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参谋,帮帮忙,首长在医院走不开,急用那个爱尔纳国际特种兵大赛的资料,我怎么找不到了?”
“这个你得问首长。”连翘还是淡淡地微笑,淡淡地说。
“哎哟,连参谋,帮帮忙找找啦,首长的事儿,你不最清楚么…”
看到小武急成那样儿,卓云熙着急地走了过去,“小武,需要我帮忙找么?”
“不用了,这些资料外人不便接触的。”小武挠了挠头,憨直的眉目里竟是疏离和漠然。
毕竟是邢烈火身边儿的人,不管是脑子还是说话办事儿,再笨也能品出几分味儿来了。
明显的亲疏有别,让卓云熙红着脸道了声不好意思,但脸上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反而为了避嫌站远了一些,然后静静地坐到沙发上,只动眼不动手,默默地参观着这间阳刚味儿十足的办公室。
依旧是那么温柔无害的笑容。
叹了品气,小武那明显的维护,连翘也不是感觉不出来。
人么,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哪怕她的心再硬,相处的日子长了,彼此之间怎么着都能生出几分感情来。
看他实在是着急,她也没再客套打官腔,遂将手里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就开始帮着小武翻找起来…
她是记得那份文件的,那天儿总参的罗主任来谈这事儿的时候,她自己就躲在办公桌下憋出着,想到那一天,那激情后的文件批示…
鼻头儿微酸…
不过,不堪回首的不是往事,而是因为她一直在办公桌下面,压根儿就不知道那男人究竟把文件放在那个地方了。
文件柜里翻遍了,都没有…
小武着急,她也奇怪。
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就抽开了那个一般不放文件的抽屉,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打开最底层那个抽屉。
火哥的抽屉没有上锁的习惯,而她平时也没有翻他东西的习惯,所以这么一拉开,当她看到那本粉红色的日记本时,直接就愣住了。
日记本上面,写着几个绢秀的字儿——安然心语。
安然,易安然?
她无意于窥视别人的秘密,不过一秒,她立马像烫着手似的将抽屉关了回去,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地怦怦直跳。
啊呸呸呸!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非常不喜欢…真特么稀罕了,这到底是什么日子,这火阎王的新欢旧爱都嘣哒到她跟前儿膈应她呢?
可是乍一想那个一本正经的男人,抽屉里竟然放着这么个破玩意儿,就觉着有些好笑,又有些酸。
能将这东西保存了几年,这么说来,易安然在他心里还是挺有份量的啊?
那么,七年后的冷漠,又是为什么呢?
“连参谋,找到了,真奇怪…”
这时候,传来小武兴奋的声音,原来那些文件被那个男人夹到了另一个毫无相关的文件里了。
不仅小武奇怪,她觉着挺新鲜的,依邢烈火同志的工作习性,一般是不容易犯这种错误的,他做什么都有板有眼,有条不紊,怎么可能乱放文件?
可是…
她哪里会知道,那天,那时,那刻,那景,那情况下,邢爷那颗心早就被她弄得乱成了一汪春水,哪里还记得什么文件该放哪儿,一门心思就想着自个儿该放到她哪儿…
直起身来,她还是习惯性的微笑,“好啦小武,我做事儿去了!”
“好的,谢谢连参谋!”
“客气了不是!”
“嘿嘿!”
看着他俩熟悉的互动,卓云熙淡笑不语,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慢慢转动,温温柔柔地提醒:“嫂子,不骗你,邢伯伯那病挺严重的,你该去看看,顺便改善关系…”
她脸上的真诚一览无疑,连翘心里怔了怔,淡然微笑着掀起唇角。
“再说吧,就怕我真去了,他直接就嗝屁了。”
对于她的反应,卓云熙真想对她竖大拇指,这女的太彪悍了,整一个外表清纯,内心邪恶的女人,该说这种话的勇气真不是一般女人可比的。
终于,她觉着自个儿,之前彻底瞧走眼了,起码,换了她自己,替十个胆儿都不敢这么说话。
“再见,嫂子,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有空咱能再交流么?”
