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颜叹道:“少犟嘴了!脸白的这样,给我阖上眼静静地养养神罢!涝”
他说着,将木槿如抱娃娃般托着臀部下方抱起,让她手臂勾了自己脖颈,恰将她的伤处都避开再碰不着,才起身走向绳索。
尚未看到绳索在哪里,忽听得半空中一阵叱喝,却是青桦在叫道:“谁!”
有短兵相接,火花一闪而逝。
青桦急又问道:“是谁?”
许思颜已经悟过来,急叫道:“截住他!”
分明是金面人看着败局已定,趁着溶洞中漆黑一片,不声不响寻了绳索,要攀上去逃命。不想青桦也正下来,竟在绳索上相遇了。
他自然不会恋战,趁着青桦敌我未分,不敢妄下杀手,一招之后立刻飞奔跃上,直冲洞口。
青桦听得许思颜吩咐,连忙返身又往回快速攀去。
那金面人已冲到洞口,却尖着嗓子叫道:“快救太子!”
洞外已有成谕带了五六名侍卫候着,闻得这话,一时不辨敌友,又不晓得洞内情形,再不敢轻易出手拦截,竟被他如大鹏展翅般一飞冲开,纵身逃去。
青桦在内叫道:“拦住他!”
却已是不及,那金面人脚下丝毫未作停留,飞快越过众人往外飞逃而去。
这边众人犹在担忧下面情形,又恐再生变故,匆忙分出两人前去追击,先只照应着下面。
成谕拿了火把趴在出入口处照着,高声问道:“太子殿下,绯期公子,你们没事吧!”
许思颜明知金面人遁去,一时无可奈何,只高声答道:“没事,已经救到了太子妃。”
他看好那绳索位置,飞身攀上。
因抱着木槿,他只能一手攀着。又恐动作太大晃动绳索牵引了她的伤处,也不敢用轻功纵跃攀爬,只用双足夹紧绳索,待绳索稳住,才向上慢慢蹬爬。
渐渐下方的火把越来越远,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许思颜只能凭着感觉继续向上攀着,却觉怀中少女呼吸甚弱,便不大放心,顿了身低声问:“木槿,是不是很难受?”
木槿细软的手臂便将他环得紧些,闷闷地答道:“没有。我很好。”
许思颜柔声道:“若是难受便说出来,若是委屈便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
木槿便似有些恼意,“谁难受了?谁委屈了?少拿你哄那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那套来哄我!”
许思颜无语。
上天给他安排的太子妃,终于不是一截呆木头,却是个爪牙锋利的野猫儿。
坏脾气的野丫头!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继续捏紧绳索攀爬。
还没攀两下,脖颈间忽然一热,然后又是一热。
他身子一僵,心头却是蓦地柔软,仿佛被那滚落的热热液体烫得化了。
他听到木槿在啜泣,很低很低地啜泣,像被人欺负了的孤单小女孩儿,那样的委屈和伤心。
他一动不动地挂在绳索上,由着她窝在自己肩颈上孩子般地哭泣,将泪水糊了他一脖子。
然后,他低低道:“木槿,我在你身边呢!我一直在你身边呢!”
那啜泣便渐不可闻。
他继续向上攀着,却觉自己抱着个人在绳索上挂了那么久,反而力气更大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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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处,成谕、青桦等自然早就候着了,连忙拉他们上来时,许思颜忙吩咐道:“小心,太子妃背上手上都有伤,别碰着了!”
木槿借了亲卫力道爬上来,四下打量时,只是自己和许思颜的亲卫大多到了,地上插了七八支松油火把,照得小小破庙亮如白昼。
角落里有两具尸体,俱是和下面那墨衣人差不多的装束,想来应该是金面人带来的高手。
许思颜显然早有准备,那两人一个中毒而亡,一个被利刃割喉,并未闹出太大动静,更未及通知下面的主人。
若是打草惊蛇,他们挟了木槿在手,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沈南霜已上前来,先瞧了许思颜无恙,才上前扶了木槿,轻声问道:“太子妃,你没事吧?”
木槿道:“自然无事。一时不慎,才误入陷阱而已!”
她还身着白日乔装换的男孩绸衣,前面瞧着倒还看不出破烂来,肩部和后背自然早被许思颜的深青色外衫裹住,除了脸色雪白,双目幽暗,一时倒也看不出外伤。
沈南霜便松了口气,返身打开自己的随身包袱,取出一件衣衫抖开,说道:“太子,眼看入秋了,天凉;何况如此衣衫不整也不妥当,先穿上这件吧!”
许思颜正瞧着木槿。
原一直笑话她胖,如今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衫,空落落的像挂在身上,反觉得清瘦得可怜;何况刚抱她攀爬,也未觉得她沉。
站于众人跟前,她的脸庞绷得紧紧的,除了浓睫微湿,再看不出方才曾悄悄地哭过一场。
她的小小身板挺得笔直,只是衣摆下的腿脚分明正微微地颤着,仿佛一阵风吹过,便给她吹得远远的。
“太子…”
见许思颜不动弹,沈南霜再走近些,在他身侧轻轻地唤。
许思颜回过神来,扫一眼她手上的衣衫,问道:“有没有带太子妃的衣衫?”
