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红莲节的缘故,整整一天,李铮都沉浸在一种平静的思绪里,尤其是此时,他的棱角和锋芒都沉下去了,剩下的,只是久违了很多年的温和。他转过头,反问道:“那你呢?你是大人?”

“哎,你不懂,女人的心里,总是有很多秘密的。”

小舟似模似样的叹息,然后从衣兜里抓起一把桂圆,塞到李铮的手里,说道:“一起吃。”

不知为何,对着这个自称为女人的孩子,李铮总是觉得很舒服,于是,他竟然就这样一句话不说的吃起了她给他的桂圆。

夜色浓郁,万物安睡,大大的月亮下,两个小孩坐在高高的花神庙顶,青瓦粉墙,飞檐斗拱,一颗颗桂圆壳从上抛下,划着漂亮的抛物线,窸窸窣窣的落在地上,弹起一小下,又落下,骨碌碌的就滚远了。

“你家是哪的?”

李铮问道,小舟擦了擦嘴,说道:“我家好远好远,远的你都想不到,这辈子也回不去。”

李铮一笑,却并没追问,虽然知道孩子见识少,她口中的好远好远,可能就是湘然城到秋乐城。可是这句话,却突然勾起了他今晚的心事,好远好远,一辈子也回不去,或许,就像是他。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李铮点头:“恩。”

小舟无奈的叹了口气:“真可惜,我挺喜欢你的,还想跟你玩几天呢。”

李铮一笑,随意的说:“是吗。”

“是呀,”小舟苦恼的皱着小眉毛:“这些年我过的好郁闷,大人不理我,小孩我又不爱理。哎,大家都不理解我,我说了我是天才儿童他们也不相信。”

看着小舟杵着下巴的样子,李铮越发觉得好笑了,点头说道:“你的确很聪明。”

“喂!你家在哪住啊?”

李铮说道:“天逐。”

“哦哦,首都人啊!”

李铮扬眉,不解的问:“首都?”

“就是京都的意思。”小舟身上的八卦因子顿时又活跃起来,难得遇上一个肯和她聊天并且看起来还不那么讨厌的人,忙问道:“天逐好看吗?”

“还好。”

“天逐人多吗?”

“多一些。”

“哦,那天逐有钱人一定很多喽。”

“算是吧。”

“你见过皇帝吗?”

“没有。”

“皇帝长得好看吗?英俊吗?”

“我都说了我没见过。”

“你没见过你总该听说过呀。”

“皇帝陛下自然是英俊神武,当世翘楚,天纵……”

“切!马屁精!”

……

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缘分真的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比如有些人,他们相隔万里,隔着崇山峻岭,时间空间,生生死死,甚至改头换面,他们的命运不同,生活轨迹不同,追求信仰不同,可是最终,却还是能坐在一起,平静的享用一包桂圆,共看一轮圆月,共享一缕熏风。他们这一生,也许相遇无数次,也许分离无数次,也许无数次相见而不相识,也许有误会,有仇恨,有恩怨纠缠,可是那一刻,时光却好似在生命中静止,像是温暖的泉水,洗涤掉所有旅程中疲惫,让他们拥有一瞬间的安宁。

“李铮,我将来若是去天逐,可以去看你吗?”

李铮一笑,说道:“天逐可不是个好地方,你若是想开心生活,还是乖乖的留在湘然的好。”

“喂!不要打击我追求繁华大都市的生活目标嘛。”

小舟不满意的白了他一眼,然后碎碎念道:“我一定要去天逐,我要赚大钱,我要发大财,哈哈!”

她突然站起身,挺着小胸脯,两手合在嘴边,大声喊道:“我要做世界首富!我要养无数小白脸!我要当武则天!我要称霸地球!”

夜风中,某个小孩仍旧在发疯的大喊,李铮看着她,突然很羡慕。他想,也许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公然的说出这些世所不容的心愿吧。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武则天和地球是什么东西?