这话说得!
那么客气,那么谦逊,那么有礼,看年龄她应该比连翘还能大点儿,可一口一个嫂子,换了别的人早就被糖衣炮弹给击得姓啥都不知道了。
可是,连翘不同。
没有父母的孩子,看惯了世界太多的冷暖,对人性的熟识又更多了一层,不太那么容易相信人了。
眸子里的颜色更深了一些,她也挺讨厌自己心思不单纯的,也许缘于女人天生相嫉吧,哪怕这美人儿表现得可圈可点,没有半点儿越矩的地方,但她总觉得特么不自在。
好吧,嘴臭不是病,嘴臭的人嘴突然不臭了才是病。
将怀里的文件拢了拢,她淡淡地微笑着望向卓云熙,眉眼弯弯地说:“实在抱歉,可惜…我跟你聊天一点儿也不愉快,咱俩别再见了!”
顾不得去瞧卓云熙错愕的表情,她挺着笔直的身板儿出了火哥的办公室。
没有教养就没有教养吧,没有父母哪来的教养?
嗷,老实说,她也挺讨厌自个儿,干嘛啊这是,较啥劲儿啊?
走出行政楼,路过军容镜时,她特么瞅了一眼想看看自己心里有没有扭曲掉…
不管怎么说,那美人儿的话还是成功的影响到她了,让她心里憋得闷闷地发慌,暂且不说邢老爷子待她如何,就单说她这个吧,其实嘴毒心不毒,听到自个儿把人气成那样儿了,她真真儿的不太舒服。
可是,真要去看他么?
考虑考虑再说吧!
——
下午,301解放军总医院。
那间特殊病房里,刚刚醒转过来的邢老爷子屏退了所有人,单单留下了邢烈火。
气氛凉凉的,两足鼎立着。
靠在床头,邢老爷子面色沉沉的望着儿子,而坐在病床边的邢烈火,一贯冷冽的脸上没有半丝儿表情。
两个人男人之间,原本是最亲近的关系,可是彼此间那感觉却是诡异我加怪异。
良久…
还是老子先服了软,望着儿子的眼神有些沉痛,“儿子,咱爷俩也难得坐下来说说话儿,谈谈吧。”
斜斜地瞥了他一眼,邢烈火冷冷地弯起唇角,深邃的眼神儿里掠过一抹讥诮来。
“我跟你,有啥可谈的?”
开场白就被噎着了,邢老爷子脸色有些白,“…都这么多年了,干嘛非得和爸爸拧着来?”
“我只做该做的事儿,没工夫与你拧。”
眉头紧蹙,邢老爷子这回也没有发火儿,“咱爷俩开门见山的说吧,对那个姓连的丫头,你是不是上了心?”
不曾想,他的语重心长,到儿子这儿,除了冷笑,脸上再也没有换到任何一个不同的表情。
邢烈火这次能眉毛都没抬,“我说过,我的事儿与你无关。”
“傻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些气结的咳了两声儿,邢老爷子沉声说。
“自古成大事的男人,最忌讳用情,纵观古今,你见到哪个能开疆阔土的英雄是儿女情长的?烈火,邢家世世代代典盛不衰的家业,难道你非要毁在自己的手中不可?”
“别这么说,我不还有两个堂弟么?”邢烈火照常的没有表情,声儿冷冷地辩不出情绪来。
老实说,儿子的喜怒不形于色,以前一直是邢老爷子欣赏的。
只有没有软肋不会冲动的男人,才能勇往直前。
可现在,知子莫若父,哪怕他不承认,他也知道那个女人今后必定是个祸水…
一念至此,他沉稳如山的眼底闪过一抹戾色,但很快并掩饰了过去,又叹道:“谁都年轻过,你要真稀罕她,养着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该懂得审时度势,局势的变化谁都不能预料,更该懂得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助你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养着她?像你似的!?”
