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该他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只有权世衡死了,程为礼才能活过来,过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通过前面一系列的事情,现在的里昂与权少皇之间,已经结下了比较深厚的革命情谊。男人交往与女人不一样,是英雄重英雄,因此,权氏内部的整合与人事调整,权少皇都交给里昂在打理。就像权世衡在的时候一样,他并没有剥去他半分权限,而且,他还不像权世衡那么多疑和猜忌。
作为知遇之恩的回报,里昂工作起来,也就更加卖力。
而他是权氏的老人了,这些年来一直做权世衡的大管家,完全得心应手。
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这是权四爷的优点。
与里昂的两个下属道了别,权少皇又差人给他们安排了宾馆休息,这才让司机绕道先送占色和桑儿回锦山墅,自己去了zmi机关工作。
桑儿今年七岁,比小十三小一个多月,却半点都没有小十三的调皮劲儿。
从机场到锦山墅,她一直表现得非常合作,一脸的紧张和害怕在小脸儿上摆着,小手始终绞着衣角,让她坐就坐,让她走就走,让她喝水就喝水,让她吃东西就吃东西,一板一眼的挺着个小身子,像一只初入陌生丛林的小鸟儿,不敢乱动一下。
这样的孩子,一看就不是家人宠大的。
想到深爱女儿却再没有办法抚养她的唐瑜,占色酸涩了一下,下定决心要让她的女儿不再重复她的老路,一定要让她在健康的家庭里幸福的成长。
回到家里,给孩子洗了澡,换了家常的衣服,又带着她把阿喵带到客厅里,她才慎重其事的蹲下身来,轻轻拥着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桑儿,我是你的小姨。你好,我们俩握下手,以后做好朋友吧?”
桑儿动了动嘴皮,小眉头皱着,像在考虑什么,态度迟疑。
占色抿着了唇,一直保持微笑,不敢吓着孩子,语气委婉到了极点。
“桑儿,你不要害怕我。我是小姨,来,叫一声小姨听听…”
又嘟了一下小嘴,桑儿眼皮耷了下来,终于发音。
“妈妈…”
不太纯正的中文,可吐字却非常清楚。
占色微微一怔。
很明显,这个孩子错把她当成唐瑜了。或者说,她的小心思里,其实一直在考虑为什么妈妈不要她了,非要让她叫小姨吧?摸了摸自己与唐瑜十分相似的脸,她一时不忍心去解释,只愉快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轻松地应了一声。
“乖。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不巧,刚从楼上跑得一身汗的小十三听了这句话,就不依了,哗啦一下像一头小驴子似的冲过来,抱住占色的腰,恶狠狠地抻掇。
“不行!不许你乱叫妈妈,这是我和我妹妹的妈妈。”
小孩子天生就有争宠和争地盘的惯性,就和争糖吃没有什么区别。小十三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妹妹,护食的行为十分强势,像害怕老妈被人抢走似的,抱住了占色就不放手。
在他霸道的目光扫视下,桑儿小脸一黯,垂了下头。
“哦。”
这声委委屈屈的一个字,听得占色心里酸死了。其实她知道,小十三也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可小丫头的样子,实在招人心痛。她受了委屈,也不哭出声音来,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着,那可怜劲儿,能把人的心肝抽痛。
“十三!”
解开儿子的手,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搂过桑儿来顺着她的后背,又笑眯眯地指着十三对她介绍。
“桑儿,这个是哥哥。你乖乖地叫他一声,他就不会再凶你了。”
扁着嘴巴,桑儿吸了口气,声音抽啜。
“哥…哥…”
小十三嘴巴噘得老高,哼了哼,似乎不太满意。
不过,他是一个惯会看脸色的主儿。见老妈的表情,知道这一回不能撒娇,不能蒙混,必须要端正了态度,要不然老妈真会跟他动真格儿。想了想,他歪了歪嘴巴,像一个被欺压着丧失了主权的可怜虫,眼巴巴地瞄了一下占色,然后才主动去拉着桑儿的手,来了一个十三式的幽默感。
“行了行了,你再哭鼻子,就不长小*了。”
占色:“…”
桑儿红着一双大眼睛,巴巴看他,一阵抽泣,“哥哥,什么是小*?”
小十三翻着大白眼看了下天花板儿,无奈地冲他老妈摊了摊手,嘟囔着叹气,“额娘,你看见了吧?不长小*的妹妹,果真智商比较低,玩笑都听不出来。诶!”