其实只是生活态度不一样罢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小舟何曾在乎过世人的想法,她迎风站在屋顶上,深吸一口气,发自内心的大喊道:“一群老不死的!等着我来征服你们吧!哈哈哈哈哈!”

“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鬼哭狼嚎什么?”

“谁家的孩子?再吵吵把你扔粪坑里!”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妈了个巴子的!”

……

无数声怒骂声紧随其后的响起,李铮和小舟立刻趴在房檐上,过了好一阵,愤怒的群众们才甩上各自的家门。小舟和李铮心有戚戚焉的互望一眼,一时间,都是咧着嘴呵呵笑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李铮就出了城。不同于来时的大张旗鼓,离开的时候只有他和唐辰,外加一个护卫方潜。

早晨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水淅沥沥的,将整个城市都刷洗一新。李铮的马车驶出了城门,城内酒肆的旗子挂的老高,走的这么远,回过头去还能看到那面招展的旗幡。唐辰这个昨日的船公今天又改行做了车夫,回头以询问的语气叫道:“公子?”

里面久久没有回话,过了好一阵,才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静静的说道:“走吧。”

走吧,离开这,去天逐,去王域,去那个魑魅横行,魍魉霸世的地方。

人可以软弱,可以疲惫,可以倦怠,但是只要你想要好好的活着,就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埋的最深,时间压缩到最短。

车辘声声,清新的风透过车窗的格子吹进来,带着湘然特有的花香。

走过了城门茶肆,走过了官马驿道,走过了七里风亭,走过了樱花春园,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就那么停了下来。

他微微皱眉,就听唐辰说道:“二公子,是昨天那个小孩。”

他微微一愣,推开车窗向外看去,就见那个孩子正坐在一座小石桥上,赤着脚,挽着裤腿,露出白皙的小脚丫。小石桥年代久远,满是青苔,她也不怕滑下去,就坐在临水面最近的石墩上用脚丫上下的拍着水。水花溅起,白灿灿的一片,她远远的望过来,笑眯眯的样子,突然挥手就抛过来一样东西。

“噗”的一声,李铮精准的接住,只见是一只翠绿色的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拿着路上吃!”

小舟冲着他开心的挥着手,另一手拢在嘴边,大声叫道:“一路顺风!”

有些东西,就那么突兀的刺进了心里。也许当时没有察觉,可是却好像是一种蛊,悄悄的钻进皮肤,在你一无所察的时候融进了骨血。

就好比有些人,那么霸道,那么不讲道理,想来的时候就来,想走的时候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死死的攥住了你的心。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接受了一种温暖的情感,他微笑着挥手,嘱咐道:“早点回家。”

小舟哈哈一笑,对着他做了一个飞吻,本是暧昧狎昵的动作,可是她做起来,却是一派天真盎然,甜美可爱。

马车继续前行,和那座小石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李铮只是看了一眼,就关上了车窗。小舟也利索的穿好鞋袜,背着小包袱就往家的方向走。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知道自己的世界在哪里,知道自己的生活在哪里,就算是在路上偶然相遇,也不过是笑着打一个招呼,然后就要各自上路,各奔前程。

马车走了很久,李铮才打开那个小包袱,只见里面黄白相间,有桂圆,也有莲子,还有些桂花蜂蜜方糖,都是湘然有名的小吃,也是他小时候经常缠着娘亲买的零食。

他没有吃,只是静静的看着,过了好久,才缓缓的系上包裹。可是那种淡淡的香甜,却弥漫了整个车厢,散也散不去了。

古道悠长,从远处来,又向远处去,青草浅浅,方没马蹄。

这是李猫儿和白奕人生中的第二次相遇,距离下一次,还有很久很久。

这天下午,在路上耽搁了多日的朝廷驿报终于传到了湘然城,上面说因为湘然城守的大意失职,导致狂风寨五寨主丁昊叛国投敌,西关关塞出现空当。如今要在湘然征兵一万,发往西关,所有兵户都必须出丁一名。另外,朝廷将在湘然设立军学,征召十岁到十四岁的少年入学,以备将来从军。

