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又想到窦昭出嫁前的那些流言蜚语。想到窦昭让她不要插手,说她自有主张,是不是那个时候。窦昭已经有所察觉了呢?

窦昭冰雪聪明,如果瞧不上魏廷瑜,早就退亲了,又何必三番五次地和魏家闹腾呢?

她一心一意想嫁到魏家去,他们却硬生生地拆了她的姻缘!

是王家和窦家联手?还是王家主导,窦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廷瑜,是不是早就和窦昭的妹妹有了私情?

成亲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否则哪个女子愿意偷偷摸摸地嫁人?

或者,根本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出的嫁!

宋墨的马鞭划过长空,尖啸着打在了墙上,齑粉籁籁落下,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他们不过是欺负窦昭自幼失悻,没有人为她当家作主罢了!

“夏琏!”宋墨低声道,“你带着几个人去鼓楼下大楼的铺子里看看陈先生他们在不在,如果在,就带了他们去静安寺胡同,如果不在,你立刻赶往静安寺胡同。朱诚义,你们随我走。”

夏琏等人无声地抱拳,身影幽灵般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

窦昭好不容易才安顿好纪氏,耳边已传来四更的敲声。

她不由抬头望在。

弯弯的弦月挂在天空,几颗星子闪闪发光。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色。

适合处理窦明的事。

窦昭在里道,却看见素心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小姐,段护卫刚才发了个暗号,说是有人闯了进来,让我们躲在屋里不要出来。”

窦昭愕然,道:“我父亲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而已,大早朝都没有他的份,怎么会有人打窦家的主意?要去,也应该去槐树胡同才是啊!”

第二百零六章 愤懑

纪咏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汪清海扶着已喝得酩酊大醉的魏廷瑜朝新房走去。

天下间只怕再没有比这个魏廷瑜更愚蠢的人了吧!

拜了天地进了新房掀了盖头,窦明低头坐大红龙凤花烛照不到的幔帐边,马骏家的在外面急急地喊着“侯爷快去喜棚敬酒,外面的人在催”,他竟然没有仔细看一眼新娘子就匆匆喝了交杯酒,又跑了出去。

人算不如天算。

等到他发现新娘子换了人时,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嚷出来!

有魏家的仆妇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恭敬地给纪咏行礼:“表舅爷,花厅里准备了醒酒汤,要不要奴婢给您端一碗过来?”

新人进了新房,新娘子娘家的人就应该打道回府,第二天再到新郎家吃认亲酒。

魏家的仆妇是在提醒纪咏,应该打道回府了。

纪咏没有理会。

那妇人不由在心里打鼓。

怎么这窦家的人一个赛一个的奇怪——新娘子进了门,却是由娘家的全福人帮着打点,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媳妇全被安排在东厢房里歇息,魏家安排的全福人也被打发到了前面去吃喜酒…现在新人进了门,新舅爷却站在这里不动,难道还要听房不成?

妇人在心里嘀咕着。

还好新娘子大方,魏家的亲眷朋友过来看新媳妇的时候,只是低着头抿着嘴笑,模样儿标致,齐齐整整,脸上既无麻子,身上也无缺陷,不然她还以为新娘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正想着,就听见新房那边一阵哄笑,几位在新房里打趣新娘子的远房亲戚一骨脑地出了新房,其中一位按辈份侯爷也得称一声“曾叔祖母”的老太太由自己的媳妇扶着。一面往外走,还一面打趣道:“也不怪侯爷急着见新人,这样惹人喜欢的小媳妇,我要是侯爷,也要往外赶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惊得那为了图个喜庆养在院子里的锦鸡一阵扑腾。

蔡太太团团地给魏家女客行着福礼:“明天让侯爷好好地给诸位长辈们磕头。”陪着一群因为受到恭维而显得神情愉悦的女眷们往院子外面去。

纪咏就看见马骏家的从新房里朝外探头探脑的,见那些女眷都走远了,她“哐当”一声。关上了新房的门。

他微微地笑,随着那仆妇离开了上房。

迎面碰到满头大汗的窦文昌。

“纪大人,我找了您半天了。”他擦着额头的汗,“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安排人来喝认亲酒…”

