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一恍,已然躲开蓝光,然清浅袖中却闪出一根捆仙绳,将我束缚住,我整个身子便被绑的结实,不能动弹。我用力挣扎,却是没有任何用,我终是对母亲吼道:“母亲!你且看清楚!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幻像!这里什么都是假的!我才是你的梦儿,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母亲!你醒一醒啊!”

母亲未曾睁眼,依是为那婴儿渡着仙气,母亲对一旁的清浅道:“清浅!将这女子关入冰牢!”

我被囚入冰牢之中,被捆仙绳锁住身体,动弹不得。然胸口裂出一道长口,寒冰之气袭入我的胸口,却是疼痛的万分。

“哟,怎么?疼啊?是心痛呢?还是伤口痛?”清浅缓缓朝我走来。

我看着清浅,心里已然明了三分,想这清浅便是浮梦画卷的本体,依那面具人所说,如若我在这幻境之中死亡,现实中的我亦会死亡。这浮梦画卷却是阴险的紧,自知其幻术对我无用,却是借母亲的手来杀我。

我看着她,胸口却是沉痛的紧,沉声道:“你便…是…浮梦画卷的本体?”

然她对我诡异的一笑,继而走到我身前,冰冷的手指触在我的锁骨上,再缓缓抚上我的脸颊,她的五官开始缓缓变化,她的青衣由上到下渐渐退变成刺目的红色:“哟,你还真聪明,没错,我便是浮梦画卷的本体,浮梦。啧啧,你瞧你,这幅脸蛋多漂亮,怪不得重景会这般喜欢你。”清浅的脸蛋已经不俗,但经退变之后,浮梦的五官却是精致的无可挑剔,这浮梦不同于其它仙女的气质,火红刺目的纱衣拖在寒冰上,却是另一种惊艳之美,

我心头一颤,重景?她怎会提到重景?难道重景也来了这浮梦画卷?

我看着浮梦,好不容易从喉咙中吐出一句话:“重景…怎么样?”

浮梦淡淡一笑,道:“你放心,重景不会来这浮梦画卷之内,况且,我也不想看到他的梦。”

不想看到重景的梦?浮梦这话却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浮梦阴媚一笑,道:“萱梦,你可知道自己可恨在哪点么?你可知道你自己的梦是什么?你——想知道么?”

我冷哼一声,道:“我不想知道。”

浮梦脸色一沉,指间狠狠掐住我胸前的伤口,血液浸湿衣衫,钻心的痛。浮梦面无表情的对我道:“噢?你不想知道?我问你,你对重景的是爱么?你对你师傅的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么?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让你看清楚你心中的欲求。我告诉你,萱梦,你心中念的是重景,却是在万年前已经心系你师傅,却是因为你心中抵触这一段师徒恋情,你没有勇气承认,因而,你将自己心给封印,自已抹去了心中那段情爱。直到你入世为妖,遇见重景,重景用情爱打动了你,为你的心解开了封印,然你却是不再记得,你曾对你师傅的一段情爱。你口口声声说爱重景,却是只为了一段感动罢了,你抚心自问,你是真的爱重景么?你只是孤独,二十几万年的孤独罢了。”

我干笑两声,却是觉得这浮梦可笑之极:“可笑,真是可笑!我何时将自己的心封印过?为何我自己不知?就如你所说,我是将自己的心封印,为何封印解开之后我会没有一丝记忆?浮梦?你若想迷惑我的心智,大不可编如此谎话,简直是可笑至极!我是爱重景,我愿意嫁与他为妻,我对师傅不过是纯粹的…师徒…之情!”我却是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颤,心上似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戳了一下。

浮梦对着我深深一笑,继而手指从我的伤口上移开,将手放至我额前,灵光涌现:“萱梦,你可知道你的前世?你可知今生你为何能够轻易的使用萱凝剑?你又可曾知道你前世与凌宇有怎样的爱恨纠葛?这些你都不知道,是么?而,我知道,我看尽了世态苍凉,看尽了仙家的幻梦欲求,这世上之事,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曾经在想,为何宇内万物均逃不过情之一字,为何会有这般多的仙家因情之一字毁了根基?我又问我自己,这宇内八荒能配得上我浮梦的又有几人?而今看来,却是只有一人,为了他,我愿意抛弃创世神君的意念,甘愿与仙界为敌,为了他,我甘愿做下大逆不事,毁乱三界,让他完成统一三界的霸望!”

