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妻 作者:西木子

内容介绍: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更是当之无愧的名门贵女。祖父是孔子嫡亲后裔、天子亲封的衍圣公,父亲是当代大儒,母亲为她留下十里红妆。显赫的出身,庞大的财富,惊人的美貌,怎么看都应该荣华一生,可她最终却落得英年早逝,一代绝色佳人枉死荒野。

重活一世,她回到命运转折的那一年,选择了与前世决然不同的另一条路,下嫁给“英雄救美”中那位英雄。本以为对方是泥巴腿中的异类,勉强算得上端正君子,不想却是一匹山中恶狼,行走悬崖峭壁。

罢了,既然摆脱不了恶狼痴缠,又有泼天富贵许之,且与他走一朝便是,反正坠崖也有垫背的!

第一章 孔颜

眼下早已立过了春,可天气丝毫没有回暖的意思。接连几场大雨都是时下时停,难辨晴日。到底三月天了,轻晓就焰腾腾一轮红日,蒸腾着地皮上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与泥土的芬芳,使人格外的气爽。京兆府大兴县坐落在长安城八十里外,回城离县百步之地有一座庵堂,本是极清幽的地方,但此刻上午巳时初,就有好些商贩在沿途搭起了小摊子、茅草棚,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这些人大都操京城口音,多是有几分见闻,靠庵堂山脚下的茅草棚里,三四个游客坐在棚头吃茶摆龙门阵。

“哎,这什么事呢!”一个着茜红罗衫的女子一手拿着巾子拭汗,另一手端着一个黑黄黄的土碗把弄着,口中抱怨道:“好不容易盼到放晴,就等着去慈恩寺看牡丹,偏被赶到这穷乡僻壤来!呸!还好意思叫众生平等!?”说着,忍不住口渴只好就着碗边啧了一口。

时人爱花,牡丹尤甚,故每到阳春三月,牡丹怒放时,世人皆趋之若骛。其中,牡丹以京师为贵,京师又以慈恩寺牡丹最负盛名。慈恩寺元果院牡丹,先于诸牡丹半月开,太真院牡丹,后诸牡丹半月开,京师人都以抢先赏之为傲。

一直默声瞅着那袭茜红罗衫的布衣女子听得冷声一笑,说道:“众生平等不过好听罢了!谁不知道士农工商,这商户最是低贱!”

着茜红罗衫的女子一看就是商户出身,一身簇新的罗质衫子,脖子上一根小指粗的金项圈,身边只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婢,便敢只身来此,也只有行止大胆的商家女了。不过又说回来,时下风气开放,说不准真有大家女子这般,不过今儿不比平常,若真是有些出身的,早去了虢国夫人在慈恩寺的赏花会,又岂会来这山间小庙看牡丹?

茶棚老板大半辈子都在底层讨生活,旁的不说,识人的本事倒是练就了几分,一听布衣女子话中机锋,便知布衣农家女嫉妒商家女衣饰奢华,遂心下略一嘀咕,就一副老神在在地打岔道:“这慈恩寺牡丹是好,可年年看有甚意思!?依老汉看,还是这里庵头的牡丹有看头哟!”

棚头的几人一听便竖起了耳朵。

十二年前,此地的庵堂本是一间乡里野庙,一老尼并两稚女,三人贫无巡门乞,得谷相共餐,堪与乞儿无异。不想忽而撞大运,一有恒产的女尼投奔,置地修庙,取名茅坪庵。日子久了,十里八乡的妇人也偶有来之,可到底偏僻无名,原以为就不温不火下去,哪知又撞大运,两年前庵头开出牡丹。要知京畿之地,种植牡丹成风,宫廷、府邸、官署、旅店、寺观等无处不种牡丹,可没哪处牡丹能先于慈恩寺牡丹开,这寂寂无名的茅坪庵当然也无法逾越,但也只仅仅晚了三天,却比旁处的牡丹早开了整整旬日!

