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成王爷面如死灰,他又促狭地笑道:“啊,险些忘了说,王叔召齐各地亲信率领大军往铜鸾城来逼宫,周将军、关将军和刘将军三人早就被元将军拿下了关押着。”
“不然,王叔见我这几日为何称病不上早朝不出东宫一步?”莲城伸手揉了揉眉心,勾唇笑道,“许久不必四处走动,难得出门办个事,竟把我累着了。”
成王爷鹰眼一沉,暴喝道:“杀无赦!”
剩余的羽林军纷纷拥上前来将众人团团围在中央,成王爷冷笑道:“擒贼先擒王!”
话音未落,灰影一闪,南宫愚如同鬼魅一般穿过他身前护卫的羽林军,到了他的身后,他只觉得颈间一凉,一柄锋利的短剑已架在他的颈间。
两尺青锋塞雪寒。
南宫愚温和道:“擒贼先擒王,这话倒是不假。”
眨眼之间形势大转,大势已去,成王爷灰败了面色,仰天长叹一声闭了眼不吭声,任由着南宫愚押着交到莲城带来的护卫手中。
余下羽林军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也纷纷抛了兵器跪伏在地,一片讨饶之声。
莲城吩咐手下收拾残局,带了成王爷匆匆回宫去,临走前笑着对唐七道:“唐丞相养的好孙儿!”
又拍了拍唐七的肩,揶揄道:“多学学你师傅,莫要学你师叔那鬼脾气!”
说罢,哈哈笑着走了。
白凤起苦笑一声,忽地面色一青,再压不住喉头直往上泛起的腥甜,闷哼一声,喷出一大口浓黑的鲜血。
猩红顿时在沙地上晕开,林微容惊呼一声,扶起他重重下坠的身躯,急得直掉眼泪:“南宫先生!南宫先生!”
南宫愚连忙过来扶住白凤起,她腾了一只手去袖中取了随身带着的丝帕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却见他缓缓地睁眼朝她强笑着,声如蚊蚋般轻声道:“微容,我没事,我还等着月末结了账,骑着高头大马去娶你过门……”
话末几个字,已是轻得听不清楚,林微容大惊,望着他微微笑着闭上眼,心中大恸,蓦地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佳缘定
唐七扶着那冷宫宫女跟了莲城一道回宫,便只有白越桓留在原地,初见白凤起呕血昏迷,他已是大惊失色,林微容白了脸颓然瘫倒时,他眼疾手快揽住她,一连唤了几声也没见醒来。
稍早时白家大宅外的羽林军已撤走,白老爷子心急如焚,与白夫人两人急急忙忙赶来刑场,一见南宫愚白越桓两人抱着白凤起与林微容匆匆往回疾奔,连忙将马车让了出来,载着回了白家去。
林微容只是痛极昏厥,昏睡许久再迷迷蒙蒙醒来,已是满屋的黑沉。
她缓缓地睁了眼,下意识地唤道:“铮儿,铮儿?”
无人应答。她蓦地察觉到,这不是林家酒坊,也不是林家酒楼。她身下的枕席间有清浅荷香,猛然间惊醒了她。
这是白凤起的卧房。
林微容惊慌地跃下地去,胡乱地将衣衫鞋袜穿好了,大步冲出门去。
长廊中有来给她送饭菜茶水的丫鬟,正提了灯笼从长廊一头过来,老远冲着她的背影唤了声:“少夫人!”
林微容一震,刹住脚步,掉头急走回房门前,急切的问道:“他……你家大少爷现在何处?”
丫鬟微微躬身回道:“大少爷在客房,有一位元姑娘在替少爷诊脉看伤。”
说罢,恭敬地请她回屋去用饭,林微容心中焦虑,原想让她将食盒放下便是,只是小丫鬟为难道:“大少爷叮嘱奴婢一定要看着少夫人用过饭才能走。”
她只得跟着回屋去,匆匆扒了几口饭菜,谢过那丫鬟便往客房寻去。
客房与白凤起的卧房也在一个院落中,中间仅隔了个小小的荷池,这正是仲夏时节,满池的白荷都开了,清馨香气飘了满院子。林微容循着光亮到了客房门前,门是虚掩着的,她只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内点了两支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将各处照得分外亮堂;坐在床沿替白凤起把脉的元峥听得身后有响动,回头来朝她微微颔首示意,明亮烛火中,元峥清丽的脸上不知为何有一丝落寞神色,只一闪,便隐去不见。
林微容无暇去多想,走近前去低声问道:“如何?”
