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颜想利用慕容继初削弱慕容家,本已伤了慕容氏之心,此时危机重重,也该是退步的时候了吧?
不想失去慕容家支持,许思颜再怎么不甘心也得放他一马。
回头禁足也罢,杖责也罢,总有重新出头之日。
慕容继棠带了几分笃定,再度看向木槿。
果然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异于常人,休息这么点时间竟然缓了过来。瞧来下回要对付她,有机会应该第一时间便扬刀捅入她腹中才对大的留不得,小的更留不得,务要斩草除根!
许思颜淡然地看着眉眼间的阴狠,问向木槿,“木槿,你怎么看?”
木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才弯出恬淡自如的笑,“事关大吴社稷,自然由皇上作主!”
许思颜便叹道:“表哥你看皇后多大度,如此栽污于她,你于心何忍?”
慕容继棠听他口吻柔缓下来,愈发放心,笑道:“请皇上明鉴,皇后怎样毫无避忌舍命相护楼相,成谕等人赶来时应该亲眼看到,又怎会是臣栽污?”
成谕在后听闻,忙上前回道:“皇上,当时楼相已经奄奄一息,娘娘也已体力不支倒于地上,十余名壮汉一起举刀砍过去,还有数十人呐喊助威…属下眼拙,只见到了刀光和杀气,实没看到别的。”
许思颜皱眉道:“胡说!广平侯与广平侯世子何等英雄人物,赤胆忠心,抵御外侮,一心为国…又岂会以众凌寡欺负身怀六甲的女子、重伤在身的病人?此事必有蹊跷。”
这般说着时,他袖下的手指悄悄在木槿掌心捏了一捏。
木槿会意,将慕容继棠细一打量,忽笑道:“我原也想着,继棠表哥堂堂男儿,光明磊落,怎会做这鸡鸣狗盗的勾当在这乡间出没,还这样凌逼我一名弱女子?”
慕容继棠因这声“弱女子”抽搐了下,脸上被她扎伤的地方火辣辣疼起来,犹未及说话,木槿便紧跟着道:“弄了半天,原来根本不是继棠表哥,而是有人冒充他行凶杀人,欺凌弱小!怨不得我看他脸上总是怪怪的,想来必定是戴了和继棠表哥相像的人皮面具吧?可惜只装了七八分相似,仔细看根本就不是继棠表哥啊!”
山河志,铿锵剑影一线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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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继棠猛地会意到这对夫妻想做什么,立时寒从脚起,怒叫道:“你…你们敢…”
木槿已喝令道:“还不去剥开他假面,看看他到底是谁!”
身畔随侍急急应了,许思颜使个眼色,周少锋已从旁抢出,待随侍压制住他的手脚和头颈,伸手便去在慕容继棠脸上抓摸,然后高叫道:“真有面具,真的有!这人不是小侯爷,不知道哪里钻出来混水摸鱼的强人!”
那边近卫如狼似虎,将慕容继棠发髻拎起,逼迫他脸面朝上,然后便听几个人一齐叫道:“果然不是小侯爷!”
此间禁卫军众多,虽忠于皇帝,但若许思颜悄悄处死慕容继棠,难保有一二人口风不紧或被收买得动心说出真相熨。睍莼璩晓
可如果验明他根本不是广平侯世子,冒犯谋害皇后和龙胎,那就是千刀万剐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当然,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容继棠,已经不由他说了算了。
此刻除了帝后几名近卫,大部禁卫军都在稍远处打扫现场,或在前院搜拿余党,又有谁能看清这满脸血污的男子到底是不是慕容继棠秸?
既然检查的一群人都说不是,自然就不是了。
慕容继棠惊得魂飞魄散,高叫道:“胡说,你信口…唔…”
木槿早已恨极,一脚踹在他嘴上,堵了他后面的话,冷笑道:“这脸皮太厚剥不下来么?给我刮!”
周少锋还在那边略一迟疑,千陌已几步上前,提起剑来便往他脸上割去。
但闻惨嚎之声撕心裂肺,千陌竟生生地割下了整张脸来。
血肉翻滚,鲜血淋漓…
没有五官的脸将抓住他的近卫都吓了一跳,手间不由地一松,便让他脱身出来,厉鬼般直扑帝后所站位置。
许思颜携了木槿侧身闪过,腰间宝剑已然出鞘,毒蛇般飞快闪过。
剑尖穿过慕容继棠背心,竟将他活活钉于地上。
慕容继棠并未立刻死去,兀自在嗬嗬喘气。
木槿笑道:“敢假借皇上表哥行事,委实万死莫赎!让你死得那么轻松,真是…便宜你了!”
