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陌上尘 作者:心雯
童年
每个人的,都像一个流丽而繁复的梦。
似花般绚烂,似水般纯净,当你回首看的时候,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说不出的美好,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秦陌桑的童年也不例外。
她出生在南方的A城,父亲是一家大型工厂的技术员,母亲是厂子弟小学的语文老师,他们全家就住在城郊的厂区里。
那时候还没有高楼大厦,住的是老式的红砖楼房,只有三层高。房舍之间保留相当的空地,除了供孩童嬉戏的草地、修剪整齐的花坛之外,还有占地开阔的灯光球场。夏日的晚上,大人们坐在一起乘凉、聊天,东家长西家短。孩子们则玩得不亦乐乎,骑单车、砸沙包、跳房子、打弹珠、踢毽子、溜旱冰…十八般武艺,都在这个球场上练就。
围绕厂区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水塘和长满松树的小山坡,还有大人们开垦的菜地。那是孩子们的另一个乐园:爬山、上树、游泳、钓鱼、捉蝌蚪、捕知了…那个年代没有电脑、游戏机,电视刚刚普及,孩子们大多在自然界寻找无穷的乐趣。
当然,灾祸也频频,成长过程中充满了“惊险”和“刺激”:刘家孩子触电昏厥、张家孩子骑车摔断了腿、李家孩子打架折了胳膊、王家孩子不慎从二楼坠下…这类血光之灾不胜枚举,但孩子们却都大难不死、劫后余生。调皮野性的孩子,总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就像田梗上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陌桑也是这些精力旺盛孩子中的一员。她摧花折柳,用花坛里的凤仙花瓣染红指甲;她偷鸡摸狗,带着一帮小伙伴爬树掏鸟窝,到别人家的菜地里摘新长出来的扁豆、西红柿…虽然长大后,她从书上得知青色的西红柿不能吃,有毒素,但她一次也没中毒过,只是青西红柿确实不好吃,没有一丝甜味儿,涩涩的,她每咬一口,都会“呸呸呸”地大吐特吐。
8岁以前,陌桑一直像生活在美丽的童话里。
但是,生活毕竟不是童话。它比童话要残酷许多。
父母开始争执、吵架。虽然他们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但脆弱的爱情却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他们不懂得忍耐与宽容,日日争吵,乐此不疲,将平静温馨的生活变得硝烟四起、阴森可怖。
陌桑渐渐怕了回家,她下课后便和小伙伴呆在一起,趴在花坛边的石凳上做作业,等落日坠到山的那一头去了,才不情愿地迈进家门。
“秦牧云,你给我站住!”
随着这声尖锐的叫声,横空飞来一只玻璃杯,不偏不倚打在陌桑的额角上,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陌桑没有哭,呆呆地站在原地。
“流血了?”秦牧云紧张地抓住她,“桑桑,你疼不疼?”
不疼,爸爸!我成天爬树上房跳墙,这点小小的伤不算什么。但是,我的胸口有一点点疼…
“桑桑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小心…”母亲扑了上来,一把抱过她,脸色比她还苍白。
“晏娅…”秦牧云看着她,淡漠而疲倦地说,“为了孩子,我们离婚吧!”
晏娅愣了一下,泪水涌出了眼眶:“你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已经厌倦了争执与反复,这样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秦牧云表情依然平淡,“对桑桑的成长更是不利。晏娅,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转身走出家门,萧然而决绝。
晏娅审视屋内,望着满地狼藉的残破战场,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当初是谁说要照顾我一辈子?是谁说会爱我永不变?现在,你竟然要我放你生路!秦牧云,你好狠!你好狠!…”
她笑得肆意自得,笑得泪水纷飞,笑得全身颤抖。被她抱在怀里的陌桑,面容惨白,神色惊悚惶然。
“桑桑,我可怜的桑桑!”她终于止住了笑,把脸埋在女儿的肩头,喉头充斥着呜咽,“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爱情,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尤其是他们的承诺!”
然后,晏娅放开女儿,奔进自己的卧房。门后传来隐忍的哭泣。
夏日最后一道阳光黯淡隐约,四周的家具,如同孱弱的动物般,瑟缩在天光下。
多年以后,陌桑回忆起这一幕,飘渺得宛如梦境…
这确实是一个梦,却是永远也不会醒的噩梦。
自那天以后,夫妻正式分居。秦牧云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直到和晏娅离婚。
在秦牧云的力争下,法院将陌桑判给了他。晏娅孤身离开,她本来就不是A城人。
走的那天,晏娅抱着陌桑不肯放,良久,她低缓而忧伤地说:“我的小桑桑,你一定要幸福,比谁都幸福。知道你为什么叫陌桑?秦陌桑,情莫伤,一辈子都不要为情所伤!”