这事如何不惊奇?如何不引得达官显贵一探究竟?

可就奇了怪了,算上今年,都第三年了,愣是没见到茅坪庵受达官显贵们的半点青睐,倒是在民间有了几分名气。要说这事不怪,却是没人相信,可平头老百姓一个,哪去找个中隐晦?

此时听茶棚老板这一番说来,倒像是知道一些内幕般,当下便不约而同的等茶棚老板说下去。

茜红罗衫女转怒为奇,率先问道:“有甚看头!?难道还能比虢国夫人的赏花会还厉害?”

茶棚老板见商家女息了怒火,对家棚里的人也投了注意,心中得意,啧啧两声,故弄玄虚道:“别说,这茅坪庵的牡丹倒真和虢国夫人有几分关系呢!”

对面的草棚子也是一家茶棚,俗话说同行相忌,可对面棚子与其说是茶棚,还不如说是一家民间“驿站”,也就是小马站,专供马料和马夫的茶水、吃食,与做游人精细生意的茶棚自是无甚相忌。既无利害,又是相熟,小马店老板说起话来也不忌个荤素,把三个大胡饼往棚头的桌上一送,抬头就吆呼道:“你个腌臜老货,少卖关子!”

茶棚老板被呼哧了也不着恼,笑眯眯的三角眼里精光一闪,眼睛就向对面棚头吃胡饼的一行人睃去。

只见棚头桌前坐着个人,约莫三十出头,头戴长脚罗幞头,身穿青布圆领袍衫,脚蹬短皂靴,穿着与常人无二,长得也只是端正。他此时眉目微敛,看不见神情,不过坐姿笔直,许是身材清瘦,这样一看很有几分文气。

着青袍,人文气,印象中不就是低品文吏的样子?

再看一旁跟着的四个人,都当壮年,个个膀宽腰圆,虎气生生,就是坐在这简陋的草棚子里,也透着一身似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气,加之身上皂衣抹额,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又对青袍男子极为恭敬,哪还琢磨不出这五人关系?

茶棚老板心头得意,只道是外地的官宦子弟,外聘了四个佣兵出游,这类人官位虽不显,手头却最是松散,歇脚时若听到趣闻,觉得可听必有打赏。就是这次看差是个吝啬的,可无伤大雅的卖弄一番,不是也可添些茶棚人气?茶棚老板这头算盘拨得啪啪响,嘴里也绘声绘色的摆起来。

“衍圣公孔家,不用我多说吧,那可是天下文人心中的圣地!京城第一美人虢国夫人就是孔家的嫡出小姐!”茶棚老板说着一阵唏嘘,“哎!说起这位虢国夫人真是没话说,出身清贵,姿容绝色,不但知书达理,为人也最是和善,堪为天下女子表率!若不是孔家组训,不与皇家结亲,这虢国夫人就是做太子妃也使得!不过虢国夫人如今的夫婿,那也是一等一的!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外甥,定国公府的世子爷,真真的天之骄子啊!他五岁就被请封为世子,十六岁中状元,十八岁与虢国夫人成婚,二十岁一首《晓生恨》名震京师,让多少文士弃笔从戎!这样的豪门贵子理当坐拥美人,可这位世子爷对虢国夫人却是极为衷情,夫妻二人夫唱妇随可是羡煞旁人,要知——”

“要知虢国夫人这个封号,就是世子爷以自身封赏为他夫人换来的!”茶棚老板话刚说到一半,小马店老板立马抢过话头,不耐烦道:“得了,定国公世子和虢国夫人琴瑟和鸣,这满京师的人谁不知道?还是快说这茅坪庵的牡丹和虢国夫人有甚关系!?”

被硬生抢了话头,茶棚老板心头一阵恼怒,他这不是为让外地的公子爷听个明白么?又眼见这一主四仆歇的差不多了,而他说了这一阵都没见青袍男子抬头看一眼,心里着急,也顾不得恼怒,连忙吆喝一声“这不是就要说了!”,便道:“世人都道,定国公世子和虢国夫人从小定亲,本是青梅竹马,又是才子佳人,可说是天作之合!可…唉!”正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又似做贼般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据传,和定国公世子从小定亲的人,并不是虢国夫人,而是虢国夫人的嫡长姐,孔大小姐!”

