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两个娇人儿齐齐出现,太子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浓起来,摆摆手,迎上前去:“敏慧妹妹,娴妹妹既然不想早早离开,本宫待会儿回宫之时顺路送送也不碍事儿的。”
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柳娴和敏慧郡主。郡主还好,上次在拈花会与自己算是一见投缘的,可柳娴却并非是好相与的,她虽然年纪小,却精明之极,心思活络,颇有乃母之风。柳芙明白,她肯定是知晓自己母女真实身份的。再加上拈花会上与其闹得有些不愉快,所以只期望太子能带着她们离开才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柳芙和広真站在药园旁边是那样的显眼,一个容颜俊美,一个翩然胜雪,想忽视都不太可能。
看到柳芙竟然也在,柳娴红扑扑的脸蛋上闪过一丝微怒,也顾不得和敏慧郡主周旋,飞快地就从阶梯上跑了下来,伸手一把挽住太子的胳膊,指了指柳芙:“太子哥哥,你和她认识吗?”
太子被柳娴拽地转过身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不知,表情疑惑地反问道:“谁?”
“肯定是她咯!”柳娴似乎强忍住了心头的怒气,对着太子撒起了娇来:“太子哥哥,你别被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的嘴给骗了,她就会编故事!”
“哦?”太子笑了笑,眼神扫过柳芙和柳娴之间:“娴妹妹,柳小姐可是文从征大人摆了筵席,又入了文家族谱的干孙女儿。你这样说她,似有不妥吧!”
“干孙女儿!”柳娴嗤之以鼻:“如果是亲孙女儿还差不多!她又不是姓文的,脸上贴金还以为自己真是个千金小姐了!”
“七妹妹,你怎么对柳小姐如此无礼。”敏慧郡主原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看到柳芙一语不发半颔首的“可怜样儿”,正义感不知怎么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上前伸手将柳娴从太子身边拽了过来:“快给柳小姐道歉!”
“郡主,多谢了。”柳芙对敏慧郡主的“仗义”很是感到窝心,却摇头笑笑,神色平静地看向了柳娴:“柳小姐并没有说错,我和母亲来自蜀中,并非京中高门的千金小姐。”
“算你有自知之明!”柳娴得意地扬扬眉,却没发现周遭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些许的不满和一丝鄙夷。
“娴妹妹,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太子见气氛有些异常,主动站出来打圆场:“都说英雄不问出身。柳小姐能够让文老先生收为孙女,必有其过人之处。之前素妃娘娘还屡屡在父皇面前提及柳小姐在拈花会上的精彩表现,本宫相信,文老先生并非是糊涂之人,一定是看中了柳小姐的聪慧资质,才会动了认亲的心思。在本宫看来,这可是京中的一桩佳话,足以广为流传。娴妹妹,听太子哥哥一句话,以后别再人前质疑柳小姐的出身了。”
“太子哥哥…”柳娴小嘴儿撅起,一副委屈的模样:“是娴儿不懂事,娴儿这就给柳小姐道歉好了。”
说着,当真就走到了柳娴的面前,含着泪花儿腰鞠身道:“芙姐姐,娴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芙姐姐大人大量,千万别把娴儿的无心之语放在心上。你若愿意接受娴儿的道歉,就请受了妹妹这一拜吧!”
只是在柳娴颔首致歉之时,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和戾气。见她动认错,无论是広真还是敏慧都收起了先前对她不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赏之色。毕竟像柳娴这样七八岁的小小年纪,能够这么快就主动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实在是难得。本来小孩子就多意气用事,说话也当不得是她真心。
太子更是眼中闪过一丝怜意,直直看向柳芙,示意她快些接受柳娴的道歉,也好上去亲自扶了柳娴起身。
只有柳芙,看着柳娴这么快就“变了脸”,再看看太子的表情,知道自己是被她给利用了一回,脸上顿时绽放出了无比甜美的微笑来:“妹妹怎么如此客气。先前你的话,不过是童言无忌的玩笑罢了,难道身为姐姐的我还当真了不成。快快起来,别让太子和郡主还有広真师父看咱们的笑话了。”
说着,赶在太子动手之前,柳芙一把将柳娴扶住,揽了在自己的身边:“况且你我俱是姓柳,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人呢。大家年纪也相仿,以后,咱们便以姐妹相称,可好?”