此时的小舟还不知道这条驿报和她会有什么关联,她一边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平平扁扁的胸脯。

“李铮长得真帅,等我的胸长大了,就去天逐勾搭他去。”

小舟嘿嘿一笑,撒开小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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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就要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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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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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人民银行

已经是年底了,天出奇的冷,瀚阳境内下了场邪门的大雪,一连下了七八天,商道被堵,车马全都无法行走。商贸不通,驿报无往,旷野上一片空旷,看不出哪里是道路,哪里是荒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萧条且冰冷。

在这样的天气,竟然有一只车队在路上急速而行,速度还并不比平日的车马慢,乍一看去,就像是一行黑鹰,在路上疾驰而过。

纵然外面冰天雪地,其中一辆车内却是暖意融融。一名年轻人卧在丰腴侍女的怀里,穿着一身织锦紫袍,脖颈间环着一圈白狐毛,正闭着眼睛,享受侍女剥好的葡萄。

钱让小心翼翼的坐在暖榻的一角,陪着笑说道:“老奴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七少爷会亲自赶来,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少爷见谅。”

“钱掌柜不必多礼。”

年轻人一努嘴,就有侍女赶快伸出手来接过他吐出的葡萄籽。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一张脸诡异的白,眼形狭长,眼梢微挑,看起来有些阴郁狡诈之态。可是偏偏却生了一双秀气挺拔的双眉,极大的冲淡了他身上的邪气,他淡淡的笑着说道:“这场雪是老天下的,您钱掌柜在湘然就算再有势力,也管不了老天爷去。”

他明明是笑着,可是不知为何,钱掌柜却总觉得后背冒汗。他小心的点头,拿出手绢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连忙说道:“多谢七少爷体恤老奴。”

“再说就算耽搁了两天,你也没什么做的不好的。”七少爷左右一指,说道:“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赶路,钱掌柜果然聪明。”

“回禀七少爷,这法子不是老奴想的。”

七少爷微微扬眉,问道:“那是何人?”

钱掌柜答道:“就是少爷这次要去见的人。”

“哦?”七少爷似乎有点感兴趣,坐起身来,说道:“竟然是他想出来的,看来这人果然有点名堂。”

见他感兴趣,钱掌柜连忙赔笑道:“是,说起这位宋掌柜,那的确是湘然城的一位奇人。从小商贩做起,短短七年间,就扬名四方,在整个瀚阳商界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他是做什么生意起家的?”

“什么都做。”钱掌柜说道:“什么赚钱做什么,粮食、食盐、生铁、茶叶、绸缎、当铺、商号、酒楼,只是做的都不大,毕竟底子薄,他大多都是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不过看着小打小闹,利润却不少。这位掌柜是位八面玲珑的人物,偏巧眼光还毒辣,每次什么破落的买卖到了他的手里,一番周转之下,都能高价卖出去。这不,趁着这场大雪,他又干起了车马行的生意,只是不是以马车运货,而是以这种,叫什么来着?对了,狗爬犁,是以这种爬犁运货,运费是比平日高了十倍,就算这样,城里那些商号还排队的疯抢呢。”

“这有什么疯抢的?”七少爷皱眉问道:“他这个,不过是马车的形状有点奇特,卸了轮子用平滑的木板做底。只要套上几条狗,不就齐了?”

钱掌柜摇头笑道:“七少爷是有所不知,先不说这场大雪之后,交通不便,城外的木材生意几乎完全断绝,就说那拉车的狗,就不是一般的狗。普通的家犬套上就知道乱跑,宋掌柜的这些狗,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听说他在两年前就在准备了,一直就等着这场大雪呢。”

“哦?有点意思。”

七少爷笑道:“看来这个人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他今年多大年纪?”

