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父亲却说动了三堂兄为她送嫁,甚至亲至过来告诉她,父亲这样的再三让步,只是为了让孔家承认她这个出嫁女儿呀!
而她呢?这两个多月来,见父亲余怒难消得整日整日待在书房,她却明知不孝却如何也不愿意去服软认错。
想到这些,孔颜越发哭声难止,“爹,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不孝…”
也许身为男子的父亲不如母亲会表达情意,可是她今天终于明白了,父亲疼她的心不比王氏疼孔欣的差上半分。
听到孔颜一口一声不孝,自己从小娇养大的女儿他又何尝不明白呢?孔墨长叹一声道:“没有什么对错,若真论起来,这一切也是我没护好的原因。”说着见孔颜摇头就要反驳,他于是又道:“起来吧,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以后别再这样一时感情用事就冲动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魏家的人,任性不得了。”说到这里,似恍然意识到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孔墨双唇一颤,不及孔颜看见,他已背过身去道:“好了,让冯嬷嬷重新给你梳下妆吧。”一面说一面已是往外走去,一贯温和的声音也不知可是疾步而出的原因,带着几丝颤抖。
孔颜犹在情绪之中,眼见父亲就这样走了,她忍不住追上前一步,唤道:“父亲!”
孔墨挑帘的手一顿,头也没回的道:“刚才看见你大妹有些神色恍惚的走出去,我不知道你们姐妹两怎么了,但从此以后整个魏府就只有你们两个是血脉相连的亲姊妹,以后能好生相处就好生相处吧。”一语落下,终是不再停留的挑帘而出。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甫一恭送孔墨离开,早听得屋内哭声的冯嬷嬷立马冲了进来。
孔颜任冯嬷嬷扶到炕上坐下,摸了摸脸上的泪痕,摇头笑道:“没事,就是父亲让我做好魏家的媳妇。”说到这里不觉一顿,目光望向透窗而入的阳光,犹豫了片刻到底笑应了道:“还有和孔欣能好生相处就好生相处吧!”
知道孔颜自生病后对孔欣态度极为冷淡,此时听得这一番言语,冯嬷嬷也不便多言,只是说道:“妆花了,正好趁这个机会用几块糕点,反正这边亲戚少,今下午应该没人要过来了。”
不知可是哭过后,容易腹饿,孔颜一连用了小半碟芙蓉糕才堪堪止住,由着冯嬷嬷她们帮着补妆。
待到重新收拾妥当,日头已截到半窗了。
孔颜这头刚戴上大红的盖头,屋子外面就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了。
这时外面有声音传来:“来迎亲了!”又过了一会儿,宝珠的声音欢喜叫道:“姑爷在吟崔妆诗了!”
孔颜心头急剧一紧,来不及想些什么,只听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喜笑声中一双男子的皂靴出现在盖头底下,便听三堂兄的声音笑道:“上来,别怕!三哥准把你安稳背到轿头!”
悄声的话语淹没在喜乐声中,孔颜却听得一乐,二伯父最是严厉的人,三堂兄身为二伯父那一房的嫡长子,却是一个孩子性子。
这样一乐,孔颜放心的任冯嬷嬷扶着攀上三堂兄的后背,然后一路从喜房被背到停在院子里的花轿上。
“哦!新娘子上花轿了!”人群中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忽然喊了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须臾就听父亲的声音在轿外道:“她就交给你了,发亲吧!”
“岳父放心。”一片嘈杂声中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孔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得这样清楚。
她不由得一笑,真没想到前世今生两辈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嫁给了他。
思绪辗转间,鞭炮声、锣鼓声又一次震天响起,陌生的声音接踵而来:“孔大人嫁女啰,发喜糖了!”
这已经出了监军院大门了…?
