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似乎这才回过神要上前。
自己家的孩子喊着要被家人打杀,然后又要从无关的民众手中抢人,那方家的脸就彻底丢尽了。
方大太太抬手制止,自己走过去。
四个仆妇面红耳赤的让开。
民众们对方大太太更是不陌生,到底是方玉绣的母亲,吵闹声渐渐停下。
“玉绣,你这是干什么?”方大太太只看着被挡在人后的方玉绣,“你还没闹够吗?”
虽然话简单,但那声音平静,又带着几分疲惫,就如同所有的因为孩子顽皮而头疼无奈的父母一样。
在场的多数是当母亲,不由想到自己家的孩子,谁还没有被闹得气急的时候,喊打喊杀更是常有的事。
当下气息都缓下来。
“大太太,有话好好说。”
“孩子,总是要慢慢的教的。”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道。
方大太太看着人群渐渐让开露出的方玉绣。
“玉绣,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她说道,难掩痛心疾首,“你这样做,好好想过吗?”
妇人们便忍不住都看方玉绣。
“二小姐,有话好好说。”
“不会真打你的。”
见状如此,元氏对身边的仆妇们使个眼色,大家领会慢慢的向方玉绣靠去。
方玉绣已经坐直了身子,拿出手帕轻轻的沾了沾眼角,再抬头眼里没有半点眼泪。
“好好说当然好,然而祖母和母亲不和我们好好说,反而动要禁锢压制我们。”她说道,“大家遇到事都可依靠家族亲人,但我们呢除了依靠外人,还能依靠谁?”
她说着轻叹一口气,看着四周的民众。
“如果不是适才诸位大娘大婶,我就被抓住绑起来抬进去了,拿着棍棒绳索的你们会好好跟我说话吗?在家里这么多天,如果好好说,能到现在这样吗?”
她说着站起来,轻轻的理了理衣裙,对着四周屈膝一拜。
“谢谢伯伯叔叔大娘婶婶们相护,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人人都知道我方家从我祖母起就没了亲戚,如今我方玉绣惹怒了祖母,亲长不容也没有远亲族人,可依仗的就只有你们这些乡亲父老了。”
哟呵,元氏眉头跳了跳,真不愧是二小姐,又聪明又冷情,这幅样子可没有半点孩子胡闹的作态,说话清晰有条理,且还将方老太太的无情无义拎出来提醒大家。
现场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是啊,方老太太当年的无情无义可是人尽皆知的,连自己的母亲都能打,一个孙女又算什么。
方大太太心情很是复杂,看着四周各种视线各种指指点点,知道今日想堵住方玉绣的嘴把她强行带进去不可能了。
女儿这般口舌伶俐她真不知道该自豪还是恼火。
“玉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亲长不容你?”她厉声说道,“家里人信任你,你却利用这信任,封了德盛昌,这是亲人干的事吗?你知道这让家里生意添了多大麻烦吗?”
“我当然知道。”方玉绣说道,“母亲,我方玉绣从六岁开始学账,八岁做票,凳子摞凳子爬上柜台,我这双手…”
她伸出手摊开。
“从我拿到账册的第一天,十年没有停下过,不是翻账册就是记账册。”
“我从来没有玩过,女孩子们玩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敢玩。”
“因为家里没人,祖母母亲会老,弟弟会病死,我和姐姐要担起家业。”
“你们看着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但我最羡慕就是西街口卖豆花三丫,可以卖半日的豆花,然后拎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去河边捞鱼玩。”
“然而我不能啊,家里全靠我们姐妹啊,怎么能偷懒怎么能玩。”
四周的人听得呆呆,这样枯燥的日子过的的确不容易,六岁八岁的别的孩子还抱着娘撒娇呢,她们就要开始学习票号的生意,一做就是十年,十年啊,是挺苦的。
有妇人忍不住擦泪。
就连方大太太也眼微微发涩。
她当然知道女儿们很不容易,方玉绣说的也是大实话,方家姐妹们的日子的确是这样艰苦枯燥。
一时间分不清女儿这是真的积怨这么多,还是做戏。
方玉绣看向她。
“母亲,这样的我,我就是闭着眼,我也知道票号的生意如何。”她说道,“这生意受损我也心疼,那也是我经营的生意,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们逼的我们没办法了。”
她上前一步,声音些许沙哑。
“母亲你让我想一想,我还想请你和祖母想一想,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初弟弟病重命不久矣,你们让我们姐妹撑起家业,拒绝外人求亲,让我们在家招婿。”
她看向四周的民众。
“大家也都知道,招婿能招什么样的人?好人家的好男儿谁肯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同情。
“我们姐妹,就这样蹉跎到如今的年纪,我们也认了,家业为大,但是弟弟好了,方家有男丁了,那就用不着我们了,祖母母亲你们就把我们当女儿看待了,让我们少出门少做事,还要为我们找婆家出嫁。”
她再次上前走近方大太太,伸手按着心口。
“我们会什么啊,其他女孩子会的我们都不会,我们就会看帐做帐做生意,你让我们去给人做媳妇缝衣做饭,我们就像一个废物一样,谁要我们这样的媳妇。”
“母亲,这是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母亲,我们是不是没用了?留在家里只会侵占弟弟的家业?你们就要把我们赶出去像个抹布一样扔掉!”
