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莫名的有些心疼起来。
就在这时，厨房里突然走出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孩，女孩头上扎着个简单的马尾，看起来很有活力，见到罗森，怔了一下，然后朝餐厅的方向说：“妈，家里来客人了吗？”
林夫人忙说：“是的，这位是你弟弟学校的教官，路过我们星球顺便来家里看看的。”
林遥有些疑惑地看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跟网络图片里的元帅好像有点像啊？穿着便服又不太像？
元帅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大概只是相似吧？
林遥不再多想，走过来笑了笑说：“教官你好，我弟弟在学校有赖你们关照了！”
罗森道：“你是林远的姐姐林遥？”
林遥点了点头。
罗森说：“你弟弟在学校的表现非常优秀。”
林遥骄傲地说：“我弟弟从小就很听话懂事，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考第一名的！”
林夫人倒来了水，礼貌地递到罗森手里，一边还瞪自己的女儿：“不要瞎说。”
林遥笑道：“哪有瞎说？弟弟本来就一直是第一名，他的房间里全是从小到大拿到的各种奖杯。”
开朗活泼的姐姐，个性温柔却生着病的妈妈…
完全不像是跟暗流组织有关的样子。
那么，林远的抑制剂又是谁给他的？
想到这里，罗森便说：“对了，我听林远说，他自小就没有父亲，是隔壁的医生一直在照顾他。林遥，你能带我去隔壁看看吗？我想了解一下林远小时候的情况。”
林夫人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毫不知情的林遥立即笑着说：“没问题！”
罗森跟着林遥出门，一出门，刚好遇到隔壁走出门正准备去医院上班的福恩特医生。
林遥微笑着打招呼道：“福恩特叔叔，您又这么早起去上班啊？”
福恩特听到隔壁小丫头的声音，笑着回过头来，见到她身旁的男人，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罗森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说：“福恩特，好久不见。”
福恩特：“…”
林遥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呃，你们认识吗？这位是林远学校的教官，今天路过我家顺便来家访的，对了，福恩特叔叔以前好像也是军人吧…”
福恩特表情僵硬地沉默片刻，才尴尬地说：“咳，好、好久不见…”
罗森微笑了一下，说：“林遥，你先回家吧，我跟这位老战友叙叙旧。”
林遥点点头，“那我去蛋糕店好了！教官，以后小远有什么事情，您可以直接打我的通讯器号码！”
林遥把自己的号码留给罗森，这才转身往自己开的蛋糕店走去。
罗森和福恩特沉默地对视着。
良久后，福恩特才讪讪地道：“咳咳，元、元帅，您怎么会来这里？”
罗森淡淡地道：“到林远家看看。”
福恩特的脸色猛然僵了一下，“林、林远？您认识那个孩子？”
罗森微微一笑，“嗯，我昨天还跟他见过面。没想到，住在他家隔壁的医生居然是你，还真是巧。”
“…”福恩特额头的冷汗立即流了下来。
这个男人虽然多年不见，可身上那种冷漠强硬的气息从来都没有变过，他越是平静的时候就越是可怕。
罗森淡淡地道：“你要去上班吗？”
福恩特忙说：“我自己开了家私立医院，不上班也没关系的，反正每天来看病的人也很少…”
罗森说：“那正好，陪我四处逛逛吧。”
“…”福恩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罗森沿着林远上学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家矿业公司。
矿业公司门口的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个电子阅读器一边打呵欠一边看书，福恩特额头冷汗直流，只朝那边拼命使眼色，可惜正在看书的男人此刻正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察觉到街道对面的动静。
罗森的目光突然一沉，三两步就朝着保安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打呵欠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一股强势气息的靠近，疑惑地抬起头来，顿时僵在原地。
罗森目光平静地说：“周毅中校，好久不见，”
男人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福恩特一眼，发现福恩特正在擦冷汗。
周毅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元帅，您怎么来了？早知道您要来，我该多准备些您最爱喝的龙舌兰酒，这里天寒地冻的，咳，要不到我家里去叙叙旧？”
罗森点点头说：“好，我也想去你家里看看。”
周毅顿时觉得这是在自掘坟墓。
三人一路走到周毅的家里。
