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的一共有三四十个人,全都是中国人,这数量比文潇岚想象的要多一些。不过,并不都是成年人,还有两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小的婴儿。她忽然想到了古人对恶神摩洛的祭祀方法,心一下子抽紧了。
她非常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当摩洛神像的底座被填入炭火的时候,她知道,历史的真实是不会因为她的不忍心而有丝毫改变的。她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但不管怎么捂住耳朵,婴儿尖锐的啼哭声还是无法被挡在耳膜之外。
幸好这里没有嗅觉,文潇岚想,不然闻到那股皮肉被炙烤焚烧的味道,我搞不好要崩溃。
过了许久,范量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结束了。残骸也被弄走了。”
文潇岚这才敢睁开眼转过身来。果然,血腥残忍的婴儿献祭已经结束了,方才参与献祭的人也大多退下,平台上只剩下了七八个人,魔王自然也在其中。摩洛的铜像仍然在冒着尚未消散殆尽的青烟。
“这一两年来,失败率很高啊。”魔王说,“看来,那些土著人的体质有问题呢。”
留在身边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太敢说话。而文潇岚也明白,魔王所说的“土著人”,指的应该是北美大陆的原住民:印第安人。只不过在当时,他们还没有得到哥伦布所赠与的这个因为误解而得来的名称。
最后还是一名手下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回神使,其实,我们自己的成功率也并不是很高,毕竟神的恩赐并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获取的。何况,我们能得到的土著人的新生儿也非常有限,因为……”
魔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看来我闭门休养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些新的事情啊。说说看。”
文潇岚注意到,魔王说话的口吻和之前几幕回忆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和自己的同族交谈时,即便他内心不同意对方的观点甚至有所抵触,至少口气也是温和的,还能低姿态地开开玩笑。但在这些人类面前,他完全是居高临下的,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宰者——所谓“神使”。
所以你和我们在一起时的和颜悦色都是假象吗?文潇岚想,还是说,那是被宁哥对小樱的情感所感染的结果?
而“闭门休养”这四个字,似乎也说明,他的身体状况仍然没能从涿鹿之战的伤害中彻底恢复过来。看起来,两位魔王直接碰撞的后果的确是惊世骇俗的。
几名手下又是一阵踌躇,看来是平素就对魔王十分畏惧。好半天才有人用底气不足的声音说:“他们开始有力气反抗了。”
“哦?反抗?”魔王眉毛一扬,似乎是反而来了兴趣,“就凭他们那些粗劣的弓箭和斧头?我可是赐予了你们神力的。”
说话的手下更加惶恐,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也都赶紧跟着下跪。手下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他们好像……也有了神力。”
魔王先是一怔,紧跟着脸上却反而现出了一丝笑意:“他们也有了神力?你们确定吗?”
“很肯定。”对方回答,“就在神使您休养的那段时间,我们和土著人发生了一次冲突,虽然杀死了他们十来个人,我们也死了两人,还有一个重伤。”
“他们居然能杀死你们两个人了?”魔王兴味更浓,“怎么杀的?用的是神力吗?”
“是的,仲乞用神赐的火之力焚烧一个土著人,但那个土著人竟然把火之力反弹回来,烧死了我们的一个人。”手下说。
“仲乞?”魔王想了想,“嗯,他的火之力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居然能被人弹回来?还有其他的异状么?”
