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绯云就成了烈女,皇上会大肆宣扬,实偿她,百姓会赞扬她,更不会有人怪罪皇上。

这个提议,竟然让场中许多大臣的眼睛都高了,大家都期盼地看着绯云。

安宁郡主已经恨自己入骨了,巴不得自己早死吧。

绯云淡然地看了安宁一眼,触到一双双同情,悲伤,怜惜,还有期待的眼睛。

“不许,我不许你死。”冷奕然将她往身边一拉道。

“阿奕,你不想她死,七皇子就得死啊。”宁王道。

“他死关我什么事,我不许她死,她是我的,谁也无权逼她放弃自己的生命。”冷奕然手中长剑一递,直指宁王爷。

“你,大胆,冷奕勋,你想谋反吗?”宁王爷道。

他为了自己,宁愿意与皇上为敌,与宁王爷为敌,那他还要答应与安宁的婚事做什么?

既然如此在乎,为何不娶她,要娶安宁?

他今天为她,不顾前程,她又岂能辜负?

她突然感觉好无力,做了那么多事,在场的大部份人似乎都希望她以死殉国,更有人巴不得她快点死掉。

这是个悲哀的认知,让她感觉正义公理似乎都不重要,皇家传承才是最重要的,性情阴戾的七皇子,将来长大之后真的能担当起整个国家的责任么?一个对自己母亲都残忍杀害的小孩子,将来能善待百姓么?

他能治理好一个国家么?

我何罪之有?为什么要替这个性情阴戾,将来可能祸害整个国家的人去死?

绯云感到无比悲怆。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绯云和冷奕勋,等待着绯云的反应,突然,有人拨剑向左浩然刺去,宁王爷离得近,也拔剑刺去,似乎在拦那个人。

七皇子吓得尖叫起来,皇上和大臣们猝不及防,心都快碎了。

眼看着左浩然就要割破七皇子的喉咙,只听得一声巨响左浩然轰然倒下,而他倒下的同时,也带着七皇子伏倒,躲开了刺过来的两剑。

一切来得太突然,大家还没反应左浩然怎么突然就死了。

冷奕勋夺过绯云手里的枪,将她拥进怀里。

只有少数几个人看清,是绯云开枪射杀了左浩然。

拓拔清宏一直冷眼旁观,他在等待时机,如果冷奕勋放弃绯云,等冷奕勋放弃绯云,等他做出让绯云彻底寒心的事,但是,没想到,那野丫头竟然如此果敢大胆,直接射杀了左浩然。

“大胆,你在谋杀皇子你知道吗?”安宁提剑直指绯云的面门。

许多人没听明白她的意思,皇上也是一脸愕然。

“皇上,是她,她射杀了左浩然。”安宁大声道。

大臣们心有余悸地看向绯云,连夏大人眼中也有了不赞同之色。

这个女子很大胆,但也太冒险了,如果稍有不测,左浩然杀死了七皇子怎么办?或者她的准头不够,伤到七皇子怎么办?

“来人,将她押下去。”宁王大声喝道。

“为什么要抓我?”冷奕勋正要说话,绯云推开他,缓缓走向台中,神情淡定地问道。

“你差点谋杀了皇子,难道不该治罪吗?”宁王冷笑道。

“那刚才王爷拔剑是要刺杀七皇子呢,还是要救他。”绯云冷静地问道。

“你…本王是拦刺客的剑。”宁王理直气壮地说道。

“拦剑么?”绯云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不怀疑:“是不是拦剑暂且不说,王爷,你就不怕误伤了七皇子?”

皇上目光犀利地看向宁王爷。

“本王也是情急之下而为,再说了,本王身经百战,这点准头也没有?”宁王说道。

“其实,不管王爷和小女的准头如何,只要左浩然想要杀七皇子,这个刺客出手时,他就应该杀了七皇子,而不会等到王爷出手。”绯云冷静地说道。

大家怔了怔,夏大人疑惑道:“绯云姑娘,你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左浩然都不会杀害七皇子?”

