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俨面带笑容,神色自若。
看着魏俨,小乔忍不住就想起魏劭那比女人还要女人的疑心病。
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怀疑上自己和魏俨有一腿的那个结论,但想起第一次遇到魏俨时,他盯着自己的那种目光,再看这两个人都在自己的跟前,心里忽然也膈应了起来。
小乔忍不住看了眼魏劭。见他正好盯着自己。便也不避让他的目光,微微扬起下巴,和他对盯了一眼。
魏劭仿佛一顿,脸色随之沉了沉,转身便走了。
魏俨随之,也下了鹿骊台。
这两只瘟神都走了,小乔终于觉得舒坦了起来,立刻寻找校场里阿弟乔慈的身影。
今天两场比武。骑射和搏击。先比的是骑射,也就是乔慈参加的项目。
比赛的内容,是将“骑”和“射”结合起来。在场地的终点设一用绳索悬挂的金钟。出战的所有武士从起点骑马出发,谁能避开对手阻挠,第一个以弓箭射下金钟,便是胜利者。不可击打对手的马匹,除此之外,可用采用任何手段阻挠对方。对于参赛武士的骑术、箭术,以及格斗能力,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参加射钟的武士共有三十二人,除了乔慈,全部都是来自各地军营中的骑射佼佼者。已经各自纵马来到了出发点,等待着比赛开始。
小乔很快看到了自己的阿弟乔慈。
他今天十分精神。面若银盘,双眉如剑。一身白袍银甲,肩上挎着宝弓,腰间悬了宝剑,高高坐于胯下的那匹青骢马上。
小乔心里欢喜,紧紧地望着乔慈。乔慈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于小乔的目光,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鹿骊台,冲她一笑,少年英雄的一股抖擞猛力之气,扑面而来。
第63章 4
鹿骊台位置显眼,万众瞩目,小乔知道此刻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见阿弟在台下和自己致意,鉴于自己身份,为避嫌起见,只望着他回了一笑,并无过多情绪表露,但双目中的鼓励之色却尽显无疑。
就在这时,小乔听到登阶方向,传来一阵仿佛带了韵律的木屐踏过石阶的脚步之声,于是转头望了一眼。
鹿骊台的阶上,现出了一个渐渐清晰的妃色身影。
她认了出来。是苏娥皇。
苏娥皇只手微提裙裾,拾级而上,身后左右相随了两个侍女,妃色身影映着青色石阶,摇曳婀娜,正往徐夫人的方向走来。
到了近前,她被拦了下来,停下了脚步。
鹿骊台的守卫走了过来,向徐夫人禀,说左冯翊公夫人苏氏到了,乞拜见老夫人。
徐夫人早已经瞥到了苏娥皇,却不动声色,也没转头去望,只道让她过来。
朱氏听到左冯翊公夫人苏氏,霍然转头,果然看到苏娥皇就立于那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守卫回去,放行了苏娥皇。苏娥皇来到徐夫人面前,先朝她恭敬下拜。
徐夫人微微笑了笑,叫她无须多礼。
苏娥皇再拜朱氏。
朱氏瓮声道:“起来吧。你虽寡妇,从前也是左冯翊公夫人,我不过一乡鄙妇人,如何受的起你如此大礼。”
她说话时,脸是微微扭向一边的。
苏娥皇面上依旧带笑,起身最后转向坐于徐夫人右手边的小乔,含笑道:“前次卢奴别后,我便时常想念妹妹,盼着能再与妹妹相见。今日方如愿以偿。”
小乔亦露出笑容,微微点头,道:“蒙夫人记挂,我甚感激。”
她两人说话时,朱夫人道:“你何时来的渔阳?竟也不提前知照一声,倒显的我们怠慢了。”
苏娥皇忙道:“夫人有所不知。鹿骊乃英雄大会,我有一侄儿名苏信,为中山校尉,骑射出众,有幸前来赴会。我此番前来,一为侄儿助威,二来,我虽多年未踏足渔阳,但心中时常记挂外姑祖母和夫人。故也借此机会,特意来拜望外姑祖母和夫人。昨日到的迟了,恨不能当即过府拜望,又怕扰了外姑祖母和夫人休息,是故未敢登门,想着今日一早来此拜望,也是便宜。”
朱夫人唇角微微勾了勾,不语。
台下校场正中,设作骑射之赛的场地已经圈定,起,点处,三十二武士各自跨上骏马,臂搭弯弓,跃跃欲试,正预备听号令出发。
苏娥皇指着中间一个身高臂长的紫袍青年,笑道:“他便是我侄儿苏信,虽比我也小不了几岁,在中山军中历练磋磨也有几年了,此番奋力拼杀,也得上司赏识,这才有幸来渔阳献技,贻笑大方了。”
小乔望了一眼。
苏信年纪二十出头,身高臂长,骑一匹乌骓马,鞍辔华丽,嵌着宝石,阳光下熠熠生辉,在一众武士当中很是显眼。他昂首挺胸,高高坐于马背之上,显得信心满满。
徐夫人亦看了一眼,点头道:“也是个少年英雄。”
苏娥皇忙谢她夸赞,略一迟疑,闪目之间,朝徐夫人走了一步,方抬脚,却听朱夫人道:“不知你今早也要来,这里便未替你设下位子。我见下头骑射就要开令了,你既为侄儿助威而来,还不过去玄武台入座?”