柳娴看向太子已经伸出来一半要扶自己还未缩回去的手,心里对柳芙的恨意简直是直冲心口。可偏偏此时又发作不得,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娴儿对芙姐姐满腹经纶可佩服了,以后少不了要多多向你讨教和学习呢。”
一边的敏慧郡主看着两人瞬间变得如此亲热友好,翻了翻白眼,也不再多管闲事了,开口道:“太子哥哥,敏慧家中还有事儿,想早些回去。七妹妹是跟着我一起过来的,若是留下,怕姨母那边不好交代。还是先告辞了!”
“敏慧。”太子却心情极好,伸手示意敏慧不用多说:“正好柳小姐也在,広真师父也有空,咱们就一起用过斋饭再走吧。相信王府中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比急于一时。”
既然太子都开了“金口”,敏慧郡主只好勉强的点点头,随即瞪了柳娴一眼,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柳芙和広真不经意地对望了一眼,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无奈太子已经发了话,只得齐齐点头答应了邀请。
先发,等会儿捉虫。
另外声明一下,因为太子居于大内东宫,所以自称本宫。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是莫法哈!
卷一 章五十四 全不费功夫
龙兴寺的素斋很有名,但因为是皇室所属的寺院,一般人很少能够品尝到,除非像柳芙今天这样,是受到了太子殿下的亲口相邀。
这是柳芙第一次坐在龙兴寺后院的斋堂。
入眼,四面皆是香樟木的雕花大门,屋中只一个磨得光洁可鉴的古旧圆桌,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青白桌布。还有墙上几幅名家所书的经卷,使得此处看起来并不像是用膳的地方,倒有几分书房的味道。
柳芙行在最后,与広真并肩,两人极有默契都选择了一语不发。
本就是陪客,对于柳芙来说,品尝斋菜并非是最重要的,怎么应付柳娴才是最让她头疼的。
刚刚落座,不一会儿僧人就先上了茶,说斋饭还在准备,稍后才能端过来。
捧着茶碗,柳芙甫一揭开茶盖儿,就有些愣住了。按住心头的疑惑,轻啜了两三口,仔细尝过味道之后,脸上才释然了。
不为其它,只因这茶盏里汤色明亮,滋味幽香的茶水,正出自她扶柳院后面的那几株“白牡丹”。
“真没想到,这大冬天的还能喝道正宗的‘白牡丹’!”太子刚品过茶就开口感叹了起来,那神情,似乎还陶醉在茶香之中未能自拔。
“‘白牡丹’?”敏慧郡主挑了挑眉,这才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果然呢。我之前只在宫里喝到过一次,印象十分深刻。这茶形,和香气,绝对一模一样。哦,不对,此茶还要更甚一筹的感觉。”
柳娴出自高门,自然也是个识货的,随即附和道:“不是说‘白牡丹’极贵,除了福建每年送入的几十斤,就是一些大户人家会直接向茶商订购。此外,市井上几乎见不到此茶叫卖。怎么这个时节了,龙兴寺竟然还有?”
听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柳芙心里头那个美啊。只可惜不能公开宣称此茶出自她之手,有些憋得慌而已。
不过柳芙也不急,她之前让文从征帮忙四处送茶,目的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京中也有正宗的“白牡丹”出产。只是没想到,这“鱼饵”今天在龙兴寺竟让一条“大鱼”上钩了!