元峥眉头微蹙:“这种毒倒是不难解,只是先前师兄为保白家一家老小,被灌下了一种化去全身功力的药,我至今还没能想出药方来化解。”
“也就是说,他……”林微容喉头哽住,“功力尽失?”
她说这话时已是有些微微颤抖,双眸中逐渐泛起薄薄水光,在烛光里略略闪烁着。
元峥无声地叹了口气,挣扎许久,又道:“师兄自小身子就不大好,虽得我爹与异人数年调养,已与常人无异,但他所中之毒实在是厉害,两日之内要拔除干净,需要些时日。”
“至于恢复功力,那便需要些时日了,我给开些药方给丫鬟去抓药回来。”
林微容默然听着,良久不出声,元峥也不好受,起身握了握她的手,便要出去,没走几步,林微容唤住她,从腰间皮囊中摸出莲城原先给她的玉牌,低声道:“烦劳元将军代为交还太子殿下,多谢。”
元峥接过了一看,微微一怔,垂下眼轻声道:“举手之劳,嫂子不必客气。”
说罢,她神色颇有些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闭目平躺于床上的白凤起,欲言又止好几回,终究还是点点头转身走了。
门被轻轻掩上,留一屋明亮烛火,在安静的夜里跳跃着。林微容轻手轻脚走到床沿坐下,静静望着白凤起许久,伸手抚过他尚留有黑青的面庞,忽地挑了挑眉冷冷哼一声道:“明明已经醒来多时,偏要装作昏睡,又要糊弄我么?”
声音不大,却是火药味极重,白凤起不得不睁了眼,迎上她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道:“微容……”
分明是他有错在先,却每每露出惭愧知错后悔莫及的神情来,林微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咳一声昂首道:“你莫要忘了,先前我就说过,要同你秋后算账。”
他望着明亮烛火中林微容不动声色的脸,竟难得的有些慌张:“微容,你要如何罚我?”
林微容横了他一眼:“你说不会再有事瞒我,结果事事相瞒,你说我该怎么与你算这笔帐?”
白凤起沉默半晌,忽地便温和地笑了:“微容说如何便是如何。”
“上刀山,下油锅你也愿意?”林微容照旧哼了一声斜眼看他,白凤起却毫不迟疑地答道:“粉身碎骨也愿意。”
她随口一说,明明知道只是说笑,他却极认真地回复她,那一瞬间,林微容望着他灼灼的双目,忽然间心头一热,竟将原先满腹的埋怨都冲淡了去。
“花言巧语。”她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再不同他耍嘴皮子,转身便往门外走去,“你休息着,我去瞧瞧丫鬟的药熬了没。”
人走床沿空,白凤起怔了怔,勉强扭头朝门口的窈窕身影扬声道:“微容,六月底将至,你说好了若是不能赢我便要嫁给我,不得抵赖!”
见他到了这时候还惦记这事,林微容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只装作没听见,掩了门就走,走到窗下时还能听见他在屋中急急地唤她的名字。
微容,你要守诺言,年中我要娶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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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不愧是神医后人,开的几副药只喝了三四天,白凤起面上、脖颈间的乌青便已退得一干二净,她抽空来探望时,颇有些惊讶地打趣道:“师兄倒是好得快,可是急着娶嫂子过门?”
白凤起但笑不语,淡淡地瞟了一眼匆匆忙忙收了药碗要走的林微容,也不知是说给元峥听,还是说给她听,极哀怨地叹了口气道:“我便是拼命地养好身子,你嫂子也不见得肯爽快地嫁我,你不见这几天她总不给我好脸色看,我满腹心事不知该对谁说去。”
元峥脸上的莫名怅然一扫而光,蓦地忍不住笑起来。
林微容仍旧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倒是笑盈盈地招呼了元峥去花厅与白家老夫人喝茶吃点心,白凤起知道她还在恼他,也只能苦笑几声由着她去了。
又过了几日,白凤起去了余毒,除去功力尽失,其他倒是与常人无异,恰巧元峥又送来几副药方,说是宫中寻了些珍贵药材,说不定对恢复功力有益,林微容欣喜地收下了,转头交给丫鬟去熬药,丫鬟笑嘻嘻地跨出门去,她又不放心,起身便要跟去,刚自床沿站起了,手腕便叫白凤起握住了轻轻一带,仍旧将她拉回床上 :“微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熬药的事就交给丫鬟去罢。”
一连数天,她都在他房中陪着他,虽然大多数时候不大搭理他,却是一点也不假手丫鬟,端茶倒水,梳发换衣,都是她亲自来,白凤起望着她憔悴的面容,极心疼。
“还好,你能好起来就好。”她淡淡地笑了笑,心中舒了一口气。
她总算肯理会他,白凤起有些欣喜,低声问了些府中的琐事,林微容答了几句,不知不觉倚着床头闭上了眼。
大抵这几日太过忙碌,没能好好休息,这一会心里轻松了,顿时便觉得困倦起来。
迷蒙中,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来扶住她,轻轻地将她揽住怀中,也在床上躺下了,白凤起在她耳旁轻声道:“累了就睡一会罢。”
说罢,轻轻笑着唱起他们年少时常在满树梨花下一道唱的那首儿歌:“盼春来盼春来,春来荷叶碧满池,绿叶儿枝头俏,红花儿映山外……”
那嗓音温柔如水,她听着听着,便偎着他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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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子与柳掌柜一道来白家时,她恰好醒来,听得外头廊中热闹,连忙翻身起来匆匆穿了鞋要出去,林老爷子急脾气,已伸手推了门进来,扬声道:“大闺女,这几日凤起的身子养的如何?”