“还有另外一个土著,好像可以干扰我们的心灵。”另一名手下说,“面对他们的时候,他身上闪烁出神力之光,然后我们突然就开始莫名感到恐惧,士气大为低落。”
“啧啧,了不起,真是了不起。”魔王感慨一声,“居然已经进化出精神干扰的力量了。没有我的扶持,完全自己琢磨出来的……人类啊,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手下们面面相觑,不明白“神使”的用意。魔王思索了一会儿:“休整一下,明天对土著人展开一场袭击,多带点人,不要惧怕死伤。这一次,我要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些土著人的神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都退下吧。”
那些“神使”的奴隶们退下后,魔王背着手,慢慢走到了平台边缘。北美大陆的热风吹过山间,带动着他的长发飘扬而起,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华夏子民,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流落异乡的怅惘。
但这样的怅惘,不会是来自华夏或者北美,文潇岚想,整个人世间,对于他而言都是异乡。只不过,和那位已经和他分道扬镳的同乡相比,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身处异乡这种事儿。
文潇岚此刻已经可以较为清晰地触碰到魔王的情感。在他的心里,有着对过往的眷恋,有着对陌生文明崛起的忧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和期待。那种情绪很像她参加校内演讲比赛等待公布名次时的心境:很紧张,很担心最终的名次会不如意,却又期待着自己能挺进三甲甚至蟾宫折桂、然后享受全场热烈的掌声。
“我现在能够确认,他真的是想要放弃掉自己的同族了。”文潇岚对范量宇说,“所以,他是一个叛徒,另外那位才是忠臣——这可是两条路线的斗争。”
第七章 第二个魔王
一
冬季的巴丹吉林沙漠拥有着和夏季大不相同的景观。太阳不再毒辣,夜间温度可以低到零下几十度,滚滚黄沙之中也掺杂了许多白色的新雪,远远看去,一座座高耸的沙山呈现出黄白相间的色调,相映成趣。
由于几个月前的那起离奇事故,位于沙漠腹地的庙海子已经被军方严管起来,不再有游人能靠近。至于该事件的解释,至今仍然众说纷纭并没有定论,很多上了电视的专家皱着眉头猜测“沙漠中产生磁暴导致古建筑外层剥蚀内部加速老化”,很显然连他们自己也说服不了。
当然,军方的那些铁丝网、探照灯、岗哨、警犬确实能拦住一般人,王璐却并不是一般人。她不费吹灰之力地直接通过空间移动把自己移入了巴丹吉林庙,让身后的防护成为了被绕过的马奇诺防线。
庙里已经空无一人,甚至于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只有残留在空气中的被香烛浸润的古木的气味。但守卫人的特殊能力让王璐可以在黑暗中也将周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还是几个月前梁野失踪后的老样子。后世的装饰修葺不翼而飞,留下的是古庙过去的苍老旧颜。一切能搬动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进行注定得不到结果的研究,剩下的只有最基础的庙体结构,整座巴丹吉林庙显得空空荡荡,仿佛遭遇了盗匪洗劫。
王璐悄无声息地走到大殿的中央,随意地席地而坐,让蠹痕释放出来,充满了整座庙宇。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在集中精力感知着些什么。
“没有用的,”正当王璐全身心沉浸在蠹痕的感知之中时,身后数米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不同的守卫人在这里已经找过很多遍了。闭锁得太完美,凭借你们根本没有用,打不破,进不去,哪怕是四大高手。”
王璐没有回答。突然之间,她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已经利用蠹痕转移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与此同时,除了她那早已为人所熟知的淡紫色蠹痕之外,她的身体四周同时闪烁出一种赭石色的蠹痕。
——但这一击扑了空,她所移到的那个地方是空的,并没有人。
方才说话的老人笑了起来,这一次,声音却来自于巴丹吉林庙的庙门口:“你果然是永远那么狠辣,总是追求一击必杀。这个第二蠹痕你藏了很久,就算是路晗衣他们都从没见过,居然拿来对付我,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呢。”
王璐叹了口气:“但还是没能沾到你半根毫毛。老实说,就算是路晗衣范量宇他们,躲这一下也不会有你那么干脆利落。我不认为在守卫人中能有谁拥有这样的实力,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黑暗家族的吗?”
