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德盛昌的消息是最快的,君小姐想道,对宁云钊没有瞒留的将金人攻占河间府和河北西路痘苗事说了。
宁云钊听了神情沉沉片刻。
“这,只怕要不太平了。”他说道。
“成国公在北地应该没事的。”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摇摇头。
“自古以来福祸相依,事情都没有绝对。”他说道,想了想最终笑了笑,“都说不定,不过我相信,北地英雄豪杰不会任凭金人肆虐的。”
君小姐也笑着点点头。
“那这么说,今日这茶是饯别了?”宁云钊又说道,指了指眼前的茶碗。
方承宇聪明,宁云钊也不傻,当然也猜到了自己的打算,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那一路顺风。”宁云钊说道,端起茶碗。
君小姐笑着举碗,二人各自一饮而尽。
“你找我是什么事?”
放下茶碗,君小姐忽的问道。
她原以为宁云钊在才见了一面隔日就再次相约,也是听到了北地的事,特意来告诉她,但适才宁云钊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他找自己就是有别的事了。
宁云钊抬袖子轻轻揉了下鼻头,似乎适才喝的太快,有些呛口。
原本是想好了怎么说的,那些风花雪月,那些倾慕与相思,可如诗如画般描述出来。
但事实上,坐在这女孩子的面前,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按理说这是第二次了,他应该熟练一些。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君小姐对他的笑有些不解。
“怎么了?”她问道。
眼前的女孩子神情淡然,眼神清明,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当初宁家有恶意,她便报之恶意,当自己报之善意,她便立刻回报善意。
善恶分明,不吵不闹,条理分明,跟她说话是很轻松和享受的事。
宁云钊抚了抚茶碗。
“说来有些惭愧。”他说道,“我还是想问问上次问过你的问题。”
上次问过的问题?哪次?君小姐不解的看着他。
“就是你拒绝过的那个。”宁云钊含笑说道,“很抱歉,我还是不死心,且更难自禁。”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一瞬间迷茫,旋即恍然,看着宁云钊一刻又笑了笑。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她说道。
本来已经没有了婚约,却在面对陆云旗的时候开口承认,哪能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么简单。
“这话并不伤人。”宁云钊笑道,“比世上没有白白的帮忙让我松口气。”
无缘无故的帮忙是自己的事是自愿的是不求回报的,而没有白白的帮忙则有些胁迫和交换了。
君小姐笑了笑。
“宁公子是个好人。”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摇摇头。
“也算不上好人,正如大家说的那样,当初我们对你爱答不理,现在却缠着你不放,这是前倨后恭。”他说道。
“前倨后恭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君小姐说道,又笑了,“我想了想,总比我这样了,你们还对我爱答不理处处刁难要好。”
宁云钊哈哈笑了。
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很有趣。
“虽然看起来有些无耻,但我是真心的。”他又收了笑,看着她说道,“我是真心的喜欢君九龄这个人。”
不是君蓁蓁,不是九龄堂,不是神医,而是君九龄这个人。
“关心帮助喜欢的人,这是我应该也必须做的。”他又说道,“这不是胁迫交换,而是从心而行,要说感谢,该感谢的是我,是我该谢谢你,这世上能有机会帮到喜欢的人,为喜欢的人做些事,也是很难得的,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君小姐再次笑了。
“我对这种事真没什么经验。”她说道。
不管是喜欢她的还是不喜欢她的,作为一个郡主,一个公主,根本就无须在意。
“而且我也不想了。”她接着说道,看向宁云钊。
这种第一次的时候她就说过。
她说她不想,又说不合适。
宁云钊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的神情淡然,眼神平静,没有丝毫面对异性说心悦的激动欢喜慌张或者厌弃。
说难听一点,她此时的反应就像一潭死水。
这不是一个豆蔻年华女孩子该有的反应。
她说她不想,上一次他以为她说的是不想和他,和他们宁家谈论这件事,但现在他恍然明白,她说的不想,只是说她不想。
不想成亲,不想谁心悦她她又心悦谁,不想与良人同心白首。
她明明是豆蔻花将盛开,却似乎已经枯萎老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正如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心如死水。
“九龄。”他坐正了身子,看着她,“你有什么事吗?”