林微容朝老爷子使了个眼色,正要让他小声些,白凤起坐起了笑道:“多谢岳父大人惦记着,凤起已经好多了。”
老爷子一听,乐得哈哈大笑,忙朝门外招手道:“柳老弟,你瞧你家少爷多灵通,都知道你要来做什么了。”
林微容微红了双颊,瞪了白凤起一眼,他却笑吟吟地望着她,双目中满满的都是脉脉深情。
柳掌柜在门外立着,听得林老爷子召唤,抱着白家饭庄与林家酒楼两家的账簿便进了门来,笑得老脸都皱到了一处去:“六月底到了,大少爷与少夫人的比试,是少爷赢了八百三十七两五钱银子,刘大海刘掌柜托我将林家的账册也一并取来了给少夫人过目。”
林老爷子挥了挥手笑道:“还瞧什么,输都输了,大闺女,你不得不嫁了。”
三人一道看向林微容,却见她怔怔地在桌旁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凤起微微皱眉,正担心她会说不,她却抬头嫣然一笑道:“好,我嫁。”
门外早有不少丫鬟下人躲着偷听,连忙掩嘴笑着去给白家二老报信。
这一来,婚事便紧锣密鼓地办了起来,白凤起早已在年初便选好了吉日,七月初九,宜娶宜嫁、大吉大利,两家一合计,也就不再另外挑日子,眼看着只有八九天功夫,各自都将府中下人差遣了四处奔走,忙得团团转。
白凤起既已养好了身体,林老爷子不由分说将林微容抢回了家中去,想着这大闺女不几日就要嫁作人妇,又不在身旁了,不由得有些不舍得,以往总冲着林微容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到了这时候也都化成了满脸的笑,恨不能这剩下来几天,时时刻刻都听她说话,看她高兴地笑才好。
林微容啼笑皆非,安抚老爷子:“我又不是像轻容那样嫁去城外,只是不在一条街道上罢了。”
奈何身为将送女出嫁的老父,林老爷子想法又是不一样了,总是有些难以说清楚的怅然,不免唏嘘不已。
好容易听老爷子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逮着将她幼时的琐事说了几十遍,他总算是有些累了,大手一挥吩咐铮儿:“你陪着大姑娘四处走走罢,她嫁去白家,今后就不是咱这东街的人了,唉……”
又一声叹气。
林微容啼笑皆非,铮儿扮了个鬼脸,挽着她的手臂便往外走。
今日城中气氛不寻常,两人刚出了酒坊大门,便见宽阔街道上浩浩荡荡走来一队衣甲鲜明的将士,这些高壮汉子个个面带风霜,神情肃然,打街上经过时步伐齐整,纪律严明,分明是一支精锐之师。
百多人在前开道,后面缓缓地跟上了骑兵,照旧是身着盔甲腰佩大刀,胯 下骏马健壮威武,气势逼人。
尤其是那当先一骑,高大的黑马神骏无比,马上之人金甲银枪,身材虽是瘦削,秀丽面容上却隐隐带了肃杀之气,不怒而威。
林微容暗赞一声,那边沿街的百姓已欢呼起来。
眼儿媚
成王爷兴兵叛乱一事早已在城内传开,皇帝震怒,下旨彻查此事;不出三日,太子莲城将从兵部侍郎寇丹家中密室搜得的成王爷与寇丹共谋陷害大将军元峥的密信呈上,又将人证庆喜宫宫女带入宫内,林林总总十数样证据直指成王爷拥兵反叛,意图谋夺皇位之罪。皇帝怒极,废去成王封号,终身监禁城北别院;又命沉冤得雪的大将军元峥将率军意欲围城的几位叛将捉拿进城听候发落。
今天便是元峥押送四位叛将进城的日子,城内百姓一早便立在各自家门前探头瞧热闹,遥遥地望见边关将士进城,于那铁塔一般的高壮汉子中寻到元峥高瘦挺拔的身影,不由得高声欢呼。
林微容默然听着,忽地想起在南陵城中所见元峥被困囚笼押送过街时的情形,泥石土块、谩骂声众,与此刻相较,又是另一番田地。
她心中不知为何,竟颇不是滋味。
不多时,待四辆囚车缓缓地过去了,街道上来看热闹的人散去了,沿街重又热闹起来;大抵时辰还早,街头的摊贩探头探脑看了看,急急忙忙将摊子支起了,这才开始大声吆喝着做起买卖来。