玄武台在鹿骊台的侧旁,专为渔阳城中前来观战的贵族妇女而设。
苏娥皇脚步停了下来,盯了朱氏一眼,随即笑道:“多谢夫人安排。如此我便下去了。待稍晚些,我再登门拜望外姑祖母于夫人。”说罢朝徐夫人和朱氏再盈盈一拜,又与小乔道了声别,这才转身,带了侍女,依旧袅袅婷婷地去了。
苏娥皇走了,徐夫人神色如常,朱氏冲她背影露出了一丝鄙色,鼻里淡淡哼了一声。
小乔看她一眼,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心里难免诧异。
没人比她更深刻感受过来自于朱氏的杀伤力,所以,她倒不是诧异于朱氏最后做出几乎是赶走了苏娥皇的这样的举动。
只是诧异于这个接人接物其实真的丝毫叫人挑不出错处的苏女,何以竟会这么招来朱氏的不待见。
朱氏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看来在她心目之中,除了自己,苏女也是个排的上号的厌恶对象了。
此时校场里的喧嚣慢慢静止了下来,全场屏声敛气,看向骑射场内蓄势待发的三十二骑武士。
小乔知道比赛要开始,也无暇再想别的了,专心观战,寻着弟弟的身影。
令号声中,三十二骑齐齐扬蹄出发,争相往百丈之外那个悬了金钟的终点纵马而去。起先三十二骑各行其道,等冲了将近二三十丈出去,马头渐分前后,冲在最前的一匹赤马之上的武士搭弓瞄准金钟,紧随其后的白马武士一棍扫去,赤马武士俯身避过,抽戟反刺,二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历来规则,每人身上只限带三支羽箭,若羽箭射完未中金钟,或者落马下地,则视为出局。
有人既然开了个头,剩余武士便也效仿。何况规则也是允许。人人都想阻拦对手,自己及早冲出包围第一个射落金钟。和着急若骤雨的紧密鼓点,在校场观战军士的齐声呐喊助威声中,跑马道上展开了你走我拦,你追我赶的恶斗。很快,相继有人不敌落马。
路程过半的时候,原本的三十二骑只剩一半不到。其余或受伤落马,或被人夺走弓箭,或已经射完三箭却未中标。
乔慈惯常使用的兵器是双戟。他从小醉心武艺,每日早晚于家中的小校场里苦练,寒冬酷暑,风雨无阻,又天生一副习武筋骨,多年下来,得心应手,胯下这匹魏俨送他的青骢也是千里挑一的骏马,虽骑用不久,但颇通灵性,今日人马合一,路程还未过半,隐隐便有脱颖之势。
他方击败了一个从后追赶而上试图夺走他弓箭的武士,最后以戟杖将对方击落下马。
这已是他击败的第三个对手了。
魏劭军中武风历来彪悍,鹿骊大会虽是兄弟军营之间的武功较量,但全部真枪实刀,武士以甲护身。
乔慈在众武士中年纪最小,人材英俊,校场内的不少军士也知他是女君之弟,马匹刚出发便引来众人瞩目。等赛程过半,见他骑术精绝,武艺出众,接连击败缠斗住他的三名武士,且出手颇为克制,并不似其余有些武士,一心为求胜利,出手阴辣,招招攻击对手要害。见他和对方在马上斗了十几个回合,最后压住对方,反手改戟头为戟杖击对方掉落下马,不由地心生敬重,开始纷纷为他叫好助威。
阿弟英姿焕发,又有大家之风,博得了校场里众人的喝彩。小乔虽然欢喜,心里却更紧张。双目圆睁,紧紧地跟随着他驰骋马上的背影,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乔慈击落那个武士之后,立刻夹紧马腹。胯下青骢也感应到了来自主人的意念,全速奔驰冲往终点,迅速超越了前头几人,就在他挽弓搭箭,在全场注目之下要射出第一支箭时,耳畔一阵刀风,斜劈下来一把大刀,乔慈忙收弓避让,转头见追上来了一骑武士,乌骓紫袍,双目闪闪,隐露悍色,正是来自中山的苏信。
苏信又劈来第二刀。乔慈立刻抽出双戟迎上,两人在四周军士的震天呐喊声中你来我往,转眼已经过了二十来招。
苏信是苏娥皇长兄长子,因苏娥皇长兄大她许多,是以姑侄年纪相差不大。十年前幸逊还没入洛阳时,他的姑姑苏娥皇初嫁刘利,名满洛阳,苏家也曾风光一时。到如今却门庭败落,子弟也多凋零。苏信一心显耀门庭,因他长于骑射,今日远道而来,只为在鹿骊台一战成名,是以方才出发后就出手凶狠,接连伤了数人,杀出一条路来,看见乔慈勇猛,心里便将这白袍小将视为劲敌,见他冲到最前了,眼看就要发箭,哪里肯让他拔得头筹,奋力追了上来阻他势头。两人这样斗了二十来个回来,乔慈越战越勇,苏信渐渐不敌,见身后又有武士追赶而上,心中焦虑,生出一计,乔慈一戟下来,他突然大叫一声,面露痛苦之色,身形也摇摇欲坠,便似受伤要坠下马背。