孔颜背脊一紧,下意识地越发端坐在轿中。
大概一路都有人洒喜糖,振聋发聩的喧嚣喜乐中,不时夹杂着人们的哄抢声。
满目满目的红,不绝于耳的闹,不知是让这样弄的有些头脑发昏,还是因何脑中一片空白,就愣愣地坐在轿中,直至花轿在半空中停住。
孔颜知道这是到了停障车的地方,冯嬷嬷给她说过的,障车一过就到魏家了。
整个凉州城就魏家最大,他们孔家又是生人,这障车估计很快就能过了吧。
孔颜有些不甘的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就这一个念头间,花轿再次动了,果然不过片刻,花轿就在地上稳稳当当地停下来了。
“请新娘下轿——”随着喜娘这一声高喊,魏府大门前鞭炮锣鼓一起骤响。
漫天的鞭炮红纸屑在盖头下纷飞,孔颜任喜娘扶着她走出花轿,透过盖头看着青衣婢女将一条猩红的毡褥铺在地上,她终于忍不住生出后悔之意——走过这一条象征传宗接代的毡褥,她就彻底是魏家的人了。
可事到临头如何后悔呢?
孔颜眼睛一闭,踩上大红毡褥,任她走过一条,立马有青衣婢女将这一条传到前方,如此两条红毡往复,再跨过门口寓意平平安安的马鞍,她终于走到青庐前。
看不见青布帷幔里的情形,隐约只能从四周观礼的笑声中听到丝竹管弦之声,想必只等拜堂后就有舞姬在庐中表演吧。
正想着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走吧。“
嗓音一贯的清冷,这是魏康的声音!
孔颜却一怔。
她何时把这人的声音记住了?
第二十四章 礼成
时人重享受,崇尚实用,周礼大礼三百,小礼三千,至今俱已简化。
却扇换成了盖头,压新妇的躏新妇迹也没了,然而如同女家戏新郎一样,男家也要戏新娘,闹洞/房这一项毫无疑问的留下了。
如果拜堂前还为记住魏康的声音耿耿于怀,拜堂之后,魏康的声音是何时记住的,又是如何记住的,与此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十二年的离群索居,孔颜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怯于生人的目光,饶是之前心里早有了准备闹洞/房的尴尬,可当她随魏康坐在新房的床上,面对一众暧/昧调笑的目光时,她竟恨不得重新戴回缀满流珠的厚重盖头。
喜娘是魏府找的,四十不到,凉州城大小的婚礼却去了不下百余次,有甚至远赴河西其余六州,这会儿哪需去看新娘的神色,再说红妆之下再木讷的新娘也是一脸娇羞,好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哪里看的出什么。不过,眼下这位新娘一从京城来的,又是那孔圣人的嫡亲后裔,就算面上再如何泰然自若,只怕也受不住他们凉州城的大胆作风吧,好些从其他地嫁到河西的新娘,可是没一个不在戏新娘这头面红耳赤,而且这魏家二郎一个大龄的娶了这样一个美娇娘,不见一副着喜当新郎官的模样,还硬邦邦的坐在那里,严肃的模样闹起来有甚意思?
喜娘心思一转,已是扬声笑道:“这同牢礼也过了,同心结也绑了,总该饮合卺酒了吧!”说着也不等众人回应,已从小丫鬟手头接过合卺酒奉了过去。
孔颜微松了口气,合卺酒后众人也该走了吧。
如此一想,端酒杯的动作立马爽利了起来,反正都和魏康互喂了三口吃食,这会儿更是连鞋都脱了,两人的脚趾就这样在众人眼底下给绑在了一块,合卺酒也就不过尔尔了。
心头一念安慰过,孔颜这就转身交叉过手,待到手肘拉近饮酒之时,到底忍不住深吸口气,只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蒋墨之那恶心小人,于是心头一横,随即决然抬头,不妨对面同样抬头,目光这就一对。
一双狭长黑眸,炯炯有神,与家中父亲、伯父、堂兄完全的不一样,这种目光只感慑人,强烈得让人无法无视。
孔颜不由一怔。
魏康眼中不耐一闪,目光迫向孔颜。
一双水漾明眸,柔媚无双,却又透着似三月春/光般的清澈,这样一双眼睛媚而不俗、艳而不妖,清纯与媚惑间让人意动。
魏康黑眸一深,到是不枉他初闻京中第一美人之誉时的安排。
一眼一念,一念一眼,此刻无需多想,也无法多想,遂心随意动,交杯的手肘微一用力,任由一缕馨香浮动而来,随之便是仰头一饮而尽,他没有让人窥视之好。
孔颜不过四目相对的一怔,也就一个念头而已,旋即便要转开之时,不想对面这人突然用力,她一个不备就倾身靠了过去,一边的胸膛一下撞上一个硬实的手臂,人更是几乎整个都要贴靠过去,完全超出了她一开始算好的距离!可是又能如何?