最近城中来了些山城的商贩,多是做些小本生意,也有在街头盘了铺子专卖山城特产的,林微容与铮儿两人瞧着新鲜,一路沿街往东头走,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白家茶肆门前。
仲夏正是酷热难当之时,城中富户约了谈买卖的,都爱来茶肆内小坐,有凉茶清香润喉,又有俊俏丫鬟端茶倒水,不知有多惬意。
因此这几日茶肆门前车如流水,专在凉棚下迎客的小伙计忙得满头大汗,又不得不陪着笑客客气气地对进进出出的每个大腹便便的掌柜老板鞠躬作揖,灼热耀眼的日光笔直落到杉木搭起的凉棚上,那热意仿佛也透过了凉棚去,将小伙计的脸熏得赤红。
这厮却是好眼力,老远瞧见林微容主仆二人顶着大太阳经过,扯着嗓子便大声招呼道:“少夫人!铮儿姑娘!天气热,请进来喝碗凉茶罢!”
铮儿眼珠子一转,不等林微容发话,笑嘻嘻地便拽着她进了门去。茶肆的小丫鬟将两人领到楼上雅间坐了,笑盈盈地送上了最近新到的花茶,又将厨下新做的糕点取了四五碟送来,躬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林微容尝了这花茶,只觉馨香扑鼻,入口甘冽,那几碟点心也是甜而不腻,酥而不散,不由得赞不绝口。铮儿却只管吃,乐呵呵道:“凤起少爷……姑爷这铺子我喜欢,等大姑娘成亲之日,我定要厚着脸皮再向姑爷多讨些这里的糕饼点心来吃。”
林微容失笑,打趣了她几句,两人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下楼去结账,谁知几个丫鬟连忙摇头,都掩口笑道:“少夫人说笑了,这银子可收不得。”
正说话间,木梯上下来几个相貌俊秀儒雅的年轻公子,说笑着也往柜台旁来掏了荷包要结账,林微容与铮儿往一旁让了让,当中一人忽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白净面皮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来。
“这位可是林家大姑娘?”他脱口问道。
林微容一怔,仔细打量他半晌,迟疑道:“这位公子是……”
不是她贵人多忘事,实在是丝毫想不起眼前这相貌清秀但却陌生的翩翩佳公子是何许人,搜肠刮肚许久也找不出一星半点的记忆来。
“林姑娘不记得梁某了?”那人稍稍有些失望,却仍旧笑着提醒道,“年前公孙大人曾陪着林姑娘与梁某对坐饮茶,也曾聊得十分投机……”
他这一说,林微容倒是慢慢记起了,这便是那位曾与她谈天说地,还对养花极有兴趣的梁秉彦梁公子。
时隔不过半年,她竟都忘了。
林微容暗觉惭愧,抬眼笑道:“记起了,是家中养了数百株兰草的梁公子。”
梁秉彦欣喜地点点头:“不想林姑娘还记得。”
林微容蓦地记起他家中父母替他订下的那门亲事,笑了笑道:“不知尊夫人可也喜欢花花草草,若是有兴趣,可以请夫人来城东林家园子走动走动。”
“夫人?”梁秉彦微微一怔,不禁莞尔,“梁某还未娶亲,更无相好的姑娘,哪里来的夫人?”
“倒是听说林姑娘与白大少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呀!”他笑呵呵地抱拳恭贺道。
林微容心里一动,隐隐约约察觉有哪里不对,仍旧是含笑道:“年前听我缙表哥说起,梁公子家中早已订下一门亲事,怎会……”
梁秉彦惊讶地瞪大了眼,骇然笑道:“决无此事,林姑娘怕是记错了,我从未定过亲,也不曾对公孙大人说过定亲之事。”
另外两人结了账也走过来,笑吟吟地打趣他:“怎么,莫非秉彦还想向林大姑娘讨一杯喜酒喝?”