君小姐看着他,微微的笑了笑。
“有。”她说道,“但不可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念不可求
女孩子们,尤其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们总有很多不可说的事。
或者是小烦恼,或者是小怨恨,或者小欢喜,那些小却能暴露一个人心境的事,没有人愿意告诉别人。
但看着君小姐这一年做的事,宁云钊可不会认为她会有小烦恼和小怨恨。
她做的都是大事,直奔大都城,大名,大利。
她说的不可说的事,自然也是大事。
极其大的事,说不得,以及很难做。
“两个人做总比一个人要好吧。”宁云钊说道,“谁都有要做的事,但事要做,人生还是要过,我希望我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做。”
你要和我一起杀了皇帝吗?你要和我一起做乱臣贼子吗?
君小姐笑着摇摇头。
“宁公子,我不适合你,我原本想说很抱歉先前对你以及你们做的那些表明心意的事,让你们误会了,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误会。”她说道。
原先的事自然是指当初君蓁蓁一心只为当宁云钊妻子的热情,那是满满的都是喜欢。
所以回应这样的喜欢本是理所应当以及皆大欢喜的事。
“当然,如果是因为你曾经做的事我才这样做,那也不会等到今日了。”宁云钊笑道。
那样他们已经成亲了,而不是像现在,他第二次的表达心意,结果依旧被拒绝。
这样想,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
但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宁云钊又有一个莫名的念头,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还是现在他喜欢的这个她吗?
这念头莫名又古怪,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君小姐看着他认真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果然第二次被拒绝就熟练一些,好像没有那么尴尬和拘束。
“很感激也很高兴你对我的帮助和关切,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只是很抱歉。”君小姐接着说道,一面低头施礼。
宁云钊忙摆手。
“不不,你既然知道这是我的心意,那你真的不用抱歉。”他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很高兴你没有拒绝我的帮助和关切,谢谢。”
他说着也低头施礼。
这种表明心意被拒绝,本该是尴尬伤感的场合,两个人却互相真诚的道歉,气氛古怪又无比的融洽。
当然融洽了,她就是这样的她啊。
二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
“我是不是该再说狠一些,不是说这种事要一刀两断的干脆利索,不让对方存一丝希望,才叫真正的对对方好。”君小姐说道。
宁云钊哈哈笑了。
“这个没必要。”他说道,“我又不是那种不见黄河不死心,更不是求而不得就自暴自弃的人。”
君小姐一笑没有再说话。
“更何况能在世上遇到喜欢的人和事物是上天的恩赐,这么是美好又美妙的享受,要好好的享受,而不是因此而痛苦,也没必要让自己面目全非。”宁云钊接着笑道,“君小姐放心。”
这种解释倒是听到有趣。
“你活得这么透彻轻松,真是让人羡慕。”君小姐笑道。
“是啊,我这么好的人,你真不再考虑下?”宁云钊笑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悲伤。
“是啊你这么好的人,我怎么就不喜欢呢。”她苦笑道,“这个真是没有道理。”
宁云钊也哈哈笑了。
“这种事本来就没有道理。”他说道,“这样说来,我比你要幸运的多。”
君小姐拎起一旁的茶壶分别给二人都斟上。
宁云钊也没有再说话,端起茶碗,二人再次一饮而尽。
“那我就先告辞了。”他说道,“顺德楼那边的事要解决,正好趁着你外祖母和父亲见面有理由解除婚约。”
君小姐对他点头施礼。
“是,不能再耽搁你了。”她含笑说道。
“没有人能够耽搁我。”宁云钊笑道,起身,拱手施礼,“告辞。”
君小姐起身相送,看着宁云钊转身大步而去,走了没几步又回来了。
“差点忘了,我请客。”他笑道,将几个钱放在桌子上。
君小姐哈哈笑了,对他再次施礼。
“告辞了。”她说道。
“一路顺风,路上小心。”宁云钊含笑说道,“就算要做事,首先得要有人,人在才有事可做。”
君小姐点点头。
“是,我知道了。”她说道,“也祝你一路顺风。”
解决了婚约的事,宁云钊回阳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也该回京城,开始他的官宦生涯。
宁云钊笑了笑再次拱拱手,转身迈步,君小姐也没有再停留,掀起垂下的竹席子,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炎热的大街上行人不多,一时没有人注意这两个背向而行的年轻男女。