陌桑奋力点头,望着母亲的背影,不哭泣,也不挽留。
这段日子,她一直一直都没有哭。
小小年纪的陌桑,已经懂得何谓无能为力。
但是,她照镜子的时候,会看到眉骨上那点浅浅红红的印记,若有若无的。她将额前的刘海垂下,遮住了那点伤痕。
遮住了,就看不见。没有人知道她受过伤。
在人前,她依然是无忧无虑、淘气顽皮的小女生陌桑,整日和一帮孩子在厂区里疯跑、疯闹。
左邻右舍私底下都说:“这孩子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像她妈。”
初冬时节。
路边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褐色干枯的枝桠分割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一丝阳光,云层低沉而厚重,让人的情绪也不由得有点压抑。
一些女人心情不好,会去逛街,由此产生许多购物狂。秦陌桑的爱好与众不同,她情绪低落时便去做头发。
话说回来,她的头发好久没剪,刘海快遮住眼睛。毕业都四年了,她还整日一个乖乖学生妹的发型,用好友夏萋萋的话说,看得都快吐了。好,决定了!她要去换个新的发型。
走进S城著名的美发店,看到店内张贴着大大的“生化烫”宣传画,马上联想到美国大片里千奇百怪的生化武器,感觉挺吓人的。
生化烫、水能烫、数码烫、陶瓷烫、烟花烫…近年来烫发方式林林总总,而且名字稀奇古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美发师们也不能解释得令人信服,只是一味地说比原来的更好,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在陌桑看来,不管名称怎么变,头发无非是烫直或烫卷,上完药水之后,拿蒸汽机等仪器加热。区别只在于哪种药水对头发的伤害更小,或是烫好之后更容易打理。
年轻的美发师巧舌如簧:“小姐,你脸形很好,标准的瓜子脸,额头开阔,气质甜美,我建议你烫那种大波浪卷,一定很漂亮!”
男美发师二十出头,天生丽质,五官俊秀,如果他进娱乐圈,绝对能成为一位偶像男星。
这家店的美发师们,虽然顶上一撮头发染得色彩斑斓,远看像鹦鹉,但一个个都风流倜傥,秀色可餐。谁说中国无美男?原来他们不在娱乐圈,全都作了美发师。
陌桑从小就好色,对帅哥向来没有多少抵抗力,连连点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帅哥美发师向陌桑推荐了最贵的一种烫发水,说是PH值接近中性,能最大程度保持头发的弹力和光泽。
药水包装上写着外文,好像是韩文,根本就看不懂,好坏都是美发师说了算。
自从韩剧在中国流行起来后,韩国的一切铺天盖地而来,简直泛滥成灾:韩式整容,韩式服装,韩国美女,韩国帅哥,韩版小说,韩国化妆品,现在连韩国的烫发水也引进了。
陌桑对着那些像幼稚园小孩写的韩国文字琢磨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要用国货!”
帅哥美发师一脸无奈:“我们这儿全都是进口的,没有国产货。”
假洋鬼子,卖国贼!陌桑在心里暗骂,随便指了一样药水:“就用这个。”
帅哥美发师哼着歌去调药水了,陌桑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
她的脸是瓜子脸没错,腮帮子却鼓鼓的,有些婴儿肥。皮肤虽然白皙,鼻翼两侧散落着几粒雀斑,尤其是左眼角下的一颗痣,非常明显。
听人说这叫泪痣,长这样痣的人注定天生爱哭。
从小到大,陌桑都很少哭。她早就不相信眼泪。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姑娘。
“活泼有余,沉稳不足。”为了改变人们对她的看法,陌桑像忍受酷刑一样,在美发店里坐了足足四小时。
直坐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而让她最难以忍受的是,帅哥美发师天生一双勾魂眼,电力十足,让陌桑心猿意马。她有意无意地想起了关之琳和霍建华主演的电影《做头》,更想起了台湾偶像剧《爱情魔发师》。
虽然这部剧让她对明道的印象迅速从“王子”变成了“青蛙”,但其中小贝说过的一句话,她还是记忆犹新:“在我成为顶尖的Artist之前,这个地方,曾经有三个手艺高超的爱情魔发师,他们拥有改变女人的魔力。只要你爱美的心思被这三个男人掌握,那么你的身体,你的心灵,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陌桑始终认为,头发是女人身体最最敏感的部位。结发、绾发、束发…都代表着男女之间某种隐秘的情愫。当帅哥美发师轻柔地拨弄她的一头卷发,透过镜子,仔细端详时,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颤栗。
都是帅哥惹的祸!没事长这么帅干嘛?尤其那一双深邃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可惜了,这样一双炯炯美目,这样一对无人能及的长睫毛竟然生在男人脸上。
可惜了,帅哥的五官固然精致,身高只有一米七,如果能再长10厘米,才堪称完美。
完美?这世上有谁是完美无缺的?长到25岁,她只见过一个完美的男人。高大挺拔,英俊不凡,气宇轩昂,更兼头脑聪颖,口才出众,体育也是顶呱呱,被人称作“十项全能”。
当所有女生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唯有她“举世皆醉我独醒”,站在女生寝室的窗前,发表一番豪言壮语:
“我绝对不会爱上这种男人,因为他太完美,太可怕了!”