单身男人的家，两室一厅的小居室，屋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物。
这个男人跟当年一样，退役之后还是这么懒散。
周毅有些尴尬地说：“咳咳，元帅您坐，家里有些乱。”
罗森到沙发上坐下，这才低声说：“周毅，暗夜军团近卫营营长，中校军衔；福恩特，暗夜军团随军医疗队队长，中校军衔。”罗森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缓缓地从两人的脸上扫过，“一个住在林远家的隔壁，顺便照顾他的身体；一个在他上学必经的矿业公司当保安，顺便教他一身武艺…这些，该不会是巧合吧？”
准备去倒水的周毅立即绷紧脊背，跟福恩特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罗森平静地看着他们：“说吧，除了你们之外，暗夜军团在瑞恩星球的旧部，还有谁？”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被这个男人平静地注视，像是连空气里都要冻结成冰。
第48章 父子之情
罗森之所以肯定这不是巧合，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当年暗夜军团解散之后，大部分士兵被分派到各大军团当中，而所有少校级别以上的军官由于对陵雨将军的绝对忠诚，很多人不愿意去别的军团听其他将军的命令，于是，很多军官选择直接退伍，也有一些如诺克斯、艾琳之类的军官选择到各种军校任职当教官，跟其他军团也不再有任何瓜葛。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大军团的将军恨陵雨入骨，是不可能真心善待忠于他的部下的。
福恩特和周毅，便是暗夜军团解散之后直接退役的军官的代表。
福恩特曾作为暗夜军团随军医疗队的队长，个性温和，医术高明，他退役之后本来可以直接去帝国中央医院当一名医生，然而，他却不顾首都星的优厚待遇，来到这荒凉的星球上开了一家小医院，一开就是十年，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
周毅跟陵雨一样也是亚洲人后裔，当年在暗夜军团时，身为近卫营营长的他跟陵雨的关系最为要好。这个男人虽然生活作风懒散，却有一身好功夫，那套拳脚功夫据说很适合身材瘦小的人发挥，陵雨闲下来总喜欢跟他对打。
这两个人的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然而，他们却有个关键的共同点——
他们都是陵雨亲自提拔上来的军官，都对陵雨将军绝对忠诚！
两人同时出现在一片荒凉的星球，其中一个住在林远家的隔壁，另一个在林远家附近的工厂当保安，这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巧合！
“暗夜军团在瑞恩星球的旧部还有谁？”见两人沉默不语，罗森冷下脸道，“你们不说，是想让我把整个星球翻过来，挨家挨户找你们的老战友吗？”
两人对视一眼，福恩特这才尴尬地说：“我们两个，再加上已经牺牲的林伟成，没别的人了。”
罗森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你们到瑞恩星球来，这是陵雨的安排，对吗？”
福恩特和周毅顿时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完全没想到十八年对此不闻不问的元帅会在这一天突然怒气冲冲地杀过来。
罗森强忍着心底的刺痛，压低声音说：“这些年我一直相信他去世了，可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而且，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林远那个Omega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福恩特和周逸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震惊。
罗森接着说：“我总觉得那个孩子很像陵雨，不过他当时是Beta的身份，我以为陵雨去世了，所以不敢妄加推测…直到昨晚我才知道，林远居然是个Omega。福恩特医生，林远的抑制剂就是你做的对吗？周毅中校，林远的身手那么好，也是你教出来的…对吗？”
——怪不得当初在机甲训练室里跟那个孩子对战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林远操作机甲时的很多招式，就像是一个人类的武者，其中一些格挡、出拳的动作，看在眼里更觉得分外熟悉。
直到此刻，罗森才终于明白。
没错，林远操作机甲的方式完全就是周毅的翻版！
当年周毅之所以被陵雨看中他的才能，就是周毅驾驶机甲的方式，他完全把人型的机甲当成人类一样使用，各种五花八门的拳脚功夫由机甲做出来，近身战斗的效果简直令人惊叹！
罗森对周毅的拳脚套路非常熟悉，所以才能在机甲对战中预判出林远的所有动作！
——很显然，周毅便是林远的师父。