话音刚落,就听一在此游玩的白衣庶人接口道:“孔大小姐,我倒是知道些。十多年前,刚满十四的孔大小姐,就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又是孔家嫡出的千金小姐,那时候不知多少男儿为之倾倒,可惜孔大小姐自出生就定了亲,众人也只有感叹一番罢了,至于当时与孔大小姐订婚的可是定国公世子?我就不得而知了。还有那时我可根本没听过什么孔二小姐,也就是如今的虢国夫人一点儿姝名!”

“既然孔大小姐这样出众,为什么如今就没消息了?”布衣女子好奇道。

白衣庶人抬头望了望远在山头的茅坪庵,略估摸了一下脚程,这便转身进了茶棚,叫了一碗茶道:“红颜薄命呀!孔大小姐随父上任,路中遇袭被一位节度使的公子所救,孔大小姐姿容绝色,那位节度使的公子一见倾心,又因为救人有些肌肤之亲,这便遣派了媒人求娶。可孔大小姐已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如何看得上一个区区节度使的公子,自是不允婚事。又觉得受辱,不堪再嫁未婚夫,便出家做了姑子,还是女冠,我也不甚清楚!只记得孔大小姐遁入空门后在京城可是引得一片哗然,甚至有不少大家公子愿不计前嫌,明媒正娶孔大小姐。可孔大小姐从小受妇德教育,和时下女子可不相同,又怎会允嫁?如此一来,我等自然再难耳闻孔大小姐了。”

时下从一而终的贞洁观念不如前朝,且不说有一嫁再醮,人为不怪,就是今朝开国年间,都有公主与僧人苟且之事,这孔家大小姐又未被如何?就这样自断大好姻缘,如今销声匿迹岂不是活该?茜红罗衫女撇撇嘴,不屑道:“若真是如此,这孔大小姐还真是愚笨,为了甚名声,就让自己清苦一生!?哼,我看她现在肯定是悔不当初!”

女子觉得愚笨,男人却是喜欢这样冰清玉洁的美人,自己得不到的,便也不想旁人得到。白衣庶人是个中年男子,闻言便摇了摇头,一副不堪与之计较的模样道:“尔等俗人,岂知孔家大小姐这等气节?”

茜红罗衫女气得脸上涨红,茶棚老板不愿再起口舌,又听白衣庶人的话正好应证了他说的,看来他半真半假胡诌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心下不觉生了底气,开口就是一副千真万确的口吻,道:“这位客官说得正是。这茅坪庵怎么突然有了田地薄产,当年来此投奔的富尼十有八九就是孔家大小姐。你们看,如果不是孔家大小姐,谁能让一间破庙起死回生,又能种出堪比慈恩寺的牡丹?”说时见众人神色有几分信然,当下加重话料,胡诌道:“我可好几次看到定国公府的马车从这往来过!”

京师人大胆,不拘言论,只要不是反朝廷之言即可,又是在这偏僻之地,且只是捕风作影之言,自是怪罪不到他的头上。茶棚老板说罢心下也不惴,只待看青袍男子反应,看是否再道些话料,就见青袍男子霍然起身,凝眉扫来。

青袍男子身姿峻挺如松,身上更是透着久居上位者的肃穆之气。

茶棚老板一惊,此人绝非普通小吏,还是少惹为妙。

计较间,正要低头装作不知,只见青袍男子的随从扔来一两碎银,他当下见钱眼开,压下心中惧意,忙要扬声谢赏,就见主仆五人将马匹留在小马店,向茅坪庵走去。

青袍男子一行人确实出身行伍,尤其是随从四人,必是行军侦查好手,不过在茅坪庵打了一转,便探出这间庵堂的构建,直接带着青袍男子绕过众人,行至庵堂后山的小径处。

“颜儿!”正掩树灌遮蔽而行,就听一男子深情唤道。

颜儿!?