昔日小女生的戏语,言犹在耳,信誓旦旦。但是,谁又猜得到结局呢?
耳边,电吹风的“嗡嗡”声停止。
陌桑来不及审视自己改头换面后的崭新形象,手机的铃声适时响起。
她摸出了手机:“喂?”
“桑桑,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是夏萋萋高扬的清脆嗓音。
“好啊。”陌桑爽快答应,正好让她“鉴赏”一下自己的新发型。
都是S城的小白领,家在外地,且都未婚,周末有大把时间消磨。
“意大利风情。”夏萋萋很快作了决定。她是典型小资女人,酷爱咖啡,讲究情调。
意大利风情和这家美发店同属一条街,仅仅10分钟的路程。
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还是比夏萋萋先到。陌桑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来,从二楼往下看,街边风景和来往行人,一览无遗。
这间店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和夏萋萋一起来。作为这个城市仅存的旧识,两人来往频繁,经常见面,不是相约一起逛街就是看电影喝咖啡什么的。
夏萋萋和陌桑大学里住一个寝室,却不同系。同居四年下来,关系不咸不淡。毕业后一年在S城街头偶遇,夏萋萋惊喜地轻呼:“原来你也在这里?”两人才渐渐热络起来。
夏萋萋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身高一米七,长相酷似张柏芝,外语系的文艺部长兼“系花”。追求她的男生,多得可以绕操场排好几圈的队。而她偏偏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
大学时代,这样美丽且骄傲的女子,不是陌桑这种平凡女生可以结交的。但出了社会,她们反而成了朋友,而且是可以说真心话的那种。
三年相处,彼此都大跌眼镜。夏萋萋收敛了在学校时的趾高气扬,变得平易近人,而陌桑也不是当年那个乍呼莽撞的小女生,沉静几分,也稳重几分。
“社会真是一座大熔炉啊!”夏萋萋不止一次地感叹,语气中隐隐有些沧桑。
想想大学也没毕业几年,却足够把少年时的锐气傲气丢在了天空另一边。时间就有这样的本事,在不经意间流逝,从来不懂回头。
青春其实就在来不及细细回味之前,从指缝滑过,像洒落的沙砾,让你握不牢,也留不住。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
宁静的店堂,低柔的音乐。这便是夏萋萋喜欢吃西餐的原因,少了嘈杂,少了混乱,让人的思绪能够沉淀下来,静静回味。
电话突然响起。在这安静而优雅的空间,乍起的铃声虽然柔和,仍显得刺耳。
陌桑赶紧把手机找出来,刚接通,便听见夏萋萋气喘吁吁的声音:“桑桑,我刚走到半路就被老总抓包了,要我赶回公司去,说是有重要文件要处理。对不起,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这已经不是夏大美人第一次爽约。陌桑压低嗓音轻声说:“没关系,你去嘛。我早就习惯了。”
挂断电话。陌桑冲穿着蓝色制服的服务生招手:“麻烦给我一杯焦糖玛奇朵,另外再来一份意大利面。”
服务生点点头,给她上了一杯红茶,转身离开。
陌桑纯属无聊,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瞥见不远处坐着的一个男人。
12岁,陌桑进入A城一中就读。
那是全市重点中学,高手云集,帅哥美女如云。而她却是个别扭的小丫头。枯黄的短发,因为没有时间打理,总是乱糟糟的。圆嘟嘟的脸,细长的单眼皮,身材矮小而且肥胖,鼻翼还躺着几粒难看的雀斑。
在自尊心与虚荣心都异常活跃的少女时代,美丽与她无关,苗条与她无关,男生的注目礼更与她无关。
可是,这样不起眼的女孩,还是让一些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作文写得很捧,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在全校作文竞赛上,她还拿下了初中组的第一名。
陌桑之所以作文写得好,因为她经常和远在B市的母亲通信。
彼时,晏娅已经再婚,成为一个5岁小男孩的继母。那曾经温暖的怀抱,疼惜的目光,牵过的双手,都不再属于她。
父母离异后,陌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一那年暑假,秦牧云也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则搬到城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父亲结婚的那天,陌桑从婚礼上跑了出来,一个人沿着江边走了很久,一直从晚霞满天走到夜幕低垂。
头顶的路灯亮起来,投下微弱的桔色光芒,映照着她孤独纤细的影子在地面游移。
街角有一个小型公园。夏日的黄昏,里面有很多小孩,跑着叫着跳着,笑声不绝于耳。陌桑站在那儿,羡慕地望着那些和父母呆在一起的小孩,他们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啊!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7岁那年国庆节,父母带她到小公园来玩。她坐在刷着红漆的秋千上,父亲一次次地把她抛向天空,再一次次地荡回来。
“爸爸,荡高一点,再高一点!”空气中,响起童稚的笑声。
“慢点,宝贝,小心摔着!”是妈妈担忧的声音。
“不怕,有爸爸保护我,桑桑一点也不怕!”