“母亲,我们为方家做牛做马十年了啊。”
她说罢似乎崩溃伸手掩面大哭起来。
在另一辆车上的方云绣挣开看呆看傻的仆妇扑过来,抱住方玉绣哭起来。
在场围观的妇人们哭声越发的多。
方大太太眼又是酸又是涩,又是气又是急。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把你们扔掉。”她说道,“你这孩子乱七八糟的胡想什么!要你们嫁人是为你们好,你们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就算了,什么缝衣服做饭,谁让你们做这个,你们愿意做生意,那就给你们生意做,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的话没说完,方玉绣抬起头擦了下眼。
“好吧,那就给我们吧。”她声音清冷的说道,“别光说啊,家产分给我们吧。”
方大太太被噎了下。
这孩子…
“你祖母也没有说不分给你们,这事不是一直没提…”她说道。
“那我们现在提了,给吧。”方玉绣再次打断她简单利索的说道。
这怎么说给就给啊,方大太太气的咬牙。
“乡亲们,我们姐妹就是以一个女儿家的身份,给家里要家产。”方玉绣也没有再逼她答话,而是看向四周,“我想问问,这样做就真的天理不容了吗?”
“不是!”四周响起喊声,一开始零散,渐渐此起彼伏。
“我们姐妹女儿的身份,要不得家里的家产吗?”方玉绣再次问道。
“要得!”喊声齐齐,有男有女,声音喧喧。
娘的,反正又不是要他们的家产,你们当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站在远处街角的富贵男人一脸不屑,然后就看到那人群中方家的女子又对着四周的民众屈膝施礼。
“我们姐妹就是要分家产了,我们姐妹必然亲长不容,也没有族众亲戚来主持公道,那就只有靠诸位乡亲们,帮我们姐妹看着,从这一刻,在我们姐妹没有拿到家产之前。”
怎么样?
站在街角的男人心里顿觉不妙。
方玉绣抬起身。
“请诸位乡亲看着我们方家,一分一毫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运出私藏,让我们公公平平的分得我们方家拥有的家产。”
草!富贵男人面色铁青,心里骂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抬手一捻
他要的东西还没运出来呢。
这要是运的时候会不会被阳城这些闲众掀翻?那里面的东西…
虽然他有足够的人手,然而万一呢。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真是半点意外也不能出。
他不敢冒险。
富贵男人面色铁青恼火一刻,神情又变得诡异,这事有点太巧了吧。
这方家的女子闹事,该不会就是针对自己的吧?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是因为咱们也不是因为咱们。”一个随从低声说道,“这方家的天字库从来没开过,一直很神秘,传说方家的珍宝都藏在里面,方老太太突然开库,可能刺激到方家的小姐们了。”
“对呀,陛下给了方家这般的荣耀,方家的少爷也身康体健,他们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守了这么多年的产业,怎么也会动心思。”另一个随从低声说道,“更何况这两个小姐从小就是当生意人培养的,又在钱堆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利益怎么能说舍就舍了。”
富贵男人看他们一眼。
“你们解释的很合理。”他说道,“然而越合理的事看起来越像是做戏。”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有后边传来马蹄声,下意识的扭头看去,眼不由微微一眯。
方老太太来了。
喊声从后边传到喧闹的人群中,视线都向后看去,见十几个家院拥簇着一辆马车。
正是方老太太惯用的马车。
“老太太来了。”
“让老太太来说。”
民众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方云绣脸上浮现几分不安。
“别怕,有话好好说嘛。”近前的妇人们察觉忙安慰道。
方大太太摇摇头,神情复杂的看着被人群围着的方玉绣姐妹两个。
“好好说,老太太可从来不是好好说话的人。”她说道,“你们两个,真是闹得太过了。”
话音落那边方老太太的马车停下,但方老太太并没有下车,而是一个坐在车前的仆妇对家院们摆摆手。
护卫们齐齐的下马,同时解下马背上的木棍,神情肃穆向方云绣和方玉绣疾步而来。
民众们愕然。
这是要…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两个女孩子尖叫一声,分别被两个护卫按住,一语不发拎着就走。
民众们顿时哗然。
“有话好好说嘛。”
“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
“好歹也是自己家的小姐,怎么跟抓犯人似的。”
众人涌上要阻拦。
但与先前那几个仆妇不同,十几个护卫将手中的棍棒齐齐的对准这些民众。
“退开!”他们喝道。
竟然要对他们动手吗?民众们哗然。
“干什么!”