青袍男子薄唇微抿,驻足而立。

如果他没记错,这孔大小姐,闺名一个颜——孔颜!

第二章 背叛

谁能想到已经出家为尼的孔大小姐竟然与男子在庵堂幽会?

青袍男子目光微凛,一丝讥讽的冷意在眼中闪过。

这样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就是用来亵玩也太脏了。

已然没有探取的必要,青袍男子还未看上一眼就要转身离开,却听一个女声吃惊叫道:“你怎么在这!?”语声未落,又听女声勃然怒道:“谁放你进来的!?”

哦?看来不是幽会。

女子的声音也清吟悦耳,尤在草木葱郁的林间显得极为动听。

青袍男子脚步一顿,面上依然不辨喜怒,却凝目向过看去。

目光凝注的一瞬,一贯清冷的眸子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只见一箭之地的山坡前,竟是一片小花圃,各色牡丹怒放枝头。花圃下临悬崖,二者之间,有一个小茅亭。亭的三面,围着很高的栏杆,正面一个三台石阶通花圃。

此时,声音的主人正站在茅亭的石阶上。

不是光头女尼,也不是头裹道巾的女冠,而是一位姝色照人的华服佳人。

只见那女子挽着双鬟望仙髻,髻发中间,戴着一只富丽鲜妍的大红牡丹,越发衬得发光可鉴。身上一袭绯色的大袖褥衫,罗衫上有金银线,褥上绣各式牡丹。肩背处披着一条银水色的丝质长帔子,被崖边的风吹得飘飘欲飞。

青袍男子权势中人,人间富贵是看惯了,但是能将一身华装也掩盖在丽色映照下,却是百无一人。他未见便罢,一望之下,竟是女子容貌还未赏之已觉是人间少有的丽人。男人心理作祟,不觉注目端凝。只见那女子果然是一绝色,天生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尤是一双乌黑的眸子氤氲氲的,似蒙着水汽,生生在一张明艳端方的银盘儿脸上透出几分妩媚柔光。

人间丽色!

在她姝容映照下,何止华衫失去光彩,满园牡丹也显得暗淡了。

若这就是孔大小姐,端是当得起京城第一美人之誉。

青袍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丽色,思绪不觉忆起十多年前那惊鸿一瞥,心头一痒,暗道一声可惜。转而再见女子发怒的雪白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越发显得容光焕发,真是宜嗔宜喜的美人儿。

看来今日临时一探这小小庵堂,却是收获不小,只遗憾今日不能携美离开。

青袍男子念头一转而逝,迫人眼锋也掩于一贯清冷严肃的眸下,只是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在女子身上。

这名容光潋滟的女子正是孔家大小姐——孔颜。

孔颜不知道有一陌生男子正在暗处私藏祸心,她只满眼愤怒的瞪着眼前之人。

这人是一个年轻男子,观之二十七八,但孔颜知道,他与自己同年已过而立。

男子高冠革履,褒衣博带,周身的贵气。因身量高大颀长,面容英俊,在春\光投映下,给他勾勒出一幅恍如冠玉的儒雅之气,一望而知,是一位儒雅端方的谦谦君子。

好一幅惑人皮囊,好一个世人交口称赞的世子爷,谁知竟暗地擅闯妻姐闺地!

孔颜心中发恨,她万万没想到,这蒋墨之竟如此大胆!