“既不是守卫人,也不属于黑暗家族。”老人回答,“如果是在过去,你不可能猜到我是谁,但时移世易,现在并没有那么难猜了。”
老人这番话就像是在打哑谜,但王璐明白他话里有话。她思考了一小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敬畏:“淮南王,是你么?”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王璐姑娘,脑子就是转得快。没错,就是我,淮南王刘安,冯斯的祖父,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怪。”
“能和你对话,是我的荣幸。”王璐说,“而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我倒也可以省点力气了。我们几个再强,终究是人,而你,如你自己所说,是个妖怪。这是档次上的差距。”
“倒也未必,我知道这些年来守卫人都在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你我之间的确有差距,但并没有大到我可以对你完全不设防的地步。”刘安说,“这两千年的人世漂浮,给我最深的教益就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我劝你把蠹痕收起来,真正地省点力气,别动那点花花肠子啦。我也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你们四大高手的力量都是我可以倚重的,今晚的相逢,不过是巧合,尽管我的确迫切地希望和你们接触。”
“这话我倒是相信。”王璐在黑暗中耸耸肩,“虽然我们对你知之甚少,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肯定是你的风格。不过,既然你想要我们帮忙,总得说清楚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吧?”
“我相信冯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刘安回答。
“没错,他的确说过,你也是一个想要摧毁魔王的人,不过目的和我们不一样。”王璐说,“我们守卫人虽然想要打倒魔王,但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仍然还想要继续生活,继续繁衍生息。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要求死,摆脱掉你无欲无爱的活死人的命运——我们对于胜利的理解可能截然不同。举个例子,把地球炸了,你的心愿也就完成了,但对我们却不是。”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我不会那么偏激。”刘安说,“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离开了我的帮助,你们绝对不会有胜算。因为我是这个世上对魔王了解最多的人。”
“但是在过去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你都从来没有提出过和守卫人联手,相反不断地找各种办法给我们添堵。”王璐说,“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呢?”
“因为天选者。”刘安说,“只有天选者出现了,我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而你们的存在也才有意义。否则的话,你们反而会是一种威胁。”
“这话我过去也听到过不少次——守卫人就是为了天选者才存在的。可是,始终没有人告诉我天选者的重要性到底在哪里。”王璐说,“不过,你现在站出来和我面对面,是不是意味着你一直明里暗里培养着的那个乖孙子,已经符合你的条件了?”
“移植了第二个附脑之后,他的力量增长得很快,”刘安虽然并没有正面回答,但语气里的肯定是不容置疑的,“最重要的在于,他已经有了由他来亲手结束这一切的决心。所以,我愿意把赌注押在他身上。毕竟,我已经等得连我自己都有些厌倦了。”
王璐沉默了很久,最后慢慢地发问说:“好吧,我愿意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但是,你厌倦了等待,我也厌倦了守卫人世界几千来的苦苦追索猜测。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刘安回答,“在这里碰上你是一个巧合,但这个巧合却能帮助你立刻触及到真相,因为在天选者完全成长起来之前,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打开这里的闭锁的人,而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不过,这当中有极大的风险,即便以你的力量,也有可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你愿意试一试吗?”
“我愿意。”王璐毫不犹豫地说,“最多不过就是和梁野一样的命运吧。”
“那就用你的新蠹痕吧。”刘安说,“刚才你用它来攻击我的时候,虽然只是一瞬间,而且并没有打到我,我还是觉察出了它的性质。它能够在一瞬间撕裂空间,制造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异度空间,把你的攻击对象吞噬进去,永远消失。我的判断没错吧?”