嗯?依浮梦所言,难不成有人指使她?她背后还有一个主谋?那浮梦口中的男子又是谁?他竟能将浮梦为已所用?想借浮梦之力来祸乱三界?委实有些不一般。我冷笑一声,道:“我没有前世,我是母亲所生,与生俱来便是天龙正身;我没有前世,自然与师傅没有一些纠葛!倒是你,浮梦,却是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情,如若那男子真的爱你,却是不会让你做这种有违天理之事,浮梦,你是外祖父用尽一半修为所创之神器,你不应助纣为虐,你若现在回头还来的及,我可以向天帝求情,饶你一命。你若将我与母亲困死在此,怕是三个时辰之后,也便是画卷的三月之后,天帝便会动用法力将你毁灭,介时,你若是后悔,也来不及。”

浮梦手中的灵光越的光亮,我反射似的闭上眼睛,而我的脑中开始轰鸣,身体开始麻木,隐隐听她道:“我自然知道他不爱我,我自然知道他是在利用我,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爱他,我心甘情愿。”

虽着浮梦手中的灵光涌现,我的额前似有一阵压力袭来,我的耳中也开始轰鸣,嗡嗡做响,胸口似有一团混水,搅动、翻滚,却是难受之极,而我却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甚至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母亲,女儿没用,却是救不了你,让你在浮梦画卷之内受这般苦痛。若有来世,女儿定报你生育之恩。重景啊重景,我怕是与你无缘了,却是做不了你的妻了;师傅,如果林儿有来世,还做你的徒弟,师傅,林儿欠你一双眼睛,可惜林儿没办法将它还给你了,若是有来世,林儿定把眼睛还给你,师傅…

我的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阵,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我…我要坚持,等待桃花种满,落英缤纷,凌宇便会娶我为妻…”

“如若桃花不调,我便娶你为妻…”

“凌宇…”

“苍渊,你愿意帮我种桃花么?”

“种桃花做甚?雪儿,如若他真的爱你,又怎会找如此多的借口?”

“你若不愿意,就罢了,我自己想办法。”

我的脑中似被搅成一团糊,又似万千丝线搅在一起,乱的可以。

师傅…你在哪?林儿的眼睛好痛,林儿好想哭…师傅…为什么?为什么林儿的眼睛、林儿的心口这般痛?师傅,林儿心里好痛…好痛。

“放开她。”

刺耳的声音的在我耳边响起,却是熟悉,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那面具男。我感觉额前的压力明显减少,这才费了点力气将眼睛睁开,却是见那面具男正与浮梦斗法。浮梦发丝飞扬、红衣似血般在空中飘荡,甚是刺眼。

浮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琴,架于空中,五指灵巧拨动琴弦,琴音四起,却是阵阵入人心魂,使人心中纷乱如麻。浮梦嘴角轻荡起一末笑容:“哪来的英雄?怎么?想救美人?也得看我手中这把魂琴答不答应!”

那面具男手中紧握一把剔透的巨剑,却是怪异之极,显然那剑是被其故意用冰封住,挡其锐利。那面具男步步逼近,浮梦指间亦随着他的逼近而加快,那魂琴虽然利害,然那男子的法力却也不弱,所使招数也极其怪异,声音也怪的可以,似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琴音嘎然而止,浮梦将琴隐于手中,继而娇媚一笑,红衣飞扬:“原来是凌宇上仙,怎么?来了我的地盘,也不通知我一声?竟用术法隐住身形?凌宇啊凌宇,我却是越来越看不清你的心了,你说你对芷雪无情,却是为她封印了二十几万年的心,你说你无欲无求,却是也进入了这浮梦画卷之内?若是无欲,你如何能进得了这里?”