自从两年前她种出早开牡丹,便被京中权贵得知身份,但她到底是孔家嫡出小姐,又有家仆层层把守,自无外人打扰她清静。可这蒋墨之却与她有莫大渊源,本是她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婿,后因她对外宣称出家为尼,便改为与她同父异母的嫡妹婚配。然她出身礼教之家,固然孔家与蒋家有通家之好,她与蒋墨之又自小定亲,但也仅仅只有幼时的一面之缘,如今她又偏居家庙外的庵堂,二人自是与陌生人无异。

正是如此,她才没想到为了打发孔欣的纠缠,允了一次会见孔欣夫妇后,孔欣自此是再未来寻自己,偏是这蒋墨之屡次求见。

两年多来,自己不耐之下允见了两次,却无一次不是隔帘而见,所处时间更是不过一盏茶而已。哪里想到,消失了半年,以为不会再纠缠的蒋墨之居然登堂入室!

她身边仆从四十又八,此刻却一个人也没有,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孔颜心中怒火大炽,胸口胜雪的肌肤腾起一抹嫣红。

蒋墨之看得眼中一热,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孔颜一惊,忙拾阶退回茅亭之内,大声叱道:“站住!”

“蒋墨之,我孔颜虽落魄至此,但你别忘了我仍是孔家人!”荒山野岭四下无人,眼前男子又当壮年,若是相对无疑以卵击石,孔颜强压心头怒火,忍让道:“今日之事,我就当从未发生,你立刻离开即可!”

许是受了孔颜言语影响,蒋墨之到底止步在亭子石阶之下,却仍旧不欲离开,犹自动情道:“颜儿,你我本有定亲之缘,无奈阴差阳错错失彼此,我已自知再难与你匹配。可如今你我重新相识,我又只是倾慕你的才华,为何不能成为一对莫逆之交?”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蒋墨之目光越发温润,眉目间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更是一派哀伤。

孔颜却气得浑身发颤。

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

蒋墨之怎能无耻地说出这种话!又怎敢说出这种话!真当她是粗莽不知事的山野女子么?

时下风情是开放胆大,可有哪一位正经女子与男子成莫逆之交!?

唯有一些女冠,她们中不乏豪门出身,却因缘际会做了道姑,本是娇女,姿容美丽,又善于描眉涂粉且禀赋颇高、工于吟咏,被文人上子引为多情才女,心生钦慕之下热情追捧,打动之后变成莫逆之交,常常诗词歌赋昼夜畅谈,可谁不知私下却是被翻红浪。而个别清贫女冠,更为钱财与他人如此交往,堪与妓子无异。

也正是因此,她十多年前才会在不愿剃发之下,宁愿舍弃家庙另择偏野小庙为栖身之所,即使终年只能偏居茅坪庵后山单起的三进小宅,也不做那甚女冠!

可恨这蒋墨之居然用引诱放浪女冠之言对她!

孔颜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即使沦落至此也依然锦衣玉食,哪受过这般晦气!?又十多年一个人无拘无束惯了,身边仆从皆对之俯首帖耳,当下也顾不上得失多寡,掠过堵在茅亭唯一出口的蒋墨之,扶在茅亭栏杆上高呼:“来人!把这贼人给我拿下!”

蒋墨之没想到孔颜这样油盐不进,他又是打听了孔颜每隔三日便会来此,这才想法子打发了人得以独见佳人,若真让孔颜把前头宅院的仆从叫来,到时事情必然闹大!

蒋墨之心急之下,猛地箭步上前,一把将孔颜紧紧揽入怀中,捂住孔颜的求助。

“呜呜…”方才她怒气失了方寸,又是料定蒋墨之多少对孔家有些顾忌,真没想到反将蒋墨之逼急,更没想到一贯目下无尘的蒋墨之会抛开一切,做出这样孟浪之举。

孔颜虽有三十,却少时娇养于闺阁,后又独居幽僻山中,哪知男人的底性,还是一个求而不得整整两年有余的男子?

一时之间,孔颜又悔又恨又怒,双目似喷火一般瞪着蒋墨之。

软玉温香在怀,已是心神驰往,再对上那双水雾雾的眸子,心下一软,这孔颜到底是名门千金,又是自己向往已久的女子,虽此女已过花信之期,容姿才情也胜世间万千,便情不自禁地柔声诓哄道:“颜儿,你为何不愿接受我?若是介意孔欣,却是大可不必,今日就是她帮我通融了冯嬷嬷,我才得以与你相会。”

孔欣帮他通融了冯嬷嬷…

孔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今日之辱竟是拜自己的嫡妹和乳母所赐!

