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宜母家寒微,虽是庶长子,却素来无宠。

自萧以靖为太子,上至国主,下至朝臣,都不免对萧宜另眼相看,不久便被迁为梁王,诸子亦各有封赏。

萧宜生性风流,子嗣众多,萧以靖本是唯一嫡子,世子不二人选,既入嗣国主,世子便只能在诸公子中另行择定。

诸子之中,大公子、三公子早逝,二公子有狂疾,发作起来连父母亲人都不认识,四公子庸懦本分,六公子、七公子倒是聪慧多智。

梁王萧宜正委决不下时,孟绯期扶了母亲灵柩来见。

其母竟是萧宜年轻时在外游玩认得的一位姓孟的青楼名妓,才貌绝佳,据说那时候也曾你侬我侬海誓山盟过。可惜等最初的冲动过去,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萧宜便想起当时尚在位的父亲萧旷品格端方,国后柳氏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若真娶个青楼女子回去,指不定会给怎样训斥责罚。

有萧寻那样厉害的弟弟在,他不指望染指国主之位,至少也得为日后的富贵尊荣多多着想,万万不能让父皇不悦,遂留下一笔钱财,弃之而去。

后来那孟氏拖着六七个月的身子千里相寻,萧宜更怕妓女之子玷污皇室血统,送她百两黄金及一包堕胎药,让她打去胎儿,嫁个寻常男人好好过日子。那女子收了金子和药,嚎哭而去。

谁也没想到,孟氏竟将那孩子生了下来,取名绯期。

绯期者,佳期也。

可惜随了她姓孟,这世里她那郎有情妾有意的佳期也只得化作南柯一梦了。

她私蓄不少,加上萧宜给她的,倒是足以让他们母子一世衣食无愁,遂在乡间择地建屋,隐姓埋名定居下来。

但她从前艳帜高张,往日恩客不少,到底纸里包不住火,不久附近村民便知晓她出身青楼、未婚生子,自然诸多鄙薄。

孟绯期继承了孟氏的才貌,天份极高,又有过几番奇遇,不但才识过人,更练就一身绝世武艺,只是自幼受人白眼,性情孤僻骄傲,后来遂将胆敢欺凌嘲笑他们母子的村民收拾得服服贴贴,望风而逃,却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

随着他的狠辣乖张,背后的指点和嘲讽越来越多,就不是他凭武力所能控制的了。

孟氏明知儿子性情乖戾,到临终时才告诉他往事,其结果就是孟绯期扶了母亲灵柩大闹梁王府妾。

梁王正病着,闻得此事龟缩不出,诸兄弟和众侍卫均有所顾忌,遂个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由着他持剑逼人将灵柩抬入正厅,将好端端的正厅布置成了灵堂。

若论身份,孟氏连妾或侍姬都算不上;即便是登堂入室的妾,也没正房停灵出丧的理儿。

孟绯期以一人之威震住众人,还要逼素未谋面的生父出来向死去的母亲赔礼致歉时,六公子萧以良、七公子萧以智早已派人入宫向五哥萧以靖求助甓。

萧以靖带一队宫卫赶来,恩威兼施,费了许多周折才将这位平白冒出的弟弟安抚下来。

最终协定的结果,孟绯期认祖归宗,算作萧家子弟;由萧以靖出面,为孟氏请得一品诰封,以侧室之礼葬入皇家陵园。

随后,萧宜又带孟绯期向国主萧寻请罪,萧寻厚加赏赐,温言安抚良久,绝口不提孟绯期身世,反责怪庶兄不该让自己骨肉流落在外,这才让孟绯期渐渐平了心气。

但孟绯期毕竟在乡野间长大,对皇家规矩礼仪一窍不通,又不屑学之,三五日尚可容忍,三五个月后难免人人侧目,加之为人任侠尚气,仗着一身好武艺屡屡在市井间滋事寻闹。不上一年,御史台参奏他的折子雪片般飞入内廷,连萧寻都大为头痛。

梁王萧宜明知不妙,待要将其禁足,但以孟绯期的身手,哪里禁他得住?几兄弟初次见面便吃了他的大亏,感情更是淡漠,见他目中无人,也便视他如无物。论年龄他比萧以靖小四个月,本该排在老六,可连王府的下人也依然喊萧以良为六公子、萧以智为七公子…

萧以靖闻知,遂让人称其为五公子;毕竟他已是萧寻嗣子,称孟绯期为五公子显然更合适。

孟绯期一度对这个哥哥还算敬重,甚至对人说道:“若非太子,这梁王府不呆也罢!甚么皇族,甚么萧姓,旁人眼里金尊玉贵,我瞧来也不过尔尔!”