我看着面具男,心里一颤,他…他竟然…是师傅…

第二十八章

浮梦指间凝起一道光华,只听“嘣”的一声,然师傅的面具已然裂开,师傅眸子冰冷,冷冷的看着浮梦,继而转头对我柔声问我:“林儿?你可还好?”

我摇了摇头,对师傅一笑:“师傅…我…林儿…没事。”却是说这一句话,我已用尽了全力,伤口委实太痛。

浮梦的发丝伴随着红衣突然在空中飞扬而起,浮梦的脸却是亦常诡异:“凌宇啊凌宇,你却是不应该来这里,你来这里,莫不是自己来找死的么?是为我送上你的元丹么?啧啧,可惜了,可惜了…这回可好,这宇内八荒的五条天龙,已然在我手中三条,若聚集你们的元丹,再献给他,便可以肋他统霸三界!”

师傅无面无表情,冷冷道:“浮梦,你若现在回头还来的及,告诉我,指使你的人是谁,我便看在上古神君的面上,饶你一命。”

浮梦却是淡然道:“哟?饶我一命?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凌宇,你可还记得对你一往情深的芷雪?那个甘愿为你丧失万年修为的芷雪?她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嘴里依念的是你凌宇的名字;心痛么?啧啧,可惜了,可惜了,心痛也无用了,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且是丧命在我这浮梦画卷之内,她心甘情愿以元丹来换取一场梦,一场只有你的梦。”

“住口!”师傅怒吼道。

师傅手筋暴起,手中散发出淡淡红光,巨剑上的冰开始慢慢融化,然师傅的眉色之间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怒色。师傅这是怎么了?芷雪又是谁?和师傅是什么关系?

浮梦轻移莲步,又道:“凌宇?你可还记得当年芷雪是如何对你?她为你失了几万年的修为,却是想为你将桃花种活;她为了你擅闯魔界,却是为了从魔界之中盗出一滴生泉水,她为你做了这般多的事情,你却是一句不喜欢将人打发了。凌宇,你口口声声说对芷雪无情,却又为她封印了二十几万年的心,凌宇啊凌宇,你说你是在想什么?”浮梦回头瞟了我一眼,继而又对师傅道:“现今,你却是为了这个不妖不仙的萱梦,来到这浮梦画卷之内,啧啧,应该说你无情呢?还是说你多情?”

我却是想开口骂几句,好说我也是天龙,却是被这一件神器这般贬低,竟说我不妖不仙!这仙界之中的神仙,可不是最烦别人称自己不妖不仙么?我自然也不例外。浮梦似看出了我的心声,继而身子一恍,恍到我面前,其手掌之间幻出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抵我胸前的伤口,继而看着师傅淡淡道:“凌宇?你想救你这好徒儿么?你若想救你这好徒儿,便将元丹交于我,否则…”浮梦用尖刀轻轻挑了一挑我的伤口,却是让我胸口火辣辣的痛,我龇牙嘶了一声。

师傅紧皱眉头,天宇剑已然退却寒冰,暴露出锋利光滑的剑身。师傅眼中冰冷,继而冷冷道:“放开林儿,否则,不说是我,便是云阙师妹,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浮梦哈哈一笑:“是么?你那云阙师妹,怕是还沉浸在她的美梦中,出不来了罢?她怕是还不知道,清浅便是浮梦,浮梦便是清浅。她怕是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之中,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她自己亲手伤了自己的女儿;再等待几日,她便会因忧伤过度,而逐渐消沉,继而,魂散,元丹便归我而有。”浮梦将尖刀朝我伤口之中推进一分,继而方才凝固的血液又流了出来,委实让我昏昏沉沉的脑袋又清醒了三分。好吧,我认了,这个浮梦这般折磨我,我死定了…由我最后一次,唤一声,娘哎!这浮梦也太狠了,我是怎么她了?她这般虐待我?

师傅声音低沉:“放开林儿。”

浮梦轻声道:“哟?怎么?心疼了?若是心疼了,把元丹交于我,我便放开她。怎么样?凌宇上仙?”