柳儿从墙边的阴影下跳出来,将一把伞举在君小姐头上,遮挡炙热的日光。
又有人从前方的巷子里走出来,看到这举着伞而行的君小姐就要上前。
“算了。”金十八拦住他们,视线看向另一边走远了宁云钊,“已经说完了。”
“说完了就把她带走,免得整天不安分。”一个男人不悦的说道。
金十八笑了笑,对着街上抬了抬下巴。
纵然纸伞遮挡,行走的君小姐还是被民众发现了,很多人都热情的围过来,并不敢阻挡君小姐行路,都高兴的拥簇着跟随着。
“那也不是带不走。”一个男人不屑的说道。
金十八笑了笑。
“能有更好的机会,当然要选更好的机会。”他说道,“好机会马上就来了。”
…
“夫人,夫人。”
有仆妇急匆匆的走进来。
“不好了。”
宁大夫人躺在床上神情恹恹,正奇怪家里的妇人们今日怎么没来烦她。
“什么不好了,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比自己儿子要成亲更不好的事。”她恹恹说道。
仆妇欲言又止。
“公子和君小姐的婚约解除了。”她最终一咬牙说道。
宁大夫人蹭的坐起来,神情惊讶。
“什么?”她问道,“婚约又解除了?”
这个又字用的真是好,仆妇心里想道。
“是大老爷和方老太太在商议亲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然后不欢而散,就解除了。”她低声说道,“城里好多人都看到了。”
商议亲事的时候吵起来,不欢而散,就解除了?
宁大夫人怔怔。
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她应该高兴,但怎么偏偏高兴不起来?
这所谓的不欢而散吵起来,肯定不是宁大老爷的缘故,肯定是方家那个老太婆的缘故,不,是那个君小姐的缘故。
竟然又被她解除婚约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儿子成什么了!
真是气死人了!
“她们说算了就算了?”宁大夫人从床上跳下来,“把婚书当什么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仆妇啊了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宁大夫人疾步向外走去。
“来人来人,把婚书拿来,这事她们休想这么算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合适不合适
宁大夫人自然没有闹起来,已经被说服的宁大老爷喝止了她。
“原本就是假的啊。”宁云钊含笑安抚她说道。
同样的话,现在听起来怎么这么的别扭,宁大夫人看着他。
“可是你的心意是真的啊。”她愁声说道。
宁大老爷觉得这场面有些怪异,话还是那些话,怎么说话的人换了个位置?
听到退婚宁大夫人不是应该欢呼雀跃吗?竟然还不服气了?
这莫非就是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了又后悔?
“当初要是早点同意,哪还有这么多事。”他没好气的说道。
所谓的当初并不是指前几天,而是指君蓁蓁刚来阳城时候。
“那时候你也没同意啊。”宁大夫人又委屈又气说道,“家里人都不同意啊,不是你们又是冷嘲又是热讽又是骂的吗?”
宁云钊笑着制止父母的争执。
“不,这跟当初曾经都无关。”他说道,“对于君小姐来说,当初就已经结束了,只是我自己又重新开始,这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的事,她其实并不需要。”
说这么多,不就是一句话,那君小姐没看上他呗。
宁大老爷哼了声,宁大夫人则神情忧伤与焦虑。
“她,她凭什么看不上?”她说道,“我们云钊哪里配不上她?”
这句话出口,宁大夫人也觉得矛盾。
先前认为君小姐喜欢云钊,她不高兴,现在说君小姐不喜欢云钊了,她还是不高兴。
宁云钊笑了笑。
“这种事是没有道理的。”他说道,“母亲,有些事我只需要知道结果,就不要问为什么了。”
这又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再问下去徒增伤悲,宁大夫人看着儿子的笑,心中五味杂陈。
这也算是如愿了吧?
但好像并不是真的很开心啊。
“没事,好姑娘多得是,母亲给你再好好的挑。”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不急。”他说道,“我先回京入职,马上就要到多事之秋了。”
宁大夫人忙点头。
“是是不急。”她说道,“你先立业。”
宁云钊退出去,屋子里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
宁大老爷坐在椅子上,不用在儿子面前掩饰,释放了所有的不高兴,拉着脸。
“这件事没成,是因为我吗?”宁大夫人受不了这沉默,先开口说道。
“怎么?难道你还觉得你帮忙了?”宁大老爷没好气的说道。
现在只要涉及到君小姐的事,宁大老爷就动不动就给她甩脸了。
宁大夫人要反驳几句又无话可说,只得攥着手生闷气。
相比于宁家这边气闷,阳城方家方老太太的屋子里笑声已经持续很久了。
“出气!”
