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立在一旁解释道:“雨势太大,普通雨伞难以挡雨,特让我从营中带出这把雨伞,不过伞架乃实木和铁制成,姑娘应是无臂力撑伞。”
赵虎的声音是西北男子特有的洪亮,即使在骤雨急雷声中依然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孔颜拾阶而下的脚步一顿,仰头看向一旁默然撑伞的周煜,微微点头,复又举步而行。
马车还是来时的马车,却分明有了不一样,一个火炉安放在车架中央,一旁嵌在马车上的小几上,是一个原木老旧的食盒,虽器具简陋至此,揭开却是真冒着腾腾热气的姜汤,以及熬得粘稠的米粥配着不知名的腌菜,让这个备暴雨洗礼的阴冷清晨增添了丝丝暖意。
英子从竹筒里倒出小半杯姜汤,感觉到手心传出的阵阵温暖,不由低声赞道:“周副将虽是行伍之人,却如此的心细周到,真不愧是凉州的贵公子!”
孔颜接过英子递来的姜汤,正要饮下驱寒,不想却听英子难得的称赞外男,甚至一副欣赏之态,她不禁诧异看可英子一眼。
英子话甫一出口,便已察觉不妥,恍然抬头,恰似看见孔颜诧异的目光,当下莫名一慌,手中方到给自己姜汤顿时失手打翻在桌,她越发手忙脚乱,口中却犹不忘急忙说道:“奴婢不是要称赞…不是,周副将是好…不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越是着急越是语无伦次,急得满头大汗。
难得看到一贯稳重的英子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也许是马车走远,她让自己放下了对孔欣的安排,心中松落之下,竟是生起了打趣之意,不过但见满脸涨红的英子,念及英子不是宝珠一样任是打趣懊恼从不上心,到底打消了打趣之意,安抚道:“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么?再则周副将确实不错,当得起一句年少有为,便是我也不免要赞叹一句。”
闻言,英子心中下意识的一松,她也不知道的松了口气,却不想孔颜接着说道:“再来,你正是韶华之年,有爱慕之心也是常事。”想到前世英子宁死也要终身不嫁相伴于她,而今生自己有夫有子,方知女子只有当过母亲才不枉一生,不由话一转,思忖了起来“说来,我也该为你和宝珠寻一归宿,这周副将确实是一极好人选,只是他的身份——”
一语未完,马车陡然一个踉跄,不及明白缘何,只听周煜的声音猛然大喝,“保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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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杀人
怎么回事,难道是魏湛沉不住气要行动了?
不对,这不应该!
不说府中有三千护卫镇压,魏湛也不该在大街上动手,现在可是已经进城了。
外面动静传来的片刻之间,孔颜已经心念电转,闪过无数念头。
英子也心中警觉,与孔颜目光相对,十多年的相处已让她仅从孔颜一个细微眼神了然其意。
对上孔颜目光的同时,她已点头示意,撩开车帷,正要推开挡雨的车窗窥探,车窗从外打开,周煜探头看来。
“夫人莫担心,只是一些流民。”周煜恭敬的声音在哗哗暴雨声中响起。
“流民?”孔颜讶然。
呢喃的声音方起,外面突然人声鼎沸,只听“魏府”、“节度使夫人”、“救荒”、“寺庙”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汇聚一起,听不出所以然,却知必定一片大乱。
周煜立时剑眉紧蹙,不再避讳地直盯盯锁住孔颜,声音坚定若磐石,“夫人,请在马车不要外出,属下定会护夫人平安!”一句说完,“啪”地一声关上门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雨。
英子不知可坐在窗口,让刚才泼进车窗的雨水浸了一身的湿冷,她的脸上突然苍白无血色,却还算镇定地道,“夫人,外面好多流民…”
西北地广人稀,凉州河西都会,城廓之广无须赘述,可容纳之人亦堪比帝都,仅前朝大唐即有“凉州七里十万家”之所,如今数百年繁衍,数百里之广袤,其人其地已可估略。
富庶广博,本已令人之向往。又有河西第一古刹鸠摩罗什寺慈悲为怀,无限制地接纳所有投奔难民,如何不令人趋之若鹜?