师傅无话,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而他手中的天宇剑却是闪出淡淡光华,光华过后,天宇剑便消失在师傅手中。半晌,师傅才道:“我的元丹,你随时可取。只要,你不再折磨林儿。”

而我的心里却似有一道利刃掠过,却是有些疼,脑中也隐约闪过了丝画面,却是朦胧的紧,看不真切。我终是用尽全力,唤了声:“师…师傅…”我却是想阻止师傅,却是没有力气再说其它的话,这捆仙绳委实有些力道。

“哟,凌宇,我还真想不到,你竟为了这小丫头甘愿舍弃元丹?委实在我意料之外。”

“只要林儿不受苦,便是这条命给你,我也无怨。”

我看着师傅,心里却是苦涩的紧。师傅啊师傅,你这又是何必?林儿这辈子欠你太多了,你若再对林儿这般好,林儿怕是真的还不清了,师傅?我的心一沉,师傅,你若是有什么大碍,林儿便用这条命来偿还。

浮梦深深一笑,手中立时闪出一道光线,朝师傅射去,却是想取师傅的元丹。我摒住呼吸,心里巴不得师傅唤出天宇剑,将那浮梦一剑给劈了,然师傅却是紧闭双眼,任由浮梦取他元丹,师傅啊师傅!你倒是还手啊!

眼看浮梦将要得呈,却是凭空出现一条丝带,将涌向师傅的那道光线给挡下。那条丝带是…母亲!

果然,随着丝带环飞,母亲的现身于冰洞之内,母亲对师傅道:“师兄对梦儿这般舍命,云阙怕是受不起噢,我的女儿自有我来救。”继而母亲转头对我道:“梦儿,你受苦了,如若我不这般做,怕是引不出这浮梦画卷的本体。”母亲随即将广袖一挥,一颗指大的药丸飞入我口中,药丹入口即化,胸前的伤口自己开始愈合,不一会,伤口便恢复入初,再无疼痛之感。母亲的丹药永远都是这般灵验,这母亲委实不知道痛女儿,原母亲是拿我做饵,来引出这浮梦,那?母亲又是何时?恢复意识的?

只见浮梦脸色惨白:“你…你怎么会…怎么会?你是何时清醒的?”

母亲走到浮梦身前,轻笑一声:“怎么?没有想到我会清醒过来?”

浮梦正了正神色,道:“你以为?你能将我如何?你知道我是浮梦本体又如何?你觉得?你能伤的了我么?你们不要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的地盘,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我幻化而成,你们认为,你们能走出去么?”浮梦左手一挥,冰洞忽然消失不见,四周浮现的却是一片岩壁,离我们几丈之外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师傅为我解开捆仙绳,而我身子却是一软,差点儿要跌在地上,师傅却是手快将我扶住:“林儿?伤口可好?”

我对师傅淡淡一笑,说:“师傅,林儿没事。伤口已然愈合了。”师傅点了点头,依是将我扶着,目光却是转向浮梦。

母亲看着大洞,皱眉道:“无欲洞?”

浮梦笑道:“啧啧,云阙女君果不亏是神君之女,却是有见识,没错,这便是无欲洞,也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说罢,浮梦唤起一阵巨风,地动星颤,一道狂风直袭我们而来,师傅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然那无欲洞忽然卷出一道黑风,我的身子一个重心不稳便被卷入其中,师傅手快将的拉住,不过瞬间,我整个身子便被拉入了黑洞,师傅也随着我的身体被卷入洞中。我二人被卷入洞中,完全在意料之外,谁也不知这洞竟会突然卷出一道黑风。黑风劲大,将我和师傅的错开,我却是如同失了重心一般,身子不停的向下沉,身子在洞中一直旋转,旋转,转的我胃里排山倒海。正在我没有重心之时,却感到有人紧紧将我抱住,让我的身子不再没有规律的旋转,我抬眼,却是师傅白白净净的脸蛋,只是师傅的脸上多了些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我思索了半天,师傅脸上多了丝柔情,少了丝冷傲之气。

我的身体紧紧贴着师傅,清晰的感受到师傅的心跳。咚…咚…师傅灼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却是让我极不自在。师傅低头看着我,柔声问我:“林儿?你怎么样?”