“奇就奇在这了。”钱掌柜说道:“他今年刚刚十五,七八岁的时候就组织了一群小孩走街串巷的当货郎。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已然是湘然城里白手起家当中最年轻的一位富翁了。”

“十五?”

七少爷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笑道:“真是个奇人,难怪父亲都动了心,这人一定是个聪慧绝顶的人物,他的风评如何,为人习性如何?”

说到这,钱掌柜露出一丝淡淡的尴尬之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为人如何,少爷见了面就知道了,至于风评?哎,那就只有三个字――死要钱。”

七少爷一愣,似乎有些诧异。钱掌柜忙解释道:“这个人视财如命,早些年生意小的时候,能够为了几吊钱当街揍仆射令的儿子。前一刻还能上房揭瓦的骂人家祖宗,下一刻就能因为生意而跟人家亲亲热热的称兄道弟。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说的话那是绝不能相信,但是他做生意实在有一手,加上在生意中很有信誉,不论什么人,不论有没有仇,只要能做买卖,那就二话没有。所以就算他贪财,在人面上也还混得开。”

听钱掌柜这么一番解说,七少爷越发有几分好奇了。

大华等级中,士农工商界线严格,纵然商人富有,但地位不高。所以但凡商人,不管多有钱,多爱钱,一般也不会把自己贪财的这一面展露在世人面前。这个白手起家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掌柜,看来的确有几分不同。

他嘴角斜斜挑起,邪魅一笑,暗暗道,自己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

“这个人现在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

同为湘然人,钱掌柜自然想为自己的同乡吹嘘几句,也希望本家那边能对这边多多重视,连忙回答道:“最赚钱的买卖,自然是钱庄,不过他还有两笔生意,收入非常可观。一个是报纸,一个是夜店。”

“报纸?夜店?”七少爷一愣,诧异的问道:“什么东西?”

“报纸是他自己起得名,上面会写一些小故事和湘然城近期发生的大事,还为各家店铺做些宣传,他管那个叫广告。想要在他报纸上登广告的人,就要预先付银子。因为是个新鲜物,那报纸上写的故事还大多都是连贯的,很好看,所以现在买的很好。至于那个夜店,却是个不正经的地方,专门给一些浪荡公子去的,晚上开放,有人表演一些歌舞,卖些酒水。”

七少爷这回彻底有些重视了,他微微坐直身子,皱着眉说道:“那不就是妓院吗?”

钱掌柜也去过那家夜店,里面的装饰、灯光、气氛等等,实在跟一般的妓院有所不同,可是他又讲不明白,只好说道:“和妓院是不一样的,少爷亲眼看到,就明白了。”

七少爷点了点头,这个夜店还好些,关键是那个报纸,实在让他有些震惊。他不是平常人,所以也很快就从这件东西里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报纸?广告?

借着上面吸引人的小故事,和一些无伤大雅的上层社会花边新闻来吸引人的目光,借机做些宣传赚取银子,既能像书局一样卖纸赚钱,又能从各个商家赚取一些宣传费用,果然不简单。而且,这样广泛的传播,若是想要鼓动点什么东西,那不是事半功倍吗?

一瞬间,一些念头突然滑进他的大脑。

父亲若是想起事,以他们晏家在大越的财力,再加上这个……

七公子微微皱起了眉。

“对了,他的那家钱庄叫什么名字?”

钱掌柜笑道:“说起这个名字,还真的挺有意思,仔细想想也很有些寓意。他的钱庄,叫做人民银行。”

“人民银行?”

