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干笑两声。

“我真是无妄之灾。”他嘀咕说道,说罢又一脸坦然的。“小姐很抱歉。关于这个人,我也没什么可跟你说的,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还是很久以前,你要找他的话,我帮不到你。”

他说完看到这女孩子脸上更悲伤几分。

糟了,又要哭了。

他心中哀嚎一声。但这一次女孩子却没有哭,而是带着几分怅然。

“不。我不是要找他。”她喃喃说道。

他已经找不到了。

她只是想听听师父的事,想看看别人眼中的师父。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人不一定总是要做有意义的事啊。

“总之不管是为什么吧,我都帮不了你。我也就和他有过这一面之缘,说了这么两三句话而已。”年轻男子大概明白了说道。

师父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也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跟师父只是一面之缘。

这也不奇怪,君小姐没有说话点点头。

看到她讲道理。年轻男子松口气。

“真的,我连他叫什么是谁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他说道,挑眉摊手,说到这里忽的一顿。

君小姐看着他。

“因为那天有一件事对我有些重要,所以我对于那天记忆比较深,要不然也不会记得他。”年轻男子说道。

因为一件事印象深刻的话,就会对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所涉及的人和事都记的牢一些,这很正常。

但君小姐还是看到他脸上闪过的一丝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是窘迫。

看来那件事是件让他窘迫的事。

不过跟师父无关,就跟她无关了,她没兴趣去关心别人发生过什么难忘的事。

“…事实上我真没记得,我都忘了这事了,还是在阳城突然看到那个花灯才想起来的。”年轻男子接着说道,又伸手拍了拍胸口,“我真没骗你。”

君小姐嗯了声垂下视线,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

年轻男子整个身子都松懈了。

“小姐,那个人是不是骗了你了?”他忍不住笑道,肯定是糊弄这位姑娘把那一副滑稽的棋局当奇珍异宝,“你不用在意,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不是正经人呢。”君小姐喝断他,很是不满,“不认识不知道,就别乱讲。”

年轻男子撇撇嘴。

“那棋局就算…就算解的办法古怪一些,但是,那也是很精妙的棋局。”君小姐说道。

再精妙也是猪而已嘛,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又忙收住。

“是。”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君小姐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握着手有些恍惚。

“那小姐,虽然我们很巧,跟你巧,跟你认识的人也巧,但这世上的巧多了去了。”年轻男子试探说道,“也没什么稀奇的,所以,我们不如也萍水相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可以走了吧?”

听他颠三倒四的话,君小姐伸手按了按脸,觉得自己今日失态也太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问道。

也许师父曾经提过呢。

年轻男子并没有推辞回避,闻言爽朗一笑。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说道,冲君小姐一抱拳,“令九。”

他这句话说完,没有看到这位姑娘还礼,或者报名或者说声令公子。

她看着他,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你为什么叫令九?”她说道。

年轻男子心里啪嗒一声似乎是山又塌了。

怎么又问为什么啊?

先前问她为什么是二货也就算了,这个怎么也要问为什么啊。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啊?他又哪里说的不对了?

这名字不骂人吧?他心里哀嚎。

怎么没完没了了。

雷中莲也忍不住看了君小姐一眼。

如果说先前质问二货那句是因为被骂的是自己理所当然,那现在质问人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有些不讲理了。

当然,傻子都知道这年轻男子报的名字肯定不是真名字,行走江湖萍水相逢前日有仇近日有怨敌我未分,怎么可能报出自己的真名字。

那她现在这是在质问他报的假名字吗?

看得破不说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很简单的人尽皆知的道理。

君小姐不会不知道。

要不然她也不会不退不让的逼得严家低头,也便不会又轻易的接受了严家的认错。

又或者纯粹是在问他为什么叫令九?

一个人叫什么名字,当然是有原因的。

比如自己叫雷中莲,是因为祖辈姓雷,中是排行在中,莲是生他时娘在采莲。

比如有人的名字是在路上撞来的,或者见到一只狗,或者见到一只牛,所以叫做狗剩,叫做大牛。

当然君小姐和方少爷的名字就讲究的更多。

不过询问对方名字的来历,应该是很熟稔或者关系很好的人才会做的事。

他们之间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年轻男子抬起头对君小姐露齿一笑。

“因为我在家排行九。”他说道,“我姓令,所以就叫令九了,粗浅的很,让小姐见笑了。”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若有所思。

“这样啊。”她说道,“令九是这么来的啊。”