我木纳的摇了摇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心跳一直加速中,却是没缓下来的迹象。我却是觉得这种感觉,我期盼了许多年,是很久很久以前便期盼着他这般看着我,那时的他,不是我的师傅,我也不是他的徒弟。

我的心中竟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永远这般,如此静的看着师傅,这般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那该多好?

一道黑风狠狠袭在我背上,一口血染红了师傅白色的衣襟。却是吐出了万年前我喝下的那杯忘情水。我清楚的记得,成元老头笑眯眯的将忘情水递给我,他说:“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喝了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忘情水,你便会忘记你对那人种下的情意。”

第二十九章

那时的我,却是想也未曾想,便将忘情水一饮而尽。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能对师傅生情,他是我的师傅,我娘亲的师兄,这辈份乱的可以,我怎么能喜欢他呢?便一股脑儿,向成元老头要了杯忘情水,我天真的想,忘了师傅,再重新掏心掏肺的爱一个人,然后老老实实的嫁给他,了此一生。

现在回想,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师傅生的情呢?我恍了恍沉重的脑袋,是被苍渊囚禁的那一回。我原本以为师傅就是一个被传神了的小白脸,却是没有胆量闯入魔界,与苍渊对抗,意料之外的是师傅终是闯入了魔界,救下了我,依稀记得,我当时依在师傅的怀里,却是觉得师傅的胸膛那般结实,当他举起天宇剑,我却是觉得他高大了两倍,活生生的一英雄形象在我心中竖立而起,也是那时,师傅成了我心中唯一的英雄。

当回到落日峰修养,我却是一见着师傅心里便跳的厉害,我不敢正脸看着师傅,我也不敢告诉守门仙,我怕他笑话我;于是我便趁着夜色,驾云去了成元老头的地盘,我看到成元老头时,他正坐在他家那棵老松树下喝酒,喝的满脸通红,似连脸上的皱纹缝里都是红的。成元老头撇了一眼我,似笑非笑的问我:“丫头?怎么有空到老头子这来了?哟?瞧你这样子,被你母亲幻成了这男子的模样,倒还有几分英姿,别出去迷倒了仙女,招来桃花债噢?也?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这娇羞的模样,莫不是春心荡漾?拿不定主意来找我商量的罢?”

那时的我,却是纳闷极了,问他:“何为春心荡漾啊?”成元老头喝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道:“就是你现在这般,红光满面,时不时盯着石头傻笑。说罢,看上哪家公子哥了?凭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便替你做回媒,省得你日后有事没事便跑到我这来闹腾,你瞧瞧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终于春心动荡了,啧啧,真不容易噢!介时,你一定要请老头我喝上一池子的酒。”

人间有句俗话,姜还是老的辣,果不其然,成元老头果真不亏是过来人。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说,便一边揉着衣角,一边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喜欢我师傅?你可否为我做媒?”

却见成元老头立时喷出一口酒,被酒呛的满脸通红,却是像极了他家养的那只老妖猴的屁股。成元老头身子一恍,便恍到我向前,抚了抚他那白花花的胡子,继而非常严肃的说道:“丫头,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仙界;仙界婚嫁虽无年龄限制,却是限制辈分,凌宇上仙是你师傅,又是你娘亲的师兄,论这辈份,你却是不能、也不可以喜欢他,若是被众仙知晓,不说你自己,怕是连同你师傅、母亲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师徒相恋,却是没有好结果,天条明例,若是师徒相恋,定要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且永除仙籍,丫头,此事事关重大,你且不可再告诉任何人,否则,会连累你师傅。”

我却是不明,为何天界会有这般规定?成元老头告诉我,天规便是天规,没有为什么。我却是固执的紧,凭着母亲与天帝的关系,现凭着师傅在天界的战功,那天帝怎么说也不会这般处置师傅罢?再者,若是两人真心相爱,受点苦难又如何?

