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鸾给他倒了茶,“我还记得,你最喜欢的就是龙井,我今天收了晨露,捡着最嫩的茶叶煮了,你尝尝看。”
“不必了,今天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皇上的身体到底怎样了,为何让太子监国?”
宁飞鸾闻言,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他的身体很不好。本就有多年的旧伤,如今上了年纪,便都发作出来了。让承宗监国也不过是个过度罢了,这大宁,早晚是要交到承宗手里的。”
“怎么会?”孙奇云惊讶道。“那皇上为何都不召见我们。”
“他的疑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病了,谁也不信,哪里肯让人知道他病的如何了。我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求你一件事情。承宗才立足朝堂,我担心他压制不了那些大臣们,恐怕事情久了会出乱子,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辅佐承宗,这也是济世的希望,奇云,我们相识已久,互为知己,这个要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她说完,睁着眼睛,满眼期待的看着孙奇云。
孙奇云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讶,似乎还没消化这些突入起来的情况。
“奇云,济世如今已经病重,我再也指望不了别人了,我唯一的依仗就是你了。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日后帮着承宗守住了济世留下来的家业,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我希望找个没人的地方归隐山林。”
孙奇云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河套王府
冯贞和刘敏君着急的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很快,苏星从外面跑来,递过手里的竹筒子。冯贞一看,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刘敏君着急道,“怎么样了,真的如他们所说的,这宿州是张承宗的天下了吗?”
冯贞点头,将手里的纸条也递给她,“王妃,我看咱们要早做打算了。如果是皇上继续主持大局,他尚且能够有所顾忌,可如今是张承宗,他和王爷可是天敌。到时候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那可怎么办,我们现在往哪里逃,想必现在他们就已经盯上咱们了。”
刘敏君紧张的不得了。这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似乎才一瞬间,这宿州就要换新主人了。而皇上的情况却无人知道。
冯贞道,“今天我就去安排,看能不能找机会出去。还有老夫人那边也要尽快的接出来。”
刘敏君连连点头,“对,娘那边一定要接出来,可不能让她落到张承宗的手里了。”
而且根据他们的眼线传回的消息,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可能就是皇上的原配宁夫人呢。这母子俩又怎么会放过婆母。
事情紧急,冯贞一刻也不敢耽搁,一面让人出去送信给张定南他们,一面安排自己的人手,开始寻找机会离开宿州。
然而很快,整个宿州都开始戒严了。
宿州的一干大臣们一个都不许离开宿州。城里的军队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换了人接管。
冯贞在河套王府的附近也发现了守卫。只要河套王府一有人出门,就会被人跟随。
这时候,张老夫人那边也带来了消息,不愿意离开宿州。
“做母亲的,总要儿子做些事情,我等着我儿定南回来接我。”
张老夫人带回来的话很短,却让冯贞和刘敏君的心情低沉不已。
老夫人这是准备为了张定南光明正大的攻打宿州而做牺牲品。
“看来,老夫人是不会走了。”冯贞和张老夫人早就相识,共事已久,自然也知道她的性子。老夫人胸有韬略,是个大气的人,也是个倔强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更改。
且他们如今也没这个机会去行宫带她出来了。
冯贞当机立断,决定先离开宿州再说,总不能全都被张承宗给一锅端了。
“夫人还让人带了信出来,说已经安排好了让你们离开的机会,具体的安排在这锦囊中。夫人说不必回信了,如今她那边也被人盯上了。”
来人将锦囊递给了冯贞,当即就走了。
刘敏君走过来,拿过锦囊,两人一同看着信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刘敏淑。
“这是何意,难道娘的意思是,让刘敏淑带我们出去?她一定不会带咱们出去的,她巴不得咱们在这宿州任由着她欺辱。”
冯贞也低头思索。
经过这么多次的博弈,她也习惯了古人的思维方式,朝着张老夫人的角度来看,自然也应该看得出,刘敏淑是不会出手帮他们的。