第三章 裂帛

至亲的双重背叛,好似人在三伏天的日头底下被浇了一个透心凉,不可思议、震惊、难以置信…种种心火翻涌,孔颜说不清自己是愤恨还是悲哀,只是逐渐冷静下来。

闺阁之时,孔欣虽偶有与她较量之意,但总体而言却是相处和谐。

毕竟都是礼教之家精心娇养的名门嫡女,可谓早承家训,少习女仪,此种陷害根本不可能存在孔氏闺阁中,要知她姐妹二人同气连枝荣辱与共。而姐妹罅隙,最多不过两年前,孔欣痴缠自己见一面好炫耀她今日的富贵荣华,以解当年各为原配、继室之女的闺阁意气。

至于乳母冯嬷嬷更是不该背叛自己,冯嬷嬷是母亲千挑万选留给她的人,自她出生便伺候左右,而冯嬷嬷少年丧夫,中年失孤,一颗心几乎全扑在自己的身上,她确信冯嬷嬷不会背叛。

思量之间,孔颜停止挣扎,沉默下来。

蒋墨之见状心里一喜,只道孔颜已被说动。

再说,原本也该如此。

这孔颜不说本与自己有定亲之缘,就说她如今虽貌似花信年华,实则已是徐娘半老之年,再看她辟居庵堂整整十二年,却依旧一副贵女装扮,分明是眷恋人世繁华。

他钦慕她,她又念世,若能成就好事岂不是两相宜?

再则她若能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孔家也难以干预,只是需委屈她不得名分。可自己冲着孔家的份上,待她必是半分不比孔欣差,将来若是她还能生育子嗣,后半生也有依靠不是?就算是已过孕期,自己拨个庶子交予她抚养,不但减了她后半生的清苦,也让自己的庶出子嗣多了出息。不管如何思量,孔颜跟了自己,对彼此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番计较下来,蒋墨之越发成竹在胸,压下对又香又软的如玉佳人贪恋,他深吸口气,放开孔颜。

“颜儿,刚才是我孟浪了。”蒋墨之虽有几分时下文人的放浪之气,但到底多年教养风度还在那,眼前佳人又不是一般女子,他见情况一得控制,理智回笼之余便待之以礼,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然后继续动之以情道:“颜儿,这两年多来无论你如何不作回应,我仍然每月一封书信奉上,对你之心可鉴。今日鲁莽冒犯,也实是无奈之举。”

孔颜不想刚才震惊中愣住了一下,倒让蒋墨之规矩上来,犹自愤怒之余不由松了口气,明白蒋墨之到底还是忌讳孔家,且经过刚才一番拉扯,她是明白这男人起了欲念竟能失了理智,难怪有言色令智昏,果然如此!

一时孔颜对男人这副劣性根子直感恶心,尤其对蒋墨之这种人前人后两面的伪君子打从心底厌恶。不过,虽然认定了男人是这般地无耻恶心,但到底对蒋墨之方才的强势心有余悸,这待蒋墨之一放开她,便连忙退后数步,直到腰间抵上临崖的茅亭围栏方才停下。

孔颜这番心里却也不算错,见孔颜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蒋墨之本是不悦,但待见孔颜身上的丝帛春裳,被崖口的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若隐若现的丰腴身子,心口就是一热,刚生出的那点不悦也烟消云散,声音温润道:“方才是我唐突,不过颜儿且放心,只要你儿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定不会再做出冒犯之举。”

孔颜拂开吹上面颊的长帔,懒得理蒋墨之这番巧伶之言,直接冷声问道:“孔欣和冯嬷嬷是怎么回事?”