“瞒不过你,我也就不否认了。当时不知道你的底细,唯一能肯定的是,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一定是个绝顶的高手,我只是想用威力最大最保险的方法来干掉你而已。”
“能告诉我这个新蠹痕从何而来吗?”刘安说,“我过去还真没想到过,会有天选者之外的守卫人能激发出这样的蠹痕。看起来,我低估了你们几个。”
“这个就不必多问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想要保守。”王璐露出她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反正我愿意帮你就行了嘛。”
“不错,只要这个蠹痕正合我用就行。”刘安说,“等一会儿听我的指令。现在,站过来,以免我的蠹痕伤到你。”
王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站到了刘安的身边。她感到一滴滚烫的血液甩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那是刘安在用血咒之术让她能暂时分享他的蠹痕,以免受到伤害。
而她也看清楚了刘安的相貌。此刻的刘安,又回复到了冯斯那张旧照片上的平凡中年人的模样,这张面孔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如果在街上擦肩而过,谁也不会多看两眼,也不会有人能猜得到,这是一个来自于两千年前的不老不死的古人。
刘安先后释放出两圈不同的蠹痕,第一层用于封闭消音,以免庙里的声音传出去惊动了外面的守卫;第二层则缓缓地填充了整座庙宇,令庙身产生出某种类似共振一样的低鸣声。王璐能看清,这一层蠹痕根本没有颜色,完全是透明的,她只是因为接受了刘安的血咒保护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巴丹吉林庙和刘安的蠹痕已经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共鸣,或者说碰撞,这当然不是由于古庙本身的特性,而是来自于藏于庙中的曾经吞噬梁野的那股神秘力量。尽管自己并没有直接卷入这种碰撞,王璐还是能感受到其间蕴涵的那种凡人所无法企及的可怕能量。
“不愧是被魔王直接开过光的半魔啊。”王璐感叹说,“确实不服不行。”
刘安禁不住笑了起来:“开光?你果然很会说笑话,但这个笑话很形象,我喜欢。不过很遗憾,我距离‘半魔’恐怕也还差得很远,天差地远,没有和魔王面对面打过交道的人是很难体会的。”
王璐不再多说。刘安继续加强着蠹痕的力量,巴丹吉林庙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充满一种有节奏的律动,响度也越来越大。王璐凝神倾听这种共鸣声的细节,忽然之间,她打了个寒战。
——那种声音当中的律动,竟然越听越让人感觉有生命一般,就像是某种来自远方的嘶吼和呐喊。那声音缥缈遥远如在天际,却又仿佛近在咫尺,好像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把身边的人与物都一口吞下。
而伴随着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怪声音,刘安的蠹痕终于产生了色彩,但这色彩并非来自于蠹痕本身,而是和另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相互摩擦所产生的,就像金属摩擦产生的火花。不过,这次的“火花”是暗红色的,更加近似于一种血色的浓雾在一点点扩散渗透,把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颜色。
王璐再侧头看看刘安,刘安看来已经非常吃力,满脸都是汗水,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并且充满了自信。看上去,刘安对于借助王璐的力量来完成他的目标充满了信心。
那股暗红的色调已经渐渐填满了整个庙宇。如果这时候庙里有光源的话,就能看到,那团血色的雾气如同滴进水里的血珠一样,一丝丝地扩散开来,缓慢而无可阻挡。那些近似于喊叫的声音反而渐渐安静下来,不像先前那么喧嚷,却变得柔和沉稳,带有一种隐隐的劝诱的味道。
渐渐地,从那一团逐渐趋向均匀稳定的血红色中,产生了新的色彩——一道初晨阳光般的亮眼金色。那道金色慢慢延展成一根细长的金线,横贯过庙宇的中部,并且线身的粗度不断加大,按照王璐的目测,由刚开始和头发丝差不多粗细,慢慢地快要有一根筷子那么粗了。
——就像是一道从虚空中产生的裂缝。
撕裂了巴丹吉林庙里的正常空间的裂缝。
刘安的话印证了王璐的猜测:“等到裂缝扩展到拇指宽的时候,你就发动你的蠹痕,用尽全力,把蠹痕的力量送进裂缝。”
“老前辈,您这话说得跟生孩子似的,听得我汗毛倒竖啊。”王璐按刘安的吩咐发动了蠹痕,倒也不忘调侃两句。
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道金色裂缝的变化,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变粗,终于接近了刘安所说的拇指宽的宽度。与此同时,那些含义不明的咆哮声反而越来越低,转化为一种轻柔的低吟。
但王璐还是能从这些低吟声中听出某种深沉的渴望。
“可以了!”刘安低沉地吼了一声,“发动你的蠹痕!”