罗森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周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打算瞒我？”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周毅这才说：“咳，没错，当年是我跟林伟成一起把小远带回瑞恩星球的，伟成不久之后在前线牺牲，我奉将军的命令留在这里照看林远。小远八岁的时候，我就收了他当徒弟，他那一身功夫的确是我教的。”
福恩特轻声说：“我是收到将军的密信才来到这座星球，将军让我帮忙照看一个叫林远的小孩，当时我并不知道林远的身世，一直以为他是个Beta，是林伟成和林夫人的儿子…直到小远在八岁那年抑制剂用光，突然生病了，我才知道他是个Omega。”
福恩特顿了顿，“还好将军让伟成给林夫人留下了抑制剂的配方清单和一些违禁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我按清单给那孩子重新造了批抑制剂，之后见到周毅，这才知道了林远真正的身世。”
两人的叙述让罗森的心底一阵刺痛。
陵雨…
他居然没有死！甚至还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
罗森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是该惊喜居多还是难过居多！
——惊喜的是，他还活着，那个孩子居然也还活着！
——而更让人难过的是，这么大的秘密，他居然瞒着自己瞒了那么多年…
以为他去世了，给他在后花园里立了一个墓碑，墓碑前种满了象征“除你之外、别无他爱”的樱草花，整整十八年，那些花已经开遍了整个花园，每年春季的时候，层层叠叠姹紫嫣红的花朵会将整个墓碑都包绕起来，就如同自己的心脏被痛苦的藤蔓紧紧包绕了起来。
十八年，日日夜夜想念着他，被无穷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所折磨…
然而，那个人，他明明活着，却音讯全无，他甚至不让自己知道这孩子的下落…
罗森的手指用力地攥进掌心里，从心底深处蔓延而起的痛苦顺着血压遍布了全身，整个身体像是被尖锐的刀子切割得四分五裂一般，胸口沉重的压榨感几乎要让他窒息。
沉默了良久之后，罗森才深吸口气，低声问道：“陵雨，他现在在哪里？”
周毅忙说：“我们也不知道将军的下落，将军应该是藏起来了，您该清楚，军部那些老家伙如果知道他没死，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罗森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周毅，“你真的不知道？”
福恩特语气温和地说：“是的，元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没必要再瞒你。自从当年的事发生之后，将军他行事非常小心，每次都是他主动联系我们，我们根本没办法反过来联系到他，他所有的通讯仪器和邮件都安装了反追踪设备，就是为了避免他的下落被军部发现…”
周毅点头附和道：“将军把小远送到瑞恩星球放在林伟成家里，也是为了小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没想到，小远这孩子居然瞒着我们偷偷去考军校…圣罗米亚军校的规章制度非常严格，我们怕林远不去上学的话军部会专门来查，到时候反而顺藤摸瓜查出他的身世，所以福恩特造了一批能瞒过血清检测的抑制剂让这孩子带上，想让他先混过第一学年，假期回来再想办法。”
福恩特因此还特意跟老朋友诺克斯教官进行视讯对话，确定军校不会检查学生的基因，并且让自己的外甥卡尔在学校里里多多关照林远。
然而，涉及到陵雨将军假死的秘密，林远的真实身份福恩特不可能跟林夫人明说，所以才反复强调抑制剂的重要性，让她说服儿子每天都按时吃药，甚至把“两周不吃药会发作”说成了“不能间断一周”，尽量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
可惜，原本周密的计划，因为林夫人的一时心软，没有告诉林远他是个Omega，反而骗他说这是免疫系统的问题，导致林远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宇宙飞船上，林远的药物中断了十多天，因为是第一次的中断，只是出现了一点征兆，及时吃药就可以压制住。而第二次在首都星的药物中断，终于导致林远体内的抑制剂效果崩溃，信息素全面紊乱，差点就进入发情期，被西泽发现了他是Omega的真相。
想起林远那个孩子，罗森的心底猛然一痛。
——那个少年，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怪不得看到他总觉得很亲切，对上那孩子真诚的笑容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或许陵雨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离开，只能把孩子托付给曾经最信任的部下。可无论如何，个性高傲的陵雨居然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这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的身上流着一半属于自己的血液！