魏康都在饮酒了,她只能忍气饮酒,而新房内也果不其然又响起哄堂之声,交头接耳的调笑、暧/昧之声喁喁传来。
好在魏康的动作极是快速,一口饮后立马就松开了手,转身正坐。
就听人群中有一妇人嘀咕道:“怎么这么快!”
胸脯一直抵制手臂,好不容易分开过来,此时一听人群中这话,孔颜忍不住闻声看去,就见一个容貌竟比魏湛还要相似魏夫人的年轻妇人撇着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又和魏夫人长得极为相似,这妇人是谁?
疑惑刚起,就听喜娘高唱道:“四畔旁人总远去,从他夫妇一团新。”
孔颜再顾不上猜那妇人是谁,身心都不由一松,总算结束了。
“走吧,也算闹过了!没看见喝酒时两个生手都撞一块了?”
“得,也是!咱一快走吧!”
…
说笑声中,众人相携离开。
冯嬷嬷给了喜娘一贯赏钱,余下侍人并喜娘相继退下,新房内只剩冯嬷嬷同宝珠、英子三个近身伺候的在旁,室内一片静谧。
魏康俯下身,向紧缚在一起的脚趾伸手而去。
“你做什么!?”孔颜下意识地脚上一缩,奈何脚趾毫无间隙的缚在一起,她只能干巴巴的一喊,根本挪不开分毫。
魏康动作一顿,随即看向一脸防备的孔颜,这样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不应该这样看着他,薄唇一抿,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孔颜一怔,随即却是下唇一咬。
是的,她已嫁给魏康,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魏康是她的丈夫,不是蒋墨之一类。
可是…
孔颜压下心头的抗拒,刚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口中却已在根深蒂固的教诲下自谦道:“妾身看二爷是要解五色丝绵,这样的事让宝珠她们来吧。”
话音未落,孔颜已是犹自一怔:妾身?她居然不自觉的用了自谦语。
听孔颜居然还记得用自谦语,魏康眉毛一扬,到底是孔家教出来的女儿,不同时下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与男子比肩,遂也不揭穿这一番转圜之话,直起身道:“恩。”
冯嬷嬷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无论姑爷再是比不上定国公世子,还是孔家门第比魏家高多少,又或小姐是如何的下嫁过来,可到底是嫁过来了,这就是魏家的人了,从今往后的一身荣辱全系在姑爷身上,这是万不可与姑爷闹僵的,好在小姐转圜了过来。冯嬷嬷忍不住在心底一连念了好几声谢天谢地,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是示意做事谨慎的英子去解绑在他们脚趾上的五色丝绵。
英子做事确实仔细,悄然无声的解开了丝绵,又为魏康和孔颜重新上了鞋,这才躬身退至一旁侍立。
少了脚趾上的陌生温度传来,孔颜神色间不觉多了几分松快。
魏康目光瞥去,却也不言语,只是起身吩咐道:“外面有个李嬷嬷,她是我这的管事嬷嬷,你让她给少夫人备些吃食。”
未婚爷房头的管事嬷嬷,一般都是乳娘吧,看来得多注意一些了!
冯嬷嬷闻言念头一闪,便是屈膝应道:“是,二爷。”既然小姐都是魏家的人了,她们这些陪嫁的自然也是魏家的下人,没得再同孔府里的人唤一样。
魏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孔颜。
敛下魏康就这样指使起自己乳母的不悦,孔颜也站起身,抢先说道:“二爷是要出去敬酒么?”
