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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道士当天就按照樵夫的指点找到了老和尚的住所,两人颇费了一番力气爬上山顶,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响应,他们对望一眼,推门进去,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味。
老和尚趴在地上,已经不知死了多久了,尸体都腐烂得差不多了。这反而让两位道士松了口气,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翻找老和尚的遗物了。然而一番寻找之后,除了生活必备的物品之外,这间粗陋的茅屋里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更别提两人心心念念的“宝物”了。
这样的事原本在意料之中,两人也并没有特别失望,只是在屋后草草挖了一个坑,把和尚的遗体埋葬了。正准备回到樵夫居住的山村,眼尖的卓真定忽然伸手一指:“看!那棵竹子上好像刻了什么记号。”
兰真澍凑近一看,果然,屋外的一棵翠竹竹身上明显有刀刻的痕迹,刻的是一个古怪的符号,有点像梵文一类的外邦文字。两人继续寻找,很快又找到了几处,这些符号连在一起,指向了山的西面。
“这肯定是路标!”卓真定兴奋地说,“咱们顺着路标找下去,也许能发现点儿什么。”
“我觉得又是竹篮打水……”兰真澍嘟囔着,有些不想动,但还是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没有想到,这条路出乎意料的漫长曲折,竹子上刻下的标记仿佛无穷无尽地向远方延伸。幸好两人身上带足了干粮,走了两天之后,正当他们精疲力竭想要放弃时,路标终于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个古怪的山洞。通往它的小径隐藏在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后面,如果不是循着老和尚刻下的标记,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
卓真定当先走到洞口,正准备进去,却忽然间停住了脚步:“快过来看!”
兰真澍连忙跟了过去,发现洞口上方密密麻麻贴满了许多符咒,看符文的形势似乎是道家的,但却全然不属于他所见识过的任何一种道符。
“不认识吧?要不是碰巧在古书里见到过,我也认不出来,”卓真定得意地说,“这些符文,是西晋时川东鬼道团特有的镇邪符咒,用来镇压法力强大的恶鬼的。鬼道团存在时间短,很多东西并没有流传开来。”
“镇邪符咒?法力强大的恶鬼?”兰真澍微微皱眉,“这么说起来,这山洞果真有些邪门。”
“不是一般的邪门,”卓真定说,“这些道符的下面,还有梵文的金刚经。也就是说,布置这些符咒的人,觉得道门的法力还不足够,还要借助佛门的帮助。”
“乱弹琴!简直和民间做法事的愚民一样,和尚道士一锅端……”兰真澍摇着头,心里却对这座山洞越发产生了一些惧意。他当道士也有二十多个年头了,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符咒真正显过灵,反倒是知道一些其他道士借助机关道具故弄玄虚的事例,内心深处也总是觉得自己当道士无非就是混口饭吃,其实能不能得到张彦頨的赏识并没有那么重要。眼下他感受着山洞里不断吹出的阴风,着实不愿意进去冒险。
但卓真定却跃跃欲试:“走!进去看看!老和尚说不定是个假扮的道士呢,兴许在洞里藏了些什么。”
兰真澍拗不过他,只能跟在他身后。和狭窄的洞口相反,洞内相当宽阔,也不如想象中黑暗阴森,只是洞内几条岔道向里延伸得很深,不知道通往何处。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去准备点绳子之类的东西再来?”兰真澍说,“这样路径错综复杂的山洞,最容易迷失在其中,那样岂不是活活饿死?”
