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鉴容笑靥灿烂:“当然记得。他们在船头赋诗,你靠在我的膝头,让我剥莲子给你吃。 ”

“对。”我忍不住笑了,“但是,你不肯让我多吃。因为莲子性寒,你怕我吃坏了肚子。”

华鉴容接道:“你一耍脾气,我就没辙,只好让你吃个够。结果你果然闹肚子了,我让母亲好一顿罚……”

我摇头不语,难为他记得清楚。我笑盈盈地拿起酒杯:“这一杯敬你,太尉大人,你辛苦了。”

华鉴容一干而尽,接着就望着我发呆,好像脑海中仍充斥着久远的回忆。

碧山晚云下,鸥鹭闲眠,华鉴容分外沉默。最后我开口:“我们,该回去了。”

华鉴容走到船头,摇起桨来,才打趣道:“同舟共济。我一个人在出力呢。”

“你瞎说,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说过的。”我凑近他,和他一同坐在船头。黑与白的衣衫混合在一起。

我把剥好的小粽子拿在手上,凑到华鉴容的嘴旁:“谢谢你,带我来莫愁湖。”

华鉴容乖乖地咬了一口。我笑出声来:“阿福喂鱼喽!鱼儿,鱼儿,再吃一口。”

这条“金鱼”果然又吃了一口,我们孩子一样说笑着,回到岸边。

六月到来的时候,我带着宫人们到栖霞山下的避暑山庄“华林园”歇夏。我已多年没有来过,但看见万千翠竹,飞瀑甘泉,还是感觉心旷神怡。

虽然到了这里,我的政治班子仍然照常运作。建康城里每一个变化,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之所以选择在今年到这里来,也是借此向那些因为改革而寝食难安的人们表示,我除了是一个有强硬手段的帝王,也是一个追求世俗生活乐趣的普通女人。

西域的使节送了一匹来自大食国的

宝马,我带着亲信们前去观看。周远薰好奇地说道:“这匹马姿态真是高雅。”

我鼓励远薰:“你不妨试试。”

“我火候可不到家。”

赵静之抚摸着马的鬃毛,表情很是欣喜。我问:“这马如何?”

赵静之赞叹道:“好马,波斯马虽然并非纯血,但耐力最佳。”

那个远国使节一头红色卷发,汉语说得很是流利。我笑着问他:“这次你来南朝,觉得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使节微微一笑,深褐色的眼睛显得机警而悠远:“小臣见过不少人物,但对太尉华大人印象最深。我一生当中,从未见过容貌更美好的人。大人离开时候,我的僚属无不延首目送。他神情高澈,不刻意讲求庄严而使人自然起了敬意。如果把人比作宝剑,他可以说是陛下的‘干将’。”

我很赞赏这个使节的辞令,随手一指赵静之,问道:“那此人如何?”

使节看了赵静之很久,笑道:“云中白鹤。尘世外的人物,不可测。”

晚宴上,周远薰踏着鼓点,跳了一曲西域的舞蹈。月光下,他如醉一般手持一只夜光杯,翻飞腾跃,舞姿曼妙,但从始至终,杯中之酒没有洒出一滴。

那外国使节拍手叫好,我正想听他品评周远薰,周远薰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匹马,是要赐给太尉公吗?”周远薰问我,

“不会。太尉很奇怪,恋旧。他一直喜欢自己的那匹老白马。这些年千里骏马倒是赐了不少,都只是圈养在他的马厩里了。”我道。

看周远薰脸上红扑扑的,我道:“你不要着凉。”

周远薰看着赵静之等人和那些使臣说笑,又问:“陛下,怎样才能驯服那样的烈马呢,真的用鞭子?”