方老太太拍着桌子说道。
“太出气了!”
方大太太还好,神情稳重的坐着,元氏已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真后悔没跟去。”她说道,“没看到那场面。”
说着又叹气。
“想当初咱们太太去他们宁家,那受的委屈真是大了。”
方老太太哼了声。
“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我们对着他们说一句话,这婚约我们不认,我们蓁蓁不嫁。”她说道。
“早就说了。”元氏说道,“当初蓁蓁要了五千两银子退亲的时候,就已经对大家表明,是我们不要他们宁家了。”
“这下好了。”方老太太吐口气,喝了一口茶,心满意足的坐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一拍两散,不亏不欠。”
更重要的是,君小姐不喜欢宁公子,那他们承宇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君小姐又要走了。
“少爷,走之前会不会跟君小姐说点什么?”元氏忍不住问道。
既然君小姐不喜欢宁公子,那会不会喜欢少爷?毕竟她对少爷这么好。
“现在说,不合适吧?”方大太太说道。
倒也不是不合适,宁十公子那样的人君小姐都看不上,不是她瞧不起自己儿子,只是觉得君小姐的眼光有点高。
对于宁家夫妻的气闷,方家婆媳的欢喜忐忑,方承宇和君小姐都没有揣测和讨论。
今日发生的事似乎完全被遗忘了。
君小姐看着柳儿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如同前几次出门一样,几件衣裳而已。
“你把我的那一套营帐带上吧。”方承宇说道,“特别方便。”
君小姐点点头说了声好。
“再带个厨子吧,其实路上吃好喝好,也并不影响行程的。”方承宇又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说了声好。
方承宇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再带上我吧。”他说道,“我会陪你说话。”
君小姐瞪了他一眼。
方承宇笑倒在罗汉床上。
“我也会陪小姐说的。”柳儿说道。
“你说的没有说的好听呀。”方承宇笑吟吟说道,“你也没有我好看呀。”
柳儿瞪眼。
“你没有宁公子好看。”她说道。
君小姐笑着摆摆手。
“去吧,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明日我们走的早。”她说道。
柳儿冲方承宇哼了声不再说话退了出去。
方承宇坐起来。
“九龄,你是怎么跟宁公子说的?”他忽的问道。
这种事问出来…君小姐看他,见他脸上满是好奇。
“这种事有什么可说的。”她笑了说道,“不喜欢咯。”
方承宇伸手按住脸倒回床上。
“这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小孩子家的,别乱操心。”她说道。
小孩子啊,方承宇搓了搓鼻头又坐起来。
“九龄,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他整容说道。
君小姐看他凝重的脸,笑了笑,也端正了神情。
“你问啊。”她说道。
“你。”方承宇看着她,“为什么对柳儿这么好?”
啊?
君小姐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方承宇倾身,神情肃重压低声音,“柳儿那么蠢,你不会看不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宠着她?”
君小姐哈哈笑了。
“小心柳儿和你拼命。”她说道。
方承宇没有笑,只是认真的看着她。
真的在等答案啊。
君小姐收了笑。
“因为我羡慕她啊。”她说道。
羡慕?方承宇看着她。
“能这样蠢且肆意的活着,真是令人羡慕。”君小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她过不了这样的生活,看着别人过也是一种快乐吗?
她已经连快乐都只能旁观了吗?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不快乐呢?她要做到什么才能快乐呢?