年轻男子对她保持着笑容,白白的牙闪闪亮。

“要不然呢?”他问道。

要不然她以为又是很巧了。

君小姐看着他。

因为她曾经也叫过令九这个名字。

第三十九章 想你的来历

令九

她叫过这个名字。

就是把九龄反过来。

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还是在十岁那年翻爬进成国公家的墙头时,她刚险险的爬上去,就被人发现了。

成国公家的戒备真是森严,连那么不起眼的狗洞里都藏着人。

那人跳起来喊抓刺客,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蹭蹭四面冒出的人吓懵了。

当她从墙头上被踹下来的那一刻,她反应过来自报家门。

“我是令九。”她喊道,“我是张先生的徒弟,你们快快请我进去。”

后来当然这些人没有客气的请她进去,反而一脚将她踹的在地上滚了三滚。

她还是个孩子呢。

她忍着没哭出来。

还好东宫的护卫已经追过来了,将她拎了出来。

成国公和父亲都被吓的不轻,不过因祸得福师父不得不来给她看病,然后她才有机会抱着师父的胳膊拖行了十里地,终于得到跟师父学医的首肯。

想到这里君小姐抿嘴一笑,点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

耳边响起年轻男子拔高的声音。

君小姐回过神看着他笑着拱手。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他大声说道,脸上浮现满满的笑。

他适才是再说告辞啊,君小姐走神了没在意,不过也没什么在意了,君小姐对他点头还礼。

这位叫令九的男子脸上笑意更浓,从眼里溢出散开。

他的眼圆而明亮,看上去清亮,但闪烁间又寒光犀利。令人不敢凝视。

但此时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寒光犀利隐去,只余下清明,还带着几分文雅,如同日光般温煦。

这双眼…

君小姐看着他一怔,脑子里陡然无数念头冒出凝结而混乱。但透过这些混乱一个名字陡然跃出。

“朱瓒。”她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嘴唇几乎没有动,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但那位已经笑着转身的令九身形陡然挺直。人未转身,刀锋般的寒气陡然四散。

“小心。”

雷中莲的声音猛的响起,人也扑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君小姐只觉得厉风袭来。尚未回过神脖子已经被一只手掐住,瞬时窒息。人也被推着确切说拎着按在了柱子上。

剧烈的碰撞她的身子向前,因此窒息更甚。

这个叫令九的男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住了雷中莲的手腕。

雷中莲手里握着一把软剑。

那是他缠在腰间的暗器。

就在发出喊声的同时他拔出软剑扑了过来。

但这个男人轻松避开他的袭击,不仅如此还握住了他的手。抓着他的剑对准了君小姐的心口。

大力还在带着他的剑向君小姐的心口刺去,雷中莲不得不用力的对持阻止。

方承宇拄着双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室内鸦雀无声,没有喊叫没有哭泣。气息凝滞,如同寒冰冷湖。

外边日光灿烂。传来议论声说笑声。

一鲜活一凝固,瞬时也能变成一生一死两界。

“哎。”他看着在手里随时能被扼断脖子的女孩子应答。

这种场景的应答实在是太诡异了。

女孩子因为窒息原本柔美的脸已经变得铁青,五官也有些扭曲,看上去一点也不美。

但她的眼里却平静,不能说平静,是惊讶以及不可置信,唯独没有恐惧。

朱瓒。

他竟然真是朱瓒。

甚至她吐出这两个字时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甚至都有些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呢?

她看着贴近的几乎气息喷到的男人的脸。

因为适才那一笑的眼吗?

那双眼的神态真的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就想啊,想到了一个人,成国公,朱山。

对于一个很久没有见过糖,突然被递给一块蜜饯的小小的她来说,那个人简直就跟神一般。

那张温煦的面容明媚的笑容照亮了贪吃孩子的天地,实在是难忘。

她的脑子就在那一刻瞬时的转动起来。

军伍气息。

朱山。

年纪不对。

小。

北地粗俗口头语。

见过棋局。

见过她的师父张神医。

小时候。

张神医去过成国公府。

阳城。

驿站。

朝京里程图。

京城的锦衣卫来问话。

他在阳城出现过。

这些信息乱七八糟先后涌现,让她脱口说出朱瓒这个名字。

没想到,真的是他。

这就是朱瓒啊。

成国公的儿子。

君小姐看着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淡淡的酸涩。

没想到以前从来没见过,重生后见的第二个认识的人就是他。

第一个自然是江太医。

不过江太医算是认识的人,因为他们互相认识也打过几次交道。

而朱瓒不应该算是认识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打过交道,没有见过面。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嗓子的疼痛忽的减缓,握着脖子的大手卸去了力气,气息大口大口的涌进,君小姐不由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那只手还稳稳的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柱子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表情严肃而端穆,目光冷静而犀利。

“你是谁?”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