此外。凉州城内又有大云寺、清应寺两大天下亦有名的大寺,并受魏康政令救济难民。
如此之下。缺衣短食的流民怎会不蜂拥而至?
从去年入冬至今,已然将近小半年之久,只怕河西绝大部分的流民都涌入凉州。
今日明知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份,甚至面对周煜率领的百余府卫精兵,却依然敢正面迎上,其流民之数必定有上千余、乃至上万人许!
可再人多势众,流民也不当与魏府为难。历朝历代凡帝都、都会之大城,流民一律不许进城乞讨。魏康此次却一反常态,不仅下令河西大小寺庙救济流民,更大开凉州城门迎流民入城,此举显然极为赢得民心,流民自然不会与魏康所在的魏府为难,甚至以为魏康是站在他们一方,会为他们做主。
做主…!?
一念至此,孔颜遽然一惊,心中猛地念出“做主”二字,一个念头陡然而生——难道是寺庙粮仓终于空了。他们不欲再救济流民,所以流民才乞求魏府的人做主!?
念头划过,只听车外雨声人声一中霍然爆出一声喊叫:“将军、夫人是夫妻。将军不在,咱们找夫人请命,寺庙不是慈悲为怀么,为什么要断了咱们生路——”
一句生路的话音未落,变故却已横生,受了煽动的流民附和着从四面八方向队伍涌去。
暴雨冲刷,人流如潮,一个未及涌上,身后又一人涌上。地上泥泞不堪,人群踉跄跌倒堆积。
顷刻间。马嘶、人声、惊叫、呼喝响作一片。
围在四周的百余府卫饶是精兵重甲,可他们面对的不是杀烧屡掠的外寇。而是他们入伍之初被告知守护的河西百姓,手无寸铁的百姓,手无还击之力的妇孺,一时踌躇不及动手,胯下战马受惊,队伍四散开来。
身在马车之中,窗门紧闭,瞧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听渐屈渐近的嘶喊声,俨然已无法猜出护队已有冲破,即便流民没有恶意,可谁知其中无暗中之人藏身于此,而身为女子又如何在千万流民中安身?
英子尖削似的脸庞已掠上惊慌,不复先前的镇定,却也知当下最为要紧之事。
她慌忙拿起一旁的帷幔,手忙脚乱地爬过去为孔颜戴上道:“夫人,一会儿若被流民冲出马车了,您一会只管跑着躲起来,千万不要回头管奴婢!”说时已将孔颜身上的披风解下转披自己身上,连着披风上的兜帽也严严实实地戴在了头上。
一言一行,虽未言明,却已然表明了一切。
孔颜将头上帷幔一扔,咬牙道:“你以为你冒充了我,我就可以跑出去了?”
英子闻言似想到什么脸色再次一白,微微乌紫的唇瓣被咬出一缕血丝,她颤抖道:“奴婢知道外面人多,可是等会奴婢冒充夫人的身份大喊,流民一定会…”
颤抖的声音未完,外面蓦然一声断喝,仿若一个霹雳乍起——
“冲撞节度使夫人者杀无赦!”
周煜这一声断喝,犹如当头棒喝砸下。
“锵——锵——”百余铁骑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披此起彼伏响起,周边尖叫的人声缓了下来,却仅仅一瞬,人潮中再次有声音爆喊出,“夫人慈悲为怀,前年就散尽嫁妆救咱们,她一定不会让咱们出事的!”一声未落,似乎有人犹觉不够,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错过这次,咱们找谁做主!一定要见夫人,让夫人给我们一条生路!”
“生路…”孔颜深深咬唇。
罢了,流民会有如此也不过是为了求一条生路,既然他们只是为了求见自己一面,与其为了自己不便在暴雨动乱中露面于万民之中,反被冲撞了难看,不如她站出来!
魏康这次会成为送亲大使就是为了朝廷的救济粮,想必只要她一走出马车,抢在流民因见她更为疯狂涌来之前告知不日就有大批救济粮从京中运来,应该能压制暴动的流民。
一念计较定,孔颜深吸口气,霍然起身,走至车门,手往门上重重一抽。
“夫…”与此同时,英子惊尖的声音响起,然而不及“夫人”二字从口中说出,她的声音已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纹丝不动的车门——
竟然从外面锁上!