方承宇看着她,也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他说道,又点点头,“的确是很让人羡慕。”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离别有目送
夏日里天亮的早,一队车马在蒙蒙亮中驶出了城门,就如同从京城离开那样悄无声息。
但与京城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民众相送。
河北西路痘苗致死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君小姐离开阳城的消息自然不能大肆宣扬。
不过虽然没有民众相送,这队车马人数也不少。
除了方家的护卫,还有十几个青壮男人。
“原来是请了雷大叔你们镖局护送。”君小姐看着车外骑马跟随的雷中莲笑道。
这是方承宇的安排,虽然山西有很多更有名更厉害的镖局,但对于君小姐来说,可靠是排在第一位的。
论其可靠,没有哪个镖局比得过雷中莲。
将近一年没见,雷中莲瘦了一些,但精神奕奕。
“多谢方少爷看得起。”他说道,“君小姐不要嫌我们添麻烦。”
比起先前说话也风趣了。
“好啊。”君小姐笑道,“但这次如果有需要我帮忙,雷大叔你得付钱。”
付钱这个词有些熟悉,雷中莲有些恍惚。
看什么看,再看给钱。
耳边似乎有男声说道。
雷中莲打个机灵,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个古怪的人干什么。
不过,君小姐竟然也把钱挂在嘴边了,是不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
雷中莲看着君小姐笑了。
“君小姐现在也喜欢跟人要钱了啊。”他说道。
这个也字…君小姐也立刻想到一个人,想起了这个人,也想起了他们汝南途中的事。
雷中莲还不知道那个自称令九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吧。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了,雷大叔你镖局怎么样?”她笑道,看着已经排开阵势的十几个镖师。
这十几个镖师的阵型君小姐也有些熟悉,就是当初朱瓒护送他们回阳城时摆出的阵型。
她的嘴角再次弯了弯笑意浓浓。
雷中莲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镖师们。
“虽然相处时候短,但那位令公子教授的经验却是极其的管用。”他说道,“这一年来我们也按他的做法行事,还躲过了一次凶险。”
说着又笑了。
“要不然我这才拉起的镖师队伍就要散了。”
他的经验当然管用,那都是杀人血战中得来的,君小姐笑了,又带着几分忧虑。
可是如今这头猛虎却被关在京城,跟那群虽然没有牙齿却也能咬死人的人撕缠着。
现在北地不稳,他在京城会很着急吧?归心似箭了吧?
君小姐掩下心思,也再次笑了笑。
“镖局怎么样?”她问道。
“收了几个小徒弟,承蒙少爷照顾接了几单生意,又养了几个镖师,也算是起家了。”雷中莲说道。
随着他们的说话闲谈,车队粼粼向前,在晨光里远去。
城门楼上望着远去的车队,方承宇再次叹口气。
一旁倚着城墙站着吃炒豆子的方玉绣扭头看了眼。
“走远了,回去吧。”她说道。
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方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相送,方老太太等人只是送出了家门,只有方承宇和方玉绣来城门相送。
“不想回去。”方承宇扶着垛口向外张望,“真是羡慕柳儿啊。”
方玉绣哼哼两声。
“谁不羡慕她,吃喝玩乐尽兴,嬉笑怒骂随意性,只有她欺负别人,没人能欺负她,再蠢再傻有人爱,捅破了天有人撑着。”她说道,“人的最大追求不就是像废物一样快乐的活着吗?”
方承宇哈哈笑了。
“二姐,你吃你的豆子吧。”他说道。
方玉绣伸手到他面前。
“你吃吗?”她问道。
方承宇笑着也靠在了城墙上,再次长长的叹口气。
“你没有跟她说你喜欢她呀?”方玉绣问道。
“这还用说吗?不说她也知道。”方承宇瞪眼说道。
方玉绣哼哼两声。
“那你没问她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她问道。
方承宇冲她扁嘴。
“怎么可以问这种话。”他说道,伸手抠墙。
“哦?”方玉绣说道,歪头看着方承宇,“因为宁公子被拒绝了,你觉得自己不如宁公子,就不敢开口了?”