七公子细想片刻,突然一笑,说道:“我真是越来越想见见这位宋老板了。”

第02章 :湘然一霸

天下三分,北有青疆万里草原,中有大华无疆之土,东有大越浩瀚海域,霸守当世。

观如今各国国势,青疆大狼主一统草原十八部,于卞业建都,名号黄金狮子城。青疆土地广阔,国风彪悍,战马充裕,全民皆兵,兵力堪称当世翘楚。奈何土地贫瘠,物产不丰,气候寒冷,兼且大狼主刚刚平地十八部,建立黄金联盟,是以国力不强,暂时极难发动大规模的兵力东进,只在北方边境偶有进犯。

大越国力最强,海域广阔,百年来一直与西方诸国有所往来,冶铁、造船、航海、商贸等业发达。百姓富裕,经济蓬勃,向来是三国之中势力最强的一个。奈何,三十年前,前任帝君盛年坠马,不幸大去之后,国内并未立储,四位皇子夺嫡,最终皇室元气大伤,被异姓诸侯趁火打劫。这一场内战一打就是三十年,如今大越三分,由三大家族掌管。北越晏氏,东越卫氏,南越慕容氏。其中北越与大华军省尚野接壤,东越、南越与大华隔海相望。

大华国力居中,地域辽阔,传承数载。前朝蔷薇王朝乃是大陆第一霸主,统领青疆、大越、大华、乃至西域沙漠诸国。国力强大,幅员辽阔,可惜百年前,发生内战,青疆、大越等相继脱离了蔷薇王朝的控制。大华的祖先夏天启起于草莽,一柄狼刀征战四方,历时二十七年,终于平定战乱,一统江山,建立大华王朝。

如今百年已过,夏太祖的雄风显然没有遗传到他的子孙身上。皇权旁落,内部不稳,武侯淳于烈权倾朝野,皇室垂危,更加不可能有先祖收复江山,重塑蔷薇王朝伟业的鸿鹄之志了。

大华以军省划分疆域,北有西陵,东有尚野,西北瀚阳,西南南宛,南有百里。尚野守海域,接壤北越,遥望东南两越。西陵守草原,以青沙口为关隘,抗击青疆骑兵,已有百年之久。瀚阳守沙漠,地域辽阔,少有战事,与西域沙漠诸国常有商贸往来,是以是最为富庶的军省。南宛势弱,多山地,多丘陵,土地贫瘠,各民族杂居,省内多瘴气,气候炎热,常有在灾荒瘟疫,武风却强盛,兵力强盛。百里最为温和,百年安稳,无战事,风景优美,出大儒,多才子,盛佳人。

王域居中,五大军省环环拱卫,王域地域广阔,仅次于瀚阳军省。天逐为王都,乃是当世第一大城,繁华富庶,自不在话下。

而如今,就在瀚阳军省之中,一个人的名字却飞速的传遍了整个疆域。当然,这人不叫宋小舟,而叫岳武穆。

“就是这么回事,你怎么那么啰嗦?”

年轻人一瞪眼,一双秀气的双眉高高的扬起,不耐烦的叫道:“你不愿意写我找别人写,还真以为没了你不行是不是?”

青衣书生倔强的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忠良惨死,正义不彰,君庸臣侫,这是什么结局?”

年轻人穿着一身绛色衣袍,对襟和袖口上都绣着俗气的金色元宝花纹,腰缠青白和兰玉腰带,衣襟旁挂了一大把的钥匙串,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十足一幅守财奴的奸商模样。只可惜,这样一身打扮的人,却偏偏生了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蛋,皮肤白皙,樱唇丹红,鼻梁高挺,秀眉如画,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又透着股子机灵劲,狡黠的像是一只小狐狸,滴溜溜的转着。

只见他一把拿起一旁的茶碗,仰头就灌进嗓子,皱着眉说道:“我嗓子都要冒烟了,讲了这么半天你还不愿意写,不写拉倒,爱干啥干啥去,我找别人写。”