孔颜亦是愕然,怔怔看着从外紧锁的车门。
只在这时,一声惨叫勃然而起,“啊——杀人啦!”
四下有一瞬的沉寂,却不及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声响,周煜的声音冰冷响起,“将军已下令河西各大寺院去年所得信徒捐赠布施尔等,今日寺庙违令,尔等因寻寺庙!”
“再有拦路冲撞夫人者——”声音一顿,“啊——”地一声惊恐而短促的惨叫骤然而起,周煜复又道:“一如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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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祸水
第一百五十一章祸水
没有什么比鲜活生命更深切的教训,乱世用重典诚如是。
一场万余人的暴动如此平息在两条鲜活的生命中。
街道上没有了拥堵的流民,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府中不过亭午。
这时候,雨势已经小了,杲杲一轮白日,昭示着不久后的放晴。
“夫人,请下车。”周煜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此时已经没有了斩杀无辜百姓的冷酷,语声中尽是恭敬。
然而,“哐啷”一声车门开锁的声音,却又清楚地提醒着一切。
孔颜搭着英子的手走出马车时,看着马车下毕恭毕敬撑伞而立的周煜,当下拂开英子的手吩咐道:“你先下去撑伞罢。”
英子闻言一僵,飞快地睇了周煜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踩着脚蹬下地撑伞。
周煜握着伞柄的手骤然一紧,骨节分明的指关节微微泛白,面上却丝毫不变地对孔颜道:“请夫人稍等,属下手中伞面大却重,容末将唤一粗使妇人过来撑伞。”说着向一旁的近卫看了一眼,近卫立马领命而去。
孔颜视若无睹,径直提起长裙下地,走入英子撑的伞中道:“我们走。”
身为孔家家仆,自小只知不可违抗主家之令,英子目光在孔颜与周煜身上来回数次,终是落在孔颜身上,而后下唇一咬,深深低头随侍孔颜离开。
一缕若有似无的残荷幽香从鼻息浮过,淡淡的,几欲抓住,却终是风过无痕,只在心间撩拨。挑动心扉,一如两年前,一缕淡得几乎不闻的残香竟能清晰记忆至今。
周煜大震。错愕而不可思议地怔愣当场,看着孔颜主仆从自己的身前走过。
白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沿着伞沿簌簌落下,打湿了长及曳地的帏帽鲛綃,浸湿了蜀锦披风,勾勒出单薄的削肩。
看着被雨水溅了大半身的纤细身影,周煜一个回神已挡在路前。
面对突然出现跟前之人,这样贸然,这样完全无视她的意愿,孔颜也不以势压人。她深刻的知道她母子的安危还需周煜,乃至周煜背后的周家护卫,她只是淡淡问道:“周副将,还有何事?”
周煜一愣,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拦路在此,“属下…我…属下…”想要解释什么,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不由越发着急,一脸局促不安。全然不似大街上冷酷的刽子手,倒一如自己最初所识,只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腼腆青年将领。
罢了。极为行伍之人,听命为首要之责,他也不过是听命而为,自己何必这样迁怒呢?
孔颜轻声一叹道:“这两日辛苦周副将了,今日就这样吧。”说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绕过周煜复行。
见孔颜再次质疑要走,周煜一急,脱口而出。“夫人,今日虽牺牲了两个百姓。可这却是为了救更多百姓!”
果然如此!
周煜明明有其它解决之法,而且他们一开始就根本不用陷入包围之境。这一切都是刻意而为!
想到周煜对流民撂下的话,孔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魏康他竟敢,竟敢如此作为,难道不怕与天下为敌么!?
…将军已下令河西各大寺院去年所得信徒捐赠布施尔等,今日寺庙违令,尔等应寻寺庙——这分明是煽动流民反寺庙!
再一想魏康突然下令强制各大寺院济灾,还有一反常态的准许流民大肆入城,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清楚!
魏康居然将主意打在了寺庙身上,他要做什么!?
可知一旦被人察觉,他这节度使还做不做!?
难怪要为天佑求得鸠摩罗什法师的舍利!