我回答:“不用,其实牲畜和人一样有感情。只要爱护好马匹,用时,它就不会辜负你。从这点上说,马比有些人还要强些。”

第二天夜里,周远薰还是生病了。我去看他,只见他烧得滚烫,满脸痛苦。留了几个宫女照料,我也不太放心,道:“赵静之先生住在附近,去请他来照顾。”

小太监立刻跑了去,回来却道:“陛下,赵先生不在。问他的同乡们,也都说不知道去了何处。”

我见了周远薰的样子,也不忍心走掉。远薰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况且当年我产后昏迷,他也守了我很久,不禁令我恻隐之心大动。

半夜时分,远薰突然叫起来:“母亲,母亲……”梦游一样睁大眼睛,我安慰道:“你在做梦呢。不要怕……”

远薰紧紧地抱住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古怪地望着我。风吹草低,墙上黑影蠕动,他居然劈头盖脸地吻起我来。我大为尴尬,一时气急,但看他烧得不轻,只是挣开了事。

周远薰倒在床上,眼泪直流,人还是昏昏沉沉。我起身离开,道:“周郎苏醒过来后,不许提刚才的事情。”

回到宫中,我心绪复杂。远薰自幼可怜,除了我几乎没有人关心过他。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把心思都放在心里,对一个男孩来说——并非好事。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因为可以得到放松。但对于他而言,却并不公平。这样想着,我在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着。

次日清晨,大将军宋舟前来参见,我同他谈了些军队改革的事务。他爽朗地说道:“陛下,军人和文人是不同的,大部分军人,都不会拐弯抹角。自然,也有些贪财好利,反复小人。陛下应该全然相信太尉的判断,逐步去掉这些人的兵权。”

我温言道:“老将军所言极是。太尉是朕的表兄,当年父皇所宠,相王所任。可他到底年轻,军队事务原为老将军一人所管,如今他当上太尉,将军毫无私心,一心扶持,朕甚为感动。”

宋舟跪下呈道:“臣虽然心如廉颇,但毕竟垂暮。臣想保举一人,出任扬州刺史。”

我问:“谁?”

“张石峻张大人,他是犹如松下劲风的人物。臣为此事,写了一个奏折,陈以厉害。陛下可以过目。”

我令宦官收了折子,道:“你和张石峻,似乎并无交往。”

宋舟严肃地说道:“太尉公年少,就和臣结成忘年交。其他大臣,与臣都只是泛泛。臣村夫出身,但也知道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为将,哪能结党。”

“好!”我赞扬道,“将军真是我朝的中流砥柱。来人,将前日西域使节送来的

宝马牵来,赐予宋大人。”

宋舟拜谢跪安。华鉴容已经候着了。宋舟兴致颇高,想要内侍们带他去跑马。我便吩咐宦官们陪同,自己坐等华鉴容觐见。

“他今天不该来华林啊。”我心里想着。其实他来,我的心里面莫名高兴。

华鉴容走进来,朗朗如日月入怀。他面上春风得意,见了我才收了笑容。我挥手令他免礼,他开口问:“有什么事情?你好像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鼻子有点酸。

华鉴容温存地说道:“早就想你不要为琐事操心啊……”远处传来一阵马嘶。

我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和老将军照面了?”

华鉴容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间却突然爆发一阵骚动。

一个宦官不顾礼仪,冲进来跪下道:“陛下,宋老将军,方才,方才……”

“宋老将军怎么了?”

“老将军刚才试骑新马,结果他一夹马肚子,马就发疯似的飞跑……老将军……年纪大了……被甩下马……所以……”宦官面色如土。

华鉴容闻言,狠狠扼腕,急道:“快说!”

宦官道:“现在不省人事……奴才们因而大乱。”

我心痛欲裂,手里的折子,落到了地上。

宋舟在床上躺了三天,最终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死去了,我为此深深自责,也格外怀疑。宋舟虽然年迈,却也是驯马高手,怎么会被一匹马儿夺取了生命?我甚至在华林园仔细地查看过地上干枯的血迹,为什么?