“広真师父,不知寺中可还有存货,本宫可出高价购买一些。”太子收起了陶醉的表情,极为认真地道:“实在是父皇极喜欢‘白牡丹’此茶。本宫小时候曾经陪同父皇巡视过两广和福建,有幸品尝过当地新鲜出产的‘白牡丹’。自回京,福建总督每年都会按照父皇的指示送来茶叶。但因为路途遥远,运输不易,每次进贡来的茶叶难免会受潮变味儿,还不及现在品尝到的滋味正宗。所以只有厚颜请求贵寺割爱了。”
“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吗?”広真看了一眼身边端坐不语,却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柳芙,直言道:“此茶乃是文府送来给方丈品尝的,只有三两而已。因为方丈云游去了,寺里僧人不敢轻易动用,便用作招待贵客了。一来二去,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所以若是太子想要,不如问问柳小姐吧。”
柳芙耐着心中的激动让広真说完,脸上笑意嫣然,用着平和柔软的嗓音道:“此茶的确是文爷爷让管家送给寺里方丈的。另外,文爷爷还送了好些给翰林院往外的同僚呢。只因为是小东西,怕入不了宫中贵人的眼,加之数量不多,所以便没有献给皇上。”
“这样啊!”太子想了想,并不愿就此罢休,遂向着柳芙询问道:“不知柳小姐可晓得文老先生的茶得自何处?”
柳芙故意装样子想了想:“我记得文爷爷提过,好像是京中有一家茶园正在试着移植‘白牡丹’。不过只成功了十几株而已,所以出产不丰。因为那园主的儿子是文爷爷收的学生,便送了一些过来。只是一共才两斤,已被文爷爷分发地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如果想要,恐怕也只有失望而归了。”
“无妨,无妨!”太子连连摆手,语气中透着股子兴奋:“只要找得到园主人,来年再求购便是。还请柳小姐回去给文老先生说一声,改日本宫定会等门拜访,请他做个中间人,让本宫和茶园主人见一面。”
柳芙连忙点头:“举手之劳罢了,民女在此就能替文爷爷答应下来。只是不知该怎么通知太子殿下呢?”
太子随即道:“这样吧,三日之后是文先生亲自授课,四弟是肯定要去的。若定好了时间,还请柳小姐告诉一声裕王一声,让他转告本宫即可。”
“也好。”
柳芙点头应下了,虽然通过姬无殇传话两人难免又要相见,自己除了感觉有些别扭外,其他倒没什么。毕竟能攀上皇帝这个大主顾,以后还愁“白牡丹”不能为自己挣来银子吗!
…
没想到柳芙经无意中得了这样的便宜,和太子你一言我一语,这让柳娴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脑子里正想着如何不露痕迹地让柳芙在太子面前也出一回丑,当她看到僧人已经端了斋菜进来,突然灵机一动,伸手夹了一片醋溜白菜到太子面前,这才转而望向对面,故作疑惑地问:“芙姐姐,你师从文老先生,那应该知道和尚为什么要吃素吧?”
“七妹妹,你没看広真师父在场吗?”敏慧郡主蹙了蹙眉。
柳娴冲敏慧笑笑,对于这个郡主姐姐,在她面前自己素来是个乖巧听话的:“六姐姐,我又怎么了?”
柳芙却明白敏慧郡主的意思,主动笑着解释道:“出于尊敬,世俗之人是不能在寺庙僧人面前直呼他们为和尚的。”
“看看,芙姐姐果然见多识广呢。那你知道出家人为何要吃素吗?”柳娴却故作天真可爱的眨眨眼,就此揭过了先前的“无礼”。
敏慧郡主翻翻白眼,似乎对自己这个“滑不溜手”的表妹没什么办法,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美食之上,懒得再理会柳娴。
太子也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柳芙:“那日听素妃娘娘几次三番提及柳小姐冰雪聪明,就是不知柳小姐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博闻广识呢?”