毕竟如今张承宗可是占天大的优势了,就算刘敏淑恨张承宗,也不会为了对付她就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否则当初她害的也不会是萧妙妙的孩子,而应该是直接害张承宗了。
当然,仔细一番分析下来。如今能够带他们出去的也只有刘敏淑这个名义上的太子妃了。
刘家毕竟是张承宗左膀右臂,刘敏淑在这宿州还能说得上话。而张承宗的其他几个侧妃,要么是没这个能耐,要么就是压根指望不上。
至于之前鱼她们这边合作的连山依兰,如今也只怕是巴不得将她们除之而后快呢。
所以,这样看来,还真的只有刘敏淑能够用得上了。
不过刘敏淑肯定不会自愿的,那么也就只能…
冯贞突然心里一亮,仿佛这整件事情一下子就通了。
而且她猜测,张夫人既然是提到这儿法子,就肯定会想办法让刘敏淑来见河套王府的。
冯贞一向谨慎,虽然如此,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是想办法寻找自己出城的机会,另外一方面,也让苏星找几个有手脚功夫的女仆,随侍左右。随时准备听候待命。
又过了几日,整个宿州更加森严。
张承宗不顾大臣的反对,让人召张定南回宿州侍疾。
这可是正大光明的名义了。父亲病重,儿子回来再病榻旁照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即便是那些大臣知道这个决定是放弃了宿州大好的机会,也无言反驳。而且张承宗也不是让人收兵,而是另外安排了人去接替,他们自然更加无话可说了。
只是让大臣们更加郁闷的是,皇上张济世病生了病,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竟然都不能亲自去见一面,只能在寝殿外面请了安,听张济世应一声,就回去了。
若不是每天能听到皇上的声音,他们还真是担心皇上已经驾崩了呢。
张济世余威犹在,此时众人心中虽然不满,也不敢当面提出来了。
寝殿里,床上床幔重重。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两声咳嗦声。
“飞鸾,飞鸾。”
张济世躺在床上,虚弱的喊着。
宁飞鸾走了过来,掀开床幔,露出了躺在床上,满脸病容的张济世。和前几天相比,此时虚弱的十分的厉害。
“我这是怎么了,飞鸾,我怎么感觉,这病越来越严重了。之前不是让大夫开的假病的药吗?”
刚说完,他就咳嗽了几声。
宁飞鸾拿着帕子捂着鼻子,眼神平静的看着他,“真病假病不都一样吗,只要能够躺在床上休息就好了。你看,现在大臣们也不来烦你了。今天我让人传了令,以后的请安也免了,免得打扰你休息。”
“可是我感觉很难受啊,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了。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张济世虚弱到。他也没想到,自己这病来如山倒。才将前朝交给了儿子,自己这身子就垮了,难道果真是世事无常吗?
“飞鸾,你,你给我请个大夫来看看,请最好的大夫。我觉得这病很奇怪。”
宁飞鸾看着他,眼中露出几许怜悯,“济世,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好好休息吧。毕竟…也没几天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你这话是何意?”张济世猛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飞鸾,我这到底是何病?”
宁飞鸾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人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对她深信不疑。
也对,自己嫁给他,就是明珠蒙尘,换了任何男人,都会珍惜自己,疼惜自己。张济世自然也不例外。感动吗,也许有过一瞬间,但是她更明白,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拥有高贵的身份,聪明的才学,否则这男人又如何会对自己如此珍视。若自己没有这些,只怕就如同那个被他关在后院的商家女一般,即便生儿育女又如何,照样弃如敝履。
宁飞鸾眼中的怜悯很快消失了。
“济世,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宏愿吗,我说,有朝一日,我想成为世间最让人羡慕的女子。”她看着张济世,脸上露出笑意,“你答应了,要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的。”
张济世不解的看着她,“我记得,我答应了你,我如今也快要达成了,等我得了天下,你就能母仪天下了。”
“不,我会母仪天下,但是得天下的却不会是你。”她微微的弯着腰,“我要嫁给的是世间最尊贵的男人,又如何会选一个草莽出生的卑贱之人。即便你大权在握,也掩饰不了你卑微的出身。”
“你,你——”张济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宁飞鸾笑了笑,“你不用吃惊,我便是这样想的。当初若不是用得上你,我如何会委身下嫁给你。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现在,我要将这一切收回来了。济世,这些年,你也值得了。”
一个卑贱之人,能够成为人上人,甚至娶了自己这样的高门女子,便是折寿也是值得的了。
“你…贱人!”