宋舟暴卒,华鉴容亲自调查,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宋舟的死引起朝中人心的骚动,表面上,大家都说“将军年老,失手坠马”,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以为是意外。苦于找不出凶手,华鉴容心力交瘁,我甚至夜夜不能安睡。

在宋舟的葬礼之后,王琪求见我。夏天正值暴雨,他的官服也被雨水打湿。

我问他:“阿父可知道某一种说法?”

王琪道:“知道,老臣为此而来。”

我革新仅仅半年,先是太师病故,而后宋舟横死。坊间迷信的人传,那是因为我改变祖宗之法,遭到了天谴,这是太平书阁的奏报上写的。一个人若能够掩耳盗铃,永远蒙在鼓里,倒算得上一件好事。可惜,我不能。

王琪一字一句道:“臣一直以为,短刀虽锋利,但留给他人攻击的破绽增多了。长矛,虽然慢了些,如果使用得有分寸,同样可以致命。掌握全局,显示仁德,不在于杀戮变革,而在于潜移默化。”

雷鸣电闪,王琪的脸苍白而宁静。我颓然坐在龙椅上,道:“朕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可宋老将军无法复生,朕如同少了一只手一样,现在只有阿父你和太尉可倚靠了。”

王琪沉默很久,才从容道:“太尉早就扬名,富贵无比。宋将军死后,年少如他,一人手握军权,陛下觉得妥当吗?”

我端详王琪充满贵族之气的面容,他的表情很是诚恳,忽然让我想起王览来。我叹气:“世界上的事情,如果瞻前顾后,心存怀疑,没有一样可以说是完全妥当的。太尉此人,显贵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不需要图谋什么了吧?朕对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阿父不必多心。”

王琪道:“臣等已经年迈。将来,太子要靠太尉这样的后进领袖辅助。如果让他承担恶名,恐怕有朝一日,陛下也会替他为难。”

我摇摇手,坦白地对他言道:“阿父说得不错。可如今朝廷青黄不接,只有太尉与阿父两根梁柱,将来朕会再培养出一批年轻人。要说恶名,朕好像记得,孔子当年也当过鲁国的司法长官啊,难道他不是一个仁爱之人?”

王琪沉郁叹息,告退了。

此后我召见了张石峻。他面如黑铁,说话声音沙哑:“陛下,臣愿意去

扬州。只是军政分离,太尉的亲信——扬州将军庞颢,与臣素来不和。”

我婉转笑道:“你与他为什么不和?是因为他妻妾成群,喜好狂饮,与你的节操不同?”

张石峻道:“是。臣一生清寒,不愿与此等贵公子为伍。”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庞颢是个将才,真英雄情怀浪漫也是平常。虽然你不喜欢他,他在太尉面前只说你的好处,赞你是个忠贞的大臣。你们生活不同,赤子之心却一样。昔日有将相和的美谈,今天朕希望你们可以携手理事。扬州是朕的粮仓,也是首都的襟带,所以我需要你们俩一起来护卫。”

张石峻长跪叩首:“是。臣当尽力而为。”

大雨过后,宫廷的庭院里到处铺着落花。我信步走到太液池,雨点顺着嫩绿的荷叶滚动。伫立半晌,看着那朵朵荷花,我发现,可以钟爱一个人是很幸福的。可对于我,那种青春时代的纯粹爱情,全然的依恋,满心的欢喜,都随王览而去,永远不会回来了。

回到东宫,心里还是烦闷。为了降温,宫人在室内放置了几个玛瑙缸,里面盛满寒冰。我随手取了一小块冰块,贴在脸上。凉丝丝的,心情倒有点开解下来。

夕阳晚照,赵静之意外地来了。

我每见到赵静之,都觉得俗事皆可抛却。他那分明的俊挺眉目,在梨花树下,显得高旷优雅。

“你从来不主动求见我的。”我微笑着说。

“嗯。但我今天很想见到你,所以来了。有的话要及时说,如果我有一天离开,却没有能说出来,难免会遗憾。”

我凝神细听。

赵静之笑了笑,说道:“我想你这几天的心情可能不大好,为人在世,顺境不过十之一二,逆境也不过十之二三。这都不是很主要的,重要的是你服不服输。”