“还要打我们啊!”
“打啊打啊。”
不少妇人干脆扑上来。
场面陷入混乱,喊声叫声护卫的呵斥声。
“给我打!”
就在这杂乱中响起一声苍老但气息十足的喝声。
众人愕然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方老太太走从马车里走出来,两个仆妇相陪,手中拄着拐杖,神情冷冽。
“打!”她再次喝道。
随着这一声令下,方家的护卫们再无迟疑,果然扬起手中的木棍向围众打去,顿时一片尖叫痛呼,有人倒下有人退避你推我推你混乱一团。
元氏依偎在方大太太身后,吓得不忍看。
“打怎么了?”方老太太一步一步迈过来,丝毫不畏惧这边的混乱,朗声说道,“敢抢我家产干涉我家事,我连我母亲都打的,你们算什么!”
在一片暴风疾雨的棍棒中,围观的民众狼狈散开,听了她这话面色都发白。
“那你也不能打人。”有被打到的人喊道。
“那是你们多管闲事。”方老太太立刻看向发声的处喝道,“我们方家的事轮到你们指手画脚,说你们一句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拦着我们家的孩子想干什么?绑架还是要挟?打你们,送你们见官我也是有理的!”
是啊…
人家是一家人,这的确是…
现场陷入安静。
方老太太又转头看向被护卫拎着的方云绣方玉绣姐妹。
“家产。”她冷冷说道,“方家的家产,只要我在一天,就属于我的,我说给你们就给你们,我说不给你们,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跟我论家产,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她看着方家两姐妹。
“你们为方家辛劳有功,这不是你们的功劳,这是你父亲的,是你母亲的,是他们生养了你们,要不然有你们什么事。”
她伸手指着方大太太,又指了指自己,抬起下巴。
“而你父亲能生养你们,是因为有我,所以这都是我的,我可以给你们,你们不能跟我要。”
方玉绣挣扎一下看着她。
“祖母,这不公平。”她说道。
“公平。”方老太太冷笑,“你比我小,你是我孙女,这本身就是不公平。”
说罢一摆手。
“带走。”她看向围观的众人,“我看谁敢拦。”
四周的民众或者掩面或者退后,没有人敢再出声。
方玉绣姐妹被护卫拎着,那边仆妇忙接过来推上马车。
方老太太走了几步站定在德盛昌前。
“没有她们的印鉴不出银子,不出帐,真是笑话。”她说道,“我这德盛昌,靠的是人,不是死物,我倒要看看,我说出账开库,谁敢不听。”
高掌柜忙上前施礼。
“不敢不敢。”他连声说道,又转身摆手,“开门开门,营业营业。”
伙计管事们顿时忙乱起来,德盛昌的门板被卸下,伙计们各司其职在其内站好。
方老太太冷冷扫视四周。
“小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笑。”她说道,将拐杖一顿转身大步走向马车。
方大太太和元氏忙低头跟上。
围观的民众看着方老太太在仆妇护卫的拥簇下上马车如同一阵风一般忽然来又忽然去。
风过扫平了纷乱,碎裂的马车被收拾了,紧闭多日的德盛昌票号门也打开了,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说嘛,怎么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富贵男人在街角含笑捻须,“这也太假了。”
随从们也松口气。
“那先生我们明日就…”一个说道。
富贵男人看着街上还没散去在低声议论的民众,摇摇头。
“稍微等一下,安全起见。”他说道,又沉吟一刻,“也不能等太久,免得夜长梦多,就三四天吧。”
随从应声是。
…
啊的一声低呼,方玉绣倒在床上,旋即又痛呼一声。
“你没事吧?”方云绣担心的问道,上前搀扶。
方玉绣伸手拍了拍床板。
“这床太硬了。”她说道,“咯到我了。”
方云绣有些失笑,看了眼四周,她们被绑回来可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被毫不客气的扔到了柴房。
随便临时用木板搭起床,四周堆放着柴火,小小的窗户,屋子里散发着潮霉气。
“现在怎么办?”她说道。
方玉绣在床上扭了扭脖子。
“现在就没办法了。”她说道。
方云绣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玉绣又从床上起来。
“祖母,祖母。”她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向外喊,“我知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方云绣差点晕倒。
什么啊!