那段时间,他已自承是萧姓。

萧宜本就身体不佳,给这个横次里冒出来的逆子三天两头气上一回,病情愈发严重,不久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为世子之位,他请来太子回府商议。

萧以靖沉吟后答道:“若为光耀梁王府门楣着想,六弟人品才智出众,母家也算尊贵,人缘又好,乃是最佳人选;但若单以文才武略论,五弟无疑胜六弟多多。若以六弟为世子,只怕五弟又生事端。”

“那臭小子…”

萧宜的脸开始扭曲,“当年,若是他没出世该多好!”

他一脸的深恶痛绝,平时在孟绯期面前勉强流露的慈爱一丝俱无。

仿佛他目前评价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他的生死仇敌。

他却不知,孟绯期见萧以靖到来,早知必与册立世子相关,早伏于后窗静静听着。他武艺绝世,竟将屋内外守卫的耳目尽数瞒过,把屋内之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萧以靖并未反驳生父的话,只是淡淡道:“既已出世,便不可能无视。若是家宅不宁,六弟绝难有所作为,到时反会沦作天下笑柄。”

“那依你之见…”

“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三哥有病不合适,便以四哥为世子吧!”

“老四么…唉,原也孝顺。咱们府里出了一个你,已够光耀门楣了,便是世子寻常些,倒也不妨。只是委屈老六、老七了!靖儿,你说我要不要再为他们求个一官半职?”

“不可。若求的话,岂可漏了绯期?”

萧宜便叹息不已,“如此…待他们岂不是太不公了?”

萧以靖微笑道:“父亲放心,有我在,早晚委屈不了他们。”

自他被萧寻过继,早已改口称萧宜为伯父,此刻却已改回了称呼,依然唤作父亲。

萧宜顿时悟过来,执了他的手宽慰道:“我只顾忧心,倒忘了这一茬了!既如此,老三和那小的几个,便交给你这兄长了!”

萧以靖点头,郑重应下。

他是萧寻精心培养十年的太子,文韬武略无不出众,地位无可动摇。日后若想刻意提携自己有才干的兄弟,自是轻而易举。

便是三公子有疾不能继位,有这样的兄弟力保,也可安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萧宜一世庸懦,临终倒是恪尽父职,将诸子的未来安排得好好的,还要尽量避免“不公”。

他做得果然公平,——如果他不曾有过一个名唤绯期的儿子的话。

后来…

梁王薨逝,诸子衰麻杖绖,悲痛欲绝;孟绯期一身红衣召妓饮酒于闹市,嬉笑自若。

有司再度参奏,太子萧以靖尽数压下,令人传孟绯期入宫相见。孟绯期拒不相见,在外依然自承姓孟,竟将蜀国最尊贵的萧姓一笔勾销。

萧以靖亲自去寻时,孟绯期冷笑道:“他不以为我子,我何必以他为父?自此梁王府是梁王府,孟绯期是孟绯期,从此再无干系!只是梁王府欠我的,我没事倒要去讨上一讨!”

萧以靖若有所悟,叹道:“若觉得梁王府欠了你的,我可做主为你略作弥补。”

可惜,孟绯期想的,谁都弥补不了。

随后的日子,但凡孟绯期高兴,便回梁王府大闹一场,打鸡骂狗,摔东砸西,几次差点一把火把梁王府给烧了。新封的梁王萧以纶给闹得狼狈不堪,遂入宫哭诉。国主萧寻大怒,却被萧以靖生生劝了下来。

不久,圣旨下,令梁王将诸弟析出家产另住。

这其中,萧以靖应该暗暗贴补了不少东西,因为孟绯期所分到的家产,比几位兄弟都要丰厚得多。他的宅院亦是最华美的,却安排得离梁王府和几位兄弟都很远。

可照旧不太平。

既是兄弟,彼此串串门不是很正常吗?何况家庙宗祠他孟绯期也可以去逛逛,就是想拦,那些脓包侍卫也拦不住。

还有,他忽然想起,为何正妃宁氏和萧宜葬于一处,他的母亲孟氏就不能葬在一处?

他要去掘开生父和宁氏的坟,把孟氏也葬进去。

早逝的梁王妃宁氏正是太子萧以靖的生母。

而他曾认为萧以靖必会再退让。

毕竟,他已经发现,这位看似完美的太子也有着难以启齿的隐痛和不宜为人所知的秘事。

果然,萧以靖再好的涵养也坐不住了。

他带着数名近卫找到孟绯期,说道:“父皇要取你性命。离开蜀国,立刻!”

孟绯期大笑,“想逐我走?就凭…他们几个?”