我在天界这般多年,自然听说了许多人间的情爱故事,听小九说过,她们狐仙族有一只小狐仙,为了报恩,嫁给了凡间男子,仙凡不可相恋,被天帝得知后,那小狐仙却是被天火烧死,然那凡间男子却是为了救小狐仙,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找到了小九,寻求小九帮他上天,救小狐仙,小九却是告诉他,晚了,小狐仙已然灰飞烟灭,那男子伤心欲绝,立在了小狐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化成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像小九曾经带着我去瞧过,那石像的脸上还凝着一颗泪珠;小狐仙与一个凡间男子亦可以做到生死相随,我与师傅这般上仙,又如何不能?

我将想法告诉成元老头,而他却是叹息一声,抚着白花花的胡子摇头道:“痴儿!痴儿!你以为凌宇会喜欢你么?怕是你想太多了!想太多了!二十多万年前,那时你还未出生,落日峰后山那片桃林也没有长出来,还是一片荒芜之地,那时,天界掌管植灵生死的万灵之仙,还未曾魂飞魄散,万灵之仙芷雪是在天界女仙之中容貌最为出众的一个,不知有多少仙魔心系于她,然她却是一个也不爱,偏偏爱上了隐居于落日峰的凌宇上仙,她向凌宇上仙表明心迹,凌宇上仙却是告诉她,除非在后山那片荒芜之地种活桃树,他便娶她;

然那片荒芜之地却是一毛不拔,怎么可能种活桃树?芷雪对着凌宇上仙婉儿一笑,让凌宇等着她,芷雪虽为万灵之仙,但却怎么也种不活桃树,她害怕凌宇娶了其它的女仙,她便不顾危险去魔界盗取生泉水,加上生泉水的力量又在那片荒芜之地渡了整整一万年的修为,这才将桃花种活了,凌宇却是再次搪塞她,他告诉她,除非桃花不凋零,他便娶她;她虽为万灵之仙,却如何能让桃花只开不调落呢?万灵之仙却是又渡了万年修为,使桃花花开不落,桃花虽然不落了,但万灵之仙却是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过了百年,诸仙册上万灵之仙芷雪的名字便消失了,众仙的名字在诸仙册上皆有记载,若是哪天某位神仙的名字在仙册上消失了,便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魂飞魄散。万灵之仙的名字在仙册上消失以后,那片桃花的花朵也开始凋落,结果。

丫头,你自己想想,若是凌宇上仙真愿意动情,又怎么会是为你?怕是早把心给了万灵之仙了。丫头,你且醒醒罢,凌宇上仙是不会心系于你的。你且忘记这一段情,对你、对他都好。”

是么?我的心抽了一抽,有些失落,师傅当真是无情之人么?为何那位万灵之仙这般对他,他却是丝毫不动心?师傅,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自是有些不甘心,道:“说不定…师傅是真的对她无情呢?这种事情当然要看缘分!”

成元老头摇了摇头,又道:“丫头,你若想知道答案,你且亲自去问问凌宇上仙不就成了?”

我果是不甘心,报着一丝希望去找了师傅。由于师傅在魔界动了元气,便在房间里修养。我立在师傅的门口,终是鼓起勇气问了师傅:“师傅…如果有仙子喜欢你,你…会接受么?”

房间里半天才传出师傅的声音:“师傅只想清静一人,林儿,你且莫多想,快去练功罢。”

我不知道在师傅的房门外立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成元老头的身前的,我只记得师傅的一句话,他说,他只想清静一人,让我莫要多想;师傅他不正是间接的告诉我,他不喜欢我么?或许,我与师傅真的不是一路人,如果师傅对我说,林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再无其它仙女,如果是这般,我怕是舍弃千万年的修为,也是值得的了;可是师傅终究不是这般说的。

成元老头取了几坛他珍藏了万年的酒,我直接拿起一坛便朝嘴里灌,许是没怎么喝过酒,不过喝了一口便被呛着了,喝了一口,洒了半口,又许是这酒酒劲太大,我的头就这般昏沉了,成元老头拿出一瓶红色的液体,摆在我面前,抚了抚胡子,老脸一肃,道:“丫头,这是我特制的忘情水,可以忘记你想忘的情,原本是想留着自己喝的,现下看你这般模样,便让给你,如何”