美人理当有些脾气,何况还是天下文人为之倾慕的孔家小姐?蒋墨之也不恼孔颜的冷声冷气,目光贪恋的在孔颜身上不着痕迹的一转,落在雪白如玉的脸孔上,道:“你也别恼她们,其实,她们也是念着你。”

实在看不上那张惺惺作态的脸,孔颜瞥了一眼坡下的青瓦大宅,估摸着可是听到她方才的呼声。又一想今日上香人多,还有冯嬷嬷的私下安排,只怕宅中仆从多数被派到茅坪庵附近,以防有香客闯入她的私宅领域。

这一思量,不由暗恼自己作甚派了多人去茅坪庵守着,倒成了外强中干让这蒋墨之钻了空子!

看来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孔颜压下心头对蒋墨之的厌恶,作势对他们三人串通谋和自己仍存不虞,冷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目光睃向茅亭唯一通向外面的石阶,估摸着自己避开蒋墨之一口气跑过去的胜算。

蒋墨之不知孔颜打算,只以为孔颜千金小姐的脾气大,这厢便想劝了孔颜消了火气,他也才好亲近佳人。于是好言劝道:“冯嬷嬷确实一心向着你,她怜你大好年华蹉跎在山野中,又觉得你后半生若一直在这委实清苦,所以待我立下誓言,纵然不能给你名分,也将护住你后半生无忧,并将给你添一子嗣承欢膝下。”说着欣慰一笑,似高兴孔颜有这样一位忠心仆,后又补充道:“就是今日见你之前,冯嬷嬷都还在犹豫,若不是我应了之后将在岳父面前承诺誓言,只怕今日还是不得见你。”

此情此境之下,孔颜哪有心思探寻冯嬷嬷何故如此,这会儿乍然一听,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年她婚事被悔,又无法再嫁他人,冯嬷嬷暗地里为此不知流了多少泪,当着她的面却是强打精神宽慰。两年前看见孔欣的夫婿温柔体贴不说,更有一对可爱儿女绕膝添乐,本已认了她将独身一辈子的冯嬷嬷,便常常希冀她若能有一子半女就好。也许是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便添了为母情怀,又加之她从小失母,当看见茅坪庵有妇人带着儿女时,竟是觉得有个孩子也是不错,就随口回了冯嬷嬷一句,不想造就今日后果!

理清前因后果,孔颜也不知该怪冯嬷嬷,还是该怨她自己,又仰或是怨时下对女子的不公,即使出身如她,也需靠男子存活于世。然,此时不是感叹追责的时候,孔颜也不欲深想下去,当下只想摆脱蒋墨之的纠缠。

孔颜敛下心神,似不经意的微微侧身,只待时机一到立马跑开。

蒋墨之一直暗暗留意孔颜神色,见自己说完孔颜神色一怔,随后又有一丝的恍惚与释然,只当孔颜被自己那番看似为冯嬷嬷辩解,实则却是向孔颜许之以利的话打动,不由心头暗道:女子再清高孤傲如何,到头来终归需要依附男子,需要一子半女傍身才可。

不料正得意间,却见孔颜身子微侧,向着茅亭的出口方向!

蒋墨之少中状元,可谓思维敏捷,一见便知其意,当下脸上一黑,一再甩脸如何不怒!?

孔颜也是机警,她一面瞅着出口,一面也暗暗留心蒋墨之,几乎同一时间发现蒋墨之变脸,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又心悸蒋墨之刚才的无耻行径,不待转圜之间,只一见蒋墨之异状,就忙不迭提起迤地长裙直奔出口。

蒋墨之大怒,逼急直扑上前。

刺啦——

一声裂帛之声骤然响起,纠缠的两人双双一怔!