宝剑扬起,出手如电,是常人万难企及的速度和力道,迅速将萧以靖的近卫击倒。

潇洒还剑入鞘,他懒洋洋道:“敢问太子,不知周围暗藏伏兵几何?都叫出来一试,如何?”

萧以靖冷淡看他,“真当自己是神了?何必伏兵,三天之内,我必可生擒你!”

孟绯期笑道:“若太子可以在三天内生擒我,不用太子赶逐,我便自行离开,从此永不回蜀,如何?”

萧以靖点头,“那么,一言为定!”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

他转头离去,孟绯期见他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敛去脸上的轻藐和不屑。

萧氏子弟众多,不乏有才有识之人,萧寻独独相中萧以靖,又悉心教导十年,其才智谁敢小觑?

他决定先去温香楼找近来最出名的凛雪姑娘,听听曲子喝喝小酒,好好放松一晚,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这位异母哥哥可能会来势十分凶猛的袭击。

不过,他只听了一支曲子,手中的第一盏茶还没喝完,便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着凛雪向徐步进来的萧以靖行了一礼,带了侍儿转身离去,看都没看往日巧笑取媚的恩客一眼娆。

此时,距离萧以靖说要擒他,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忍住自己的惊骇,冷冷道:“太子用这些不光明的手段,不觉得过了吗?”

萧以靖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一个道理,有勇无谋,身手再好也不过是武夫。斗智不斗力,才是最上乘的兵家之道!柑”

他捏住孟绯期手腕,眸光锐利如刀,“现在,是你自己离开蜀国,还是我割断你手筋脚筋,把你丢出蜀国?”

孟绯期心里一寒,“你敢!”

萧以靖道:“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要学做人,先学处世,不可逞勇太过,不留退步。放眼整个蜀都,哪个贵家公子会如你这般,死了消失了只有人额手称庆,没有人伤感惋惜?我敢再和你打一个赌,如果我割断你手筋脚筋丢出去,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会救你或帮你一丝半毫,包括你曾一掷千金的青楼女子,和被你刻意放纵祸害邻里的奴仆!”

他冷冷看着孟绯期,“你敢不敢再赌一回?”

孟绯期平素倔傲之极,但此刻萧以靖居高临下看他,那黑沉沉的眸子竟似锥子般刺向他,无形的威压之气竟令他一时不敢开口。

这个兄长性情清冷端方,沉默寡言,但对他素来还算温和。他从不知道萧以靖动怒时,居然会有这样骇人的气势。

萧以靖见孟绯期不说话,便缓了缓口吻:“可以动弹时自己走吧!可以让你回来时,我会叫人去接你。”

他转身离开。

孟绯期看着他背影远去,忽高声叫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说出你和木槿的丑事吧?”

萧以靖蓦地回身,眸中凛光闪过,未及等孟绯期反应过来,一道黑影迅捷飞至,袍袖的金刺蟒绣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左腕随即凉了一凉,顿有剧痛钻心。

萧以靖冷冷瞧向他,“你便是向天下人说我和木槿怎样怎样,我也有一百种法子证明你是污蔑!但我容不下你这恶毒居心!你给我安分些!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我都有法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袖手而去,留下孟绯期在地上痛得哆嗦。

手筋被挑断,血流如注,很快在冰冷的地面汪开…

连他唯一有几分敬重的萧以靖,也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孟绯期冷冷地笑。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看到,到底谁会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许思颜带人一直苦苦搜寻着。

许从悦重新包扎伤口后,也顾不得休息,亦令人用肩舆担了,与连夜赶至的楼小眠一道相助指挥众人,几乎将伏虎岗翻了个遍。

至天明,各处的兵卒陆续回来,只意外地发现了一处隐藏财宝的山洞,想来是之前哪拨盗贼所藏;而木槿依然不见踪影。

青桦、顾湃等凤仪院护卫也已汇聚过来,却都忍不住面露惊慌之色。

织布道:“莫非那飞刀杀死刺客之人已经带公主离开此地了?”

顾湃摇头道:“若按雍王殿下所言,公主中的毒甚是厉害,便是有人救去,也该立刻施救才对,按理没那么快离开吧?且若是想帮公主,应该立刻知会我们相助才对,为何隐藏了踪迹?只怕事有蹊跷。”

织布茫然四顾,跺脚道:“若是没有离开,这山里还有哪里可以藏人?”

青桦皱眉道:“必定还有地方咱们没有留意到。”

许思颜也怕木槿真的出事,引得父亲惊急不安,也是焦灼,只不肯形之于色,负手问道:“绯期公子呢?还没有消息?”