张济世眼睛瞪的圆圆的,却虚弱的骂都骂不出来,他越是生气,身子反而越发的沉重,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对着宁飞鸾干瞪眼。
宁飞鸾见目的达成,心下更是轻松了。自己虽然用了秘药坏了他的身子,可是若是下毒害了他,也太过明显,只有这样让他病死,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走吗,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自愿走的。我和皇上本是青梅竹马,早就互许终身,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罢了。如今回来,也不过是为了让宿州军不能够攻打京城。等你死后,你的宿州军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皇上的大军就会攻打过来,我会劝承宗归顺朝廷,宿州军永为天子镇守边疆。”
张济世目瞪欲裂,眼珠子气的都要翻出来了。宁飞鸾见状,也不再变本加厉,毕竟现在张承宗才刚掌握局势,还要缓几天才行。
宁飞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放下床幔,便离开了房间,只有张济世气的呼吸急促,却偏偏发不出声音来。他想要出身喊叫,让自己的人将这个毒妇给抓起来,但是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甚至他感受到自己的下身有液体渗漏出来,他脸上一阵的羞愤。
毒妇,毒妇。
没想到我张济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竟然毁在一个妇人之手。
想起自己从前对宁飞鸾的挂念,和她重逢之后更是鬼迷心窍一般的宠她,顺从她,就是想让她高兴,忘掉皇宫的种种。
他本就是个凉薄之人,对待自己的亲人都是从来没有上心,唯独对她用尽了一生的情,没想到在她眼中却是一文不值,反而落得如此下场。
张济世悔恨不已,浑身一阵阵的抽搐着。
“将军,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张济世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身影,有些熟悉。
张夫人看着张济世这虚弱的模样,一瞬间竟然觉得十分痛快。
她这些年,一颗心,竟然都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她无怨无悔,只想尽自己为人妇的责任,帮他打理好家宅,照料好儿女。
只是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被这个男人打压,不公平的对待,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呃呃…”张济世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她,一瞬间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眼中还带着几分惊喜。
“将军,他们竟然会这样对你…可惜我只是一个内宅女子,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想尽办法来看你一眼罢了。”看你如何被那个女人欺辱折磨,生不如死。
她眼中露出怜惜的表情,“将军,你可难受?”
张济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即便此时,他也容不得这个女人看到他最狼狈的样子。
“将军,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可有什么法子,我该去找谁?”张夫人红着眼眶道。
张济世此时看着罗氏,心里复杂不已。这个女人也是自己的妻子,可惜在后来的这些年,他却一直当她是摆设,只是让她照顾孩子,打理内宅,让罗家帮他生钱。后来更是将她困在内宅。没想到自己这个时候,来见他的也只有这个女人了。
他动了动手指头。
罗氏赶紧将准备好的笔墨拿了出来,放在他手边上,他点了点墨水,在白绢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个孙字。
张夫人摇头,“听说如今外面帮着张承宗主持大局的,就是他了。可见他也靠不住了。”
张济世闻言,一瞬间眼睛瞪的老大,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张夫人道,“我还听说,孙奇云一直和那个女人同进同出,颇为亲密。”
张济世顿时咬牙切齿,牙根都咬出血来了。
张夫人赶紧道,“你别着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可信之人。这宿州的大将,我是一个都信不过了。若是定南在就好了,他定然会来救你的。”
张济世听到张定南的名字,发怔了一下。
当初他根本没有将这个孩子当做是他的儿子一般看待。到头来被自己捧在手心的承宗对他痛下狠手,那孩子如今倒是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了。
“可惜定南如今无名无分的,哪里斗得过张承宗。”
“立为太子。”张济世用手指在白绢上写道。
他虽然全身不能动,手指头却还能勉强动动,慢慢的,也能写的像模像样的。
虽然比不上往日的铁画银钩般的气势,但是依然能从字里行间看到熟悉的感觉。
张夫人不敢置信道,“将军,你是说,立定南为太子?”