孔颜一把掀开面上鲛綃,昂首怒目与周煜对视,一腔怒火已隐忍不住,切齿道:“救更多百姓?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最大的信奉者就是全天下的百姓!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打这个主意,难怪要将我锁在马车内,难怪出了这么大的动乱居然没一个官员、士兵阻止!”越说越是忿然,气话脱口而出,“只怕这一切早在你们的算计中了,就连我会出城也在你们的…”
一语未完,孔颜已蓦地一呆。
是了,若不是一早知道她会为了孔欣之事出城,预料到寺庙在这时也该为了庙中僧侣口粮不再救济而引发暴动,又怎会明明有其他解决之法,却偏不作为,甚至挑动流民的怒火,更先知般将她的车门锁住!
所以,魏康一开始就知道孔欣怀孕周期有所隐瞒,更知道她会为了保住孔欣,不息放弃罪指魏湛的机会…?
不过,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如此是该称赞魏康城府过人,还是可悲自己这段时间的犹豫、踌躇乃至是愧疚,不过他人眼里的一场笑话罢了?
孔颜深深闭眼,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殆尽,手中的鲛綃滑落,重又复于面颊,隔绝了他人的视线,也一并掩去了脸上狼狈的苍白。
“夫人…”感觉孔颜仿佛一下失力般颓然地半倚着自己,英子不由紧张唤道。
看着突然落寞下来的孔颜,周煜清俊的面庞上亦是紧张,下意识地为魏康解释道:“夫人,二爷虽早已料到,但依旧让属下听从夫人吩咐,固然是为了祸水他引,却也不仅这一法可行,所以二爷显然未怪夫人。”
听到肯定的回答,孔颜不妨自己身体再次一震,果然她挣扎决定保下孔欣根本就是魏康早已预计到的,原来魏康从未信任过自己,而他那口口声声地…罢了,信任,自己又有多少?
为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这场与寺庙的博弈中取胜!
孔颜深吸口气,冷静道:“二爷所谋之事,事关重大,若有我力所能及之处,周副将尽管直说。”扫了眼远在三丈之外的府卫重兵,“不过此地不宜多谈,若有所需,周副将可另寻时候与我言。”
周煜说完不想孔颜猛地一晃,仿若深受打击一般,他不由暗恼自己不善言辞,正要再次相劝解释,不想孔颜已全然不见丝毫受挫之态,反与自己侃侃而谈所谋之事,当下一怔,然不及回应,只听付氏的声音从二门内遥遥传来,“二弟妹,你可回来了!”声音急切,透着关心。
周煜神色一正,旋即快速应道:“朝廷灾粮到后,许是还需夫人相助。”说完低头退下,缄默立于一旁,让位匆忙赶来的付氏与孔颜言语。
面对付氏的关切,孔颜自无他话,只告诉付氏她一切平安,无须担心。
然,是日,元熙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这天,却注定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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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暴动
周煜杀人示警的话,犹如三月里的春风,无设防地吹进人心。
绝望、贫穷、饥饿的流民仿佛瞬间找到了希望。
是呀,将军已经下令寺院布施,是这些寺院违抗了政令!
而且寺院布施本就应该慈悲为怀、兼济天下,现在为什么要生生断了他们的生路,这还是我佛慈悲么!?
如此残忍,对得起他们平日里的供奉么!?
对了,就像将军政令中所说,寺院给他们的布施之物,本就是他们信徒供奉的,难道不该回馈一次他们么!?
寺庙有那么多田地,那么多庄子,还有那么多信徒捐赠,只需要布施些许出来给他们就够了呀!就像这半年来一样只要那点就足够了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寺庙明明有那么多粮食,却一点也不愿意布施给他们!?
顷刻间,愤怒、怨恨的情绪瞬间蒙蔽了一切,他们只知道寺庙有大片的庄子和土地,那里有着干净的衣服和丰盛的食物,可以让他们不再忍受寒冷和饥饿。
当流民拥堵的人潮中爆出这样一句又一句心声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凉州的大寺庙涌去。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拦截孔颜的这一万多流民,会以燎原之势在短短一月内掀起了向整个河西寺院的暴动。
起初,让周煜煽动的这一万多流民只是向凉州城郊的寺庙涌去,可城内有天下知名的三大寺庙鸠摩罗什寺、大云寺、清应寺,其他的小庙如何与其争锋,不过就两三间小庙宇罢了,里面僧侣总共就百余人,如何面对一万多失去理智的流民?很快。近郊的寺庙不到入夜纷纷沦陷,然而百余人的粮食岂够万人分摊?