“不错,如果左浩然想要杀七皇子的吧,他临死的一瞬,还有几会割开七皇子的喉咙,而他不但没有,反而还救了七皇子。”程老先生也道。

“不错,皇上,臣也看见,左浩然是护着七皇子倒下的,或非他最后一倒,或者刺客已经得手了。”谢谦也道:“可惜,刺客被宁王爷杀了,否则,应该可以问出不少有用的东西来。”

这位少年将军说话总是一语双关,相信皇上能听得出不一样的意思来。

果然,皇上淡淡地扫了宁王一眼,目光清冷。

在场的,最想七皇子死的,恐怕不是绯云,而不宁王爷吧,他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无嗣,很可能会传位给弟弟或是亲侄子,七皇子的死,对宁王府的好处最大。

“左浩然乃乱臣贼子,早有不臣之心,他挟持了七皇子,又岂会救他?你们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宁王怒斥道。

“是啊,左浩然为什么要救七皇子,这说不通啊。”文老太师也道。

上官山长扯了扯自家老师的衣襟:“女娃娃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老太师,您一定要帮她。”

文老太师愕然地看了自家学生一眼:“你是何意?”

“看看吧,学生虽不知,但觉得她应该是查觉了什么。”上官山长小声道。

“因为七皇子是刘美人的所生。”绯云的回答却让许多人感到意外。

“那刘美人与左浩然早有苟且…”宁王爷想也不想冷喝道,突然眼睛一亮,灼灼地看向绯云。

“你是说,他是因为在乎刘美人,所以才会放过七皇子,并救了他?”夏大人问道。

“父皇,儿臣好害怕。”一直偎在侍卫怀里的七皇子突然出声道。

皇上眼圈都红了,让人把七皇子抱过去。

七皇子钻进皇上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皇上温柔地拍着七皇子的背,轻声哄他。

绯云的心在看到这一瞬,柔软下来,也许,有些事还是不要戳穿了的好。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救七皇子,他明明就是要杀七皇子的,季绯云,不要狡辩了,你为了自救而射杀左浩然,将七皇子的安危置之何地?”宁王俊眸一眯,冷喝道。

“不错,她是为了自救才射杀刺客的,她有谋杀皇储之嫌。”上官山长突然出声道。

绯云和夏大人都诧异地看向上官山长,山长的眼神很复杂,似乎隐隐含着期待。

莫非上官山长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绯云感觉怪怪的,她相信,上官山长并不想害自己,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读出。

“那就押下去吧。”皇上的心快被七皇子的眼泪浸湿了,顾不得许多。

“慢着,如果七皇子不是皇子呢?她是不是就没罪了?”一直不知身在何处的冷昱突然一身血污地冒了出来,大声道。

七皇子怎么会不是皇子?这话听着拗口,但是,内容很丰富啊。

“大胆,昱儿你胡说些什么?”宁王大声喝斥道。

冷昱深深地看了绯云一眼:“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厮要不要说得这么深情啊。

大臣们还被冷昱的话震得一愣一愣,根本无法思考,皇上的脸色却阴沉下来,眼神复杂不明。

“无论如何,先将她收押吧,她手里的那个武器也太危险了,若有不臣之心,随时可能会刺杀皇上。”安宁大声道。

“皇上…”夏大人想为绯云求情。

“今天到此为止,散了吧,阿奕,把绯云押进宗人府。”皇上疲倦地说道。

宁王很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冷昱将他一扯道:“父王,稍安勿躁。”

安宁巴不得眼见着绯云现在就死在她面前。

冷奕勋明明答应了与她的婚事,可却不顾她的颜面,豁出命去护着那个小贱人,让她恨得牙齿发痒。

“走吧,皇兄,今天的戏看得差不多了。”靖远收了剑,笑着对拓拔清宏道。

“走吧。”拓拔清宏有些懒懒的提不起劲,左家完了,他们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左家太不堪用。

好象要另外再谋划一翻才行。

绯云被关押在宗人府大牢里。

一直是她将罪犯送入大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关起来坐牢的一天。

冷奕勋送她进来时,告诉她不要害怕,他会救她出去的。

绯云并没有多说什么,面对现在的他,绯云心情很复杂,也很纠结。

她情愿他是无情的,这样,她可以彻底死心。

可他偏偏还是一如既往地护住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可他就是不说明,为何要娶安宁。

绯云在等他向自己解释。

因为有冷奕勋的关照,绯云在牢里并没有受罪,到了晚间,冷奕勋亲自将她带了出去,皇上要见她。

这是绯云意料中的事。

皇上神情憔悴了许多,眼睛也红红的,似乎正受着煎熬。

绯云上前跪下,皇上微叹一口气道:“起来吧,不然阿奕又要心疼了。”

