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棠冷笑:“你在逗我,是不是?”

  他低头,几乎哀求:“哥,她真的有病,她的脑回路跟咱们不一样。她也是被人利用了,我们一帮大男人,总不能难为一个小姑娘。再说,小夏也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棠就直接打断了他,对底下的人说:“都出去!”

  等下面的人都撤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一家之主这时才勃然大怒,反手一挥,打翻了桌上的笔筒,吓得谷雨浑身一颤。

  她明白了,韩棠之前克制,完全是给他堂弟面子。

  韩棠指着韩恕一的鼻子,冷声道:“等出事还来得及吗?我有没有提醒你,别再管顾家的事儿?你就跟着了魔一样!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是不是傻?!”

  韩恕一自知理亏,更明白这次犯下的错误几乎不可饶恕,如果不是韩棠半路把人截了,一旦对方的目的达成,让楚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握还能再把她找回来。

  那是他堂哥守护了整整三年,放在心尖上的女人。那是与他朝夕相对了三年,让他真心敬佩的女人。如果她就这么没了,就算韩棠不计较,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韩恕一低眉顺目地不敢回话。谷雨想说点什么,看了看韩棠的样子,觉得这人实在不好惹,而她是一个知道趋吉避凶的姑娘,就更不敢吭声。

  韩棠胸口起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平复情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谷雨——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那儿,搓着衣角,单薄的身体,小小的脸,像只待宰羔羊。

  如果是顾立夏那样的女人,他还能狠下心处理,可是眼前这小姑娘,怎么看都是一个孩子,难道他真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他深呼吸了一下,对韩恕一说:“先把她带走!其他以后再说。”

  只让把人带走,没说追究,也没说不追究。韩恕一心里没谱,想给谷雨求情,韩棠挥了挥手,疾言厉色地说:“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带她走!”

  韩恕一不敢多言,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拉起发呆的谷雨,退了出去,没忘关上门。

  等人都走净了,韩棠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几乎无法排解,他生恕一的气,也生自己的气,跟文家对峙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办法让她彻底脱离危险。想起刚才的凶险,仍是心惊。他一脚踢飞椅子,狠狠骂道:“妈的!无孔不入!”

  韩恕一拉着谷雨走到外面,一路畅通无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转身看着谷雨,怒火中烧:“你有毛病,是不是?小夏跟你无冤无仇,你害她干什么?”

  谷雨垂着眼,看着被他捏红的手臂,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韩恕一几乎想仰天大笑,真是应了那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何况她的道歉,无论从表情还是从语气,都毫无诚意。他发现自己真是活该:一个顾立夏,一个顾谷雨,他是真心想帮助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子,她们却一个接着一个,把他当傻子耍。

  他冷冰冰地看着谷雨,质问道:“我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不能离开韩家?”

  “有。”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有。”

  “那我有没有告诉你,如果让文家人带走她,她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有。”谷雨仰脸看着他:“这些,你那天晚上都说过。”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在谷雨的脸上,他完全看不到内疚或后悔的表情。她说得那样理所当然,仿佛她的所作所为,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就算她脑子里少一根筋,就算她的病让她的想法与众不同,但是……这也太过分了!

  “你需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谷雨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跟你说了,你不借给我。”

  韩恕一想起那三十万,总算是明白了,这丫头不但少根筋,居连节操都没有。

  “你说我帮过你,你以后会报答我,原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听到他的指控,谷雨只是低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谷雨的这副模样,让他觉得连生气都没有意义。

  “我真后悔,那天一时嘴快,跟你说了那些事,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小女孩,看来是我错了。”他摇了摇头,看着她头发上的光圈:“谷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收买你的人是谁?”