乔慈立刻收手,不想眨眼之间,苏信却从马腹之侧抽出一柄事先暗藏起来还未用过的短刀,朝着乔慈一挥而去。乔慈看到锋芒,迅速躲避,却事出突然,还是没有完全躲过,一侧的臂膀被利刃划过,幸好穿有护甲,但护袖也被划出一道口子,一阵疼痛,低头见血已经流了出来,染红了身上白袍。
这里距离鹿骊台已有些距离了。但小乔依稀还是看到情况不对。心猛地一跳,也不顾旁的了,从位置上起身奔到护栏之前,睁大眼睛看着。
乔慈与苏信大战,明明就要压过,不料苏信突然使诈,反而令乔慈挂彩,两旁军士立刻大喝倒彩。苏信却恍若未闻,逼开乔慈之后,咬牙猛地调转马头就朝终点冲去。渐近,他瞄准前方,挽弓发箭。
第一箭射出,未中。勘勘从挂着金钟的那根绳索之旁擦过。
苏信心里懊恼,急忙再搭弓,瞄准后预备射出第二支箭。
然,就在此时,另一支饰有白羽的羽箭已经离弦从后追赶而上,从他身畔破风而过,如奔雷迅电般地朝着数十丈外的金钟笔直射去。
箭是他身后的乔慈所发。
校场里顷刻间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着那支白羽之箭。
羽箭撕裂空气阻力,奔至终点,不偏不倚,穿绳而过,最后钉入了一面阻靶之上。
绳索断裂,悬不住沉重的金钟,金钟晃了几下,掉落在了接于下的一面铜锣之上。
“当”的一声,发出一声清越而绵长的金属撞击之声。
苏信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袍小将纵马从自己身畔如风般飞驰而过,到了终点之处,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靶前,拔下了羽箭,然后跳上了高台,高举羽箭,向四面挥手致意。
校场里爆发出了如雷般的喝彩之声。玄武台上那群渔阳贵妇,更是看着乔慈,纷纷交头接耳。
小乔原本悬到了嗓子眼里的心,此刻终于落下。
秋阳艳光的照射之下,她远远看到阿弟举臂立于高台,白袍银甲,意气风发。
而巨大的校场里,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他的英姿而欢呼呐喊。
小乔激动的鼻子发酸,忍不住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魏劭此刻正立于距离高台不远的一处观台上。他的目光从高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挪开,眺向对面的鹿骊台。
他看到她凭栏而立,双手掩面,显是要喜极而泣了。
魏劭唇角微微勾了勾。忽然,他下意识又将目光瞥向距离自己不远的长兄魏俨。
魏俨正将目光投向鹿骊台的那个方向。他微微仰着头颅,似乎在出神,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飘忽不定的思绪之中。
大校场里,高台上的乔慈是万人瞩目的焦点。他的近旁,目睹了全程的大将军李典正在对公孙羊说,此凤雏麟子,又有仁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没有谁会留意来自魏俨的这一道不经意的视线。
魏劭敛目,神色平淡。
第64章
第一场骑射结束。鹿魁最后被外来的乔慈所得。
这个结果虽然意外,但在场的幽州军士却没人觉得丢脸,反而兴高采烈。
乔慈是君侯妻的弟弟,就是君侯的内弟。既然是君侯内弟,也就是大半个幽州人了,他夺魁和和幽州人夺魁又有什么两样?何况方才他所展的大家风范,尤其是最后那一箭的逆转,实在太过精彩,目睹之人,无不心折。
军士纷纷议论着方才一幕,翘首等待下一场搏击开始。
搏击便是擂台,两人对阵,败者下台,胜者继续接受挑战,以此循环,最后获胜者为骊魁。对于武功、体力、乃至意志,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擂台除了禁用飞镖流星暗器,其余不受限制。
就行伍打仗而言,骑射其实更为实用。
但这是乱世。乱世只崇英雄。