青桦迟疑了下,答道:“绯期公子性情孤僻,虽来自蜀国,但和我等从无交往,更不知他是何时入山,又身在何处。”

“他与太子妃相处得还好吧?”

“应该…还行吧?”

青桦回忆着在蜀地时听说的一些情形,答道,“绯期公子亦是老梁王的亲生骨肉,但与其他诸子不睦,行事也…也荒唐了些,几次三番被告到了国主那里,故而不容于蜀。但蜀国太子待他不错,木槿公主到大吴后也对他诸多提携,故而皇上才会让他与我等同行寻找公主。”

许思颜对孟绯期之事也略有耳闻,但向来懒得过问关于木槿之事,如今听着再也理不出头绪,只是皱眉沉吟。

楼小眠等亦下了软舆,走到开阔处四望。一时他指了前方一处山头问临时找来的乡老:“那是什么山?”

乡老不过一瞥,立时答道:“那是殉情峰。这峰原本无名,后来有一对家族世仇的情侣在此双双跳崖,便被称作了殉情峰。”

那边领军前来的年轻将领苏落之忙道:“楼大人,殉情峰与伏虎岗毗邻,我们也曾派过一队人马上去查探过,并无所获。且其山陡峭贫瘠,并无密林或山洞之类可供藏身,故而太子妃应该不在彼处。”

楼小眠点头,正要说话时,忽听得青桦失声叫道:“素心香!”

忙过去看时,却见青桦等取了只匣在手中仔细观察,隐隐见其中有个蜜蜂大小的昆虫正在其间昂首摆尾。

织布已喜道:“公主应该无恙,已经点了游丝素心香通知我们前去会合!”

许思颜沉声道:“如今满山都有人,若她真的无恙,喊个人通知我们去会合应该很容易,犯得着点这劳什子香么?”

众人悚然而惊。

许思颜道:“外伤似乎也甚重,瞧着流了许多的血。”

太医迟疑了下,答道:“太子妃中的袖箭并不深,厉害的是毒。流血大约是因为受了挤压或经了剧烈运动。只要驱去毒素,那点小伤不妨事的。”

许思颜便不作声,看向木槿的目光便有些复杂。

木槿折腾了一夜,气色很是不好,脸儿白白的,看着都小了一圈,眼睛倒是显得又黑又大,反比原先秀美了些。此时她巴巴地瞧向他,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

许思颜不觉心生恻隐,正思量着要不要回京一次,亲自把木槿交到父皇那边严加看管时,木槿开口了娆。

发白的唇弯一弯,她虚弱着声音向坐在一边的许从悦道:“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要不要请我去雍王府住几天?”

许从悦焦虑了一晚上,听得太医这些话才松了口气,闻言立刻道:“好!上雍颇有几处好景致,到时我陪你走走。”

话未了,却觉旁边一道目光闪来,刺得连骨髓都在生疼柑。

他忙转过身去,向冷冷盯着他的许思颜道:“我陪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走走…上回太子说喜欢那边的醋鱼,从悦一定叫人安排,正好和太子妃一起尝尝。”

这都找了一整夜的太子妃了,他自然不能再装糊涂,把木槿当作什么楼家小侍儿了。

楼小眠本就体弱,跟着劳碌了一夜,早已乏了。难得他居然能在驿馆里找出个清秀小佳人,捧来个小茶炉,正拿了随身携带的茶叶教她烹茶。

闻得许从悦的话,他道:“那敢情好,我也想尝尝。”

他似全未注意到许思颜的冷眼,只专注在茶炉上,急急指点那女孩儿道:“火大了,大了…对对,这样差不多,快把茶盏取来,我刚给你的那套。”

许从悦闻得茶香四溢,不觉转头望去,叹道:“我用的茶具那才叫好,不过全遗落在伏虎岗那边了,苏将军呆会儿应该会帮忙送来,只可惜我那些随从…”

想着自己前呼后拥出京,不到两日便只剩了孤家寡人,多少跟随已久的侍从葬送异乡,他不觉满心怆然,站起身道:“我去瞧瞧他们的后事处置得如何了。”

许思颜皱眉道:“自己伤成这样,还是在驿馆里呆着吧!朝中早已安排官员过来处置,不用你多费心。倒是你那个什么纤羽姑娘还留着半条命,一夜里寻死七八回了,你不去瞧瞧?”

许从悦怔了怔,看一眼已经开始吃东西的木槿,急急走了出去。

端给木槿的是早已预备好的人参鸡汤,炖得久了,甚是香浓。

木槿自前日午间便没怎么吃过东西,早已饿得狠了,遂吃得极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