许思颜弯了腰扶在那剑柄上,盯着那垂死的男子,冷冷地笑了笑,低声道:“是便宜你了,继棠表哥!当年你在地下溶洞想侵辱木槿时,在假山山洞继续算计木槿时,该想到今日!满怀野心想害朕便罢了,三番几次连朕妻儿都害!”
慕容继棠挣扎着,恨恨道:“当年…便不该…扶你们父子中山狼登…登这皇位!我慕容家待你…”
许思颜漠然轻笑,“慕容家待我们父子恩重如山,因为我们父子可以给你们如山富贵!本不过一场交易而已!朕若敢再当了真,念什么亲戚情义,朕和朕的皇后、皇儿都该被你们算计得尸骨无存了吧?”
他抽剑,慕容继棠哼了一声,没脸的头仰了一仰,再摔落在地,终于没了声息。
许思颜瞥着他,吩咐道:“这个贼人…一并丢火里罢!”
既然他和木槿没有尸骨无存,那么,尸骨无存的,只能是和他们作对的人。
木槿总算出了口恶气,转身令人去原先囚室之内找寻秋水遗骸。
“跟了我这么些年,落得这样的收场,也是我无能。即便她烧成了灰,我也需将她带回去,好好送回蜀国安葬。”
另一边则传来惊恐号哭声。
成诠上前禀道:“皇上,那些家眷仆役都已搜出,如今怎么处置?”
许思颜擦着剑上的血,不紧不慢道:“乐端应勾结叛逆,谋害皇后、皇嗣,理应诛九族!如今先诛了他这些知情不报的家眷仆役,不冤吧!”
成诠微惊,却答得愈发郑重:“是!”
许思颜回剑入鞘,幽暗眸光转向京城方向,继续道:“此处不许放过一人,也不许留下半点朕和禁卫军到过的痕迹!禁卫军严加约束,不许任何人离队!你也要设法让所有人明白,今夜不曾出现过任何与慕容家有关的人,只有雍王派来谋害皇后、楼相的贼人及乐端应暗中蓄养的逆贼!”
成诠道:“是,臣遵旨!”
急转过身去奔往传出号哭的方向。
片刻后,便听密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然后归于寂静。
再隔片刻,四处都见烟火燎起,眼见得前后所有院落屋宇,连同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很快将化为灰烬。
因前半夜下过暴雨,木质的屋子燃烧起来烟雾格外的大。烟气呛到附近时,许思颜便不得不带木槿离开这座已被鲜血浸透的别院。
他叹息着,低低问向木槿,“朕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
木槿瞅着他微笑,“若你不心狠手辣,日后死了更多人,只怕更要懊悔万分。”
“哦?”
“大郎要清除禁卫军到过的痕迹,不肯留一个活口,想来是打算秘密回京吧?而此刻,被雍王牵制住的‘皇上’正好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正方便皇上暗中调度,尽快掌控局面。”
许思颜扶着她看向那纵肆舔舐的火焰,慢慢道:“我不想杀戮,但更不想被杀。我们先后出京,只怕有人在暗中得意吧?只是我终究想不明白,若我再也回不了京,若我遇害身首异处,她当真会快活么?”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难掩悲怆和伤感,唇角无奈的笑容已不胜苦涩。
虽未指是谁,木槿早已心如明镜。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快活吧?她最想得到的,已经永远得不到。因为得不到,才想着毁灭。——可毁灭了想毁灭的以后,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回想起许知言、许思颜父子这二十多年的处处忍让包容,以及对慕容家的另眼相待,她叹道:“终究不过是个蠢人啊,蠢人!毁灭了你…她只会失去更多!”
许思颜阵阵地头疼,低声道:“她已经魔障了,从悦也魔障了…希望他们别魔障得太深,别走错得太远。他们失去更多,我又何尝不是失去更多?”
母子情,兄弟义,哪样不是双方的?若有一方丢掉了,就如一副挑子少了一边,另一方又怎么担得起来?