“放心吧,你那么笨都能想到容易迷路,老和尚就更想得到了,”卓真定胸有成竹,“你仔细看,洞壁上也是有标记的。”
果然,洞壁上也能找到相似的路标。兰真澍唉声叹气,不得不跟着卓真定深入山洞,两人点起事先准备好的蜡烛,沿着标记走出去将近半个时辰,却始终一无所获。除了嶙峋的怪石、滴滴答答的渗水和潮湿的空气之外,这里甚至连一只虫子都看不到。
“不大对劲啊,”兰真澍说,“这么潮湿阴暗的山洞,里面应该有很多虫子才对,可为什么我们走了那么久,连一只蚊子都没有见到。”
“你说得对,不只是虫子,这里的洞壁处处光滑,竟然连苔藓都没有长,这太不正常了。”卓真定说。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拔出了随身的宝剑,行走愈发小心。被老和尚标记过的山洞又拐过了一个岔路,终于到了尽头。两人看着眼前被烛光照亮的幽暗景物,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这一路上设想了很多山洞尽头所藏的可能性,也许是黄金珠宝,也许是佛家道家的典籍法器,也许是什么凶猛的野兽,也许只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现在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他们看到了一朵花。一朵巨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花。
这朵花花朵的直径几乎有三丈,由三四十片硕大的花瓣组成,拼出一个近乎浑圆的大圆盘,下方的花茎粗长有如树干。花朵总体呈现出暗红的色调,但仔细一看,却能看出那些花瓣的颜色并不是纯色,靠近花蕊的部分红色较浓,靠近外围的则更多呈现出墨黑色。
除此之外,这朵巨花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那并不是正常的芬芳花香,但也绝不是臭味,而是另外一种香气,让人一闻到就会禁不住吞咽唾沫的香气。
“怎么会有一股肉香?”兰真澍很是纳闷。
“也许是因为……这朵花的食物就是肉。”卓真定沉着嗓子说。
兰真澍打了个寒战,悄悄向后退出几步。卓真定却并不畏惧,虽然也小心翼翼地不接近那朵奇怪的花儿,却把山洞附近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们在这个山洞里居然看不到一只虫子了,”卓真定伸手指着地上,“你来看。”
兰真澍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长长的蜈蚣在地上快速爬行,慢慢爬向那朵巨花。它顺着花茎爬了上去,一直爬到花瓣上,随即那朵花瓣以迅疾的速度颤动了一下,蜈蚣随即消失了。他立即猜到,一定是巨花用某种特殊的方法吸引了洞内的昆虫,全部把它们化作食物吞食掉。
既然能吃蜈蚣,那能不能……兰真澍忽然心里一颤,在一种奇怪直觉的驱使下扭头一看,这一看差点吓得他魂不附体:他背后的地面上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条红色的藤蔓,有如巨蛇一般扭动着身躯向他悄悄靠近。他本能地就地一滚,躲开了这根藤蔓,但藤蔓越过他,卷向了正在全神贯注观察巨花的卓真定。
“当心!”兰真澍大叫一声。
但是这一声喊叫已经太晚了。卓真定的注意力一直在被那朵巨花所吸引着,当听到兰真澍的警告时,根本来不及闪避了。红色的藤蔓卷住了他的脚踝,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着他上百斤重的身躯,浑似没有分量一样,一下子拉到了巨花的花瓣上。当卓真定的身躯接触到巨花的一瞬间,花瓣猛地收紧,就像卷起的毯子一样,把卓真定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卓真定的身体在花瓣里拼命挣扎,紧跟着发出一连串极度痛苦的喊叫声,声音凄惨尖利,简直不像是人的喉咙能发出来的。
“救我!救我!”卓真定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兰师兄!救我!”
兰真澍光是听到卓真定的喊声就已经觉得自己两腿发软了。他想要掉头就跑,却也不忍心就这样扔下同门师弟不管。想了一会儿,他咬咬牙,举起早已拔出的宝剑,一剑砍向黑色巨花的花瓣。
花瓣的质地既厚且韧,但倒并不是刀枪不入,这一剑砍下去,勉强能砍出一道裂缝来,感觉就是像砍到了厚厚的布匹上一样,只是从中涌出的似红似黑的花汁,看上去让人隐隐有点恶心。兰真澍横下一条心,照着这条裂缝连砍了好几剑,终于整个切掉了一部分的花瓣,露出了被卷在其中的卓真定的身体。
兰真澍定睛一看,“啊”的大叫一声,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在被砍掉了半片花瓣后,被卷裹于其中的卓真定的下半身露了出来——但这半截身体已经化为了白骨!卓真定从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被黑色巨花的汁液完全腐蚀掉了外部的皮肉!