我一把夺过红色的液体,瞟了瞟成元老头,打了个酒嗝,问他:“老头?真有这般灵验?”这成元老头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他忘不了他的老婆子,说是要研制一杯忘情水来喝,忘了他的老婆子,免得千万年都这般痛苦。这成元老头,说来委实有些可怜,被自己的老婆抛弃了几十万年了,听母亲说,成元老头的老婆很是漂亮,三十万年前,却是不知为何,那漂亮老婆跟着灵渊仙岛的岛主跑了,这成元老头是爱的深,委实也是伤的透,一夜之间,白了头发,长满了皱纹。自我懂事,便是见着成元这般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形象。

我委实有些感动,这成元老头太义气了,竟将这般好的药送给了我。我正想一饮而尽,想早早的断了对师傅的念想,却是被成元老头拦下:“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喝了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忘情水,你便会忘记你对那人种下的情意。”

我的眼泪却是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我是不想忘记这一段情啊,毕竟…毕竟…是我的初恋…可谁让他是我的师傅?谁让我单相思来着?罢了!罢了!喝了这忘情水,我便再找一个,找一个合适的男人,掏心掏肺的爱那男人一次,然后再嫁与他,了此一生得了。

就这般,我喝了忘情水。喝了忘情水,我却是忘记了我心中真正的英雄,忘记了原来我心中那个英雄是师傅,而不是后来在凡间妓院,在我面前巧展身手的百夜。因为心中有一个英雄模糊的影子,这才误把那英雄影子当成了百夜,继而对百夜那般死心塌地,不过是对那模糊影子的眷恋和不舍。

第三十章

想在想来,我对百夜,不过也是感情的一种寄托。

而我对重景…我在凡间为妖时,不知人事,却是重景给了我温暖,虽然重景在凡间时负了我,但他在无日地界为了我,却是甘愿为我舍弃性命,我却是欠重景太多,这般甘愿为我舍弃性命的男人,我怎么能不动心?我的心却也不是铁石。

而师傅…我爱他,为他喝了忘情水,我从心底害怕接触他,害怕他说他对我丝毫没有感觉…我爱他又如何?他终究是我的师傅,而我嫁的人,也只能是重景,因为,重景,能给我想要的幸福;我不是害怕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不是怕被永除仙籍,我是怕害了师傅;

想到如此,我只能告诉安慰自己,爱一个人不是非要与他在一起,若是能看着他无忧的过每一天,便好了,女子不一定非要嫁给自己心中的英雄,心里有他,便好了。

师傅取出于宇剑,拈了法决使天宇剑光芒四散,师傅一只手紧紧抱住我,一只手扬起天宇剑,却听轰隆一声,剑身插入了洞壁;我和师傅就这般停在了空中。

一阵阵黑风从洞底席卷而上,吹的我的衣裙猎猎作响。

师傅用左手环住我的腰,然我也为了不让自己下坠,而紧紧的环住了师傅腰身。我觉得身体僵硬的紧,终是不敢再靠近师傅一毫,生怕自己乱了心,便再离不开师傅,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将他忘记,却又来了这一茬;虽说这忘情水在我心里积了万年,却是没有将我对师傅的感情降下去一分,反之,今日忘情水破出胸腔,却是让我的心越发的乱,明明心里藏着一个师傅,却是喜欢上了重景,这般纠结的关系却是连我自己也扯不清,这莫不就是凡人口中的花心罢

我的脑袋里一团浆糊,让我心慌意乱的紧,师傅连万灵之仙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喜欢我这个小丫头片子?师傅对我这般好,只不过因我是他唯一的弟子,我的母亲是他的师妹罢了。我现在已是重景的未婚妻,还是早早的断了对师傅的念想罢。

万灵之仙,芷雪?我却是觉得这个名字熟悉的紧,似在哪里听过,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一阵黑风袭卷而上,吹的我的发丝纷扬乱舞,我一抬头,却是碰上了师傅的下额,我又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下,这般多年来,这怕是第一回与师傅接触这般近罢?

师傅在我耳旁道:“林儿,你害怕么?”