方玉绣拍着门继续喊。
“就是不放我出去,给我送一壶荔枝膏子来吧。”
“金橘团也行。”
“再来一碟蓬糕。”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桩小事
一阵雷声过,豆大雨点砸下来,北镇抚司的青石板上响起密集的刷刷声。
穿着雨布带着斗笠的锦衣卫穿过雨幕走进一间屋内。
“君小姐已进入山西界。”他施礼低声说道。
江千户对他摆摆手,锦衣卫俯身退了出去。
“君小姐是要助方少爷守住家产吗?”他说道。
翻看文书的陆云旗头也没抬。
“这也算事?用得着她出手?”他说道。
在他心里这位君小姐越老越厉害了?江千户心里想道,轻咳一声。
“大人,金十八已经回山西了,是不是要跟他打个招呼,趁机…”他说道。
“不用。”陆云旗说道。
是因为有成国公世子陪同吗?然而他就一个人,有什么用。
江千户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抬起头。
“她会回来的。”他说道,停顿一下,“我等她回来。”
大人对着君小姐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江千户心里想道,以前他对君小姐势在必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他就在一旁窥探,不接近更不逼迫。
不过这也没什么,等解决了成国公等麻烦,这君小姐早晚是囊中之物。
“北边那边开始动作了。”江千户低声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神情漠然。
京城大雨磅礴,而山西则艳阳高照。
带着斗笠握着鱼竿的少年人已经在河边坐了将近半日了,神情依旧专注。
“少爷。”
身后传来护卫的声音。
“不要吵。”方承宇伸出一只手对后摆了摆,“鱼要被吓跑了。”
身后护卫不再说话,脚步声接近,有人站在他身后微微倾身向前看去。
“咿,这河里有鱼吗?”女声轻柔问道。
方承宇呀的声跳起来。
“九龄!你也来了!”他欢喜的喊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面纱揭开,行装风尘仆仆,手里甚至还握着马鞭。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她含笑说道。
方承宇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我心里其实很害怕呢。”
说着伸手向君小姐抱去,然而有人从一旁伸过手,抓住了他的手里的鱼竿,也挡住了他接近君小姐。
“这都没钩啊,钓什么鱼。”朱瓒说道,“你这年纪也装不了姜太公啊。”
方承宇一脸委屈,将鱼竿扔下。
“这是意境。”他说道,“钓鱼也不一定非要钓到鱼嘛。”
朱瓒哈哈笑了。
“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也就你们这些小孩子爱做这个姿态。”他说道。
方承宇羞恼的看着他,又看向九龄。
“有什么好笑的。”君小姐瞪了朱瓒一眼,“说的你没小过似的。”
“我小过,但还真没有做过这种事。”朱瓒得意的说道。
方承宇看看他,又看看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短短时日他们之间的相处又恢复以前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古怪,但说起来也简单,在京城的某一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拘束而古怪,但现在看来这拘束古怪已经消退,他们又如同先前那般自在了。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他说道,带着感激,“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
“不是。”朱瓒说道,“我是来看热闹的。”
说着看着君小姐一眼。
“她哪里需要人帮忙。”
这话有点酸,但朱瓒还是说出来了。
君小姐瞥了朱瓒一眼没理会他。
就说了这个哥哥脸皮真厚!方承宇心里再次叹口气,又左右看。
“锦绣呢?九龄你不是说让她回来的吗?”他问道。
“她已经先回阳城了。”君小姐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方承宇点点头,又眉飞色舞。
“九龄,二姐可厉害了。”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想着这个打交道并不多的方家二小姐。
方云绣方锦绣都在君蓁蓁手里吃过亏,只有这个方玉绣安然置身于外,当面对自己的时候,方锦绣挑衅惹事几次无果还嘴硬,也是这个方玉绣一次故意冷眼发现没有上当便立刻示好。
她就知道这个方二小姐并不像外表那样是个老实的鹌鹑。
“承宇的姐姐哪有不厉害的。”她笑着说道。
方承宇哈哈笑了。
