激我——齐蕊性子歹毒得很,又霸道,如果她是正常状况下的话,还真的可能依旧会嫌弃陆笺曾和君潋好过吧?
可是如今她疯了,忘记了那些旧事,人却依旧活着,陆笺终于能够得到她。
哪怕是疯了的她…
我抿着唇,看着连夜,眼睁睁地看着广袖底下,他那修长莹润的手掌倏然间攥紧,又渐渐放开,他浑身上下那股子令人害怕的杀意,终于一点一点地褪去了。
拂袖离开之前,连夜冷冷丢下一句,“看好他!”
伫立在门前的御前侍卫顿时会意,应声将陆笺推搡回元清宫的寝殿里去了。
我手持解药,望着连夜的背影,问出一句,“你要去齐家?”
连夜脚步一顿,转头看我,眸子里那股令人畏惧的杀机终于消散,他朝我点一点头,哽咽着说,“她是生是死,我总要亲自去求证的…”
“好,”我没犹豫,脱口就说,“我和你——”
话未说完,就被他斩钉截铁地截住了,他朝我摇了摇头,一脸不容置疑的神色,“我自己去,你在宫中呆着。”
“我…”
他走过来,搂住我,一手扶着我的背,一手抚摸我的小腹,放软了声音,低声哄着,“莫问明日就到了,你好好养胎,乖乖呆着,我一定尽快带娘亲回来,好么?”
连夜急于见到齐妍的心情,我明白的,眼看他虽然笑着,眉宇间的忧色却丝毫没有消褪多少,就知道他归心似箭,我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他轻笑一声,俯身在我嘴角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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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走后当晚,莫问果然携初一十五来了。
彼时,我已经亲自命人验过陆笺给的解药,确认无毒,这才喂顾朗吃下。
莫问来时,顾朗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恰逢他来,索性做一下最后的彻底清除工作。
一夜就那么忙忙碌碌地过下来了。
连夜离宫,宫中不能缺人,眼见顾朗状况稳定了下来,我匆匆抹一把脸,带着侍卫回宫了。
却没料到,竟然在崇元殿门口,见到了一抹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