我没有抬头,只低头道:“有师傅在,林儿不怕。”我却是说出了心里话,有师傅在,我还怕什么?只听师傅轻叹一声,呼吸掠过我的头顶,却是让我觉得莫名的舒心。

我轻靠在师傅的胸前,不敢抬头看师傅,我问师傅:“师傅?我们应该如何上去?我们会不会…”

我还未将话问完,师傅却是轻声道:“林儿是怕了么?林儿不用担心,有为师在,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你要知道,这里是浮梦画卷之内,浮梦画卷之内所有的一切均为幻像,若我们心无杂念,这无欲洞也自然不复存在。林儿,你将眼睛闭上,摈弃杂念,净化心魔。”

师傅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坠入无欲洞之人,不能有欲念,若是心中有欲,自然逃不过这无欲洞的术法,自身也不能出这无欲洞,换言之,若是想出这无欲洞,定要先摈弃自己的心魔,放下自己心中的欲念,否则,被困于这无欲洞之内,介时,便会魂飞魄散,元丹被吸。

我将眼睛闭上,将自己的心慢慢往下沉,恍若自身沉入了一潭水中,徐徐下坠,沉到了一个空旷的地界,四周昏暗,宁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我在空旷的地界之中,行走了一会,却是一片小小的光芒,那光芒之下罩着一个白纱女子,那女子的头发直垂腰际,虽是背对着我,却是道不出的清丽。

空旷的地界之中,回荡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芷雪…”

“芷雪…”

我朝近走了走,然那女子忽然转身,从袖子中闪出一道白菱,朝我袭击而来,我想躲闪,却是动弹不得,那道白菱缠住我的脖子,让我呼吸极为困难,我想叫,却是发不出声音。那白衣女子在一瞬间闪到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楚,她…她…竟然…没有五官!

我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与师傅悬在半空;我却是纳闷,为何刚刚…为看到一个无脸女子?为何又会听见芷雪…的名字?那个…万灵之仙?我抬头看着师傅,师傅正凝闭着双眼,额头浸出豆大的汗珠;

我轻唤了声:“师傅?”

师傅紧咬嘴唇,表情甚是痛苦,继而师傅身子一颤,如我方才一般,猛的睁开眼睛,惊呼道:“芷雪!”

师傅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我,轻叹了一声:“林儿?”

我的心一沉,却是想不到,师傅在这般情况下依念着的那个为他种桃花的女子,看来,师傅却是对她有情的罢?如若是我,我怕是也会记着那个女子罢?毕竟她为了博得师傅开心,竟丢了两万年的修为,这般情意我又如何能比?

我和师傅,终究是过不了自己的心魔,被困在无欲洞中。

我问师傅:“师傅,那个…万灵之仙,芷雪,你…对她…有情么?你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么?”

师傅将脸一沉:“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啊,我问这个做什么?我又在期盼什么?我是在期盼师傅喜欢我么?萱梦啊萱梦,你怎么这般痴傻?你别忘了,你已是重景的未婚妻!

我低头道:“没什么…方才听浮梦说了一点…好奇罢了。”

师傅道:“想不到,为师竟跳脱不了自己的心魔,努力了几十万年,却是没有一点用。林儿,为师连累你了。”

我摇头道:“师傅,你别这么说,是林儿自己心中有欲,跳脱不了自己心里的心魔罢了,师傅为了救林儿,陪林儿坠入这无欲洞中,林儿,心里…”我停了停,继而抬头问师傅:“师傅,难道,我们真的出不去了么?”

我感觉到师傅搂住我的手紧了紧,继而道:“如若我们心中存在欲念,清除不了自己的心魔,便会被困于此,到了时间,我们便会魂飞魄散,元丹归为浮梦画卷。林儿,你怕么?”

我心里释然的很,活了这般多年,早将生死看开了。如果真的这般魂飞魄散了,我心中却是放不下两件事。其一,是重景曾经差点为我丢了性命,我欠他太多;其二,我想知道,师傅真的对我没有丝毫感觉么?我喝了忘情水,已经万年了;忘记了对师傅的情,也已经万年了,而现在,我却是想问师傅,难道他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么?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我正想开口问,却是又咽了回去。我害怕,害怕师傅说不喜欢,我害怕,害怕破坏了在师傅心中好徒弟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