这一幕让兰真澍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料想下半身已然如此,上半身肯定也差不多了,难怪卓真定的呼救声已经好长时间没听到了。身体化为白骨,当然是必死无疑了,兰真澍已经救不了自己的师弟,当前之际唯有想办法救自己。他转过身去,再也不管身后的巨花和卓真定,撒开双腿狂奔而逃。
他在弯弯曲曲的山道里狂奔了一阵子,才发现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他迷路了。由于奔逃得太匆忙,他没有留意遵循着那个老和尚所留下的路标,现在,他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周围的洞壁上根本找不到标志了。不过,身后总算没有追兵,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兰真澍没有办法,只能提心吊胆地摸索着前行。他知道,很多山洞的路径十分复杂,一不小心甚至于可能活活困死在其中,但此时此刻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碰运气。刚才的一片慌乱中,蜡烛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不愿意浪费宝贵的火折子,索性摸着黑向前探索。
好在运气没有糟糕到头,摸索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亮光。兰真澍以为是撞到了出口,心里一阵激动,但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之后,他却又忽然停住动作,并且伸手捂住了口鼻,避免弄出声音来。
——前方并不是洞口,而是山洞里的另一个洞穴,亮光来自于洞穴里,似乎是烛光。在见识了刚才那朵吓死人的食人巨花之后,兰真澍可不敢贸贸然地去惊动别的什么怪物了。
他把身体紧贴洞壁,悄悄地探头张望,这一看又是差点叫出声来,幸好手掌还算捂得严实。他看到了一大团肉呼呼圆滚滚、就是一座肉山一样的奇怪生物,身上正在发出白色的光芒。这毫无疑问不是人间所能见到的任何一种寻常动物,透出一种极端的诡异和邪恶。
兰真澍在心里默默念着三清六御各方神明的名字,乞求诸神祖师保佑,不要让自己被眼前的邪物所伤害。他慢慢注意到,这只怪物发光是有原因的,那些光芒似乎是它的力量的象征,用来和对面的敌人进行对抗。
但那个敌人既不是人也不是怪物,甚至于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个看上去像是用玉雕琢而成的小雕像。这个小雕像最多也就有半个手掌大小,和肉山一样的怪物之间体积差距何止百倍,但看得出来,双方势均力敌,因为雕像上正在放射出灼灼的红光,和怪物的白光相互挤压碰撞着,谁也压不倒谁。
兰真澍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发现那枚小小的雕像是雕成了昆虫的形状,有点像一只屎壳郎。真是奇怪了,兰真澍想,玉雕一般不都是一些很精致优美的东西么,怎么会有人去雕琢一只屎壳郎呢?
还没想清楚这一点,他又发现,其实在那个肉山般的怪物巨大的身躯后面,居然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怎么回事,浑身上下用长袍裹得紧紧的,脸也被一块黑布完全遮挡住了,身子好像还在不断地颤抖。兰真澍恍惚间有点明白过来,巨怪其实是在保护身后的那个人,真正在对抗的,其实是那个蒙面人和玉雕。
双方的光芒基本上旗鼓相当,一时间陷于僵局。兰真澍觉得这样危险而古怪的打架场合自己还是不要搀和的好,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去摸索一条新路出来,耳边忽然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那是蒙面人终于开口对着玉雕说话了。
“四千年啊,四千年了。”蒙面人微微喘息着说,“你我已经四千多年没有见面,真是没想到,再见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你还可以说话吗?”
四千年?这几个字吓得兰真澍觉得自己的腿又软了。这个人和那枚玉雕,难道是活了四千年的老妖怪?那就算是老君来了都未必能保佑得了自己了。我这是卷进了什么样的事情里面啊?他想,早知道就不来这里找什么劳什子的宝贝了。
玉雕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不知道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愿意说话。蒙面人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四千年前,你我决裂,分道扬镳,却不曾料想再见面的时候仍然是这样栖栖遑遑。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是对的而我是错的么?”