书生姓王,名慕枫,是本地一个出名的秀才。只可惜家道中落,又几次落地,无奈下干起这么份抄书的营生。可是两个月前,被这位宋老板雇来,成了这家人民报社的一名专职编辑,主管传奇故事版块。从进报社开始,就负责岳飞传的编写,故事由老板口述,他来润笔。不想却一举成名,这则故事在民间大受欢迎,不光是世家贵族品读传阅,就连一些市井小民,也争相购买他们报社的报纸,一些酒楼的说书人更是将他写的故事编成快板评书,到处传讲。

辛苦了两个月,这位落地秀才对这则故事那是耗尽了心血,虽说都是老板口述的,但是到底是由他一笔一划的写出来的,经常彻夜苦思,为了一个词一句话而斟酌反侧。如今面对这么个结局,别说读者,就连他这个枪手,都有点接受不了。

“宋老板!岳飞乃是当世英杰,怎会如此迂腐,手握重兵,却被一小人所害,就这样白白死去?”

宋小舟眉毛一拧,暗暗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妈的岳飞就是这么死的,难道你想让我改成穿越?

“你到底写不写,大后天就要出结局了,广告我都打出去了,你不写的话就别耽误我时间。”

王书生苦口婆心的说道:“老板,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吗?你看,我可以写成岳飞率兵回京,在朝堂上痛陈厉害,揭发秦桧的阴谋。皇帝幡然醒悟,最后处斩奸臣,大宋军民一心,最后消灭大金,恢复国力。这样的剧情,不是更好吗?”

宋小舟不乐意的憋着嘴,心道该怎么跟他说,难道说还是悲剧的文学艺术品更能发人深思,更能让人印象深刻,这样我们才能赚更多的钱?还是说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家岳飞就是去见上帝了,你胡诌历史是会遭报应的?

想了半晌,宋老板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表情沉重的拍了拍王慕枫的肩,淡淡说道:“慕枫兄,做人不能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和正义。当年湘然城的白氏惨案你难道不知吗?就算最终正义昭雪,忠良还是满门被屠,我们搞文学创作的,就是要揭发社会的阴暗面和丑陋面,这样,才能给世人以警示,给朝廷敲警钟啊!”

话音刚落,王慕枫顿时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有着绝世才华但却也同样绝世贪财的年轻老板,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是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正义?佞臣还少吗?冤案还少吗?青天大老爷有几个?正直英明的君王又有几个?如今朝野上,那张扬跋扈的氏族,那位高权重的权臣,那以权谋私的官僚,还有那碌碌无为的君王……

心系社稷,但却报国无门的落地秀才突然间感到自己的肩上担负着无尽的责任,他愣愣的看着宋老板,只见对方很了然的对他点了点头,以平静的语调缓缓说道:“慕枫兄,报国并非一定要在庙堂之上,就算身在江湖云野,也可用别的方式来影响世人。”

一股泪意顿时悉上王慕枫的双眼,前几天还在心里暗骂这只守财奴提高报纸价格,视财如命满身铜臭,可是这一刻,他却好像突然间明白对方的苦心了。

他对着宋小舟猛的一鞠躬,沉声说道:“多谢宋兄,慕枫明白了!”

说罢,就带着满腔的悲愤,回去奋笔疾书,写那最后一回的“莫须有”去了。

三虎站在一边,和小刀儿一起使了个眼色,暗暗道,多么淳朴的书生啊,又这么被某些人给骗了。

小舟冲着王慕枫离去的身影举起了中指,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对两人说道:“钱掌柜还没到吗?这天都快黑了。”

“估计快了吧。”

七年已过,小舟如今正好十五岁,三虎十七,小刀儿十六。作为第一批跟着宋小舟下海经商的原始股东,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在山林里打猎为生的贫穷猎户了。

三虎说道:“估计等会就要到了,小舟,不去西库看看吗。你之前说的银票我们做好了小样,很快就可以由银行发售了。秋风城,双喜城,白日城都有咱们的钱庄,再过个三五年,就可以在整个瀚阳流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