单从尚武精神而言,擂台搏击更能充分体现个人英雄主义的魅力。故,对这场实打实的擂台比拼,人人期待。
……
鹿骊台的视野极好,能将校场正中所设的那个大擂台上的全景看个一清二楚。
但乔慈骑射一结束,小乔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虽然知道阿弟下去后应该会处置臂伤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牵挂。对看人在台上逞勇恶斗更是兴致寥寥。坐那里,难免便开始走起了神。
她先瞥了眼玄武台。
玄武台在鹿骊台侧旁不远,位置矮于鹿骊台,望下去一目了然。
苏娥皇坐在一群渔阳贵妇人的边上,坐姿雅丽,神色端凝,目光落向校场的中央。
方才她侄儿苏信惹全场喝倒彩的一幕似乎也未给她带去多少的影响。她不和近旁的渔阳贵妇们搭话。渔阳贵妇对这个出自中山国、嫁刘利、成为寡妇,如今又从洛阳回到渔阳的带了点传奇色彩的著名的“玉楼夫人”似乎也不亲近。也没人主动和她搭讪。只或明或暗地里看她一两眼,在心里审视她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心梳出的发型,发里插戴的步摇,身上穿上的裙裳,以及坐那里,也从头到脚流露的似要把自己这些人给压下去的那种“洛阳范儿”。然后和近旁的妇人交头接耳,低语上几句。
苏娥皇却始终如一,不管边上人如何的眼光,稳稳当当。
看完了苏娥皇,小乔再看魏劭。
他和公孙羊、李典等人高居于擂台对面的一个观台上,佩剑端坐于中央,宽肩蜂腰,十分的显眼,几乎不用费什么眼力,第一眼就看到他那个熟悉的侧影了。
小乔忽然有些好奇。苏娥皇仿佛从天而降地这么出现在了这里,魏劭现在知不知道她也在,就正坐在距离他不远的身后的那个玄武台上?
她暗暗地观察了魏劭片刻。见他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擂台上正在对打的两个武士身上,偶尔会侧身过去,和坐他边上的李典或者公孙羊说上一两句话,似乎是在评价台上武士的身手。
小乔看了好一会儿,他始终没有回头过去。
小乔下了结论,他应该还不知道。
这时擂台上的一个武士获胜了。他的对手被无情地摔下了擂台,爬起来后羞惭离去。胜利的武士站在台上,接受着来自四面的喝彩。
小乔被吸引了注意力,刚要把目光挪向擂台,就看到魏劭忽然转过了头。
虽然隔的有点远,但小乔直觉,他的两道目光应该就是投向自己的这个方向。
小乔顿时有一种在背后偷窥被抓包的心虚之感,立刻看向擂台,目不斜视。
魏劭远远地眺了眼正襟危坐的小乔,收回了视线。
他在极力克制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到擂台上的他的武士的精彩对决上。
不要再去费神留意坐于他身侧不远的他的长兄魏俨,此刻到底在看着什么,他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否则,若是让他再看到像先前魏俨远眺她的那样的一幕,他唯恐自己就要彻底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就发作出来了。
每一次,当他想到那个兰云当时对自己说出口的阴私,魏劭就觉得自己身体皮肤下血管里的血在沸腾,有无数个针尖,在密密地扎他。
他不愿相信。但他知道兰云这个女人,不管她到底处于什么目的,她说的是真的。
他和表兄魏俨,有着将近二十年的兄弟之情。因为他比自己大了数岁,行事一向稳健可靠,从没有出过半点岔子,对他更是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
也是因为如此,在突然得知兄长不但对他的妻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竟还亵渎于她,他才感到了出离的愤怒,以及深深陷入一种完全超乎了他从前所有认知的巨大的难以自拔的耻辱感里。
倘换成别人,大卸八块也不足以解他心中之恨,十个也早被他给斩成了肉酱。
