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
“你在做什么?”她也说道,只不过声音尖利,同时抬手对着陆云旗胡乱的打去,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儿。
陆云旗轻而易举的按住了她的胳膊。
“告诉我,你刚才在做什么?”他看着君小姐再次问道。
他日光投影斑驳的树枝下瓷白的脸忽明忽暗,一向阴寒的眼神变得柔和而真挚,但这眼神出现在他的脸上,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君小姐的神情惊恐又愤怒。
“陆大人,你,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喊道。
在陆云旗的手里她就像一只可怜的蚂蚁,这挣扎毫无用处。
“我只是问你,你刚才在做什么?”陆云旗将声音再次放缓,同时看了眼脚下。
被挖过的土松散着,又被他们的脚踩过印上了脚印,小铲子也被踢到了一边。
君小姐竭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似乎终于明白他问的什么意思。
“我没做什么,我就是等着殿下过来闲着玩。”她说道。
“玩挖土吗?”陆云旗看着她问道。
“不是,就是挖一种虫子,这种虫子白白胖胖的,可以入药。”君小姐身子紧贴在树上,要避开贴近自己的男人的脸,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
远处有乱乱的脚步声传来,伴着怀王的笑声。
君小姐的脸上更加焦急窘迫,眼里泪光闪闪。
“你放开我。”她声音里也带了哭意。
这一次陆云旗应声松开了手站开。
君小姐立刻踉跄的站开,差点被脚下的土以及自己的药箱绊倒,神情愤怒又惊恐。
怀王一行人出现在视线里,伴着啪啪的炮竹响。
君小姐如同看到了救星,拎着药箱急急的向他们跑去,身后一道视线如芒在背。
她的步伐有些慌乱,但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松口气。
赌赢了。
她不用回头也不用担心了,陆云旗再也顾不得那脚下的土有什么可挖的,或者去猜测为什么要挖土。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做过。
君小姐看着被顾先生牵着的怀王,脚步匆忙。
那应该是她和陆云旗的第一次正面单独的相见,她那时候已经在怀王府了,因为困居无聊,一日闲来无事就蹲在院子里挖虫子,想着师父还把这种虫子烤着吃,真是想想都刺激和恶心。
这刺激和恶心让她觉得很开心。
她开心的哼唱着师父挖虫子时随口编的小曲,一面用小铲子戳着土。
陆云旗就是在这时候站在门口,他站了很久,似乎有些踌躇又似乎想要走。
自己那时候早就看到他了,只不过没有在意也懒得理会,只认为是一个监视她们的护卫罢了。
最终他先忍不住了。
“你在做什么?”他问道。
她那时候也蹲的有些累了,便起身转头。
“我在挖虫娘娘,你知道什么是虫娘娘吗?”她随口说道,看着陆云旗。
那是他第一次到怀王府来,然后第二次就是半年后迎娶她过门。
君小姐走到了顾先生等人身边。
顾先生对她笑了笑,怀王依旧并不理会,只是开心的玩着炮竹。
“君小姐,你没事吧?”女官问道,看着她的脸色。
君小姐对她摇摇头。
“没事,没事。”她说道,神情竭力的掩饰不安。
女官当然不会相信,她看了眼那边秋千下站着的陆云旗。
估计是女孩子玩秋千被陆大人撞到了,身为一个大夫没有紧紧跟随者怀王,反而在这里玩肯定被训斥了。
陆大人就是不训斥人都是很可怕的,这君小姐难怪如此惊慌。
女官笑了笑没有再问,继续看着怀王。
君小姐也看着怀王,似乎竭力的让自己放松平和下来。
虽然没有看那边一眼,但她能感觉陆云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那种眼神她曾经很熟悉,也曾经为之而欢喜心安。
但此时此刻她却只有厌恶。
第二章 不得不离开
夜色渐深,怀王寝宫里的灯暗下来。
“殿下你该睡了。”君小姐看着坐在床上还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怀王说道。
怀王哦了声躺下来,眼睛却依旧睁着。
这是乖巧的敷衍。
他这把戏她还不清楚。
“殿下,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君小姐在床边坐下说道。
怀王立刻向内挪了下。
“不。”他说道,声音客气而疏离,“不用。”
君小姐看着怀王,又看了看寝宫里退下的宫女太监。
“殿下,你要不要听在山里打虎的故事?”她向前挪了挪,看着怀王眉头微微一挑低声说道。
这是以前怀王最爱听自己讲的故事。
百听不厌,每次听到都会兴奋激动。
不知道这样说,他能不能对自己有些感触?不是说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这个会和他姐姐说一样故事的女孩子,会不会让他惊讶激动?