“这种事不是这样比的。”方承宇立刻反驳道。
“那这种事怎么比啊?”方玉绣说道。
方承宇看着她,再次转头看早已经看不到车队。
“这种事其实很简单。”他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就一定喜欢我。”
“哦,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她不喜欢你喽。”方玉绣说道。
方承宇再次捶墙。
“二姐,你说话何必这么直接啊。”他哀嚎。
方玉绣将炒豆子仰头倒进嘴里,嚼的嘎嘣响。
“你连问都不敢问啊。”她说道,“真是没出息。”
方承宇将脸贴在墙上。
“不用问啊,我还不知道九龄吗?”他幽幽说道,“她要护着谁就护着谁,她要反击谁就反击谁,那她喜欢谁,就会去喜欢。”
所以她不想不喜欢,说白了只是还没有遇到喜欢人而已。”
方玉绣哦了声。
“真相总是很残酷。”她说道,“所以说你真可怜。”
方承宇又笑了站直身子。
“才不是。”他说道,“能遇到喜欢的人,还能跟她这么要好,她也喜欢我,虽然不是那种喜欢,但我随时能跟她说话,也可以一辈子守在她身边,这已经是很幸运很幸福的事了。”
方玉绣再次哦了声。
“那你要惜福哦。”她说道,拍拍手迈步,“回家喽。”
方承宇看了眼君小姐离去的方向,当然惜福了,他能有今天的福气都是九龄带来的,他笑了笑跟上方玉绣。
而与此同也有一队人马驶出了阳城。
金十八骑在马上用手扇风。
“今天又会很热。”他说道。
“大人我们可以准备动手了吗?”在他身旁的男人们又齐声问道。
金十八摇摇头。
“还不行,还没到时候。”他说道。
还不到时候?
“这些护卫,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一个骑在马上还在剪指甲的男人说道。
“除了这些明面的护卫,方家德盛昌还安排很多暗地的护卫。”另一个男人慢慢说道,将手里的书卷收起来,“那些暗地的护卫都是依托票号,我们只需要在两个票号断接的时候动手就可以了。”
金十八笑了摆摆手。
“不是这个意思,陆大人的意思是,等她处理完痘苗的事再动手。”他说道。
处理完痘苗?
四个男人对视一眼。
“那我们…”他们迟疑说道。
“我们跟她去啊。”金十八说道,一摆手,催马疾驰而去。
跟她去,等处理完痘苗再动手?怎么都觉得这不像是要抓人,有点像是,护送啊。
四个男人再次对视一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帝的愤怒
炎夏炙热,烤的大地都似乎冒了烟,但在皇宫的大殿上,上朝的官员们却如同置身冰窖。
这并不是因为殿内摆放着冰块,而是因为皇帝铁青的脸,以及扔在地上的几本奏章。
“朕将江山交给你们,朕这样信任你们,你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什么朕都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一向和气的皇帝正在破口大骂。
“天天跟朕说,国泰民安国泰民安,事实上呢?南水患民众钱粮损失惨重,北金人长驱直入,连河间府都抢走了,这叫国泰民安?这叫满目焦土,这叫生灵涂炭!你们当朕是死了还是瞎了?”
他拍打着几案,其上的奏章香炉再次跌落,发出杂乱的声音。
而随着喝骂,皇帝的眼泪也流下来。
“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吗?这是朕不配做一个皇帝吗?”
这句话喊出来,在场的官员们心里都是一凛。
配不配做一个皇帝,大概是皇帝心里最大的隐忧,也是最大的忌讳。
此时当众喊出来可见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
满殿的官员们都跪下来,流泪喊臣有罪万岁息怒。
站在最前列的黄诚哭的最厉害,他摘下了梁冠,以头抢地花白的头发散乱飞舞。
“陛下,一切都是臣等过失,都是臣的罪责。”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嘶声喊着。
大殿的朝堂上乱成一团,不管真哭还是假哭的,都垂着头并不敢特立独行,就连御史都忘记了朝堂礼仪跪下来陪哭。
只有一个人还站立着。
穿着一身朱红衣袍的陆云旗神情木然,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也不会因为生灵涂炭而悲愤。
跪下的朝官们也并不觉得陆云旗大逆不道,只会让自己的悲愤表达的更加真诚,免得被陆云旗盯上事后构陷攻击他们。
皇帝骂也骂了,哭也哭了,砸也砸了,在臣子们的哭劝中渐渐的平静下来。
“朕心痛啊。”他拭泪说道。
朝臣们也都松口气停下哭再次认罪,但黄诚的哭声还未停,在安静下来的大殿里格外的刺耳。
谁知道他是哭北地百姓还是又想起自己儿子。
在场的很多官员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当然这话没人会说。
皇帝看着这位老臣,眼泪再次留下来,让太监扶他赐坐。
“现在怎么办吧?”皇帝问道。
一个大臣犹豫片刻。
“其实只是攻破了一个府城…”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