魏康点头,只是眼底露出一丝明显的犹豫,就听孔颜一派善解人意道:“二爷尽管去,不用顾忌妾身。”说完向魏康一笑,笑容端方自持,举止间是妻子对丈夫的敬重,却又仿佛隔了一层迷雾一般,客套疏离,泾渭分明。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魏康却只是无声的看着,半晌才不置可否道:“好。”说罢转身离开。
孔颜欠身一礼,目送魏康清瘦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冯嬷嬷随即走了过来,扶着孔颜到妆台前坐下,一边伺候孔颜卸妆一边嗔道:“小姐该送姑爷出门的,这样才能成恩/爱夫妻!”
还要恩/爱夫妻?孔颜有些不知如何言语的看了一眼镜中的冯嬷嬷,又恐冯嬷嬷又要老生常谈,只得绕开话道:“嬷嬷,我现在又累又饿,哪有精神想到那些。”
话一说完,冯嬷嬷果然转了话头迭声道:“小姐您先等一会儿,让宝珠她们给你卸头面,嬷嬷这就去备些吃食过来,再让厨房把沐浴的水备好。”说时人已快步走了出去。
孔颜长吁口气,看着英子为她取下头上发沉的凤冠,终于忍不住感叹一声道:“婚礼总算结束了。”
第二十五章 醉酒(上)
没有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成亲是这样累人的一件事。
待卸去一身珠翠环佩,又进食沐浴过后,孔颜只觉周身的疲软,眼皮更是一个劲的往下耷拉。
可饶是如此,冯嬷嬷也只是让她靠着床头打一下盹儿,连与二房头的管事李嬷嬷打照面,也劝说等明下午得空再打发了见一下。
孔颜沐浴净身后,就披散了一头青丝,上身一件红诃子,下面一条不足三寸长的白亵/裤,外面的大红罩衫细纱质的,又薄又透,这样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她就是再困,如何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一个还是陌生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安睡?更别提去见一个有奶大爷情分的乳母,没得头一面就让人看弱了几分,未免也太不将自己当回事了。如此,也就听了冯嬷嬷的劝言,只是用了夜深寒重的话,让英子拿了一件缎面斗篷加在身上。
就这样,孔颜裹着夹棉的大红斗篷,倚靠在床头昏昏欲睡,不时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一脸谨慎地向门口看去。
夜也这样一分一分加深,孔颜如此反复了三四回,不觉思念起茅坪庵的十二年,虽然太过的冷清寂静了,却是她一个人独大惯了,何尝要像现在这个样子等人?活像自己在等魏康临幸一样。念头中一个“临幸”二字瞬间激起心里杂思,当下让了冯嬷嬷回偏房小憩会儿,又让了宝珠、英子去中堂候着,这就去了正寝外间的炕上斜躺睡去。一个妻子该做的她做了,不没孔家声明,不留错失给魏康。
自认一切万无一失,疲乏的身子一上炕,不觉意识逐渐模糊,却不及陷入香甜梦中,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孔颜正当入梦之前,精神头儿最是不行,只当是外面席间的作乐,这便不耐的翻了一个身,就听耳边惊叫声迭起。
“呀!二爷醉了!”
“慢点,快扶住二爷!”
“英子,二爷不让人扶呀!”
宝珠、英子的声音交叠响起,语声中透着惊慌。
孔颜立时一个惊醒坐起,抬头就见魏康摇晃地走进来,宝珠、英子二人欲上前去扶,却被魏康一个抬手挥开。
可怜宝珠、英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这些年同孔颜一起养得一个副小姐的样子,何曾遇到过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子醉酒,一时间不免乱了阵脚。
孔颜立马趿鞋下炕,看着醉醺醺的魏康心下嫌弃,也不上前只在炕边问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呢?不是让你们先通报么?”