 

第四章 重生

只见蒋墨之一拽之下,孔颜身上的罗衫竟被一扯为二,露出半边肩头。

时下贵女穿着坦荡,一条半袒酥/胸的曳地长裙,外罩一件及膝的袒领罗衫,展露弧线优美的高昂颈项,与女性特有的迷人曲线。

失去罗衫的遮掩,圆润的香肩,香/艳的玉背,白花花的胸/脯,顷刻间袒露在这青天白日下。

孔颜天生丽质,三十的她像一朵盛开的花,已经完全成熟的身体饱/满丰腴,仿佛一颗水嫩的蜜桃让人垂涎欲滴。

青袍男子眼光阴鸷,冷冷地看着这一抹雪白耀眼的裸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中似有一抹犹豫掠过,却终归无动于衷地隐藏暗中,只目光如炬地盯着孔颜,勾勒她每一抹凹凸起伏。

孔颜只觉自己好似一丝不挂,裸/露的地方像被火烧一般,一种被侵犯的耻辱从心底冒出。

“啪——”裂帛之声落下的转瞬,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孔颜不可抑制的怒叫道:“无耻!”

孔颜这一记耳光挥出了十二分力气,手掌震得发麻,涌动了半裸的酥/胸上下起伏,带出一抹勾人的弧度。

蒋墨之手扯罗衫不动,怔在那里,满眼震惊,不知是为自己从未有过的粗暴惊住,还是被孔颜那份人间丽色的光芒迷惑,他正目光灼灼地凝胶在孔颜身上,心口一阵阵地发紧猛跳,却不想被一记耳光挥尽!脸上火辣辣地灼烧,直烧到五脏六腑,不用看也知道现在他脸上必是一道五指红印!

蒋墨之刹时怒火中烧!

他从没有被人打过,还是被一个女人掌脸!这孔颜还当真是敢!?

一个家族流放的老女,自己两年多来真心相待,给了几分颜色就如此拿乔,还以为自己是那二八芳华的名门贵女么!?真是不知所谓!

蒋墨之怒狠地一手抓住掌掴他的手腕,一手拉紧掌中罗衫,孔颜正欲收手去扯回罗衫蔽体,不防蒋墨之猛然施力,她一下撞入蒋墨之怀中,当下怒不可遏,哪还有半分贵女淑仪,手脚并用的奋力挣扎。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软绵撞上胸膛,高大颀长的身体微微一震,他低下头,红裙紧束的半/裸/胸/脯挤压在身上,雪白的丰/肉越显高耸,蒋墨之喉头一干,双手下意识地暗暗发力,让那柔软丰/盈更加紧贴自己,口中也情不自禁地低呢唤道:“颜儿…”温润的嗓音不觉沙哑,怒火已被长久以来的欲念淹没,却猛不防一贯仪态万千的孔颜也有这般泼辣,竟然拳脚相向,不但膝盖被狠狠一踢,脸上也是火辣一疼,十有八九是被划破了脸皮。

再一瞥被自己的一把制住的柔荑,只见葱白的手指尖果真有点滴红血丝,积压的怒火一下涌上心头!

蒋墨之一把反剪过孔颜的双手,见孔颜犹自挣扎厉害,也未多想,只有一个念头——制住这个一再惹恼自己的女人,当下就着茅亭围栏之便,将孔颜一把按在围栏上,随之身体倾覆上去死死压住,哪知孔颜还不认服,竟用双腿不停挣扎反抗,蒋墨之不免吃痛几记,心中越发怒恨,顿时理智一失,顾不得围栏外就是悬崖,一下搂起孔颜,待那双死命挣扎的双腿一离地,他立马挤身上前,然后一手拉高孔颜的左腿,纤腰之上悬空在围栏处,另一只脚不得已脚尖撑地,以免地下悬空她一个重心不稳从围栏翻下去,一时间孔颜再难反抗。

“畜生,放开!”孔颜愤怒大骂,一双水眸却到底有泪溢出。

这样屈辱的姿势,这样无力的自己,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莫怪她依旧锦衣玉食,又有家族的一两分庇佑下,冯嬷嬷却仍是终日不安,原来…原来…当世之世的女人真是一缕浮漂,在权势的男人面前,即使是她,也只是一个无依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