“我没有服输,静之。但是,我却感到累。”我指了指心口,“这儿,很累。”

赵静之注视着我,长巾薄衫似乎化入溶溶月光,我又见到他的笑涡。

“你所遇到的事情,还不算最严酷的,因为你的身边有人在竭尽全力地帮助你。我从小遭遇极薄,常是孤立无援。有一次,我也感到了累,累得我想死。可有个人对我说,静之,你知道什么叫努力?努力,就是跌倒了一次次再站起来。看过原野上的春草吗?看见过蝼蚁背食吗?对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渺小的。只要你的心,是不服输的心,就可以蔑视挫折。”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赵静之。他还是如常微笑,道:“于是我不想死了,还快乐地活着。”

赵静之的话语中,没有一丝凄凉,坚决而肯定。在他的身后,必定也有一个故事吧。

我道:“静之,你虽然不能回北朝去,但是洒脱如你,为何不去云游四方,采菊东篱?我朝广博,你想不想见识峨嵋的烟雨,岭南的水色,抑或是武陵的桃花?”

赵静之低下头,静静地听着周围知了的鸣唱,而后道:“想。但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离一位皇帝最近的地方。这个皇帝是一位女性,我很想看看她如何治理江山。这江山,有着她所说的峨嵋烟雨、岭南水色和武陵桃花。我一直都很佩服女人,她们做任何事情,都有着独特的瑰丽色彩。我想在我有限的人生旅行中,感受一下女皇的浩然天下。”

我无言,扑扇着睫毛,看着他。觉得有一股冰水,倾入心中。烦躁的热火,霎时熄灭。

“谢谢。静之,你该早点对我说。”我握住赵静之的手。

他有力地回握我的手,给我一个笑容,吐了口气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出来该怎么说。”

抽开了手,赵静之站起来,也不去抖落自己衣服和头巾上的梨花花瓣,对我深深鞠了一躬道:“我告辞了。陛下,静之想,你是女皇,既可以政治上不让须眉,但也可以使用巾帼的策略,以柔克刚。”

我忽然想挽留住他,脱口而出:“你等等再走。”

赵静之淡淡笑了,那些梨花恬然地呆在他的身上,好像被他的磁力所吸附:“我再也想不出话了,还是走吧。陛下,你很幸运,你的身边,总是有人的。”

赵静之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竹木般雅致的香气残留在空气中。

七月七日,我朝照常开了首次科举。华鉴容一早上就往文德殿去监考。相传,这一天是“文魁星”的生日,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日子。虽然连遭不祥,但我却日益坚强。这天傍晚,我举行了御苑的首次

七夕茶会。

这个主意是那日赵静之走后我想出来的,别致的是,我邀请的都是朝官们的妻子。我身着绘有山水的白绢衣,头戴金凤七宝钗冠,外罩薄如蝉翼的抽金丝纱衣。

齐洁道:“陛下像着霓裳的仙子。”地位再高的女人,也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我毫不掩饰地对她笑了笑。

七夕夜凉如水,大概天上的织女也知道了人间女子的盛会。心灵手巧的她,在夜空中为人们织出了美妙多姿的云彩。我手捧清茶,环视众位夫人,她们中,有的鬓染秋霜,气度高洁;有的腰系五彩穗带,娇美活泼;也有的人淡如菊,清雅矜持。这些女子,平日里都站在我的臣子们身后,然而,却是一个个官宦家庭的内助。

“各位夫人整日相夫教子,功不可没。同为女子,朕深知女子不易,但过去却从未齐聚大家。今夜,朕为表感激,先敬各位夫人茶水一杯。”

众人品茗闲话,我也一个个召见,说上几句话。

张石峻的夫人布衣银钗,文静秀美。

我道:“你准备停当,就跟去扬州好了。”

她欠身道:“夫君叫臣妾留着,臣妾并无怨言。”

我笑道:“可朕不准,朕见不得人家眷属分离。”

王琪之妻年老,一派大家风范。我拉住她,道:“最近叫阿父和哥哥们操心。”

她眼睛湿润:“陛下,臣妾的王家,受恩匪浅,理当万死不辞。”

我的心头抽搐,面上却不显露:“王览虽去,但朕与王家亲谊永在。太子与王家,更是血浓于水。”

我回眸,看到蒋源的新妇,抬头对着月亮发愣。

我笑着逗她:“你是饮水思‘源’吗?”