占色:“…”
桑儿抽泣着吸下鼻子,再一次巴巴看他,态度讨好,哭声却更大了。
“呜呜…那我长还不行吗?”
这一回,轮到十三无语了。
一下倒在沙发上,他做昏倒状。
占色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儿子的脸,又怜爱地揉了下小丫头的脑袋,在旁边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却不再参与两个孩子的对话了。
她发现,她不参与了,十三与桑儿的话还明显多了起来。原来,要让小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到轻松和温暖,有时候,大人做什么心理开导,都远远不如有小伙伴儿陪着管用。
见老妈笑眯眯的,小十三的男子汉气概上了头。
“妹妹,你跟哥哥去玩好不?就楼上,哥哥有好多玩具,有软体积木、有轨道火车、还有,还有玩具仿真狙击枪…可帅了!啪啪啪,见过吗?”
桑儿怕生,默默地包着一眼眶的泪水,看十三。
“我可以玩么?”
小妹妹这么乖巧,小十三作为小男子汉的个人英雄主义就上了头,“没问题,只要你不抢我妈妈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玩。”
“小*也可以吗?”
与别的小朋友不同,桑儿在林心纹的封闭式教育下,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长期隔绝于人的生活,让她没有小伙伴儿,所以她下意识地认为,那一定是个好东西。
小十三瞪大了一双眼睛,憋了好久的笑,终于破茧而出。
“噗!你个小不正经的。”
说罢,他倒在沙发上打着滚,笑得哈哈不停。
桑儿只瞅着他,低头不语。
占色心下一阵发酸,觉得这小丫头特别不容易。
站起身来,她把两个孩子的手牵到一处,又向小十三递了一个眼神儿,然后才小声在他的耳朵边儿说,“儿子,不许嘲笑妹妹。妹妹的妈妈没有了,爸爸也不在身边,她没有人心疼,你做哥哥的,一定要懂事儿,知道吗?”
小十三撇了下嘴,“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七岁的孩子,第一个叛逆期,已经懂得顶嘴了。
其实一开始,小十三的叛逆情绪,完全来自于对唐瑜的不喜欢。
这孩子的性格有点像权少皇,他没有占色那么心软,唐瑜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就很难改变。所以,知道桑儿就是唐瑜的女儿,他自然就没什么好气儿。
可现在…
想了想,他像个小大人一样,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妹妹,你在这儿等着,哥去给你拿一个玩具来,保你喜欢。”
当小十三上楼抱了那一支心爱的玩具狙击枪下来时,桑儿还坐在原地,半点儿都没有挪动过,乖巧得不像一个正当调皮年龄的小孩儿。
十三将玩具枪扎在沙发上,热情地介绍。
“看见没?这个是我五叔送我的,酷不酷?”
小女孩儿一般对枪没有多大兴趣,桑儿迟疑了一下。
“它好玩吗?”
“当然啦,啪啪啪啪,可过瘾了!”
说起枪支来,小十三一双大眼睛直放光。
儿子的小样儿,让占色想到了权少皇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啦,个个都是爱枪的。
桑儿只是看着,不敢伸手去摸,小十三嗤了一声儿,抬了抬玩具枪,拉过她的手来,一个个指给她看,“瞧见没有?这个是瞄准镜,这是枪管儿,这是弹匣,这是上机匣,这是下机匣…”
桑儿看他说得热情,像是为了不扫兴,也点下头,“嗯。”
“你喜欢吗?”小十三瞄她。
桑儿点头,狐疑地问,“如果把它拆开了,还可以发射吗?”
小十三一愣,看怪物一样扫了她一眼,低下头折腾了一下自个的爱枪,突然眯了下眼睛,帅气的拿过枪来,比划了一个标准的狙击动作,将枪口指向桑儿,厉色说。
“不许动,举起手来,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换了任何一个小孩儿,都知道他是在玩笑。
可桑儿怔了怔,竟真的慢腾腾举起了双手来,眼眶都红了。
“哥哥不杀。”
坐在边儿上的占色,心口微微一窒,而小十三却目瞪口呆!
“你傻的啊?说了这是玩具枪啊。”
桑儿怯怯地垂下头,害怕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趴在沙发上,小十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客厅里,好一会儿都鸦雀无声!