一旁的広真却主动开了口:“小僧是出家人,都不知道为何佛家有戒荤的规定。柳小姐乃方外中人,要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岂不为难?如果各位施主真想知道答案,不如由小僧去询问一下其他师父,或许能找到答案。”
说着,広真竟起身来准备就此离开。
柳芙感激広真对自己的维护,却笑将他给拦住:“広真师父,我前日里正巧在文爷爷的书房看过一本关于佛教如何传入咱们中原的书。里面也正好记载了娴妹妹刚才提到的关于佛门弟子吃素的事儿。”见広真一脸意外地又回到了位置上,柳芙冲着对面的柳娴和太子都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若是大家不介意这‘食不言’的俗礼,那我就献丑,将那本书上看来的说法讲一讲,算是为各位席间助兴吧。”
知道柳娴的真实用意,言语间,柳芙还不忘给侧面点出来柳娴刚才的举动是违了“食不言”的俗礼。
柳娴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但也极快地掩饰住了,只兴高采烈地拍拍掌:“不介意不介意,那天在拈花会上,我还没听够芙姐姐讲故事呢。”
太子也点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在座的也不是外人,大家聚在一起,食桌的俗礼也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既然太子都这样么说了,柳芙自然不会再推辞。她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能露怯的。在太子和敏慧郡主前显显自己的本事,严格说来不算坏事儿。毕竟自拈花会结束后,京中已经传开了,说文从征的干孙女儿是一代小才女,不如借此机会为自己正正名。
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柳芙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润润喉,这才面含微笑地启唇道:“不知大家知否知道,当初佛教从异国传入中原,佛家戒律中并无吃素这一条。”
这开场的第一句就成功抓住了听者的胃口,大家脸上原本还随意的表情都变得极感兴趣起来,纷纷停住手中的动作,开始认真听柳芙讲起这佛家“不食荤”的戒律由来。
今天冬至,大家回家吃团圆饭吧~
卷一 章五十五 一语一禅机
面对满桌香气四溢的斋菜,无论是太子和敏慧郡主,还是身为出家人的広真,甚至是对柳芙极为厌弃的柳娴都顾不得动筷子了。因为柳芙口中徐徐道来的故事,实在是比美食要更加诱惑人。
“佛祖创建佛教伊始,只要求僧人过最简朴的生活,不能聚蓄财富以奉养自己,只能靠托钵沿门求乞来维持生计。因此,施主施舍什么,僧人就吃什么。施舍肉食,僧人自然也就吃肉。”
柳芙面容柔和,笑意嫣然,粉唇微启间,原本有些枯燥的佛家故事竟被她讲述地颇有些引人入胜:“佛教的《十诵律》中有云:‘我所吃三种净肉,何等三?不见、不闻、不疑’。这是与佛门五戒中首戒‘不杀生’是密切相关的。”
“那后来出家人怎么又戒了酒肉呢?”敏慧郡主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点点头,柳芙又继续娓娓道来:“直到一千多年前,中原南汉皇朝的皇帝亲自入寺修行,之后便写下了《断酒肉文》《与周舍断肉敕》等书,要求僧人禁食酒肉。所以,只是那以后,不吃肉才成为中原僧人的特有戒条。”
“只是因为一个皇帝而已?”柳娴扁了扁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他不喜欢吃肉?”
“非也!”
柳芙摆摆手,话锋一转:“这虽然是南汉皇帝研读了经书后自己总结的修行方式,但无论大乘佛法还是小乘佛法,其经义里都有明文所撰。”说着,柳芙看向了広真:“広真师父应该知道的。大乘佛教是要求僧人不可以吃一切众生之肉。小乘佛教是要求僧人不可以自己因为贪欲心向人索求。但实际上,佛教所谓的不吃荤,并非指的吃肉!”
听到这儿,柳娴半信半疑地又打了岔:“荤不是肉?那是什么?”