玉雕依然没有发声。蒙面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一个背叛者,是毁掉了你一切计划的背叛者。但是你有你的信念,我也有我自己的,我并不认为我当初的抉择是错误的。我们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也不在出声了。巨怪身上的白光越来越炽烈,玉雕身上的红光也越来越闪亮刺眼,兰真澍感到一股逼人的热力扑面而来。他想要逃跑,但不知怎么的,在那股热力的笼罩之下,他只觉得自己的两腿不听使唤,甚至于连手指头都不能移动一下。
见鬼,我居然会死在这两个千年老妖怪的手里。兰真澍痛悔着自己不该出于好奇在这里偷窥这罕见的一幕,却也毫无办法。正当他以为自己只能闭目待死的时候,耳边听到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随即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他的身体整个送了出去。他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飞在半空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兰真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半山腰上,抬头看看,此处距离山洞还有很远的距离,假如是被爆炸生生崩到这里的话,浑身的骨头恐怕都应该全部摔断了。但是摸了摸全身上下,除了一些擦伤之外,并无大碍,还能站起来走路。
看起来,似乎是有某些特殊的力量,把自己一下子“送”到了这里。兰真澍苦笑一声,知道凭自己的智慧和见识根本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索性不去多想了,无论如何,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还是赶紧下山去吧,先找个地方休养一下,都缓过劲来就回龙虎山。
兰真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一点点站起来,只觉得双腿仍然在不停地颤抖,他尝试着向前走出两步,脚下却绊到了什么东西,再度摔倒在地。兰真澍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低头一看,发现绊倒他的不是别的,赫然正是那块奇特的玉雕。不过,此时此刻,玉雕上面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夺目的光华,看上去完全只是一块普通的雕饰。
兰真澍的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不去招惹这个瘟神,但不知怎么的,那块小小的玉雕对他却好似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他迈出几步后,想了一想,咬咬牙,又重新回头走到了玉雕身边,弯腰把它捡起来,纳入怀中。
“总算也是件宝贝……”兰真澍自言自语着,“带回龙虎山交给师父,也算是交差了吧。”
三
“就是这么回事。”冯斯说,“我们在山路上发现了他,大少凭直觉认为他可能是这一片时间碎片中的关键人物,决定停止蠹痕盘问他一下。事实证明大少是绝对英明的,山顶离这里还很远,我们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上去,更不必提在那个弯弯曲曲的山洞里搜寻了。”
“这个故事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姜米说,“那个胆小的道士所看到的肉山一样的怪物,肯定就是咱们的老朋友魔仆啦。而身边的蒙面人,说不定和乌拉尔山的扎兰丁王子,还有古墓里的大胖子杨麓,都是同一个人。”
“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虽然他的外形不断在变化。”刘岂凡说,“但是我和冯斯都搞不太明白那只蜣螂是怎么回事。我们以前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虽然并没有能够亲眼见到,但我觉得我可以猜测那是什么玩意儿。”姜米悠悠地说。
“你知道?”冯斯很惊奇,“你对中国古文化也了解吗?”
“那东西根本就和中国古文化没关系,只是你太没文化了而已。”姜米好像是在努力憋住笑,“那玩意儿呢,学名蜣螂,中国民间俗称屎壳郎,大家都觉得它就是滚粪球的。但是在中国之外的另外一个国家,它的名字就要高大上得多,而且还受到人们的崇拜。碰巧,我去那个国家旅游的时候,就买过一个这样类似的纪念品……”
“圣甲虫!”冯斯大喊起来,“妈的我就说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呢!埃及的圣甲虫,不用什么文化,看过电影的就知道,我就是一下子短路了而已。”
“好吧好吧,算你一时短路,”姜米故作宽容,“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么一只埃及人的圣物会漂洋过海跑到明朝的四川山区、还能和人打架呢?”
“我刚才说过了,我怀疑那个蒙面人,和这只屎壳郎——好吧,圣甲虫,就是当年消失的两个魔王。”冯斯说,“兰真澍也向我们转述了蒙面人对圣甲虫说的话。可以判断出来,他们俩是老相识,曾经关系很亲密,至少也是互相合作的同伴,但却因为某些原因分道扬镳,甚至于反目成仇。这很像是当初我们对魔王做出的猜测:两个魔王在如何对待人类进化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结果导致了自相残杀,让人类意外地取得了涿鹿之战的胜利。”
“而且,在明朝嘉靖年间提到‘四千年前’,基本就是涿鹿之战的年代,从时间上也是吻合的。”刘岂凡说。
“所以,我们可以大致地理出一点和魔王有关的初步的轮廓了,”冯斯说,“两个魔王在涿鹿之战时内讧,导致了人类的胜利,从此守卫人取得了对世界的主导权。但魔王从来不像人们所猜测的那样就此挖个坑藏起来静养,至少其中的一个并不是那样,而是一直伪装成人形,生活在人类社会当中,至于具体方式还不太清楚,有可能是改变形体,也有可能是直接侵占人体。”
“目前我们已经知道,他曾经在西汉假扮过淮南王刘安身边的富商杨麓,在宋末假扮过扎兰丁王子,在明朝嘉靖年间也出没过,只是身份不详。”刘岂凡说,“你的祖父喜欢把‘宁溺于渊’挂在嘴边,但是这位魔王好像正相反,宁可溺于人也。”
“这能说明什么?”姜米问,“他一直很想了解人类?”