真臭美,朱瓒在后想道,不过,的确挺美的,他扭开头也嘿嘿一笑。
…
方锦绣在城门前勒住马,抬头看向城门。
有多久没回来了?一年两年?过的真快,而城门依旧,来往的民众也各自而行,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曾经光鲜亮丽也好,曾经被唾弃也好,方家三小姐阳城的人都已经忘了吧。
不过,马上大家就又要记起她了。
方锦绣眉头扬了扬,嘴角微微翘起,她十几岁的年纪过的可真是跌宕起伏。
啪的一声,她扬鞭催马穿过城门。
天气晴好,民安清明,政事忙完,林主簿难得自在的坐在房内,斟酒自得其乐。
酒饱饭足难免就容易动些别的心思。
想着沽酒家的小寡妇手又白又嫩,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是。
而且对自己挤眉弄眼的,还故意将手帕丢落。
只可惜自从偷养外室的事几年前暴露后,林夫人闹了好久,又被娘家的大小舅子们威胁敲诈了银钱,他一直安安生生的。
想到那件事就不得不想到那个祸害君蓁蓁。
而想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又为自己这种畏惧而羞恼。
这个君蓁蓁自从离开了阳城,那真是如同云从龙风从虎混的风生水起一件事比一件事吓人。
不管怎么说,她去祸害京城,不再祸害阳城了。
也许是时候再养个外室了…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外边传来咚咚的鼓响,吓得林主簿一个哆嗦。
“谁啊?干什么呢?”他气恼的喝道。
有小吏面色惶惶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有人要告状。”他说道。
林主簿恢复了心神,吐口气。
“告状怎么不好了,告状是好事啊。”他说道。
告状就意味着发财,阳城清明,已经好几个月没人打官司了。
小吏神情依旧不安。
“可是,告状的人告的是德盛昌方家。”他说道。
方家,就等于姓君的,君蓁蓁。
林主簿差点跳起来。
果然背后莫说人。
他可不敢惹这个祸害。
“告什么告快赶走。”他说道。
“那位小姐递个信给林大人你。”小吏说道,将一封信递过来。
林主簿神情疑惑的接过来拆开。
信上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林大人,一桩小事麻烦你,我表妹要打个官司,您照看一下,不胜感激,君九龄。
惨了,这个祸害又回来了,林主簿神情铁青。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完没完
其实事情有些不对,林主簿看着堂内站着的女孩子,觉得很面生。
“我们见过的。”方锦绣主动说道,“那年三月三在缙云楼,我也在场的。”
三月三,林主簿心里骂了声娘,对于他来说那可不是什么高兴的记忆。
就是这里不对。
说起来他跟着君小姐不是什么密友关系吧,相反来说,他们是仇人啊。
他的女儿被她害的身败名裂,至今还在家庙里禁锢,花样的年纪就这样蹉跎了,虽然说林夫人已经托付了人在远地方给女儿找了门亲事,但那日子跟林小姐本该拥有的人生也完全不同了。
他不替女儿报仇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听着女人的话给她帮忙,她还说的那样理直气壮,好像自己欠她人情似的。
凭什么!
“她说林大人你是个好人。”方锦绣忽的说道。
好人?
林主簿看着方锦绣,这张面孔很陌生,他也想不起来那个君小姐长什么样了,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打个激灵。
当初在缙云楼,那个君小姐也曾经用这样的视线看着他。
他想起那女子威胁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真的足矣让他死去,且全家株连。
你女儿不好,已经受到惩罚,你是个好人,所以我选择不杀你。
这样说来,好像是真的自己欠了她人情了。
林主簿伸手按了按额头。
“方小姐,你要告方家什么?弃养吗?”他问道。
如果是这个话,也不算很麻烦,他就豁出去脸面去找方老太太说说好话。
“不是,我要分家产。”方锦绣说道。
林主簿按着额头的手直接拍在额头上。
完蛋!
方家两小姐争家产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了,还看的乐颠颠的,当方老太太在大街上雷厉风行的将两个小姐捉回去让德盛昌重新开门,他还有些遗憾呢。
再多闹几天多好,大家也好看戏嘛。
没想到这戏竟然牵涉到他这里了。
他只想看戏不想演戏好不好。
“方小姐,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争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不懂律法。”方锦绣干脆的说道,“所以才请林主簿主持公道了。”
林主簿心里骂了声娘,瞪圆了眼,合着是让他想办法了?你们只要出个人就好?