王璐应声释放出她那一直秘藏着的赭石色的新蠹痕,而且的确看得出来用尽了全力。她甚至放弃了用蠹痕保护自身,而是令蠹痕脱离了身体,似乎是把所有的力量都贯注其中,如利箭一般笔直地射入了那道金色裂缝。
刘安也趁着这一时机把他的蠹痕力量催动到了极致。此时此刻,如果没有那第一层隔绝声光的蠹痕,一个站在巴丹吉林庙外的人将会看到寺庙内闪烁着朝霞般金黄中带着七彩的瑰丽光芒,耳朵里听到的却是无法分辨的低沉轰鸣,有可能直接导致耳鼓膜受损。就像王璐说的那样,刘安毕竟是由魔王亲手赐予力量的“半魔”,他所能迸发出的蠹痕的威力,即便是四大高手也难以望其项背。
“接下来,你将亲眼见到一些你在噩梦里也见不到的东西。”刘安的声音在那不间断的诡奇低吟声中显得分外狰狞,“但你不必害怕,因为……”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就在这一刻,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王璐刚才射入金色裂缝里的蠹痕竟然重新折返回来,以更快的速度射向了刘安!
刘安毕竟不是真正的半魔,在全力施为扩展金色裂缝的紧要关头,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何况王璐的蠹痕反射得如此之快,真的就像一道光一样,他既闪避不及,也无法抵挡。
一声近似于玻璃碎裂的爆响之后,刘安被赭石色的蠹痕整个包裹在其中,然后在短短的几毫秒之后,赭石色消失了,他也消失了。
——他对王璐蠹痕的判断一点也没错,果然是能在瞬间将人吞噬到异度空间中。
刘安被吞进了异空间里。他的人消失后,他所布置的蠹痕也瞬间消散,金色的裂缝开始迅速缩小,在军警们循着突然爆发出的声响冲进来之前就消失无踪。
当然,王璐也已经把自己转移到了庙外,并没有被抓住。
她坐在一辆空空的军车里,把两腿放在方向盘上,姿态悠闲地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人们,轻笑了一声:“这回没有外人看见,倒是闹不成大新闻,就是专家们又要头疼死啦。”
她把头往座椅上一靠,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对不起了,前辈。如你所说,你并不是真正的半魔,我还是能找到机会偷袭你的。其实我也很想打开那道裂缝,亲眼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可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因为鬼门洞开的那一天,就是万物俱灭之时啊。”
“卑微如蝼蚁的我,没有这个胆子。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二
金刚仍然很暴躁。这只坏脾气的猫除了主人魏崇义之外,谁也不认,谁也不服。然而冯斯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金刚的精神攻击的伎俩对他已经不起作用,挣扎了一阵之后,只能束手就擒。但从那凶恶的眼神可以看出,它仍然对冯斯和姜米抱有极深的敌意。
冯斯用蠹痕创造出两个舒服的座垫,又创造出一个火炉,和姜米一起坐了下来。姜米看着被束缚在罗网里的金刚,发问说:“现在我们倒是按照魏老头儿的指示找到金刚了,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
冯斯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毕竟老头儿除了那个没有写完的‘疯’字之外,什么多余的信息都没有留下。这位金刚兄看来又对我很不友善,只能先抓住它,再慢慢想办法。”
“这只猫到底重要在什么地方啊?”姜米忍不住问。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它有精神控制的特殊能力,有可能是被之前的主人改造过,有可能是机缘巧合收到过魔仆的影响。”冯斯说,“它能够对抗那两只西藏魔鼠,也能够给人类制造幻觉,我能激活这个千呼万唤屎不出来的蠹痕,也得靠他不断地给我施加精神攻击……等等,是不是这就是魏老头儿的意图?”
“你是说,故意让金刚攻击你的精神?”姜米问。
“有可能,但未必是金刚来主动攻击。”冯斯说,“这只猫虽然脾气不大好,脑子是很聪明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躲在这儿,那么多守卫人都发现不了。它现在知道我比它厉害,它不会轻举妄动的,对不对金刚?”