“我觉得是,”冯斯说,“虽然还不清楚涿鹿之战的时候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分歧,但是可想而知,两个人对人类未来的判断完全不一致,这才闹起来内讧,导致他们俩两败俱伤,沉寂了四千六百年。我觉得她一定很不甘心,一定很想证明自己为人类选择的进化方向是正确的,所以他混在人堆里,不只是观察,也在参与。”
“还真是,做一个富商本来就可以对经济产生影响,扎兰丁王子就更不用提了,已经是影响历史进程的人物了。而在时间碎片之外的时代,鬼知道他还扮演过哪些角色,没准儿还当过美国总统呢。”姜米说,“不行了,我的好奇心简直要爆炸了!魔王到底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地球人都想知道……”冯斯说。
三人进入了第五个时间碎片。这一次,眼前出现的既不是荒芜的山野,也不是黑暗的墓穴,而是一座城市,现代城市。只是,这座城市看上去满目疮痍,许多房屋倒塌了,废墟里清晰可见烧焦的印记。路边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表情阴郁,而且大多面黄肌瘦,看似营养不良。
这座城市仿佛刚刚经受过战火的摧残。
三个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判断出了这座城市属于哪个国家——独具特色的服装与路边招牌上的日语实在是太醒目了。而日本这个国家的本土,在现代只遭受过一次大规模的战争的洗礼。
“我们看来是回到了二战期间的日本。”姜米喃喃地说,“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但日本那么大,这是哪儿呢?”
“我记得二战的时候,贵国空军基本上把日本的重要城市炸了个遍。”冯斯说,“不问问还真判断不出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我不懂日语,不知道用英语能不能凑合问问。”
“我学过一些基础的日语,”刘岂凡说,“以前被你祖父关起来的时候,实在闲得无聊,跟着网络上找到的教材学过一些,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应该还可以。”
“那就靠你了。”冯斯拍拍他肩膀。
刘岂凡点点头,走向附近的一个正在路边卖烟的小贩,交谈了几句之后,他突然转过身,匆匆忙忙跑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峻。
“怎么了?”姜米忙问。
“冯斯,快背上姜米,快点!”刘岂凡说。
“背?干吗?”冯斯有点莫名其妙。
“没时间解释了!赶紧!”刘岂凡的语气也听来十分紧张。
两人都知道事态严峻,也不再多问,冯斯把姜米背在了背上,随即发现周遭的时间停止住了,所有路人都停住了动作。这无疑是刘岂凡发动了他的蠹痕。现在,只有他和刘岂凡可以自由行动了。
“赶紧,顺着这条街往下,再跑三个街区,就是防空洞,”刘岂凡说,“我在上一个时间碎片里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不知道这次能撑多久,抓紧时间。”
冯斯背着姜米,一边跟在刘岂凡身后奔跑,一边问:“干什么跑那么快?美帝要来轰炸了?”
“比那个还糟糕!”刘岂凡虽然并没有背人,但身体素质比冯斯差得多,反而跑得气喘吁吁,“刚才我找那个卖烟的小贩问清楚了现在所处的时间地点,今天是1945年8月9日,这座城市是长崎!”
“我靠!原子弹爆炸的那天?”冯斯大吃一惊。
“没错,就是今天,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就会在这几分钟。别忘了,魔仆每次都是受到特殊的刺激才会爆发出操控时间的力量,形成时间碎片,还有什么刺激能强过原子弹爆炸?”
“但是,就算我们在这里被炸死了,不也应该没事吗?”冯斯问,“我在前几个时间碎片里受到的小擦伤,一出去就痊愈了。”
“但是你并没有死,不是么?”刘岂凡喘着粗气说,“原本就在这片时间区域里的人,死了也不过是在下一个循环复生、然后再死一次。但是对于我们外来者,死亡可能就是永恒的!”
“不是吧?”冯斯傻眼了,“我们不能死?”
“对,不能死。”刘岂凡肯定地说。
“那可完蛋了……”冯斯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也开始大喘气了,“从卷进这个世界开始,我设想过自个儿的各种死法,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死于原子弹,而且是大半个世纪之前的原子弹……世界真奇妙啊。”
两人又跑了一阵子,终于跑过了两个街区,眼看再跑完最后一条街就能到达防空洞,而看看刘岂凡,虽然很疲累,但如他所说,时间之海加强了他附脑的力量,应该还可以勉力支撑。冯斯心里稍稍松了松,但突然之间,他的脚下一脚踩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回头一看,地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可能是炮弹爆炸后的碎片所致,因为不如寻常的弹坑那么明显,他没能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