君小姐抑制着紧张看着九褣。
九褣啊,是姐姐啊,是九龄姐姐又来给你讲故事了。
“不。”怀王没有任何反应,干脆利索的说道,同时人再向内挪了挪,“你能起来一下吗?”
他还说道,指了指被君小姐坐在身下的被子。
“你压到本王的被子了,本王这样睡不好。”
他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哭闹撒泼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连表达厌恶也很有礼貌,带着贵族子弟高傲的风范。
小孩子是敏感的,自从成为怀王的那一天,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再加上九黎公主的教养,让他像九黎公主那样用平静来保持最后的一丝尊严。
小孩子又是小孩子,他只看到他看到的,你是他的姐姐,他全心全意的亲近依赖,你是另外一个人,就算说再相似的话他也不会接近半分。
这臭小子,君小姐吐口气,想着再说句什么来吸引他,门外有人走进来,她顿时身子一僵,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陆云旗进来了。
“殿下今日玩的累了,早点睡,这样明日才有精神接着玩。”她说道,从床上站起来,放下了帐子。
陆云旗并没有走进来,而是在外间的坐下来。
这些日子他都是这样。
自从九黎公主离开,他并没有离开,依旧夜夜宿在怀王寝宫里,丝毫不介意也没有回避同样在这间屋子里的君小姐。
在他眼里君小姐只是一个大夫,或者是个嫌犯,甚至是个死人。
君小姐很清楚这一点也并没有什么介意。
但今日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寝宫里的灯晦暗,夜色里一道视线始终停在她身上。
而这视线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当然是因为今日自己说的那句话做的事。
君小姐在卧榻上躺下来,有些庆幸度过了这个危机,但心里又有些焦躁。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干什么。
再想到那间宅子里众多的如同拼凑出自己的女子们,她又是一阵恶心。
她在床榻上翻个身被子里的手紧紧的攥起。
做出那些恶心的事,恶心的样子,他想干什么!
…
冬日的日光投过在室内,明亮而温暖,几扇窗半开着,屋子里弥散着淡淡的清香,丝毫没有一个月前浓烈的药气和沉闷。
寝宫里也比先前多了很多人,穿着官袍的太医们神情关切的看着正在给怀王诊脉的江友树。
江友树神情肃重,诊完了左手又诊了右手,好一刻才收回手。
“怎么样?”太医们迫不及待问道。
江友树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了。”他说道。
太医们的神情有些复杂。
竟然真的治好了。
江友树站起来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
“皇上和太后终于可以放心了。”他感叹说道,又看着君小姐神情真挚的施礼,“君小姐,江某甘拜下风。”
对于江太医的诚恳,君小姐没有什么感动,她只是点点头。
这番姿态在太医们眼里很是倨傲,又添了几分不满。
君小姐并不在乎他们的不满,而江友树的谦逊认输她也没有什么感觉,江友树这种人她又怎么会信。
对于江友树来给怀王诊脉,君小姐唯一的反应是她也要被赶出怀王府了。
但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
怀王府没有秘密,怀王的身体好转皇宫里知道的很清楚,虽然她有很多办法让怀王身子表现的病重,这样可以多留在怀王身边,但怀王的身子不合适。
她看着坐在床上精神奕奕的怀王。
不怪江太医他们对外宣称怀王是痘疮难医,怀王这次的风寒的确凶猛,身子几乎掏空。
她不敢也不能再让怀王用药来掩饰好转。
她虽然很想留在弟弟身边,但并不是要以伤害弟弟身子大的代价。
“既然如此,也要过年了,我回宫向皇帝复命,君小姐也可以回去安心过个好年了。”江友树含笑说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对他略一施礼表示道谢。
对于君小姐的态度江友树没有不满,含笑离开了,而太医们则留了下来。
“君小姐,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告诉我们啊。”一个太医似笑非笑说道。
“我没有什么要告诉你们的。”君小姐立刻答道,看着他笑了笑,“殿下我是治好了,再有什么事就是你们的事了,到时候不要推到我的头上就行了。”
这叫什么话!太医们面色铁青。
“你大胆,你这是诅咒怀王殿下吗?”一个太医竖眉喝道。
君小姐笑了笑。
“没有诅咒能让人生病,只有庸医推卸无能才能让病不治。”她说道。
这女孩子!简直!