“是啊,我们的小桑桑最勇敢!”爸爸爽朗而开心地笑。
…
陌桑走向公园角落的秋千架,唯一一架刷着红漆的秋千微微地轻晃,证明有人刚刚离开。
偷偷跑出家门的女孩,立刻坐上去,慢慢地荡着秋千,来来回回,像是一场场宿命的轮回。
夜越来越深,小公园的人都走光了。陌桑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泪雨滂沱。
深夜的小公园,她独自坐在孤伶伶的秋千上,哭得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然后,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抬头,看到一张微笑的男生的脸。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如夜色般黝黑,精光闪烁。
“咦,你不是初一(2)班的秦陌桑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陌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斜着嘴角坏坏地笑:“因为你又矮又胖,长得像澳大利亚的树袋熊!”
“你才像树袋熊呢!”陌桑恨死了这个冒失的男生:拜托,人家已经够惨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点擦擦吧,满脸的泪水,更丑了!”男生仍旧笑。
他的话挫伤了陌桑的自尊心,她一把抓过那块手帕,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上两脚说:“就不擦就不擦,气死你!”
男生没有生气,弯腰拾起那块手帕,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不但长得丑,脾气也很坏,简直就是个野蛮丫头!”
陌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可恶的家伙,抬起右脚,照着他的小腹踢了过去,说:“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野蛮!”
“哎哟!”随着一声惨厉的尖叫,男生立刻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嘴里呻吟着:“疼死我了!”
陌桑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踢疼了他。男生比她高了一个头,如果真的惹恼了他,自己一个纤纤弱质小女生,肯定会吃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不等他站起来,仓皇逃离作案现场。
“秦…陌…桑,我不会放过你!”她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口气跑出了小公园,但那个声音仍不罢休地从后头紧紧地追过来。
还好,他的人没有追上来!陌桑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样一闹,她完全忘记了因父亲结婚产生的不愉快,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但是很快,陌桑就知道那个男生是谁。
过完暑假,陌桑升上初二。按照学校惯例,每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校长都要进行长篇训话,然后邀请校级“三好学生”上台领奖,介绍学习经验。
虽然奖品很微薄,无非是笔记本、钢笔什么的,却是全校学生梦寐以求的殊荣。
陌桑当然不够资格,她除了语文好以外,其他功课都平平,尤其是数学,最叫她头疼。
评选“校级三好学生”的条件十分苛刻,语数外三门主课必须90分以上,体育也要是优秀。而他们学校,有很多不爱运动偏科的学生,文化课虽然不错,体育却不及格。
陌桑的同桌方可莹就属于这一类型。她生得娇小柔美,文文弱弱,每次体育考试都不达标。
“唉,真是可惜!”陌桑站在初二(2)班的队伍中,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训话,一边和方可莹窃窃私语:“今年的校级三好学生又没有你。”
“我反正也评不上,有阿薰就可以了。”方可莹微笑着说,目光温柔地落在主席台上,晶莹闪亮,“他永远是最优秀的!”
阿薰?这个名字,陌桑听方可莹说起过很多次。方可莹父母也是大型国营企业的职工,那家工厂是由繁华的S城迁移到内地来的,当时叫做“支援三线建设”。大多数职工都是S城人。所以,方可莹虽然在A城长大,却说一口地道的S城话,吴侬软语,娇俏柔媚,就像她的人一样。
S城话最突出的特点,名字前面会加一个“阿”字。比如,方可莹从不叫她“桑桑”,而叫她“阿桑”。
陌桑知道这个“阿薰”,他是方可莹的邻居,从小青梅竹马,在一个厂区长大,感情非常好。人却从来没见过,他是新来的转校生。虽然方可莹总是说他如何的英俊,陌桑却不大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