是夜,凉州城燃起了熊熊大火。
大火连天。烧了整整一夜。
凉州三月的清晨,还有着几分春寒料峭。灰蒙蒙的天也透着萧瑟。
孔颜却立在府中最高的瞭望台上,任由轻晓晨风吹得衣袂烈烈翻飞,她只看着滚滚浓烟弥漫整个云霄,一分一分将天际染蒙上灰色雾霭。
深吸口气,似乎都能闻到残留在空气中的烟尘味,微微呛鼻。
英子甫一登上楼台,恰似一阵狂风忽起,卷着呛鼻的浓烟直面扑来。她掩面轻咳了一声,快步走到孔颜身边道:“夫人,这里风太大了,回去了罢,小公子也该是要起了。”
听到提及儿子,孔颜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拢了拢身上的青缎披风,身上已没有先前沁心的冷意了,开口却依旧透着冷沉,仿佛天上这一团团拂不开的浓烟。“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闻言,英子亦是目光一沉,正色道:“除了没有停止供粮的鸠摩罗什寺。凉州境内的所有庙宇全部被遭到流民暴动抢劫。”
竟是除鸠摩罗什寺外,竟然全部都沦陷了…
城内的大云寺和清应寺,可是有数千僧侣的大寺,竟然都…
孔颜身体微微一震,她委实无法相信不过一夜之间,仅仅屈居于皇权之下的寺庙就这样沦陷了。
“消息可确定?”孔颜忍不住再次出声确认道。
英子想到让人敬畏不可侵犯的寺庙竟沦陷于百姓之手,她脸上白了白,有几分迷茫,“奴婢过来时。又遇到了巡逻的周副将,消息应该无误。”
周瑜?
孔颜目光略略一顿。回首向楼下望去,不远处可见一身铠甲的周煜正领着数十重甲卫兵正要从望楼经过。
见孔颜从高高的望楼上看来。周煜与众整齐划一的步伐顿下,向望楼低低垂首一礼,方复又而行。
孔颜捋过随风拂上面颊的鬓发,看向英子道:“周副将可还有其他相告?”
英子顿了一顿,随侧回道:“周副将让奴婢告知夫人,稍后大爷、三爷会和诸位大人共商此事,若是可以,请夫人去一趟…”说着犹豫了一下,方才踌躇着道:“就是去一趟前衙。”
“前衙?”孔颜诧异打断,前朝武则天篡位主政,今朝男子多为防备出现牝鸡司晨现象,魏康更是一向不喜他抛头露面,怎么突然让她去前衙。
孔颜不解,英子同样不解,只是点了点头,将周煜的话复述道:“是去一趟前衙,让夫人将二爷的心意代为转告,他们是河西的百姓,不是暴动的流民,决不可屠杀。”
河西的百姓么?
是了,魏康既然要借助流民对付河西的寺庙,自然要保证他们。
可有什么能让这十万流民逃脱责罚,唯有此一项。
河西军政当道,河西军的职责守护边疆,护卫河西百姓。
而她,正是当下最适合指出这一点的人选!
再一想魏康隐瞒下朝廷将运输灾粮入河西之事,孔颜无声一笑。
身为魏康的妻子,其唯一子嗣的生母,魏康不在,她即代表魏康,有她这样维护暴动的流民,其后再将魏康以身涉险换取朝廷的援救公之于众,到时魏康已然是民心所向,有何惧魏湛在一旁虎视眈眈?
当真是好算计!
不枉自己如跳梁小丑,一切全在…
一念未毕,犹在心绪翻转间,只听英子的声音忽然想起道:“夫人,怎么了?您脸色似乎有些不对。”说着不觉紧张起来,“可是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孔颜猛地一僵,回过神来,见英子紧张的望着自己,她定了定心神,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英子轻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