沈南霜呆了呆,垂头道:“出门时太子妃还没消息,南霜疏忽了,就未备着。”许思颜道:“便是一时未找到,早晚也会找回来。太子妃是太子府的主母,与我夫妻一体。我知你素来忠诚仔细,以后你凡是想着我的,也需想着太子妃的才好。”
沈南霜低着眸,应道:“是,太子。”
许思颜便去携木槿的手,轻笑道:“这荒山野林的,也无车轿,不如我背你?”
木槿瞧瞧周围从人,便觉如此着实大失体统,遂道:“我没什么事,可以自己走。”
沈南霜忙道:“我可以背太子妃!太子,先披上衣服吧!我来照顾太子妃!”
许思颜皱眉道:“奔忙这一路,哪里会冷呢?先收起来罢!”
沈南霜便僵住,然后慢慢咬住唇,低头折起衣衫。
出入口处又见红影一晃,却是孟绯期又如鬼魅般飘了出来。
一身绯衣在黑暗中一样艳烈如火,如花的容色,如冰的眼神,本就是个谜一样的男子。
而木槿看着他,更有着冰火两重天的幻觉。
但她到底向前踏了一步,微笑道:“绯期…哥哥,那人已经收拾掉了?”
他们素常在皇宫,偶尔也有见面的时候,但当着众人面唤他哥哥,却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孟绯期盯了她一眼,点头道:“本想留活口,不小心剑太快了些。那个戴面具的我也会找到,不会饶他。”
他说毕,便已飞身奔往前方密林,再不晓得是去追那金面人,还是做别的什么事。
庙外便有人赞道:“好快的身手!”
许思颜已听出是楼小眠的声音,不由负手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府里看帐册么?”
楼小眠道:“太子也忒残忍,便是在京中处理事务,这时候也该下衙休息了吧?”
许思颜轻笑道:“瞧你好端端一个大男人,走上几步路都能喘个不停,跟病西施似的,何必喊你过来劳神费心?”
他转眼见楼小眠正从一顶二人软轿内步出,立刻转了话头:“不过,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好。木槿,你便坐小眠的轿子回去吧,他陪我骑马,正好一路看看风景。”
木槿方才虽逞强说要自己走回去,但何尝不知自己身虚体乏,不仅皮肉外伤颇重,连内腑都已受损,真的再奔波劳碌,指不定落下什么病根。
闻得许思颜如此说,她便轻笑道:“如此,岂不是会累着楼大哥?”
“太子那张嘴,哪有一日肯不损我几句?你听他胡诌呢,我哪有这么弱了?”
楼小眠走到她前,细细瞧她脸色,已皱眉道,“早上还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就这模样了?”
伸手便搭上她脉门。
木槿几乎已站不住,半倚在许思颜胳膊上,叹道:“出门没翻黄历,今日必定八字犯冲,不宜外出。”
楼小眠并未刻意学医,但他自幼病弱,人又聪颖绝顶,遂无师自通学了一手不好不坏的医术。此时野外无医,此时居然派上了用场。
许思颜问:“小眠,木槿怎样了?”
楼小眠沉吟片刻,答道:“伤势不轻,需尽快回城调治。刚应该服过扶正固本之药了吧?最好有对症的伤药也先用上。再则,外伤不轻,已经有了炎症,别再着了风,到时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他扬起手,柔声道:“太子妃,快去轿里先歇着吧!”
木槿点头,转头向青桦道:“青蛙,我有个包裹还在下面,去帮我拿上来。”
方才许思颜急着带她上来,眼见她的包裹被金面人寻解药寻得散落一地,也未及收拾,闻言忙道:“对,那里边害人的东西不少,救人的宝贝想来也有一些。”
木槿便瞪他。
许思颜见她还有力气发怒,倒是大觉畅快,又道:“里面似乎还有个怪物?”
他的目的是救木槿,在溶洞里便没顾得上问起许世禾。此时木槿安然救出,立时便想到这人被关押了不知多少年,必定另有蹊跷。
木槿便道:“这人有用,太子派人把他弄上来。他是…”
她踮了脚,在许思颜耳边低低了一两句,待还要继续说时,只觉阵阵地晕眩,再也支持不住,脚一软人已倒下去。
“木槿!”
许思颜连忙扶住,依然用略显奇怪的姿势,将她抱起,径送入轿中。殢殩獍晓
青桦低头瞧一眼木槿站过的地面,便怒叫道:“这些该死的贼子,若落入我手中,必将他们千刀万剐!”
一闪便飞入那溶洞之中,去寻木槿遗落的药了。
顾湃也连忙跟了进去,神色间不胜懊恼,显然后悔早上不该那样听话,丢下自家太子妃不理,追随太子而去嬖。
方才木槿裹了许思颜宽大的深色衣衫在身上,火光摇曳,众人只觉她看着虚弱异常。此时她挪步走开,才发现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已淋淋漓漓滴落了许多鲜血。
沈南霜皱眉道:“莫非那些贼子抓了太子妃,动了什么刑罚?”