终于,小十三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特别不好意思地把枪收了起来,拿小手去牵着桑儿的走,“行了,你不喜欢枪,哥哥带你去玩别的。不要怕,往后,哥一定保护你。”
桑儿没有什么小伙伴儿,跳下沙发,任由小十三牵着她的手,一双带着泪的眼神儿茫然地望向了占色。
占色冲她鼓励地一笑。
她吸了吸鼻头,露出一个单纯得让人心痛的笑容来。
“谢谢妈妈,谢谢哥哥。”
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礼貌懂事得过分的语言,让占色的心柔软成了一片。
她和唐瑜两个人,虽然一母同胞,却没有机会牵手长大。
现在,就让她的儿女和她的女儿一起来完成这个夙愿吧。
*
9月8日的晚上,占色接到了艾二小姐的电话。
明天9月9日,在那个象征着天长地久的好日子里,艾二小姐要出嫁了。所以,今天晚上是她单身生活的最后一晚,在骚扰电话里,她的话里话外,全是一些准新娘子们杂乱无章的鸡乱蒜皮。
比如,怎样才会更有气质?
比如,怎样才会在容貌上压她占色一头?
比如,怎样才能让他家阿翊在洞房花烛夜化身为禽丶兽?
占色懒洋洋地用脑袋夹着手机,一边半眯着眼睛剪脚指甲,一边儿漫不经心地笑着回答。
“气质么?天生的,你丫就女汉子的命,坚持住!”
“容貌么?想要盖过我的闭月羞花比较有难度。但是,在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奇迹也是可以人为创造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整容医院都下班了不是?”
磨着牙齿,艾伦低骂了她一声儿,“丫在王婆卖瓜?”
“哈!对化妆技术,你要有信心嘛!”
哼了声儿,艾伦又问,“那洞房花烛夜呢?有没有要传授我的?”
“这个好办啊!”占色放下指甲刀,拍了拍手,拿着手机,笑逐颜开地学着广告里的调子,“要洞房,找追命,三件法宝包你满意。学技术,找无情,吹拉弹唱样样都行!”
“靠!色妞儿你个混蛋啊,不真诚,不朋友,绝交!”
“咦,好像昨晚上,咱俩才绝交过?”
“有吗?”艾伦矢口否认。
占色哈哈一笑,安慰她,“行了,早点休息吧。睡一个好觉,比什么都重要。安啦!明儿你一定是最美丽入骨的新娘子。而且吧,我这个人最善良了,为了不给你压力,我会尽量把我的闪光点藏起来,低调一点,平凡一点。”
“我呸,你个不要脸!”
“哈哈…”
其实占色知道,在新婚前,每一个姑娘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困惑,不管怎么安慰都没有什么作用,非得熬过了那两天,等心情平复下来,什么毛病都好了,绝对不治而愈。
艾伦又叨叨了几句,她收了线放好手机,拉过被子来裹住自己,就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可不到一分钟,就被洗漱好出来的权四爷给捞了过去。
“谁的电话?”
他声音哑得让人心慌,占色偎着他,眨巴下眼睛:“你猜?”
“艾小二。”
“…你听见了还问?”
“傻妞儿!”权少皇低笑着吻下她,手指顺着她的脖子绕过去,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替她梳理着头发,声音低沉而慵懒,“占老师,麻烦用你高智商的大脑想一下,都这个点儿了,还来扰人家夫妻好事的人,世界上除了艾疯子,还会有谁?”
嘴巴微微一撇,占色眼风扫他。
“后天教师节了,占老师连礼物都没有,你还想要好事?”
“礼物?”
权四爷捏了下眉心,笑着低头啄了一下她香喷喷的嘴,故意歪过头去,将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窝子里,在她痒得忍不住推她的时候,他才一把捞起她翻转过身,将温热的高大身躯从背后压了上去,沉声闷笑。
“礼物自然是有的,爷早就准备好了。”
“哪儿呢?”占色转头。
“这…”
“无赖!”
低骂一句,占色身体被他压紧,在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里,觉得快要被他掌心的温度给烫化了。脖子里,他呵的气儿搔得发酥,身上,软成了一滩水,心下慌了慌,情急之下她突然侧过头来,曲起膝盖向他一蹬。
“噢!”
权少皇悶哼一声,吃痛地翻滚在一边儿。
顺了下头发,占色见他呲牙咧嘴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赶紧爬过去,急急地问,“喂,怎么了?真踹到你了?”
“费话!”
两个字从齿缝儿里挤出来,权四爷说得贼痛苦。
“踹哪儿了啊?来,我给你揉揉呗。不生气了啊?开玩笑嘛!”
好像真痛得不行,他出口的声音,都在扭曲。
“占小幺,你个祸害!”