  谷雨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他沉默了两秒钟,指着门口说:“门在那儿,你自己走吧,你跟你姐姐,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韩恕一回到院子,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伞下,千思万想,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从守卫那儿要来一包香烟,他捏在手上把玩,烟是好烟,想抽烟的人也很失意,只是依然勾不起他抽烟的欲望。

  韩恕一很少抽烟,因为韩棠一口烟都不沾,而他从小就崇拜这个堂哥,以他为榜样,所以脱离了年轻时对尼古丁的好奇,这种东西他就没再碰过。可是在这会儿,他忽然很想吸上一口。他将香烟拆包,抽出一根,衔在嘴上,忽然想起来,刚才忘了要火,又将香烟从嘴上拿下来,心里一阵苦涩。

  他低下头,揉了揉脸,一种无法言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隐隐地在问:我对你就那么不重要吗?你说卖就卖了?

  整整一下午,叶念泽在自己的书房里没出门,低眉敛目,心事重重。

  秦川只看着他,不说话。他知道叶念泽在担忧什么——这件事失败了不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才最可怕。这件事会暴露,简单点想,最大的可能性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是叶家这边出了内鬼,要么就是韩家那边有人洞悉了先机。

  叶家这边出内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知道详情的人,除了叶念泽和秦川,根本别无他人。叶念泽当然不会出卖自己,至于秦川,用叶念泽的话说: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除此之外,一无是处。所以秦川明白,叶大少爷就算怀疑家里的猫,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那么是韩家有人洞悉了先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从哪里看出了端倪?

  叶念泽生性多疑,他不会允许有自己无法把握的暗角存在,他可以不出手,却不能不知情,如果不弄清楚,他怎么都不会安心。秦川知道这大少爷的脾性,所以整整一下午,他一直盯着电话,等守在韩家附近的人传消息回来。

  终于,电话响了。

  秦川听完之后,对叶念泽说:“顾谷雨已经离开了韩家,自己一个人走的。”

  叶念泽点了点头,随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水晶镇纸,并不吃惊。

  “派人把她叫回来问一下?”

  叶念泽摇头:“先不要动。”

  “为什么?”

  叶念泽笑了一声:“如果我是韩棠,就会派人盯着她,看她跟什么人接触。现在把她弄回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我们不动,无论她说了什么,都是片面之词。”

  秦川心领神会,想了想,又问:“既然这样,我们在等什么?”

  “等韩家老宅里面的人,传消息出来。”叶念泽看了眼手表:“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秦川拿起手机,一边听,一边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点头,跟对方应和几句。几分钟之后,他放下电话,对叶念泽说:“他说,顾谷雨什么都没说。”

  叶念泽放下手中的麒麟镇纸,略略吃惊:“什么意思?”

  秦川耸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丫头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没说。韩棠逼问她,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为了钱就把韩恕一卖了,跟对方拿了预付款,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叶念泽沉默了片刻,又问:“韩棠相信?”

  秦川说:“韩棠不信,但她说话奇奇怪怪,就像个小孩子,完全不知道害怕。问她那些人长什么样,她也说不清楚。韩恕一说她脑子有病,不懂事,极力保她。韩棠可能是看问不出什么,就让她走了。”

  叶念泽低头想了想,玩味一笑:“有意思。”

  秦川却有点糊涂:“那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自己一个人扛了,难道她真的有病?真的不记得我们?”

  叶念泽看着他说:“你觉得可能吗?你那天见她像是脑子不清楚的样子吗?”

  秦川回忆了一下那天的细节,老实地回道:“不像。可是她为什么要袒护你?根本没理由啊。”

  叶念泽靠着椅背,揉了揉鼻梁,好像在思索什么。

  秦川心里没底,忍不住问:“我们现在怎么做?”

  叶念泽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那丫头的事先放一放,不要去接触她,也不要动她。韩棠不会就这样算了,八成是在利用她放饵,现在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秦川点头,对底下的人一个个吩咐下去。处理完之后,他想了想,问正在喝茶的叶念泽:“你觉得,那丫头是不是料到了你现在的反应?她越是什么都不说,你就越是不能动她。如果她跟韩棠供出了你,有韩恕一护着,韩棠或许会放过她,但你绝对不会饶了她!与其这样,倒不如闭口不言,你为了避嫌,反而什么都不会做。”

  叶念泽端起茶杯“哼”了一声,轻飘飘地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想到这一层?我还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