窦昭出嫁,安排他背新娘子。

五伯母嘱咐他一定要把新郎倌灌醉了,至于为什么,醉到什么程度,一律没说。他及冠后就跟在五伯父身边,帮五伯父办了很多没头没尾的事。已经养成了只听吩咐、不问缘由的习惯,这次亦然。看着魏廷瑜喝得舌头都大了,他没有再勉强,谁知道跟着过来看热闹的纪咏却半路跳了出来,不依不饶地硬把魏廷瑜灌得差点趴到桌子下,要不是汪清海帮着挡了几杯,又不悦地提起今天是魏廷瑜的大喜之日,要不然。魏廷瑜喝得只怕连新房都回不去了。

此时他们要回去了,纪咏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纪咏是探花郎,同为读书人的窦文昌就不敢勉强他。听找人的小厮说他去了新房那边。他只好亲自来请。

纪咏出奇的温和,说说笑笑地和窦文昌离开了济宁侯府,却让窦文昌心中纳闷不己,什么时候纪家的这位表弟这么好说话了?

※※※※※

天空隐隐发白,窦家七老爷宅第所在的静安寺胡同并不是条僻静的小巷,蒙着面、穿着黑色短褐的两拨人都有所顾忌,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之际均尽量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动,引起巡街官兵的注意。

段公义不禁在心里腹诽。

京都还真他妈的是藏龙卧虎,不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竟有这样的身手!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次若是不能把这帮人彻底折服了,就算是这次击退了他们,恐怕过些日子还要杀个回马枪。

朱义诚也在心里腹诽。

这窦家是什么人,竟养得起这样的护卫!不知道和世子爷有什么恩怨?这次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以后只怕更难对付,不如就此分个胜负高下,也免得心中留下惧意,以后再动起手来畏手畏脚的。

两人俱起了心要让对方服输,不由加大了攻击的力度。

宋墨却趁着这机会悄无声息地闯进了内院。

窦昭平时住在槐树胡同,回静安寺胡同出嫁,自然会住在上房。

他往上院去。

一路上虽然寂静无声,地面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厢房里大多数都没有点烛火,看得出来,内宅的管理仍旧井然有序。

若是窦明代窦昭嫁过去了,窦家怎么会这样的平静?

就算窦家七老爷默认了此事,窦昭的舅母呢?怎么也没有作声?

宋墨心急如焚。

上院静悄悄的,回形的抄手游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将上房照得红彤彤一片,只有上房的东稍间和东厢房的北间点着灯。

宋墨犹豫了片刻,叩了叩东厢房北间的窗棂。

没有人回应。

他贴在上房的东稍间听动静。

里面隐约传来男子的声音:“…寿姑从小就懂事…只能委屈她了…当初只怪我识人不清…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等伤人之事,我就算是纳房妾室,生个儿子,那母子只怕也会教她给逼得无立锥之地,我又何况再害个人!难道说还真让我把孩子给寿姑带不成?不如就留了寿姑在家吧!明姐儿这样不明不白地嫁了过去,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寿姑的心就是再宽,也不可能没有芥蒂,她们两姐妹…这辈子再难有好好说话的那一天了…寿姑既然留在了家里,我在的时候还好说,我若不在了,明姐儿恐怕休想再从家里拿一两银子…除了陪嫁的两万银子的嫁妆。你再给明姐儿准备五万两银子,或是给她置些田产,或是给她置些铺面,或是帮她搭上江南的巨贾入股做生意,这也就是我最后能帮她的了…以后家里的产业,再也与她无关了…”

宋墨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是窦世英。

他被气得心角发疼。

敢情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去安抚失嫁的窦昭,却在这里心疼代窦昭嫁过去的那个女儿…那窦昭受的苦谁来心疼?说得好听,把窦昭留在家里招婿。窦家的产业全都留给窦昭,可有骨气的男人,有谁愿意入赘?

只怕还不如魏廷瑜!

而且听窦七老爷的这口气,一点也不担心魏家不认账,窦家平静无波,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可见代嫁这件事是窦魏两家都知道的,只瞒着窦昭…或者,窦昭也是知道的!

宋墨脑海里浮现出魏廷瑜拜天地时那张喜不自禁的面孔。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竖子”!

窦昭就是再能干,全家人都同意了。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就算是强行拧了过来,还挡得住魏廷瑜和明姐儿的你情我愿不成?就算是挡住了魏廷瑜和明姐儿。这强扭瓜,有意思吗?窦昭又怎么会稀罕?

他攥着拳头,全身的血流像烧开了的沸水似的,咕噜噜冒着泡儿在他的四肢百骸里乱窜,心里止不住的怒气滔天,大步朝外走。