想到林远亮晶晶的眼眸，明亮而灿烂的笑容，还有埋头吃菜时的可爱样子…
罗森的心底就泛起一丝难以形容的暖意。
自己和陵雨的儿子…
这个只有在梦中才能想象的存在，此刻，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
罗森离开周毅的住处之后，福恩特和周毅对视一眼，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当年陵雨假死的场景太过逼真，军部那些人以为陵雨已经死了，所以对暗夜军团的旧部并没有一网打尽，部分军官主动退伍更让他们乐见其成。
福恩特和周毅隐藏在这座遥远的星球之上，十多年从来没有人察觉，他们也习惯了在这小星球上过着悠闲的生活，结果今天罗森突然杀过来，两人措手不及之下才被抓了个正着。
其实换成其他人，即使看见这两人住在附近，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巧合吧？毕竟帝国政权范围内就那么几个人类居住星球，凑巧住一起的老战友也有很多。
而罗森却轻易推断出这一切是陵雨的安排，可见，他对陵雨有多么的了解。
周毅轻叹口气：“就这么告诉他，合适吗？”
福恩特翻了翻白眼，“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晚了吗？”
周毅咳嗽一声，“咳…我觉得，就算我们不说，他也能很快就查清楚，与其让他拉着小远去做亲子鉴定，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毕竟，小远也是他的儿子。”
福恩特点头道：“既然瞒不下去，让他知道也好。有他在军部关照，小远以后会好过很多。”
周毅想了想说：“他居然找来了瑞恩星球，显然，小远是Omega的身份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估计是抑制剂的问题，你回去后之后赶紧重新给他做一批抑制剂吧。”
福恩特立即严肃地说：“知道，我这就去准备。”
※※※※※
罗森再次回到了林远长大的地方。
林夫人见他回来，立即迎了上来，微笑着说：“教官，进来坐。”
罗森走进家里，看着四周沉默了片刻，脸色僵硬地说：“我…可以到林远的房间看看吗？”
林夫人愣了一下，“当然可以，请您跟我来。”
林远的卧室被安排在角落里，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整理地井井有条，一张单人床上铺着蓝色的床单，窗帘也是接近天空的浅蓝，旁边的写字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机甲模型，还有很多奖杯。
这就是那个孩子的房间…
他从四岁开始来到这个家，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四年…
他小时候是不是很喜欢机甲模型玩具？
上学的时候就拿了这么多奖杯…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罗森看着林远的屋内记录着他成长轨迹的一个个奖杯，心里骄傲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酸涩。
作为亲生父亲的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见证这个孩子的成长，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优秀的十八岁少年了。过去的那些年，他是怎么过的？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走路？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话？小时候第一个学会的词语会是“爸爸”吗？
看着儿子一点一点长大的感觉，罗森是永远都没法体会得到了。
见罗森的目光投向一个最大的奖杯，林夫人微笑着介绍道：“这是小远在中学的时候拿到的，学校举办了一次格斗术比赛，他拿到了冠军。他一身功夫都是他师父教的，小远拿到奖之后特别开心，还请他师父到我们家里来吃饭，陪他一起过了生日。”
罗森点了点头，问道：“他的生日是哪天？”
林夫人答道：“是平安夜。”
平安夜…
要记住这个日子。从今天开始，这将会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儿子的生日。
罗森沉默片刻，又说：“林夫人，我可以看看他小时候的照片或者录像吗？”
林夫人笑着说：“当然可以啊，我这就去拿。”
林夫人很快就把录像跟客厅里的电视连通起来。
电视里播放出林远小时候拍摄下来的片段，罗森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
四岁的小林远在床上滚来滚去翻跟头，从床的这一头滚到那一头，一点都不累，一个人在那里翻来翻去，看上去玩得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