冷冷地吐出一句讥诮的话,看到他爸变得铁青的面,邢烈火觉得无比舒坦,又无比矛盾的痛苦。
见儿子油盐不进,邢老爷子脸色越沉越沉,“烈火,我跟你妈之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外面养女人,让她见天儿痛苦得生不如死,还得在所有人面前装得大度光鲜,微笑着忍受心如刀绞的滋味儿?”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用邢烈火那冰冷的语气说出来。
一室俱寒,冷冽逼人。
而他目光里迸发出的冰冷,锐利得让人邢老爷子心痛不已。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身上那份王者之气几乎是浑然天成的,打小儿样样比人强,杀戮决断狠绝辛辣,从来不需要他操心前途,他知道,他心有万千沟壑,自然会去拼去抢。
这么优秀的儿子,未来邢家的掌舵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分寸?
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前途毁到一个女人的手里?
自古红颜多祸水,在他的眼睛里,古今中外,只有因女人而功亏一匮穷途末路的狼狈男人,绝对没有能擎天劈地盖世英雄。
好男儿,必不为女人所扰。
他突然激动地伸出手来,紧拽着儿子的手腕,动情地说,“烈火,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老爸,我们不是仇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是想方设法拆散我的家庭,贬责我的妻子?”
“我说过,她不是你的妻,你们的婚姻无效!”
“有没有效,从来不在程序,而在人心!”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地说出这话后,邢烈火又嘲讽似的冷笑,“就比如你跟我妈,有效的婚姻,无效的感情,有意思么?”
此话一出,终于,他再次愉快地看见了邢老爷子怒气冲天的样子。
心里又难过,又心疼,又暴怒,五味陈杂,他觉得自己心态是扭曲的。
见他老爸又能吼又能说身体也没有大碍了,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站起身来给他爸倒了杯水:“好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想来你也忘记了,昨天是我妈的生辰,也是忌日,我该去陪她了!”
看到儿子绝然离去的背影,邢老爷子那手气得直抖,“烈火,你不要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搭上门把儿的手顿了顿,邢烈火突然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爸,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说,“至死不悔。”
“你为什么一定要赌气?”
邢烈火目光冷冽,“这叫血性,正是你缺少的。”
话里明讥暗讽的意味,让邢老爷子目光沉了又沉,暗了又暗,眼眸微微一眯后,也放沉了语气。
“你该知道,有些事,由不得你!”
邢烈火唇角冷冷地抿紧,目光冷冽地盯在他老爸脸上,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一拧,半晌之后,那脸越来越冷,拳头紧握着冷声说。
“我不介意试试。”
…
头也不回去地走出了301解放军总医院的大门儿,邢烈火狠狠地拉开车门,沉声命令着等在那儿的大武开车。
“首长,现在去哪?”
“去总部接你嫂子。”
算着这个点儿,她也该下班了。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一宿没合眼的他使劲儿揉着太阳穴,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想她了,想得心尖尖都发麻。
可是,就这么去接她,依她的脾气能跟着他走么?
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五根指头牢牢抓紧,握在手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握得机身都发烫了,他终于咬了咬牙,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该死的女人!
他觉得心里发堵的是,太清楚一点儿了——如果他不打给她,弄死她都不会再找他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他心里有些恨恨地。
恨她冷血,也恨自己没出息!
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沉淀,他基本上已经把那句什么回不回头的话确定成了笑话,狗屁的不回头,不回头也非得拉着回头不可。
可是,他也非常清楚那个女人的心性,却不懂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会有那么犟呢?他是个爷们儿,她为啥就不能先服个软呢?但凡她低低头,他能那样儿么?
算了!大爷们儿,主动打个电话也没啥可丢人的,他这么对自己说。
何况,不管发生了啥事儿,那到底是他媳妇儿,关上门来两口子有什么说不开的,更没啥过不去的坎儿。
坚定了信念,他一遍又一遍的拨着电话,可拨通却无人接听的状态,让他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台阶给击毙了,看着车窗外不断溜过去的街景,他的心越发沉重下来。
最后,归于静寂。
直到最后一遍,电话里传来“你好,你拨到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不死心,再次拨打,还是正在通话中…
他妈的,给谁打电话这么久?