从来没有见过他痛成这个样子,占色又好笑又心痛,不由笑着哄他,“不是吧?真有那么严重,到底伤在哪儿了?来我给看看。要不然,给你呼呼一下,行了吧?”
呼呼一下?
权少皇黑着脸,突地一变,展颜微笑着摊开了身体。
“行,来吧,给呼呼!”
瞥了他一眼,顿悟了的占色,这才知道被捉弄了。慢吞吞地直起身来,她锐利的眼风刀片儿似的,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突然一咬牙,扑过去扯住他的两边耳朵。
“姓权的,你还敢耍我?敢我怎么收拾你!”
“占小幺!”他声音一沉。
占色知道这人向来大男子主义,有些玩笑开不得,平时一般也不会这么放肆地去揪他耳朵。可是这会儿望着他,她也不知道哪一股风抽了,放开手气嘟嘟地瞪着他,眼圈儿一红,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你太分了。每次都骗我,总让我替你担心,每次都是这样儿!”
权少皇黑眸深了深,探出手来把她狠狠一搂,又把她的小手拿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来,揪吧!”
*
第二天早上,占色是在他的早安吻里醒来的。
昨晚上闹腾了一会儿,她睡得很熟,就连那个时常困扰的噩梦都没有做。半睡半醒之间,在他下巴上胡茬子的轻轻刺挠下,感受着他细细密密的轻吻,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晨光,抿着嘴一笑,觉得自个儿,会不会幸福得太奢侈?
环上他的脖子,她回吻他。
“早安!”
“早!”权四爷声音很哑,拍拍她的脸,“快起,去婚礼了。”
她摇头撒娇,声音细得像蚊子:“我要你抱我起来。”
“懒媳妇儿!”他坏笑着捻下她,又凑在她的耳朵根上说了几句什么,见她红着脸握了拳头捶过来,这才轻笑着抱她起来,大步去卫浴间洗漱。
铁手与艾伦的婚礼,是在香格里拉大饭店举行的。
艾伦家里的亲戚朋友很多,相比较起来,铁手这边儿从石市过来的亲朋就少了很多。不过,去捧场的zmi机关战友兄弟们,却也坐了两三桌。
大概前一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太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有这样一场盛世婚礼,就特别的让人期待,几乎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见面寒暄时的精气神,好像个个都是新娘子和新郎倌似的,眉开眼笑。
婚宴门口,一对大号的中式婚礼玩偶在迎宾区,简直萌动四方。
而礼堂里,由全球顶级婚礼摄影团队做出来的婚纱大尺寸照片,更是吸引了来宾们的目光。美丽的新娘小鸟依人,俊朗的新郎严肃内敛,一个别具现代化风格的中西合璧婚礼,在欢声笑语中拉开了序幕…
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
而婚礼,又是大事中的头一等。
艾二小姐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激动啊、激动啊、还是激动啊!
她千辛万苦倒追铁手那么久,从今天开始,终于要把他收入囊中了,苦尽甘来的日子,让她怎么能不兴奋不激动?所以,在整个婚礼的流程里,随时都可以见到新娘子一张容光焕发的笑脸。
儿子娶媳妇儿了,铁手老妈无疑也很开心。
虽然前一段时间与艾伦之间有点儿小问题,可她也是一个有修养的女人,嫌隙没了,怎么看就怎么顺眼了。婚礼上,她一直与艾家二老坐在一起。三个老人谈起儿子女儿来,都吧啦吧啦不停,那脸上的笑容让皱纹都开了裂缝。
说来说去,无外乎两个字——满意。
占色觉得,比起她自己和追命来,艾伦这个算是最纯粹的婚礼了。
没有算计,也没有被算计,只有为了爱情的结合。
抽了一个空,一直处于半癫痫状态的艾二小姐提着礼服,偷偷摸摸地又跑到占色的跟前来,歪着头瞥了一眼她身边的权四爷,就凑过来和她小声咬耳朵。
“占小妞儿,有个事儿…”
占色微微一笑,“咋了,你不想嫁了?”
噘了下嘴,艾伦瞪了她一眼,“妞儿,我心里不太踏实。”
“咋又不踏实了?”
“我觉着吧,我是不是也像追命一样,需要婚前指导?”
掩住唇咳嗽了一下,占色差点笑出声儿来。
“得了吧你,见天儿看小片,你都是专家教授级别的人了。”
艾伦不好意思地耷了下眼皮儿,那脸上涂的胭脂,明显更红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