他最后一句话画风陡转,竟然像是在逗一只无用的宠物猫,金刚愤怒地叫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冯斯。冯斯不以为意,转头对姜米说:“那些守卫人家族里倒是应该有不少懂得干扰他人大脑的高手,比如我当初抹掉你的记忆就是找路晗衣帮的忙。但是现阶段,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金刚在我手里,所以估计我们得把金刚兄带在身边慢慢琢磨对付它的办法了。”
“没问题,我喜欢这只猫,有个性!”姜米居然做出大喜过望状。
“不以貌取猫,果然女中豪杰!”冯斯翘起了大拇指。
金刚把身体蜷成一团,似乎是决意不再搭理这两个疯疯癫癫的人类。
于是冯斯把金刚带回了市区。张圣垠已经替他租了一套新房子,这次房子宽敞不少,有两间卧室,倒是不必再挤沙发了。
冯斯用蠹痕专门创造了一个特殊的小铁笼,把金刚关在了其中。这个笼子不但足够结实,还能屏蔽金刚的精神攻击,以免姜米受到侵扰。
金刚果然是智商高,知道自己斗不过冯斯,索性也不反抗挣扎了,每天在笼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几天下来长胖了不少,倒是有些回复了昔日的胖大体型。但冯斯每天想尽办法地观察它、撩拨它甚至于尝试激怒它,它都不给出任何回馈,摆明了要死皮赖脸到底。
冯斯别无他法,又不愿意向各大家族求助,连何一帆也没有通知,只能这样陪着金刚干耗着了。这一段时间里,他最担心的就是身边的朋友里唯一还安全的关雪樱也出什么意外,不过关雪樱倒是始终平安无事。然而,失踪了的文潇岚、宁章闻和范量宇始终杳无音信,在巴丹吉林庙里消失的梁野也没有任何消息。
之前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造成恐慌的精神病爆发也得到了抑制。确切地说,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抑制,它自己悄无声息地渐渐消失,并没有带来很多人猜想中的全球性的新型瘟疫。除了科学家们仍然忧心忡忡之外,普通人害怕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慢慢淡忘了。
守卫人世界也暂时没有了新闻。虽然失踪的两位高手仍然没有回来,但妖兽的躁动并没有加剧,相反安静了许多,只有一些零星的骚扰事件,让守卫人们的压制任务也轻松了不少。与此同时,黑暗家族就像是完全消失了,几乎没有冒过头。
“我怎么觉得……你抓住金刚之后,世界就平安了好多的样子?”姜米很是困惑。
“您好歹也是理科生,能不能别那么简单地定义相关和因果?那不相当于我在向阳屯摔了一跤导致萨达姆同志被捕么?”冯斯严肃地教育对方,“不过我倒是真的有点奇怪,进入新年之后,世界真的安静了不少。这会不会是魔王世界正在积蓄力量?”
“要么不玩,要玩就来个大的?”
“就是这个意思。”冯斯唉声叹气,“现在越是没什么响动,我就越担心,就像是等着第二只靴子落下来一样。”
“老实说,我没看出你担心来。”姜米撇撇嘴,“我看你这段时间倒是过得很欢畅,已经通关了两部3A大作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在氪金网游里冲一下全服第一什么的了……”
“别闹,氪金网游那是我玩剩下的了。”冯斯一本正经地回应,“不过老实说,这都是您老的功劳。全靠姜政委思想工作做得好,我对于‘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理解得越来越透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蠹痕越来越强,心里也更有底了。”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今晚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凑个小热闹?”
姜米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热闹?”
“有一家挺有名气的大网络公司去年底该搞年会的时候出了些运营事故,年会没办成,还造成了不少负面影响。他们打算在春节之前再弄一次迎春年会,就当是给员工提气了,所以规模搞得挺大的,现场还安排了大师占卜活动。”
姜米明白了:“哦,找到了张圣垠的骗子大师公司是吧?看来他的生意还挺兴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