操!
低低地咒骂一声,他终于狠狠地将手机甩在后座上,声音冷得能冻死人,“转头,去渭来苑!”
愁眉,不展,他觉得自己真他妈犯贱!
…
世间之事,兴许就因为巧合太多,才会出现那么多的意外,就在他的战神车刚开出301医院不过几分钟,连翘就搭了个小毛驴出租车赶到了。
好吧,她同样觉得自己犯贱了!
如果真因为自己气死一个老头子,她觉得后半辈子的良心也会不安的。所以,她说服了自己,来瞅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实在不行道个歉什么的也没啥大不了,何必给一老头儿计较?
当然,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内心底,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吧,毕竟那是他的爸爸…
而爸爸两个字儿,于她而言的意义,那是绝对不同的,世间所有的爸爸,都是美好的。
噔噔噔…
她急匆匆地上了楼,心里琢磨着如何见到火哥该说什么…
头痛!算了,就是来看病人的,其它的一概不管,看完走人!
想法多么善良,可是,那样的特殊病房,她怎么能进得去?层层把守,门口的警卫一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就直接将她规类成了三教九流的不良份子。
闲杂人等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法儿给这些人理论,她暗自咒骂了两句,觉得人要倒霉了,真会诸事不顺的。
掏出手机来,她思索着该打给他,还是直接走人。
这么一瞅,才发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上面的标注全是火哥。
愣了愣,她刚准备回拨过去,另一串电话显示在屏幕上,但手机却没有声儿——
我靠,啥时候弄成静音了?
听话是小姨家打来的,她快往楼角走,边接了起来。
“喂,小姨,找我…”
“翘翘…宁阳他…宁阳他出事儿了…”
听到小姨带着浓浓哭腔的沙哑声音,她的心彻底乱了,大事儿不好的预感让她心跳得怦怦直响。
等再一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想到那还躺在医院生死不明的小表弟,她恨得更是牙根痒痒。
为着这个糟烂的社会,为着那些糟烂得只会仗势欺人的人渣败类!
飞快地跑下了楼,出了301医院的大门儿,她招了辆出租车,直接转到了另外一间医院。
今儿一天,跑了三家医院!
她觉得自个儿真该拜拜佛,看看风水什么的了。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蝴蝶效应,还是真的应验了算命的那句话,她是劳什子的天煞孤星,凡是她觉得重要的人,都会倒霉,甚至离她而去?
宁阳,千万不要!
死死的握着手机,她的心沉了又沉…
而那个男人的电话,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再拨…
080米 唇儿,在轻颤,眼儿,在欢笑——
在赶往小姨告之那医院的路上,连翘那脑子里就剩下一种声儿——
嗡嗡!嗡嗡!
当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时,从愣到傻到懵再到脑子清明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而这个过程需要多长,完全取决于人的心里承受能力。
连翘亦然。
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这几个词儿虽说有点儿夸张,却却是对她目前地状态的最好形容了。
实际再一次证明,当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塞牙,放屁砸后腿这些事儿都是真实存在的。
话说,一事儿倒霉不难,难得是事事都倒霉。
正巧,都被她给遇上了,堵车,司机加油,再堵车,出租车擦刮…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事情稀里糊涂就横空出世了,等她好不容易弄得晕头转向地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气得她直想骂娘唤天。
到底还是忍了,现在于她来说,娘啊,天啊,都是高级别的领导,轻易得罪不起,忍住了!
匆匆跑到急救室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小姨整个人瘫软在那长长的休息椅上,两只眼睛肿得桃儿,而那泪水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淌啊淌啊。
小姨夫那副高度近视眼镜儿似乎都沉了不少,将他整个脑袋都压垮了似的耷拉着坐在小姨的旁边,手却放到她后背上替上顺着气儿。
望了一眼还亮着红灯儿的急救室,连翘没有走过去,而是抿紧了唇又下楼去买了水杯,再去护士站弄了点儿热水过来。
将装了热水的水杯递给小姨,她说啥话也没用,陪着他俩枯等在椅子上。
因为,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