“嗯。”张济世喉咙里发出声音。
随即将点了点白绢,张夫人赶紧拿出新的白绢来。张济世又慢慢的点了墨水,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长子张承宗大逆不道,废其太子之位。改立次子张定南为大宁太子。令其带兵勤王。’
写完之后,立上自己的名字。又用手指指了指一个方向。张夫人好歹和他夫妻已久,自然知道他有些藏东西的地方了,走到床边的墙里,打开暗格,里面放着的正是张济世当大将军的时候,手里的大将军印。
自从他自立为皇之后,这大将军印自然是用不上了,所以被他收藏起来,倒是没有像玉玺那样被宁飞鸾和张承宗给拿走了。
不过宁飞鸾却不知道,对于这宿州军来说,那个才出来的玉玺,可比不上这个大将军印,更有说服力。
毕竟这几十年来,宿州军令可都是印着这个大将军印的。
张夫人将大将军印放在怀里。又看着白绢上面的字,她抿着嘴,眼眶的红色慢慢退去,拿起白绢轻轻的吹了吹,小心的收进了怀里,声音淡淡道,”将军,放心吧,我会让人将消息送出去给定南的。他一定会带兵回宿州的。你且安心。“说完转身离去。
张济世看着她的背影,满心的期待。只要定南回来了,他就能掌控大局了。
宁飞鸾,张承宗,这两人,他一定要亲手将他们碎尸万段。
张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小佛堂之后,就换下了身上老妈子的服装,换上了出家人的袍子。
吴嬷嬷见她回来了,总算放下心来。“主子,你就不该去看他。多危险啊。”
“没事,那个女人如今用的人也不过是张承宗的人罢了。我还应付的过来。”
张夫人一点也不担心。府上经营多年,这些年人的命脉可都被她拿捏在手里呢。多多少少的都会给她点方便之处。
“看见张济世变成这个样子,我总算是放心了。吴嬷嬷,你一定要尽快将信和东西送出去,一定要定南不要回来。这宿州要乱了,等他有实力的那一天,再回来夺得宿州。有了遗照,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名正言顺的,犯不着和这些人争锋。”
“可是主子你怎么办啊,不如你也和冯贞他们一起走吧。老奴来替你在这佛堂里。”
吴嬷嬷着急道。
“不行。”张夫人摇了摇头,“我得在这里待着。宿州这里虽然乱了,可对于定南来说还是大有用处。日后他若果真能够坐到那个位置,这宿州军就是日后为他镇守边疆的家底。我得留在这里,关键时候还能够帮定南一把。而且我若是走了,说不得,就有什么罪名放在往我们娘两头上放了,我得好好的在这佛堂里。”
听到这里,吴嬷嬷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明白了。
若皇上真的驾崩了,张承宗他们为了打击二少爷,还真是说不准会将这罪名放在夫人头上。毕竟连将军府都能逃出去,这对皇上下手自然也不无可能了。
虽然这有些过于担忧了,但是也是未雨绸缪啊。
看着吴嬷嬷这皱眉皱脸的样子,张夫人笑了笑,“放心吧,这女人是个聪明女人,在定南大军在握的时候,是不会对我下手的。”
“对了,刘敏淑那边,可有让她去河套王府那边?”
张夫人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这可是关系到她的儿媳妇和孙儿,还有冯贞他们是否能够逃出去的关键呢。
吴嬷嬷也不耽搁,立马回道,“已经办妥了。她本就对王妃很是嫉妒,如今张承宗得势,她水涨船高,自然是要奚落王妃一番的。而且我还让人放了消息,王妃和冯贞之所以一举得男,似乎是认识个什么神医。她心里也动了心思,自然会去试试了。”
张夫人点点头,轻笑道,“我看过不了多久张承宗也容不下她的。如今让咱们再用用倒是正好。”
吴嬷嬷道,“夫人放心吧,冯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会明白怎么做的。”
主仆两人说话的时候,刘敏淑的马车已经到了河套王府的门口。
如今她也算是实质上的宿州女主人了,虽然比不上张承宗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亲娘,但是也不遑多让了。毕竟宁家在这宿州可没她们刘家有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