宝珠被魏康一个手挥得连退三步,这听到孔颜一连迭问,怯了一下上前再搀扶的动作,慌忙回道:“二爷回来的突然,谁都没告一声,人就直往屋头——”
一语未了,只见脚步踉跄的魏康突然几个跨步,猛然及至孔颜跟前,一只手臂随即搭了过去,整个人就半靠在孔颜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主仆三人齐齐一怔。
孔颜更是整个人一呆,她猝不及防的被魏康一个手劲圈在怀中,浓烈的酒气兜头兜脑的传来,混合着陌生男人的气味,直教人呼吸间心头泛上恶心。
这一呆一厌间,孔颜哪还有面子情给,就要发恼地将魏康推到炕上躺着,让他身边的人过来伺候,正好看见这时门帘一挑,冯嬷嬷同一个五十上下的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丫头,她们手上端着一应的盥洗之物,略看一眼便知来人的身份,必是李嬷嬷和二房头的大丫鬟,脸上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这魏康一看就是醉的不清,她主仆三人还真是招架不住,于是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便应了先头所想,也委实忍不住一个醉酒的大男人当着众人面压在自己身上,这就一面转身去推魏康,一面吩咐道:“二爷看是被灌得厉害,你们都是二爷身边的人,就先在这里伺候二爷,我去拿些醒酒的药丸子。”说时,不过刚一个转身,她还不及去推拒,一只手已被魏康搭在肩上的手臂压着,另一只手更是被堂而皇之地握住,转瞬之间,寸动不得。
又是这样!
想到年前遇险那次在马上的情形,孔颜气乐了,忍了又忍才没将武夫二字骂出口。
魏康却是抬起头,说了回院后的第一句话道:“不用解酒丸了。”说罢也不等孔颜回应,直接吩咐一众人道:“把水盆搁在架子上,这里有少夫人就是。”
吐词清楚,语声沉稳,眼睛甚至比平时黑亮了几分,除了脸上有些微微发红,根本看不出来丝毫醉酒之态。
李嬷嬷看了一眼大半个人被圈罩住的孔颜,向魏康应了一声是,这就领着丫头将盥洗之物在里间的架子上放好,福身道:“二爷、二少夫人安,老奴告退。”说罢也不看孔颜的近侍冯嬷嬷三=等人,领着身后的丫头就鱼贯而出。
李嬷嬷等人这一走,冯嬷嬷、宝珠、英子却是不便再留下,可她们如何走?
冯嬷嬷看着离开李嬷嬷,心里犹豫不决,醉酒的男人最是不好照顾,今儿又是新/婚之夜,小姐又是那样的好颜色,不让姑爷醒一下酒怎行?可姑爷又发了话,若不顺应离开,这不是让小姐难做?不定姑爷会怎么去想!越想越是为难,一时竟看着李嬷嬷等人已走出正寝。
许是看出冯嬷嬷的为难,又或是到底要给孔颜的乳母几分薄面,只见先魏康出乎人意料的放开孔颜,道:“你们也退下吧。”说完又对孔颜道了一声“我先进去了”,这便不再多言的径直去了里间。
都如此了,再留下就是不识抬举了,而且人看着也没多醉,这洞/房之夜可是缺不得的,冯嬷嬷一想就犹豫地看着孔颜。
三十年的朝夕相处,如何不明白冯嬷嬷的意思,毕竟已经嫁了过来了,她和魏康已是夫妻,今夜是不能错过去的。
可是…孔颜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去想刚才的一幕,还有那让人难受的酒气,对冯嬷嬷道:“嬷嬷,你们下去吧。”
冯嬷嬷闻言松了一口气,领着英子、宝珠福身退下。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金漆木雕八扇屏风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孔颜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终是朝屏风后的里间屋头走去。
进去时,就见魏康已宽了外衣,也不嫌冷的就一件白色亵/衣在身上,人正站在靠墙的木架子前洗脸,见到孔颜一脸正色的走进来,正抹脸的帕子随手就往脸盆里一扔,人便一晃三晃地向孔颜走来。
不知是热水捂脸的原因,还是酒气又泛了上来,魏康脸上越发红了,似乎连眼睛也漫出微微的红,再加上摇晃虚浮的步子,她就算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见过一个醉酒的人,也一眼就知道这完全就是一个伶仃大醉人的样子!