“柳小姐说的对。”広真倒是知道这一出,主动解释道:“佛家中的‘荤’其实并非指‘肉’,而是‘葱姜蒜’一类的蔬菜。”
“荤,乃蔬菜之臭者!”柳芙顺而接过,用着嫩嫩的童声解释着,极为悦耳动听:“佛经《戒律广本》中并无吃素的规定。佛家禁止吃的,是‘荤’。这个荤,绝非肉,准确说来应该是‘腥’。《梵网经》讲得更具体:‘若佛子不得食五辛。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是五辛’。这也就是佛门‘不食小五辛’的由来了。”
“原来如此!”敏慧郡主素来直爽的性格,听到柳芙的解释,只觉得有趣之极,拍着桌子就笑了起来:“看来啊庙里僧人们是佛经没有读通啊。这么多年的素,算是白吃了。”
“狭义来讲,‘荤’就是这五种蔬菜。”広真对敏慧郡主的玩笑并不介意,反而有些自嘲地点头笑道:“佛门认为吃了荤,耗散人气,有损精诚,难以通于神明,所以是严加查禁的。甚至比‘禁食肉’还要严格。”
柳芙将身前的碗盏扫开,伸手蘸了蘸茶碗中的茶水,在青蓝桌布上写了个大大的“荤”字:“诸位请看,这‘荤’字从草头而不从肉旁,就说明荤的原始意义是植物而非动物。所以郡主所言虽然带着几分玩笑,却颇有几分‘一语中的’。毕竟佛教乃是外族信仰,传入中原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对经文的解译或有偏差也属常理。”
太子盯着柳芙纤细如水葱般的手指在青蓝的桌布上滑动,一个“荤”字写得清秀却不失力道,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媚,又包含一丝刻意的苍劲,显得字形极美。
微微失神后,片刻间太子就收回了神思,抬眼对这柳芙温和一笑:“南汉皇帝本是红尘中人,略涉及修行而已,就望文生义下令全国僧人不得食肉,看来,皇帝也并非个个是明君啊!”
“调侃”皇帝,虽然是前朝一千多年的皇帝,但也只有姬无渊太子的身份才能自如地说出口。
“以后太子哥哥做一个明君,让僧人们都可以吃肉不就行了!”柳娴天真的表情配上一张笑靥如花的娇颜,让人一见便会心生喜欢。
柳芙却含笑间不露痕迹地驳道:“经文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僧人们不食肉,最重要的缘故是为了不违反五戒之首的“不杀生”。有了这条戒律约束僧人,佛经所言不食荤到底确意为何就已经不重要了。”
“对!”広真的话音中由衷地带着几分佩服。
主持无常曾经给自己提过要小心和柳芙维持好关系。当时他听在耳里,并未曾放在心上,觉得这个小姑娘除了一双眼睛特别清澈,说话做事带着几分异于同龄人的机敏成熟之外,实在没有其他过人之处。
可今日听得她将佛家之事讲得透彻明理之极,広真才打心眼儿里感叹:天下果真有“生而知之”的早慧之人啊!这样的人,也绝对值得方丈去留意,值得自己去结交。
同样的想法也在身为太子的姬无渊脑中浮现。
柳芙年纪尚小,就能把深奥连成人都无法理解的佛门经义熟读通解,单是这一份聪慧,就已十分难得。更何况,只有稚龄的她就能看出眉眼间的决胜容颜。将来长成了,不知道该会是怎样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呢!
兼具美貌与智慧,背后还有整个文家作为支撑,这样的女子,若是能为自己所拥有…虽然未来的皇后多半会是母亲安排的胡家的女儿,但柳芙做不成太子妃,做一个侧妃应该不成问题。想到此,不免对柳芙愈发亲切起来,甚至主动为她夹菜,还为她介绍这素斋的做法。
太子细细品味着柳芙一颦一笑间的种种娇美,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而一旁的敏慧郡主和柳娴自然都感受到了太子对柳芙有些过分的兴趣,两人心思各异,都不免有些沉默了起来。
面对太子的殷勤,柳芙只保持着如常的态度,有机会就和広真切磋佛法,虽不是有意冷落太子,但这种不露痕迹的疏离态度更让太子对她多了几分兴趣,目光也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的方向。
…
眼看着日头渐落,心中惦记着还在等候自己的沈氏,柳芙看大家也用得差不多了,这便款起身,笑眯眯地告辞道:“天色已晚,民女恐怕不能久待了,在此谢过太子殿下的款待。”
太子去赶忙从座位起身来,走到柳芙面前,低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笑意温和道:“柳小姐,你是担心令堂吗?”