她飞红了脸,平添几分柔媚,我见犹怜。

我对大家道:“今日七夕,朕再不通情理,也不能阻碍各位与夫君团聚。朕心意已表,与夫人们叙话已毕,就不留着大家了。”

我又吩咐内侍:“赐予宋舟遗孀、宋鹏夫人玉壶各一尊,朕自己用的龙井一盒。传朕的口谕,虽然两位在丧期,但朕念着她们。”

别人都回去和郎君情谊缠绵了,我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宫里。我叫齐洁:“拿一壶杜康酒来。”

齐洁赔笑道:“陛下并不善饮,何必用那滋味浓的?不如喝些

葡萄酒吧。”

我伸出指:“你信不过朕。叫你去,只管去。”

齐洁没有说错,我倒真不善饮。苍白月色下,我醺红了脸,几杯下肚,只觉飘飘欲仙。丢开玉盏,我直直去往昭阳殿后的画堂。脚下绵软,似要跌到。齐洁赶忙搀扶,我甩开她,娇嗔道:“不用你们管。”

画堂如记忆中一样幽静,览在世的时候,我们每年七月七日到此盟誓。我也借着七夕乞巧节,对着双星祷告夫君长寿,早生龙儿,四方平靖。我心爱的览,温情含笑。整个夜晚,他都抱着我,尽和我说些甜蜜的话。

入了门,中堂还是悬挂着那幅顾恺之的洛神图。我看得真切,那洛神的脸庞,竟然换成了王览。我忙伸手触摸,却又变回去了。我有些恼怒,穿过了屋子,嘴里念念有词:“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廊外,是一个水池,今夜看去,好像一块天然的琥珀。一低头,只见水中央,有个丽人对我微笑。她眉如新月,身姿窈窕。巧夺天工的华服,风中飘展,好像霓裳羽衣。桃花飞上双颊,秋水点于妙目,更添妩媚可爱。我不禁伸手拉她,笑嘻嘻地说道:“真是美人儿。”

“陛下小心!”齐洁在叫我。我的衣袖湿透,那影子碎了。

我生气地说:“走开。仙女被你们吓走了。”

碧落银河畔,金风玉露时。仰望牛郎织女星,我痴痴地徘徊。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那么,为什么王览就不来见我呢?三年多来,我一个人好辛苦。难道他爱上了天国的仙子,在极乐之土忘记了我?

我想着,心里难过,对那牛郎织女也不禁嫉妒起来。清风吹来,我一阵寒战。莫非我是嫦娥,居于广寒宫中,与人间分隔?高处不胜寒,览,怎么还不来呢?

对此良辰美景,我只觉得辛酸、委屈、痛苦,好像有人在绞我的心。水中丽人,大概同情我的遭遇,也迷惘凄楚地看我,好可怜。我这人,从小见不得人伤心。看她落泪,我也哭了出来。先是眼泪扑簌簌地掉,到后来,浑然忘我,孩子一样大放悲声。

这时候,有个人拉住了我。浮云散去,乾坤分外明朗。那人的美貌,连神仙也自惭形秽。他身影修长,超凡脱俗,冥冥中,仿似百花齐放。一种金色光芒,笼罩四周。

我一时错认他是王览,但仔细一看,他身穿黑衣。我想起来了,他是华鉴容。

我推开华鉴容:“不是你,不是你。”

华鉴容不肯放手:“是我啊。今天是科举,你不是叫我到东宫去等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