孔颜一下瞪大眼睛,怎么回事——魏康不是微醺没醉么!?
第二十六章 醉酒(下)
疑念闪过,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人已一个跄踉近乎扑一般的到了跟前。
呛鼻脓腥的酒气,呼哧呼哧的热气,随着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
男人泛着红潮的脸孔一下子近在咫尺,孔颜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子没来由的害怕,脑子里也不受控制地浮现被蒋墨之强迫的一幕。
她登时如一只惊弓之鸟,整身寒毛直竖了起来,两个多月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倾塌瓦解,几乎对上魏康那一双发红的眼睛时,就一个转身欲发足狂奔。
魏康发红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一丝意料之色飞逝而过,下一瞬却借由酒意一个阔步上前,堵在了屏风与墙之间的出口。
魏康人是清瘦,没有一般武人的粗狂,反像一个斯文气的读书人,可到底身长八尺,又生了一副西北人特有的宽大骨架,这往一人略宽的出口一站,便再无空隙可过。
他似也明白这一点,低头看着孔颜即使惊慌失措也难掩的丽色,不介意地温和一语,“夫人,我们安置吧!”可惜眼底翻涌的红潮,嘶哑到发干的嗓音,破坏了温和一语的打算——一言一行全然一个情意涌动的男人,与前世的蒋墨之如出一辙!
孔颜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坍塌,厌恶、恶心的情绪翻涌而出,前世的畏惧和恨意同时撕扯而来,心头便再无其他,只念着值守在外面的人,当下卯足力冲撞而逃。
如此强烈的厌恶之色情,自然会从脸上带出几分,他如何看不出?
魏康眉头就是一皱,不由暗道:果然是那酸腐之家出来的女人!
而且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也想一下撞开了他离开,可还记得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想到新婚之夜,再念及猛然撞入怀中的一团绵软,魏康再不多废精神虚应,他一把将撞入怀中的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红帐走去。
孔颜没有想到冲动地撞入逃开不得,反被人牢牢的禁锢在怀中,甚至一个天旋地转之间,她已经被放倒在红床之上,男女力量的悬殊再次让她意识到自己是那么弱小,一直以来娇生惯养下的骄傲,一连被两个男子踏在脚下,她却根本无可奈何,甚至这一次还是这样的名正言顺,当身上的斗篷被扯落之时,终于忍不住挣扎出声:“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世人常道: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在。
以前没有机会领教,今日却不想果然如此。
魏康一手拉住孔颜的双腕举高,然后按在床头,借着满室的煌煌烛火迫目而视。
烛光摇曳间,身下之人仿佛笼了一层稀薄的淡雾,无一不美,无一处不在做着无声的邀请。
水汪汪的眸子,天生含情带媚,一望只觉暗送秋波;红唇不点而朱,樱桃一般艳色,只为让人一亲芳泽;不由称赞一声,美人当如是!
目光下移,轻薄如雾的红纱之下,是一具白亮如玉的身子。
一件堪及肚脐的红诃子,紧束在白花花的胸脯上,堆积出一层叠嶂的峰峦,连着弧线优美的颈项一路看至平坦的小腹,就是这样一道女人身子特有的凹凸曲线。
即使未见过其他女人的身体,也知道比不上身下这具女/体,何况他所见的女子不是家中仆妇,就是军中一些低贱的女/妓,怎可堪比身下这个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女子,尤其还是这样一个贞洁未受一丝的玷/污,这一身的粉白如雪的肌肤就如同她的人一样,干干净净,丝毫受不得男人亵玩以至露出羞愤欲死之色——而这样一个女人,一个绝色佳人,从此就属他一人所有了。
魏康心口一热,越发动起火来,手就抚上半袒在外的裸/肤,温腻似脂的触感立时传至手心,不由巍然一叹,眼睛微微眯起,原来女子的胸脯如此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