绯云淡淡地看了冷奕勋一眼,并不如往常那样脸红,神色镇静。

“说说吧,你是不是也觉得,七皇子不是朕的亲生儿子?”皇上无力地问道。

“小女不敢肯定,但是,小女可以肯定,左浩然不会伤害七皇子。”绯云淡定地回道。

“朕不明白,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皇帝问道。

“这一点,应该在查刘美人的案子时,就露了端倪。”绯云道:“当初杀刘美人,左浩然是不忍心的,以他的计划,应该是想法子打掉刘美人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杀了刘美人,引起大家的注意。”

“不错,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这和七皇子有何关系?”皇上不解地问。

“当然有,左浩然太在意七皇子的意见,才杀死了刘美人,要杀刘美人的不是左浩然,是七皇子,七皇子害怕刘美人与左浩然的丑事会暴露,害怕自己会有一个名声败坏的母亲,所以才执意要杀刘美人,左浩然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动手,不惜将自己陷入危境,就是为了保护七皇子。”

第七十八章:滴骨验血

皇上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绯云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刘美人与左浩然的丑事被揭露之后,七皇子的身世皇上肯定有所怀疑,只是他仅剩这一个儿子,不愿意多想,宁愿相信,七皇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绯云的话又揭开了皇上埋在心底的疑问,皇室血脉必须干净纯洁,否则,动摇的将是冷家皇朝的根本,皇上将会成为冷家的千古罪人。

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除此之外呢?你还觉得有何可疑之处?”皇上艰难地问道。

“最可疑的就是左浩然今天的作为,他明明可以逃走的,虽说皇上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左家自己往网里钻,但以左浩然的能力,他大可以逃走,但他没有逃,却去宫里劫持了七皇子。”绯云道。

“皇宫守备森严,尤其是最近,朕担心七皇子有事,在他身边加派了更多人手,朕也在怀疑,左浩然是如何进得了宫来的,他为何可以轻易劫走七皇子。”皇上皱眉道。

“这是疑点之一,小女认为,左浩然劫七皇子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与其说是劫他,不如说是在为保护七皇子的地位做最后的努力。左家事情败露之后,左浩然担心皇上对七皇子的身世起疑,如若皇上再有子嗣,七皇子的地位肯定难保,而他临死前的劫持,会打消皇上对七皇子的顾虑,从而保全七皇子。”绯云大胆地说道。

皇上果然猛地一震,神色越发难看:“莫非,皇儿他…真是…”

“是或不是,其实还是有办法证明的。”绯云道。

“你是说,滴血验亲?”皇上问道。

绯云摇了摇头:“滴血验亲是不靠谱的。亲兄弟,堂兄弟的血都有可能会融合。”

“你说滴血验亲不靠谱?那怎么查验是否亲生?”皇上不解道。

“虽说不靠谱,倒可以利用滴血验亲试上一试的。皇上,左家人是不是都已伏法?”绯云道。

“哦,怎么试?”皇上眼睛一亮道。

“可惜了,如果左浩然还没死的话,倒可以当着他的面,来滴血验亲,如果七皇子是皇上您的儿子的话,他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如果七皇子不是,左浩然的脸色肯定很精彩。”绯云有点婉惜道。

“左家老太太还在,朕相信,七皇子的身世,左家老太太肯定知道一二。”皇上一听,虎目微眯,冷冷道。

“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可以一试,倒可以一试。”绯云高兴地说道。

一转眸,触到冷奕勋复杂的眼神,清俊的眸子中,隐隐有哀伤,绯云怔了怔,他素来漫不经心,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过多的关心,更莫说哀伤了。

“好,明天,朕在宗人府提审左家老太太。”皇上道。

自乾清宫出来,冷奕勋默然地跟在绯云身边。

他有心事,绯云也一样有心事。

夜凉如水,月光晈晈,御花园里,暗香浮动,幽然宁静,可惜,两人似乎都没了月下赏景的心情。

轻风拂过,扬起绯云略显额前秀发,她病体初愈,不禁缩了缩肩。

肩头一沉,宽大的衣袍,披在她的身上,带着他的体温,和他特有的气息,熟悉,那暖意,让她鼻酸。

既然要娶妻了,就该与她保持距离,何苦又来招惹她。

“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绯云正难受之际,头顶响声冷奕勋微微叹息,醇厚的嗓音略显沙哑,让绯云心头一颤,猛地抬起头看他,便落入他深遂旷远的眸子里,满满的疼惜让绯云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办?应该死不了吧。”绯云忙垂下眼敛不敢再看,害怕自己沉溺在他的柔情里无法自拔,会忍不住要将就,放弃自己的坚持,成为他的之一,而不是唯一。