梁秉彦面皮微赧,瞪了同伴一眼,坦然笑着对林微容道:“梁某确实曾想向林姑娘家求亲,只是在公孙大人府上与白大少爷见过一次后,不觉自愧不如,又知白大少对林姑娘用情极深,实是梁某所不能比。”
他顿了顿,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呵呵笑道:“届时若是林姑娘瞧得起梁某,可否请梁某去喝一杯二位的喜酒?”
林微容微微一笑:“好说,初九那日梁公子可以定要来。”
梁秉彦道了声谢,高高兴兴地与同伴一道走了;柜台后的掌柜听了七七八八,见林微容不吱声,不由得面色惴惴,正要替自家少爷说句好话,林微容忽地勾唇笑了笑,有礼地谢过掌柜,带着铮儿从容地出了门去。
当晚,忙得焦头烂额的白凤起途径茶肆,交代完七月初九喜宴上须得由茶肆中的糕点师傅亲自下厨置办的几样点心后,掌柜的趁着他坐下来喝茶休息的功夫战战兢兢地将白日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尽说了,抹了把冷汗道:“可把小的吓坏了。”
白凤起脸色也不大自在,不知为何俊脸上隐隐泛起一抹暗红,掌柜的瞧着稀奇,再想多说几句,白凤起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凌厉不同往日,他立即缩了缩头,寻了个借口下楼忙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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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日过去,到了七月初八的晚上,老爷子越发的坐立不安,先是拼命赶了林微容回屋早些休息,说是新娘子早些睡,第二天精神才好;不过半盏茶的时辰,他却又抱了坛陈年金丝酿去叩门,低声问:“大闺女,睡了没有啊?”
林微容正巧也睡不着,点了油灯与铮儿在窗下说笑,听得老爷子在门外低声问着,连忙开了门让他进来。
老爷子也是不舍得大女儿出嫁,硬是拉着铮儿坐下一道喝两杯,林微容啼笑皆非,也坐下要取一只酒杯一同喝时,老爷子将眼一瞪,大声道:“新娘子不许喝酒!”
一面说着,竟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劝住了他,老爷子闷闷地喝了两杯,倒是扔了杯子不喝了,神情严肃地对铮儿道:“铮儿丫头,今后微容在白家,你可要好好照顾着,若是白家有半点怠慢,或是微容不高兴了,你就给我报个信,我去接她回家来!”
铮儿憋着笑,只得连连点头,一老一少叽叽咕咕胡乱扯着,竟将林微容视同无物。
屋内的油灯火微微地跳了跳,灯花噼啪一声炸开,林老爷子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忽地又满脸怒容,低声骂道:“沈老弟又去哪家妓馆花楼流连了,大侄女出嫁也不见回来,亏得我四处找人捎话给他,一句回音也不见,哼!”
林微容终是忍不住将沈穆轻回颙国之事好好向他解释了一回,老爷子这才消了怒气,摆摆手回了自己屋内去休息。
时辰已是不早,铮儿也退了下去,替她掩了门,笑嘻嘻地走了。
林微容熄了灯躺回榻上,闭了眼许久都没能睡着。
窗外蛙鸣声与夏虫唧唧之声交织在一处,出奇的热闹;淡淡月光止于窗前,隐隐约约地照进屋内来,大约是有风,投到窗纸上的树影微微颤着,融化在融融月色中。
她闭着眼平躺在竹席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一下下,在胸臆间雀跃地跳动着,是期待,抑或是兴奋?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周遭一切都极其美丽可爱,无论是窗外朦胧的月色,还是平日里听来聒噪烦人的蛙鸣,此刻便如美景天籁,分外让人欢喜。
不知哪里蹿出了一只猫儿,在这夏夜里忽地轻声叫唤着,立即有另一个听来极欢喜的声音遥遥地呼应了,越来越近,最终腻到一处去,在窗下呢喃着,久久不歇。
林微容闭了眼静静听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明日良辰,两情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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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极好,虽是仲夏时分,却是凉风习习,半天里白云朵朵,天色瓦蓝,令人心旷神怡。
林微容一早便被叫起了,邻里几个妇人来帮忙,同铮儿一道忙着给她梳妆打扮,大红嫁衣穿上了,又将凤冠霞帔笑吟吟地给她戴上,几个人退后几步仔细打量她几眼,喜得眼睛都眯起了,一连声赞道:“瞧这花容月貌,羞死嫦娥气死西施,包管将白家姑爷迷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