脸上顿露不忍之色勒。
织布抱肩在旁候着,闻言便寒下脸,冷冷道:“太子妃蒙蜀国国主、大吴皇上亲自教诲,才识出众,聪慧机警,才敢冒险深入虎穴查探。如今她只是一时不慎受了伤而已,怎见得是被人抓了?莫非沈姑娘和那贼子勾结,亲眼看到了不成?”
沈南霜一呆,忙笑道:“织布大哥,我口直心快,担忧着太子妃,随口说了心中揣测而已,又怎会与贼子勾结?”
织布道:“太子妃何等尊贵,别说无凭无据,便是有凭有据,又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议论的?沈姑娘虽不是出身高门大户,可到底在太子身边呆了这许多时日,怎么还这样不懂规矩!”
木槿再怎么尊贵,到底是女子,名节二字最为重要。
若是被贼子所抓,还被动了刑罚,难免不让人联想到可能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若不趁早堵回去,一旦以讹传讹传出去,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必于木槿名节有损。
织布等人能被挑来跟随木槿入吴,其心思细腻敏捷,远非寻常武夫可比,再不肯容人有半点侵辱之意,当下连说带讽,竟将沈南霜训得面红耳赤,一时泪水盈眶,再说不出话来。
楼小眠听了片刻,微笑道:“织布兄弟不用生气,沈姑娘有口无心,不过随口一说,想来并无冒犯之心。何况方才似乎是太子亲自去将太子妃接出来的,谁若敢搬弄口舌是非,别说太子不饶他,便是下官也不会轻饶!”
这才熄了织布怒意,狠狠剜了沈南霜一眼,自顾看向那边的软轿。
许思颜已进去好一会儿,似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低切,再不晓得在议论什么。
许久,便闻许思颜道:“成谕!”
成谕连忙奔过去,“属下在!”
许思颜掀了轿帘一角,吩咐道:“此处往东八里路,有个榆林镇,你带一队人马亲自走一趟,过去找一个叫作张博的人,把他一门老小都带回来,我要细审的。”
“是!”
“如果姓名或地点对不上,天明后再细细打听,他有个族叔张旋,二十多年前在那一带应该很有名。”
“是!”
“再叫几个人下溶洞去,把洞里那人带上来,跟着咱们车一起回城。”
“是!”
这时,许思颜身后传来木槿有些虚软却很清晰的话语:“若他不肯,你就告诉他,我之前应他的,必定说话算话。但他若愿意呆在里边受着蚕心蛊、吃着鳄鱼肉等死,也由得他!”
成谕虽不明所以,却也听得一凛。
谁也不知木槿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此话一出,众人已听得清楚明白,太子妃虽被困这许久,吃了不少苦楚,但显然不是处处被动,很可能还真查出某些密事。
被抓受刑什么的,自然也成无稽之谈了。
他急急领了命,一厢安排人下去找许世禾,一厢已连夜奔往榆林镇。
再等片刻,青桦等已经取了木槿的包裹奉上。
软轿帘幕低垂,一双夜明珠悬于轿顶,将轿内小小空间照得明如白昼。
许思颜寻出几方巾帕放在一边,伸手便去脱木槿的衣衫。
木槿本依在他身畔,觉出他动作,便不由地警惕看向他,“做什么?”
许思颜哭笑不得,低声道:“伤成这样,我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呀!乖,我来给你上药。”
木槿大眼睛凝望他片刻,问道:“你晓得哪个是伤药?”
“这个!”
许思颜很利索地拈出前一晚用过的那伤药,嵌宝银盒上遥遥传来芳郁的胭脂香。
木槿摇头,伸手拈过一个粉釉小瓶,“这个止血比较好,你帮我撒到伤口便行。”
许思颜应了,将她身上披的自己的外衫轻轻褪了,先解开她腕间缠的帕子,察看她手腕伤处,却见翻出的血肉犹在淌着血水,看着颇为狰狞。
他忙将药粉洒上,叹道:“本来就长得丑,如今又要多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了!”
木槿道:“没事,大不了你别看,自顾去找你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去!”
许思颜微愠道:“看你这小鸡肚肠,要念叨多少遍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
木槿蔫蔫道:“我就小鸡肚肠了,我就念叨了,那又怎样?”
许思颜已经洒好药粉,另取了干净布条替她裹缠着,顺口答道:“那你就继续念叨吧!了不得,我只当母鸡刚生了蛋,那样咯咯咯、咯咯咯地叫着。”
木槿不响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就没有好听些的比喻吗?”
许思颜道:“有啊,像有人在弹琴,弹得可好听了…”
木槿便略有些满意的神色。
许思颜将她扶得趴在自己膝上,继续道:“而你呢,就是那听琴的牛,一边听一边哞哞哞、哞哞哞地叫唤…”
木槿听他嘲弄,便伸出细长的手指掐他腿上的肉,用力地掐…
可他自幼习武,略一运劲,肌肉便绷得极紧,石头般刚硬着,再也捏他不动。
而他已不紧不慢地解开她的衣带,轻轻将她后背的衣衫往上揭起。
木槿只觉后背一凉,忙要挣起时,许思颜宽宽的手掌已将她轻轻压在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