朝太子福了福礼,柳芙点头:“母亲在前面的佛堂上香,之前我让寺里的小师傅帮忙捎信,都耽误这么久,她也该等急了。”
太子却摆摆手,轻轻揽了柳芙的一边的肩头让她又回到座位坐下:“你放心吧,之前本宫已经让随侍过去请令堂先行回府了。”
“这…”柳芙有些惊讶,但面对太子的安排自己根本无从拒绝,只得强压着心头的不愿,缓缓颔首道:“太子如此细心周到,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母亲身子不适,民女还是得早些赶回去照顾陪伴的。”
“这好说!”给了柳芙一个“你放心”的微笑,太子转而道:“敏慧妹妹娴妹妹,时候不早,你们也早些回京吧。今日虽然不是初一和十五,但近来父皇让禁卫军加强的守卫,四弟执掌的影阁也出动了三十位高手潜伏在京里暗中保护朝廷重臣和皇室亲眷。若天黑了,两位妹妹又是女子,必然会不方便的。只是这厢本宫要亲自送柳小姐回天泉镇,不能同路亲自护送了,还请见谅。”
太子如此客气的一番话,即便是想要用撒娇的手段赖在他身边的柳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撅着小嘴儿点点头,目送着”心上人”和“对头”并肩同去。
被太子一手轻轻护住肩头,柳芙经过広真身边时也只得勉强地笑了笑,就此告辞而去了。
周五周六天使君要当一个主持人大赛的评委,200多个选手,天使君屁股都坐痛了,根本没时间码字更新,实在是羞愧啊。
今天一早就起来乖乖码字更新了,求亲们谅解。
卷一 章五十六 寒夜迷乱心
山间的傍晚带着几分萧萧的寒风,拂面而来让人倍感冷意。
裹紧了披风,柳芙才发现手炉里的炭已经燃尽,摸着像一块冰似地,只得将其放进披风的内兜,双手互相搓着取暖。
太子瞧见柳芙的举动,觉得她有时候沉稳的像个十多岁的少女,有时候的却十分幼稚可爱,忍不住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来,下人一直为本宫添着炭的。”
停下脚步,太子将怀里的暖炉递给了柳芙:“你的已经凉了,就暂时用本宫的吧。”
“民女不敢”柳芙下意识地福礼而拒。
不由得柳芙拒绝,太子伸手一把将暖炉塞到了她的手上:“本宫堂堂男子汉,岂能独享温暖,反而让身边的你挨冻!快些收着吧,等会儿送你到了文府再还给本宫就是了。莫不是你嫌弃这是男子之物,才不愿接受的?”
看得出姬无渊只是开玩笑,但柳芙还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手心上。
这暖炉比自己的要大些,和一个碗盏差不多,被金丝绒的囊袋裹着,茸茸的触感,比直接拿在手上更舒服,不会磕到手。囊袋上面绣了一个“渊”字,下部则连着一个玉牌,有着半尺长的金丝穗儿。
这样精致的物件,一看便是宫中御制,再加上这本是姬无渊的随身之物…柳芙抬眼,正想推辞,可暖炉主人已经转身往前而去。而自己的小手也冻得麻木了,握着这暖暖的手炉不过片刻就觉得舒服了不少,便也不再客气,抱紧了就赶紧快步跟去。
…
“多谢太子殿下,民女把手暖和了就还给您。”对于姬无渊的好意,柳芙倒是真心感谢。
“都说让你到了文府再还本宫。”太子走在前面摆摆手,也不回头。
保持三步的距离,柳芙乖乖跟在后面,也不多说话,对姬无渊偶尔的提问只恭敬地答着话,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寺前。
侍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太子亲自扶了柳芙上车,自己则套了马准备骑行:“柳小姐,这段路不算近,若困了,车里有毯子,记得盖好再睡。等到了文府,本宫会叫你的。”
有些惊讶于姬无渊不上车,柳芙原本已经入了车厢之内,转而撩开帘子问道:“太子,天渐黑了,夜风极冷,您还是上来了,民女不介意的。”
“男女有别,这怎么行。要是别人知道,岂不会坏了柳小姐的清誉!”太子表情自如地摇摇头:“况且,这点儿夜风还吹不病本宫,柳小姐就放心吧。”
不知为何,看到彬彬有礼的太子,柳芙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姬无殇硬挤进自己车厢的那一幕。不禁感叹,同样都是皇家子嗣,为何差别那么大呢?