屋子里的太医们神情愤愤,原本要强做出的欢喜佩服也都舍弃了。
站在一旁的顾先生则笑了笑,看向君小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君小姐没有理会这些,而是走到怀王面前,她矮身蹲下来看着坐在榻上的怀王。
“殿下,你现在病好了,我要告辞了。”她柔声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乱吃东西,不要…”
她的话没说完,怀王就含笑冲她点点头。
“多谢你了。”他童音清亮,神情和善的打断了她,“本王会感激以及赏赐你的。”
君小姐看着他要再说话,怀王却已经冲顾先生招手。
“顾先生。”他高兴的喊道,一面从榻上跳下来,“我现在病好了,可以继续读书了。”
他疾步向顾先生走去,顾先生也迎过来对他含笑点头。
“不急,不急。”他说道。
“要急的,我耽误很多功课了。”怀王带着几分认真又几分苦恼说道。
太医们都笑起来。
“殿下真是用功。”
“殿下聪明伶俐,很快就能补回来。”
他们纷纷笑道,屋子里气氛热闹而欢悦。
半蹲在榻前的君小姐如同被遗忘,她慢慢的起身看了眼对着顾先生露出欢悦笑容的怀王,大约是察觉了她的视线,顾先生抬眼看过来,他的眼里含笑,又似乎几分意味深长。
君小姐垂目对着他施礼,拎起药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时隔一个多月走出怀王府,街上已经是浓烈的年味。
不管怎么样,心愿都已经达到了,九褣的病治好了,师父的手札也顺利的拿到了,君小姐拍了拍药箱,可以过个好年了。
马蹄急响,陆云旗在一群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门前,勒马居高临下看到过。
君小姐淡然看他一眼,收回视线越过他沿街而去,并不理会如芒在背的视线。
第三章 遇见便是缘
君小姐的归来让九龄堂里顿时热闹起来。柳儿摇着君小姐的胳膊又是笑又是喊,陈七也笑着问东问西,方锦绣虽然一如既往不言不语,神情也是愉悦了几分。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去接你。”闻讯来的柳掌柜也是欢喜不已,又带着几分埋怨。
“也没多远,闷了一个月,想走走。”君小姐笑道。
“我是说提前说了,我们就能更早的把信给家里送去。”柳掌柜笑道,“也免得少爷一天接一天的问。”
君小姐笑了又有些歉意。
她在怀王府见到九褣,纵然病情很重,但因为能亲眼看到亲手诊治一切尽在掌握中,心反而落地,而那些关切她的人因为看不到听不到必然是很辛苦。
“我亲自给他们写一封信,正好一起送去。”她说道,又对着大家施礼,“让你们担心了。”
柳掌柜笑而不语,陈七则拍着胸口。
“不担心,我们就知道你一定能治好的。”他说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当大夫的就是治病。”方锦绣说道。
话虽如此,君蓁蓁本不该当大夫的,而这些人也不该来到这里。
君小姐看着他们关切又欢喜的面容,心中很是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