“不许说死,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肩头一沉,他按住她的双肩,双眸沉沉地看着她。

“二爷多虑了,绯云死或者生,其实与二爷并没有多大关系。”绯云缓缓挥开他的双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

“什么意思?”冷奕勋莫明地将她又掰转过来。

“字面上的意思,二爷,我已经不是你的丫环了,你好象一直忽略了这个事实。”绯云垂下头,不肯面对他,脚尖有意无意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当我的丫环,让你很没脸吗?”他果然生气了,清俊的眸子里燃起怒火。

“我不能总依附二爷你生活吧,二爷你会有自己的家,会有自己的生活。”绯云毫不示弱,大声地说道,她一把推开冷奕勋,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你的那个家,没有属于我的位置,我不会委屈求全,那是原则。

“我不介意你依附我,我从来也没觉得你是负担,你今天是怎么了?什么叫我会有自己的家?”冷奕勋烦躁地一把拽过她,大声吼道。

“我季绯云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这辈子也不会依附任何男人。所以二爷,从明儿起,墨竹和紫兰两个你还是收回去吧,我那个小庙,可容不下两尊大神,我怕担误了她们两个,以后,您也不必再让人来监视我了,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绯云说完,转身就跑。

“反天了你。”绯云果然没跑两步,就被他拎住了领子,清润的眸子挟着冰霜:“得了个头名就了不起了吗?还是有北戎皇子的青睐就攀上高枝了?你当他会对你真心吗?”

“我们两个人的事,别扯三扯四,你自己做过什么别冤枉我。”绯云真的怒了,一把揪起冷奕勋的衣襟:“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虽是奴才出身,但我和你一样,是个独立的人,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人。不许你污辱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吗?我就是太纵着你,让你欠治了。”冷奕勋火冒三丈,他何时不尊重她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这个小没良心的,口口声声,句句都透着疏远,想与他撇清关系,他的心还从来没这么撕扯过,难受过。

揽过绯云的腰,就要拍她的屁股。

绯云突然一拧身,直直地站在他面前,清亮的眸子里盈满泪意:“好,你打吧,打完这一回,我欠你的算是还了,从此山水迢迢,两不相干。”

“你…你是当真的?”冷奕勋怔怔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

“当真!”绯云回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他的声音黯哑,一个个字艰难地,如从胸膛里冲出来。

他还在问她为什么?好笑!

“二爷是不是认为,绯云就是个活该当妾的命?”绯云自嘲地苦笑:“是啊,我再得头名又如何?出身低贱是我身上的烙印,怎么也洗不掉,谁愿意又娶我呢?是我妄想,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自作多情,以为…以为会有人与别人不一样,以为会有人懂我,尊重我,看来,是我错了。”绯云边说边笑,两行清泪静静地流淌在清丽的脸颊,这个笑,比哭还让人心碎。

他最怕她哭,以往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哄她才好,而她过去哭其实是在他跟前撒娇,故意惹和他难受,惹他怜爱,然后不得不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可今天,不一样,她哭得很悲壮,对,是有悲壮的意味,还带着一丝绝然,她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在开玩笑,她就是要离开他,与他绝断。

心陡然就慌了起来,慌得发痛,象被人用钢锥刺中,生生穿了个大洞,寒风夹杂着冰霜无情地涌进大洞里,他感觉又痛又冷,所谓透心凉,说的就是这种感觉么?

“不许,不许离开我。”他艰难地按住她的肩,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生怕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山水迢迢,她竟然跟他说山水迢迢,两不相干?

她要去哪里?跟拓拓清宏去北戎吗?做皇妃吗?不做妾,做皇妃,还有…他何时说过要她做妾的话?

“你无权干涉我,二爷,我已经不是你的丫环了。我有人生自由。”他竟然还是一副大少爷的语气来命令她,凭什么?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凭什么强制我接受你想给的?

“你的人身自由就跟别人跑吗?不做我的妾,做别人的皇妃就不是妾吗?”冷奕勋彻底被她激怒了,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