只可惜,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最后却失去了皇位,成为被姬无殇篡位后软禁在皇宫之中的闲王。或许他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未来,只能终生困守在太子东宫,悲凉难解,寂寞难消。
想到此,柳芙渐渐蹙起了柳眉,心中有种无法呼吸的哽噎,想要放松,却怎么也不能将脑中纷乱复杂的思绪给排遣开来。
有些泄气地趴在厚厚的绒毯之上,微晃的车身加上一天的劳累,冬夜里难得的温暖让柳芙渐渐闭上了眼,不一会儿,果真睡了过去。
…
“柳小姐”
“柳小姐,文府已经到了。”
叫了两声不见回应,太子阻止了身边侍卫要敲车厢的举动,翻身下马,轻手撩开了帘子往内看去。
借着车檐上并不算明亮的马灯,他看到柳芙侧趴在自己平时用来靠背的厚垫上,身子蜷缩,懒懒地像个小猫似的,怀中还紧紧抱着自己给她的暖炉。或许是因为睡得极熟,鼻息间还有细微不闻的酣声,衬着她婴儿般绯红的脸颊,那模样看起来惹人生怜,让人只想揽入怀中好好哄着,去守护她的甜梦,不忍打扰…
甩甩头,姬无渊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自己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子了,又是身居要位的太子,怎么竟会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动了这样的暇念,实在又荒唐!又不应该!
收起了浮想联翩,姬无渊有意的大声叩响车门:“柳小姐!天亮了!”
“啊…”
被这声响给惊醒,柳芙猛地从靠垫上撑起来,回头见太子一脸柔柔的浅笑,不自觉的就脸红了起来:“对不起,民女实在逾礼,请太子恕罪。”
柳芙的胆战心惊让太子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不知为何,竟有些想听她用讲故事时那清润朗然的嗓音叫自己一声“太子哥哥”。
于是目光扫过柳芙绯红的脸颊,太子的声音也愈发轻柔和缓起来:“是本宫让你休息的,又怎么责怪呢。倒是有一条,本宫要你明白规矩是怎么讲的。”
“太子殿下,民女…”听着姬无渊的嗓音是如此亲切,柳芙不解地抬起了头,眸子在黑夜中仿佛两颗闪闪发光的星辰,璀璨晶亮,让人挪不开眼。
“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太子却仍旧态度柔和,细细地盯着柳芙:“大家还一起用过饭。以后,你就不用卑称自己为民女了。”
说到这儿,太子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无比柔和的微笑,使其原本就十分英俊的容颜更如一块玉般温润疏朗。
在这寒寂的冬夜中,柳芙被姬无渊那过分温暖的笑容所感染,原本想要谨守礼数,却敌不过这样暖人心的话语和微笑,鬼使神差地,缓缓点了点头。
“以后见了本宫,就叫一声太子哥哥吧,芙妹妹…”有些犹豫,但太子还是伸手在柳芙的前额轻轻点了一下,形容亲密间好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举动自然,竟显得毫无突兀感。
柳芙却感到前额仿佛落下了一块燃烧的热炭,热得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天色已晚,芙儿的母亲肯定还在等门,这便告辞了。”说着,小巧的身子一下就钻过了太子身侧的空隙,顺手将暖炉塞回了他的怀中。
等跑到门口,柳芙才回头朝着太子一笑,抬手挥了挥,大声地叫道:“太子哥哥,多谢你了!”
看到柳芙果真叫了自己一声“太子哥哥”,姬无渊心里好像灌了蜜似的,甜丝丝,却并不腻人,一股子清新愉悦的感觉仿佛驱走了寒冷,连心也跟着不知不觉的暖了起来。
正当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这声“太子哥哥”起了微妙变化的同时,突然之间,变数横生,一支利剑裹着寒风“嗖”地一声射来!
电光火石间,冷箭直指太子背上的后心窝处,眼看就要破胸而出时,却听得“当”地一声响,竟半路折返直入了文府门匾,原来是被另一支反方向射来的利箭给荡开了!
“保护太子!”
随行的六名侍卫这才回神过来,迅速上前将太子围在了中央。而立在门口柳芙则一时反应不过,只呆呆地看着一个个黑衣人从夜色中飞身纵下,下一刻,厮杀声便充斥在了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