一阵阵的酸意渐渐涌上眼眶。
他阖起眼,努力将那酸意逼退,握紧木槿的手,慢慢道:“其实,便是慕容继棠…年少时他没被权势的欲望迷了心窍之际,也曾像对待兄弟一样对我。陪我练武读书,教我边疆作战的要领,送我各种有趣好玩的物事,跟我品评哪家酒楼的菜式最好,哪家青楼的姑娘最美…”
木槿偎紧他,柔声道:“既然入了这样的名利场,若不能谨守本分,被欲望脏了心地也是早晚之事。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切不过他咎由自取,岂是咱们要逼他?做人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便罢!”
许思颜点头,伸手在她腹上抚摸着,神色渐渐安谧。
他道:“我只盼我能替这孩子将一切障碍扫平,日后他承继这江山时,便不必再承受他祖父和父亲的那许多为难与委屈。”
木槿静静倾听着他平实却真挚的话语,已是悠然神往。
她踮着脚尖亲了亲许思颜的唇,柔声道:“我的夫婿英武睿智,必然可以做到!我会陪在大郎身边,等着这一天!”
许思颜一笑,温柔将她拥住。
纵是刚经历一场生死一线的劫难,纵是前途茫茫祸福难料,纵是眼前尚有可怕的血腥焦臭味随着烟火阵阵传出,这一刻,他们都无畏无惧。
有彼此在,执彼此手,相依相扶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向往的天地,再艰难也将是幸福。
京城,涵元殿。
群龙无首的文武百官再一次汇聚,无不神色惶惶,心惊胆战。
右相卫辉正向临邛王说道:“王爷,如今皇上已经三天三夜下落不明,朝中无人主持,诸路兵马各自为政,或拥兵观望,或自行调兵,纷乱无序,乱象丛生啊!”
临邛王叹道:“谁说不是呢?醉霞湖变生不测,我们慕容家三个孩子也卷在其中。听闻继初已在兵乱中遇害,继棠、继源仍在设法探查救助皇上,可惜目前能调集的人马委实有限啊!”
奇兵伏,今古河山无定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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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邛王叹道:“谁说不是呢?醉霞湖变生不测,我们慕容家三个孩子也卷在其中。睍莼璩晓听闻继初已在兵乱中遇害,继棠、继源仍在设法探查救助皇上,可惜目前能调集的人马委实有限啊!”
众大臣或颔首叹息,或皱眉沉吟,悄悄窥探着他人的动静,试图看出些端倪。
以往最活跃的英王许知捷却默默立于殿角,看着鎏金貔貅云纹铜炉里缓缓萦出的缕缕烟气,若有所思。
荆王因先帝葬仪冒撞过一回,到底得了教训,此时和夏王低低说着话,再不敢冒然发表意见。
许思颜乃先帝独子,这三位王爷是他的皇叔父,也是与他最亲近的血亲熨。
卫辉扫过众人,神色间便有了几分不满,向临邛王道:“王爷,请恕卫某直言。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论起朝中兵力,边疆广平侯广有精兵,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到底可以调集部分回京,用以震慑那些心存异心之人,令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京畿卫白川亦握着城东大营五千精兵,他当年受过老王爷大恩,若王爷吩咐,想来也不会不听调派。却不知如今这样的要紧时刻,王爷依然不作安排,到底是何道理?”
左相楼小眠出城后下落不明,如今百官之上的右相更显咄咄逼人。
临邛王被他责问,便不由露出几分狼狈和无奈来。他叹道:“卫相有所不知,广平侯就是有意回京相援,朱崖关守将苏落之奉皇命守关,若无圣旨必定不肯放行。至于卫白川,他不仅是老王爷门生,亦是卫相同族,卫相怎不去打听打听,他试图拔营前往救驾,被纪大人一日数封信函拦下来几次!其后更有中军校尉秦襄领兵驻到附近,说是奉皇上密旨与卫将军共守京师,不但自己不去营救皇上,更逼住卫将军,不许他擅离营地!卫相你看,这皇上身处险地,盼诸将相救,当如久旱盼甘霖,怎会下这样的旨意?睫”
卫辉便沉下脸,说道:“若真是皇上密旨,多半是先前便猜到雍王有反心,希望卫将军和禁卫军一起守卫京师。可如今变生肘腋,遭遇危机的不是京师,而是皇上!别说未必有这道密旨,便是有,现在又有什么重得过皇上?当然先救援皇上要紧!不知纪大人也支持秦襄如此举措,到底是何居心?”