你们,林主簿在心里念了念,很显然这件事不是方锦绣头脑发热要来做的。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那个祸害的主意。
这个祸害真狠啊,竟然要跟外祖母家抢家产了,真可怕。
林主簿神情变幻,这个可怕的祸害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毫不犹豫的下嘴咬一口,更何况他这个陌生人呢,以前能威胁他,现在她声名赫赫捏死自己更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方家是不好惹,然而这个祸害更不好惹,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来人。”他扬声说道。
门外有小吏应声进来。
“去看看县尊大人有空没有。”林主簿说道。
小吏应声去了,不多时说县尊大人刚睡醒正在逗猫。
作为盘踞阳城县几代的主簿,遇到知情趣的县令,很多事都会听他的话。
至于不知情趣的,林主簿会想办法让他挪个地方的,这对于与县中吏员皆是盘根错节关系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主簿起身向外走,又在方锦绣面前站了站脚。
“纵然我有办法让方老太太应诉,然而方三小姐,你这名声可也不好听啊。”他说道。
方家那两个小姐争家产还说得过去,毕竟是方大太太嫡出的,但这方锦绣且不说是庶出,她的生母小妾还暗害方家子嗣呢。
这样一个庶孽身份不灰溜溜的做人感激方家不杀之恩,还跑出来争家产,真是…畜生不如吧?
“我要名声做什么。”方锦绣淡淡说道,“能吃还是能喝?”
也对。
林主簿笑了笑,心里再次佩服那位君小姐。
听说这方锦绣离开方家后就被君小姐收留在京城,留着这女孩子可以出来对付方家,且不会坏了她自己的名声。
“方三小姐稍等,我这就与县尊大人商议。”他和气的说道。
…
方锦绣走进县衙的时候,方老太太也再次见到了那位生意人。
“真是惭愧,家里出了点事。”方老太太表达了歉意。
中年男人笑了笑。
“家大业大孩子们大了,这都难免的。”他不以为意的说道。
方老太太再次谢过,不再说其他的话,就直接起身。
“闲话就不说了,耽搁了你们这么多天,我们现在就装车吧。”她说道。
中年男人也没有再客套含笑起身。
方家宅院里的下人都被屏退了,天字库所在的院落里四辆车已经摆好,中年男人带来的随从垂手而立。
方老太太看着地上已经被除去伪装的石板,神情有些怅然。
“老太太,生意不做了,但这情谊还是在的。”中年男人含笑说道。
方老太太收起遐思含笑点点头。
“请吧,我带你们进库。”她说道,拿出一把钥匙。
中年男人含笑看着她,神情也带着几分轻松,但就当方老太太要去打开石板的时候,有人从外边跑进来。
这是中年男人带来的随从。
“先生,不好了,外边好多人。”他急急说道,“官府的人也来了。”
官府?
中年男人和方老太太皆变色。
怎么回事?
…
“事情这是这样的。”
被从门外放进来的林主簿轻咳一声。
“贵府的三小姐告请归还应得家产,县令大人让下官来问一问。”
又是家产!
三小姐?
方老太太面色沉下来。
“林大人说笑了,我家只有两个小姐,并没有三小姐。”她冷冷说道,“请县令大人将人打走便是。”
说罢拂袖要送客,林主簿却没有迈步,身边的衙役还上前戒备着方家的护卫。
“方老太太,还是去一趟吧,有什么咱们堂上说得好,也好给民众一个交代。”他说道。
方老太太大怒。
“我的家事要给别人什么交代。”她喝道。
林主簿轻咳一声。
“方三小姐说她是被赶出家的,其母也是被陷害的。”他说道。
别的话也就罢了,这话触及方老太太底线,她上前就是啐了口。
“胡说八道。”她骂道。
林主簿神情淡定的擦去衣服上的唾沫。
“所以,还是请方老太太跟我们走一趟吧,是不是胡说八道,一两句话说清楚就好了嘛。”他说道,“我在外边等着您。”
说罢走了出去,果然站在门外不走,这让围观的民众更加好奇,议论喧天。
方老太太气的发抖,而在另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亦是怒意渐生,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再看官府衙役们对着宅内贼眉鼠眼的窥视。
又是被驱逐的庶女,又是争家产,又是告其庶母被害,没有一个月这件事是落定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