但这人却偏偏是他的长兄。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他也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但就在这一刻,当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一幕,魏劭忽然又觉得,血液里流动起了一根根的针棘,开始扎刺他,令他无法专心。
“君侯可看到了?这位便是我方才对你提及的俊才。姓史名俊,德州盘云人氏,祖传枪-法,臂力过人。祖上英豪,曾为荥阳令,后家道中落回乡务农,我亦是无意听人举荐,这才寻访了他来……”
李典靠了些过来,指着擂台上一个正与对手搏斗的武士,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个武士二十出头,壮硕雄伟,使一杆丈八的精铁长矛,身手不凡,枪枪挂风,正将对手逼的步步后退,周围喝彩声不断。
魏劭听到李典和自己说话,终于回过来了神儿,将脑海里画面强行给驱赶了出去,再次集中起了精神,将视线投向了擂台。
……
史俊果然武艺高强,又勇猛过人,没有辜负李典期待,连将上台挑战的七人打了下去,看的校场里的军士如痴如狂。将最后一个挑战者挑下了擂台,史俊猛地一顿铁枪,喝道:“尚有何人不服?盘云史俊在此恭候!”
他一双环目四顾,台下竟无人再敢上去应战。
李典爱才,见状欣喜,正要喝彩,忽见对面白虎台上倏然立起一人,纵身从丈高的观台上一跃而下,朝着擂台便流星大步而来,转眼到了近前。身高七尺,豹肩猿背,年二十七八,不是别人,正是前日随袁代同来的袁赭义子丁屈。
丁屈一个翻身上了擂台,放声道:“我乃下密丁屈!前日随家叔到了渔阳,承蒙款待留至今日。我从前在山东时候,也听闻过幽州鹿骊大会,今日有幸目睹。方才见史盘云身手不凡,又出言挑战,我一时技痒,这才登台,只是不知这鹿骊大会,可容我一外来之人献丑乎?”
他挺着手中长戟迎风而立,神色颇是倨傲。
……
丁屈,下密人氏,投袁赭后,迅速扬名立万。去岁袁赭于北海作战,中计入了圈套,身陷重围,幸得到丁屈杀入力保,竟从包围中再次杀了出来,侥幸逃命。从此对他大为赏识,遂收为螟蛉子,出入必带身边。这次袁代来幽州,丁屈被派来相随。前日宴饮之时,竟遭遇到了下马威。丁屈当时不敢发作,心中却愤愤,记下了这羞辱。早就存了力压众人,要在幽州万众军士面前替自己拿回颜面的心思。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按捺不住跳了出来现身,上台应战。放声说完,双目又不禁望向对面正高高坐于鹿骊台上的那个倩影。
世上男子,十有八九,皆为好色之徒。这丁屈也未能免俗。一早随袁代来此,下马之时,正好看到小乔随徐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当时便猜她应是魏劭之妻。
幽州魏劭去岁娶兖州乔女,乔女貌美多姿。丁屈早有耳闻。见这小妇人盛装华服,竟是生平所未见之美丽,当时忍不住就多看了好几眼,入座后又见美人现身高台,击鼓诵词,风华绝代,令人难忘,心里方才又回味许久,此刻跳出来,除了一雪前耻,也未免不是没有想借此机会在美人面前展露一番真本事的卖弄之心。
小乔哪里知道自己无意间又入了别人的眼。坐了许久,终于见那史俊无敌,本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变生不测,忽然又跳出来一个人,听他言辞里隐隐有挑衅之意,顿时聚精会神,双目紧紧望着,关切了起来。
……
李典看了眼魏劭,见他神色平淡,无任何的意思表示。
这样的场合之下,这丁屈既然应战了,自己这边作为东道,也无不应的道理,当下简单说了规则,鼓声再起,史俊丁屈二人便斗在了一起。
这丁屈果然不负袁赭军中冠军之名,猛悍过人。史俊虽也武艺超群,但阅历浅薄,远不及丁屈身经百战,不过十来个回来,被丁屈一杖重重击在后背之上,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袁赭洋洋得意,以戟挑起史俊落在地上的长枪,高高举着,绕擂台阔步走了一圈,大笑道:“什么盘云铁枪,还不是我丁屈手下败将!”
朱氏面露怒色,从位上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