纪叔明皱眉听他们议论,闻言亦不客气,冷笑道:“卫相问我是何居心,我倒想知道慕容家那位三小姐是何居心!皇后一行闻知皇上可能遭遇危机,匆匆出城相援,竟遭遇一支精兵伏击!幸存的禁卫军早已指认,那些人正是卫白川所部,且由慕容琅率领!卫相、王爷可千万别告诉纪某,慕容琅是赶去救驾的!皇上受伤往北而去,她还领了数百兵马在落霞湖附近彻夜搜山呢!纪某虽不知她搜的是谁,却听闻皇后吉人天相,未曾中伏,早带了随侍从小路赶往了落霞湖!慕容琅谋害一次不成,紧接着出现在那里,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临邛王面露羞愧,叹道:“慕容琅任性妄为,被儿女之情蔽了眼目,居然助纣为虐,诚是我慕容家之耻!本王忝为慕容氏一族之长,居然生出了这种不肖之女,回头必亲提这逆女的头颅回来向皇上请罪,向先祖告罪!可若说起她所领兵马,应该是她素日在军中行走私下结交的朋友在帮忙,当与卫白川无关。”
张珉语便笑了起来,“王爷说笑呢!慕容家的女儿谋反与慕容家无关,卫白川的部属谋反与卫白川无关,于是卫相和王爷都建议让慕容家去平慕容琅的叛乱,让卫白川去平卫白川部属的叛乱?若非亲耳听闻,珉语简直不敢相信此话竟然出自当朝丞相与最受人敬重的临邛王之口!”
他侧头问向一旁御史中丞,“请问唐大人,按本朝例律,若大臣家人或部属叛乱,该大臣该如何处置?”
御史台本为监察纠劾百官过失而设,份位清贵,官员多耿直敢言。这御史中丞唐震职位仅次于御史大夫,亦是刚正不阿之人,闻言张口便道:“依律当连坐受罚,按情节轻重削职或流放、斩首。历朝历代谋逆乃头等大罪,焉能等闲视之!”
卫辉闻言不禁冷笑,“依你之意,莫非现在便要办了临邛王?”
唐震抗声道:“臣职责所在,只知依律该如何,从未想过私意该如何。卫相这是堵人口舌,不容我御史台出声了么?”
纪叔明忙道:“老临邛王丰功伟绩,彪炳史册,便是后人出一二不肖之徒,想来皇上也会从宽发落。只是此事既与慕容家、卫将军都有些关系,可否请临邛王、卫将军都避下嫌疑呢?”
张珉语击掌道:“甚妥,甚妥!请卫白川将兵马暂时移交给秦襄,由秦襄领兵去救护皇上,既可见得卫白川无叛乱之意,又可见慕容家无袒护之心,岂不是三全其美?”
许思颜登基两年,根基稳固,如今有人出头与临邛王等抗衡,早有忠心大臣点头附议,无疑也认为此事可行,再不肯任由慕容氏夺权。
卫辉、临邛王对视一眼,都已有些惊骇之意。
眼见得皇帝被雍王拖在数百里外,久久不得脱困,今晨又得到些有利消息,他们早已商量妥当,要趁机逼退禁卫军在无处不在的制衡,掌握京城主动权。再不料纪叔明翁婿三言两语竟将他们尽数绕了进去,反而要迫他们交出好容易保住的卫白川那支兵马。
需知许知言、许思颜父子顾忌慕容家兵力一再扩张,除了留意培养自己亲信武将,更对直属皇帝的禁卫军再三清洗壮大,乃至如今京城附近慕容一系的兵马只剩了卫白川一支。
若将卫白川再交出,便是广平侯在陈州、宁州的兵力再强再盛,只要皇帝不死,这京城就轮不到慕容家做主。
可这对翁婿一个三起三落蒙许思颜起复重用,一个恃才傲物得许思颜知遇之恩,绝对的忠贞不二,即便足以抗衡卫辉的左相楼小眠不在,居然也能耿了脖子与位高权重的卫相和临邛王抗衡,且咄咄逼人,寸步不让…临邛王好容易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纪大人说得不错,我等的确应该回避。只是卫白川所部不少是原先随他平叛剿匪、出生入死过的,若即刻令他交权,恐会激起兵变。不如咱们先遣人过去试探下军中情绪,再作打算如何?”
纪叔明点头道:“也好。”
张珉语却皮笑肉不笑,“先去知会他们要换主将?自然群情激愤,叫你怎么也换不成了!”
他说话向来尖锐刻薄,官声与才识恰成正比,人缘甚差,当年才会差点连个七品县令都干不下去。但许思颜最欣赏的正是他的刚正敢言,多次褒扬,迫得群臣也不得不习惯他针尖般锋锐的言辞。
此时卫辉等听他语带嘲讽,只得装作未曾听到。
正在角落里拿了银著给香炉添香的许知捷却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号哭悲泣伴着混乱杂浊的脚步声,飞快卷向涵元殿来。
众臣惊愕回首,却见门槛内蓦地扑入一名满身是血的禁卫军,在几名面无人色的太监引领下,奔入殿内扑通跪倒在地。
那禁卫军哭叫道:“各位大人,皇上…皇上罹难了!”
恰如一道闷雷响在当头,群臣一时都已懵住。
殿中便只余了那禁卫军和太监们的号哭,一众大臣震惊得呆若木鸡,千种话语、万般疑惑,一时也无法问出口来。
卫辉第一个回过神来,冲上前问道:“你说什么?若敢谎报军情,本相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禁卫哭叫道:“小人不敢!小人是翼军校尉南宫凌所部,一直随南宫校尉保护皇上向北撤行。皇上身中毒伤,高烧不退,不时昏眩,今日凌晨行至鸳鸯坞预备返京时,偏中了雍王埋伏,皇上中箭后从马上栽倒,南宫校尉拼死带了皇上突围,可行不多远,便发现皇上伤势过重,已经…”
他伏地,竟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
众臣听他说得真切,不觉骇极。也不知谁起开始,便见众人陆续跪倒,冲着东北方向叩下头去,或真或假都已哭倒在地。
忽听“咣当”一声,众人忙回望之际,便见许知捷大踏步走上前来,喝道:“既然你是南宫凌的部下,为何没和他在一起,却单单一个人跑到京城来报讯?南宫凌他人呢?”
他行得仓促,竟将沉重的貔貅香炉带翻在地,扬起一阵香灰,迷了多少人的眼,倒让泪水更容易憋出眼眶。
奇兵伏,今古河山无定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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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浓郁得呛人的香气里,那禁卫哭着答道:“回英王爷,南宫校尉见皇上崩逝,悲恸不已,一边与前来驰援的安陆郡守、顺阳县令会合撤往顺阳,一边先遣小人和其他几名弟兄回京报讯,要小人禀报楼相、卫相,并请示二相,下面他该何去何从。睍莼璩晓我们一路遭雍王所部追杀,人越杀越少,最后爬到京的,便只剩了小人一个。”
他爬上前几步,又向卫辉磕头道:“众位大人若是不信,即刻遣人去鸳鸯坞打听,想必附近被击溃的游兵散勇尚记得凌晨举军号哭!”
卫辉已失声痛哭道:“皇上,皇上聪睿明哲,仁孝有才,不意竟会年纪轻轻便遭此不幸…”
他这一哭,那绝望便愈发蔓延开来,连荆王、夏王都已怔怔地落下泪来。
正哭成一片之时,忽闻得女子绝望悲泣的哭声传来,抬眼看时,正是慕容雪素衣披发,在一众宫人的扶持下踉跄而来燧。
她泪痕满面,几乎站立不稳,却冲那禁卫哭叫道:“皇儿呢?哀家那皇儿呢?”
禁卫惶恐叩首道:“太后!太后娘娘节哀!皇上…皇上还在南宫校尉那边,等着二位丞相商议该怎样请回皇上梓宫,并且…雍王那边还在步步紧逼呢!”
慕容雪哭得肝肠寸断,声声唤着“皇儿”,已是泣不成声猷。
桑夏紧扶住她,强忍悲伤劝道:“娘娘,娘娘节哀呀!”
她身后还有一人苍白得跟石雕似的,容色枯槁如木,呆愣愣一步一挪跟在慕容雪身后,竟如行尸走肉一般全无光彩。
正是沈南霜。
“不会,不会,怎么会这样?”
她茫然看看被抛在殿外的阳光,只觉眼睛被烧灼得厉害,才有泪水大串大串地滚落下来。
她不是要害许思颜,绝对不是。
哪怕他再冷落她,伤害她,无视她的痴情和伤心,她还是愿意百般待他好,哪怕以性命来回报他,——而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看着他在太后的算计里一步步走向深渊,步入地狱…
众大臣不及回避,慌忙伏地行礼。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节哀,万事以凤体为重!”
方才附和纪叔明翁婿的大臣,已有胆小的忍不住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